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壹 避水珏 七

壹 避水珏

胡爍哈哈大笑,站起來高聲叫道:「小二,這位公子的花費記到我的賬上!」忽然低頭,笑嘻嘻道:「我看公子印堂發烏,近期將命犯桃花。沒事還是待在家裡吧,不要出來招蜂引蝶。」
青胡茬自顧自喝了一杯酒,不耐煩道:「你直接說重點。」
琉璃珠咯咯地笑了幾聲,壓低聲音道:「這裏面,水深著呢。這避水珏當年被一分為二,她男人手裡的是其中的一半。這玩意兒,必須要完整了才能發揮作用,所以我盤算,他定是故意讓她拿出來當,在市面上放出風聲來,好找另一半——我跟你說,哥哥你別往外傳去。黑市上說,她男人可是個難對付的角色,能變幻,會法術,好幾個人物都毀在他手上。那個六指神醫,笑面鬼柳大,這些日子消停了吧?雖說官府不說,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
青胡茬皺眉道:「那些人斂財害命,不是什麼好人。你別再打聽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都是神棍巫婆裝神弄鬼嚇唬人的。」
青胡茬吃驚道:「難道你知道?」
酒菜很快上來,公蠣坐在靠窗的位置,一邊小啜,一邊藉機觀賞過往的女客,倒也愜意。只是很快隔壁桌上便來了兩位錦衣華服的客人,一個眉目還算清秀的青年,一個風流倜儻的青胡茬中年男子,聊天的聲音一個勁兒地往他耳朵里鑽。特別是青胡茬,渾身上下散發著濃重的檀香,連飯菜的味道都壓過了。
對麵茶樓臨窗的雅間,兩個男子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公蠣。
公蠣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一口老酒差點噴出來。青胡茬看了他一眼,露出一絲玩味的笑。
旁邊一個車夫打扮的中年人,冷冷道:「這有什麼難的?我去擒了他來便好了。」
公蠣有些失望。他本來還想著這兩日抽空去找下玲瓏,原來九九藏書她已經名花有主了。
青胡茬將胡豆嚼得嘎嘣嘎嘣響:「玉器這行不錯,不過水深,要沉下心入門了才好。」
老者道:「不可!事情尚未弄清楚,萬萬不可輕舉妄動。」公子細長的眼睛閃出一絲笑意,喃喃道:「有趣,有趣。」
琉璃珠道:「你也知道避水珏?」
琉璃珠收回了蘭花指,也不再夾著嗓子說話:「哥哥稍候,我去個茅房。」
琉璃珠急赤白臉道:「你不信?」
琉璃珠眉飛色舞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就瞧好兒吧。」蘭花指朝青胡茬額上輕輕一點,夾著嗓子嗲聲嗲氣道,「等我找到避水珏,嘿嘿……」兩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青胡茬的表情有些奇怪,撥開他的手,低聲道:「我們倆的關係……」
公蠣不知琉璃珠是吹牛還是真有其事。可是上午玲瓏那塊,汪三財明明說是仿品,難道,還有另一塊真的避水珏同時出現了?
青胡茬仗義道:「放心,你以後有什麼事兒,只管來找我。」
琉璃珠嬌羞地低下頭道:「我就知道你心疼我……」慪得公蠣汗毛倒豎。
琉璃珠激動得亂眨眼睛,雞啄米一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哥哥有頭有臉的人物,我當然不會出去說去。」
琉璃珠嘿嘿了兩聲,鄭重其事道:「她男人,是一家當鋪的掌柜。」
一位黑帽遮臉的年輕公子臨窗而立,腰背挺拔,四肢修長,懶洋洋的聲音帶著一股特有的磁性:「他真的是……那個?看起來似乎稀鬆平常得很。」
青胡茬眼睛瞬間瞪了起來,聲音有點抖了:「不是人?……是哪路神仙?」琉璃珠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低聲道:「聽說是黃大仙!」黃大仙,即黃鼠狼。公蠣心裏咯噔了一下,難道,難道畢岸——想起阿隼露https://read.99csw.com的那手,心裏不由狂跳起來。不過隨即便釋然了。玲瓏同畢岸,哪裡扯得上關係?再說,畢岸那副英俊瀟洒之相,豈是黃鼠狼之流能夠變化而成的?這些坊間傳聞,真夠能扯的。
公蠣有些吃驚。玲瓏拿避水珏來當,不過是上午的事,竟然這麼快傳得連混碼頭的小混混都知道了。
青胡茬不以為然道:「當然,洛陽黑市都傳遍了。說避水珏重見天日,各路人馬都打著這個主意呢。」
琉璃珠附耳道:「倒騰玉器。」
琉璃珠雙手一拍,道:「這你就不知道了!」他湊到青胡茬耳邊,道:「這塊玉珏,是她男人的。」
公蠣對這個更有興趣,不由支起了耳朵。青胡茬翻了個白眼,道:「怎麼,你又看上她男人了?」
琉璃珠激動地輕叩著桌面,道:「對!把所有當鋪都走了一遍。當避水珏的是個年輕女子,對避水珏的作用一無所知。」
青胡茬質疑道:「年輕女子,怎麼會有避水珏?」
既然找不到畢岸,只能回家。剛走過街口,背後被人一扯,回頭一看,一個小孩子飛快地將一張簡易信箋塞給自己,轉身便跑。打開一看,上面寫著五個字:「速到土地廟。」像是畢岸的手跡。
琉璃珠咯咯地笑了一陣,問道:「剛才——說到哪兒了?」
公蠣本來正看外面的景緻,聽到避水珏三字,不由朝琉璃珠瞄了幾眼。
琉璃珠壓低了聲音,道:「今日有個神秘人物拿了避水珏去敦厚坊一家當鋪,聽說無人敢收!我得到信兒,下午就將北市南市周邊的幾家當鋪全部走了一遍。你猜怎麼著?」
青胡茬搖搖頭,道:「兄弟,我可是在玉器上吃過虧的,這行不好做。」
青胡茬朝他翹起的蘭花指一瞟,皺眉道:「這些,可都改https://read.99csw.com了吧。」
臨近傍晚,天色漸暗,上午的羊肉早消化了個乾乾淨淨。公蠣一仰臉看到望潮酒家,打簾走了進去。他家有幾樣精緻的小菜甚是可口,公蠣每月都會來一兩次。今日口袋有錢,叫小二的聲音都比他日大了些:「小二!照老樣子四個冷盤,再來壺溫酒!」
青胡茬卻道:「你說販賣玉器,原來是想倒騰古玉?」言語中有幾分不讚賞之意。

