我是不吃魚的，但外婆喜歡吃。於是，每隔兩三天，我就得忍受一次站在魚攤面前，等待販魚的老闆娘幫忙把我選中的魚（一般來說，只有六七寸長）一棒子打暈。再痛刮魚鱗，狠狠地剖肚掏腸摳鰓。

我早已知道魚是生物集體進化的漫長曆程中被遠遠甩在後面的低等生物。它的神經系統極為遲鈍，以我們的標準而言，它們所能感覺到的「疼痛」應該是恍惚不確切的。所以，即使被釣起htｔpｓ://reａｄ•９９cｓｗ.ｃom，即使開腸破肚，對它，也不會造成太強烈的痛苦吧？

「真的可以了？」

那時，魚的身子都被橫著切出一道又一道的月亮彎刀口了，還腌了椒鹽黃酒之類。而它還活著，被割開的刀口處的肌肉有節奏地在我手指下痙攣。我毫無辦法，一遍又一遍用刀把用力砸擊它的腦門，砸到後來，腦袋那一塊都被完全砸塌下去了，可它仍然活著。遍身的傷reａｄ.99ｃsw•ｃｏｍ口都在痙攣，嘴巴一張一合。

他每次都是隨手拾一根小棍，在魚腦門那塊「啪啪」敲兩下，就遞還給我。

但它就是不死。一條沒有魚鱗魚鰓的魚，一條開膛破肚腹內空空的魚，一條腦袋已經被砸變形的魚……但渾身活著的氣息卻如此強烈旺盛。我緊緊握住它的身子，感受它真真切切的「活著九*九*藏*書」。這應該是很讓人害怕的事情，可是此刻，竟顧不上害怕了，一心只想讓它死，讓它死，讓它死……此時，沒有一種歸宿比死亡更適合它。

「這樣，就可以了？」

但還是會有那麼兩三次，都已經下鍋了，它突然還會「醒」過來，再扭著身子在油火中掙扎一番。

但那念頭絕不是邪惡的，也不是恐懼的……而是說不清楚的急切感受……慌亂的深處全是平靜：快死吧！快死吧！

魚做好后，端九_九_藏_書到桌上，外婆一邊吃一邊也勸我吃。我哪裡還能吃得下？這哪裡是魚，這明明是魚的屍體。

到那時，我就沒法求助了，只好學著鄰居大哥用菜刀把子敲一敲魚頭。但不知為什麼，卻總是不奏效。

「可以了。」

我所能九*九*藏*書做的，只有一遍一遍地繼續砸下去，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快死吧！快死吧！

於是他再把魚接過去，再用小棍敲兩下。

每當拎著剖好的魚回到家，卻發現它仍然還活著的時候，我會立刻跑到隔壁請鄰居大哥幫我把魚弄死。

也許魚較之人，更容易得腦震蕩吧？敲那兩下還真有用，魚立刻垂下身子，沒動靜了。

但它面對被殺害時，還是要掙扎。那種掙紮實在讓人無法忍受——徒勞的，疑惑不解的，又獨自滿懷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