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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根生見他們啰嗦,就掏出一包煙,發給他們各一根,說:「知道一點吧,來來往往的人總會說的。」
長頸鹿說:「領導肯定不知道。知道就處分你。」
根生說:「這不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是規矩。」
根生說:「挖水庫的時候,一條狼狗,就能鎮住兩百個犯人。」
這兩個人走了,根生有點犯嘀咕,廣口瓶和長頸鹿是廠里著名的不安定分子,拿著雞毛當令箭、拿著令箭又當雞毛的人。果然,第二天他在廢品倉庫待著,廣口瓶一個人來了,揣著兩包外煙,把他拉到角落裡說:「想不想進點外煙?直接從香港過來的,你外面拿不到這麼正的貨。」
長頸鹿打了個哆嗦說:「我們還是進去看貨吧。」
長頸鹿說:「我小時候被狗咬過,他們說了,看見狗不能跑,越跑它越追。」
穿風衣的男人說:「最近行情好,我這裏並沒有餘貨給你,也得去上游拿。我拿來了,你萬一反悔,我照樣也能出貨,但吃得起這個虧、丟不起這個人。你如果不願意,就請便吧。」
根生說:「總歸大家都是朋友。我是帶了現錢來的,可表誠意。」
廣口瓶和長頸鹿兩人路過水仙巷,看到根生的香煙櫃檯,就走了過去。廣口瓶說:「喂,https://read.99csw.com老孟,聽段興旺說你在外面偷偷擺地攤,果然啊。給我拿一包良友。」
根生說:「訓練過的狼狗不一樣,它聽主人的,你不跑,也一樣可能被它咬住。」
水生走過來,看著他們在一個搪瓷菜缸里抓鬮,眯著眼睛不說話。抓鬮的結果,廣口瓶抽到了第一位,拿著一大筆錢,非常得意。長頸鹿是第二位。大家都有點發矇,說:
這一天下午,廣口瓶和長頸鹿兩人,在苯酚車間搞捐會,有十二個工人參加了,每人每月出一百塊。數額有點大,廣口瓶說:「但是很刺|激啊,一次就能拿一千兩百塊,可以買電冰箱了。」根生說:「我也參加吧。」廣口瓶說:「那就是一千三百塊了。」
根生說:「我見慣了狼狗,這條是昆明犬。」
「要多少?」穿風衣的男人問。
根生說:「那你只能換個地方買了。」
長頸鹿說:「對啊,你坐過牢的。」
根生搖搖頭。
穿風衣的男人說:「沒有這種規矩,現有的批價已經比外面便宜了。」
穿風衣的男人沉吟了一下說:「這樣吧,你留一半錢在這裏,算定金,三天後來拿貨,帶上另一半錢。」
水生說:「珍珍呢?」
穿風衣的男人說:九九藏書「噢。」抬手把收據給了根生,又說:「貨到了我讓廣口瓶通知你,你們一起來,比較好。再下一次,你就可以自己來了。」
「怎麼可能這兩個癟三中了狀元和榜眼?沒天理,作弊。」廣口瓶說:「捐會也跟賭博一樣,手氣好,老天給賞錢,有什麼不服的?」
這一天根生跟著廣口瓶和長頸鹿去了吉祥街,在一個院子門口按了門鈴,裏面傳來狗叫,聽聲音就知道絕非土狗,是狼狗。根生想,厲害,門鈴和狼狗,什麼人家?門一開,一個穿風衣戴墨鏡的男人閃過半張臉,隨即往屋子走進去。葡萄架下一條黑背狼狗用鐵環拴在樁頭上,低吼連連,似乎馬上就要掙脫鏈子。長頸鹿有點害怕,往後縮了縮。廣口瓶關了門,跟著風衣男人大模大樣地進屋子。長頸鹿問根生:「你不怕狗?」
穿風衣的男人坐在一張破舊的皮沙發里,茶几上放著一包萬寶路,一包三五。他的墨鏡並沒有摘掉。屋子裡很空,裡間的房門關著。廣口瓶指著根生說:「呶,就是他要貨。」
長頸鹿走過來問:「你擺香煙攤的事情,廠里知道嗎?」
根生說:「我一時手頭沒有這麼多錢,先兩箱可以嗎?日後補足。你先讓五個點給我。」
根生說:「不九*九*藏*書好意思,良友賣光了。」
根生說:「我想賺點錢去北方了。」
水生說:「疼得厲害嗎?」
九月,苯酚廠每年夏天的大檢修結束,車間開工,苯酚的氣味又瀰漫在廠區。新碼頭造好了,輪船運來原料,運走成品。碼頭在秋光中閃閃發亮,江面上大船小船,工人們吃飽午飯,都願意蹲在這裏看一看遠景,吹一吹風。根生中午也來,有人煙抽完了,對根生說:「買一包。」他就從口袋裡掏出一包,收錢,說聲謝謝。他知道這是別人照顧生意,不過他口袋裡最多只揣兩包煙。
根生說:「捐會不是賭博,總歸本錢是能回來的。輸贏也就一點利息而已。」
穿風衣的男人說:「朋友,一兩箱貨你還特地上門,讓廣口瓶帶給你就是了。」根生看看廣口瓶,廣口瓶解釋說,根生想折扣再低點。穿風衣的男人說:「哦,再拿低五個點是可以的,五箱起。」
根生說:「這個是萬寶路的殼子,也沒有貨,櫃檯裡外煙都是裝裝樣子的。你要國煙嗎,我這裏都是真貨,不賣假煙的。」
廣口瓶說:「我只抽外煙。」
根生說:「十多年前了,打斷了才進去的。」
穿風衣的男人說:「我前年在那兒蹲過半年。腿怎麼回事,牢里打斷的?」
read.99csw.com口瓶說:「媽的,看不出來你還蠻有錢的。」
根生回到工廠,心神不寧,腿上痛得厲害,他知道快要下雨了。夜裡,他去鍋爐房泡水,忽然把熱水瓶放下,拖著腿,先走到骨膠車間旁邊,汪興妹當年住的小屋子早拆除了,他在黑暗中看了一會兒,又穿過廠區來到污水處理池那邊。雖然很暗,仍能看到水面上積著厚厚一層泡沫,像泡過洗衣粉一樣,其中一些被風吹起來,無規則地散落飄離。最後他獨自走到碼頭邊,看到江上紅燈綠燈,微渺疏落,靜靜地閃爍著,以及光線銳利的射燈,照得四周雪亮。額頭上一涼,雨落了下來。
廣口瓶附身在穿風衣的男人耳邊說了幾句,此人點頭,說:「那就這麼定了。」拿出電子計算器,滴滴地算了一通,一言不發,將計算器遞到根生手上。根生看了看數字,從包里掏出一沓錢,數過了交給他。穿風衣的男人在茶几上攤開一張白紙寫收據,並不抬頭問道:「你也在石楊坐過牢?」
根生點頭,從廣口瓶那兒拿了一條煙,運氣不錯,頭一天下午就被人整條買走了。根生賺了一點,又去找廣口瓶,說自己這次想進兩箱煙。
廣口瓶指著玻璃櫃檯下面說:「萬寶路呢?」
根生說:「兩箱。一箱良友,一箱read.99csw.com萬寶路,如果有三五也可以搭半箱。」
這兩個人走了,剩下的工人逮住水生問道:「陳工,你說他們作弊了嗎?」
根生說:「業餘時間賺點小錢。」
根生想了想,說:「給三成定金,是我的底數。再多一分錢,我也只能扭頭回去。」
他坐在碼頭邊,對水生說:「天氣很好,我也很好。要是天涼下雨,我的腿會疼。」
根生說:「是的。」
水生想想,說:「我也沒去過賭場,我不知道。」
廣口瓶說:「老孟,信不過就算了。我介紹你來這裏,也是要吃點小面子的,可不打算兩頭做保人。按你這個路數,最好還是在廢品倉庫等著,我拿點散貨給你,多好呢。何必這麼想不開?」
此後幾天,根生追著廣口瓶,想拿到更多的外煙,廣口瓶推說很忙,一時不肯再出貨給他。根生心想,廣口瓶是想在中間拿差價,這個人雖然不地道,但他的貨,真的很不錯。
根生明白了,這是指走私煙。廣口瓶給他看了貨,報了一串外煙的批發價,根生覺得有賺頭,也心動起來。廣口瓶說:「準備好錢,我拿一條良友給你。」根生說:「你有批發點的話,帶我去看看。」廣口瓶說:「那地方可遠,你一個擺小攤的,去那裡根本沒人理你的。除非你一次進兩三箱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