未待公蠣開口,胡爍突然湊近,眯眼嗅了幾嗅,低聲笑道:「公子好身板,好面相,可願同在下交個朋友?」公蠣嚇得往後一縮,抱胸叫道:「我可不好這一口!」
青胡茬顯然並無多大興趣,勸道:「我說,安安生生做些正當生意要緊,這些妖魔邪道的東西,還是少沾惹為妙。」
琉璃珠一扭一捏走了幾步,可能想起了青胡茬剛才的告誡,忽然回眸猥瑣一笑,昂首挺胸大踏步去了後院。公蠣再也忍俊不住,笑出了聲,忽覺旁邊目光如炬,一扭頭,看到青胡茬靠在椅子上,正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琉璃珠十分自信,拍著胸脯道:「放心,這次的生意我看得極為準確,一定能發大財。」
琉璃珠笑得像朵花兒似的,怎麼看怎麼彆扭。青胡茬道:「你最近有何打算?」琉璃珠咬著手帕子,吃吃笑道:「我最近找到了一個好門路。哥哥要不要一起做?」若不是他滿臉的青鬍子茬,真會被人誤認為女子。
青胡茬道:「我光是家傳的香料生意就夠了。你什麼生意?」
琉璃珠接著比劃道:「你放心,我這麼小心,自有分寸。我親眼見過薛神醫的平地生蓮,硬邦邦的地面上,說長就長了一朵蓮花,澡盆子這麼大,一個人坐上去都不倒呢。結果這麼厲害的人物,還不給她男人攆得兔毛亂飛https://read•99csw•com,如今還下落不明呢。」不待青胡茬質疑,他在桌子下窸窸窣窣,比劃了一個什麼手勢:「避水珏的正主兒,據說,是這個呢。」
琉璃珠搓了搓手,嬌媚地眨眼道:「怎麼會?」
兩人點了酒菜,靠近公蠣的清瘦男子道:「我以後,可全指望哥哥了!」他穿了一件翠綠的暗紋袍衫,臉上的鬍鬚颳得錚亮,頭髮一絲不亂,像一顆光潔的琉璃珠。
小二名叫石頭,是個憨厚小伙,快步過來,躬身笑道:「好,公子稍等,這就來。」
見青胡茬無動於衷,琉璃珠急道:「你知道她男人是什麼人嗎?」
兩人目光一對視,青胡茬馬上起身,坐到了公蠣旁邊,上下打量著他,笑眯眯道:「這位公子當真是一表人才。在下姓胡,單名一個爍字。請問公子高姓大名?」胡家是香料大戶,公蠣有所耳聞,也不知這個胡爍同胡家有無關係,但從衣著來看,他家家境定然不錯。若是往常,認識個大戶人家的公子,本是巴不得的,可是這胡大公子的表現,分明是有龍陽之好,讓公蠣心裏有些犯嘀咕。
琉璃珠搖頭晃腦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避水珏重新出現沒錯,但你知道在誰手裡?」
看著公蠣急匆匆的背影,其中一位肥頭大耳的老者,嘿嘿地笑了起來:「這小子,還是這麼冒冒失失的。我第一次見他,他還在街頭賣大力丸呢。過了這大半年了,我看他的修為沒有一點長進。」
十幾兩銀子,只夠去找那些低級的暗娼妓院了。公蠣來到北市,偷偷瞄了幾家,實在看不上那些滿身嗆鼻香味,花枝招展、舉止輕浮的拉客女子,十分喪氣地來到了附近的酒肆。
青胡茬顯然不太相信,敷衍道:「那就好。」
偌大一個洛陽城,想找一個人談何容易。公蠣漫無目的地走了大半個時辰九-九-藏-書,也不見畢岸的蹤影,不由泄氣,不知不覺來到暗香館,頓時又起了色心,誰料未進門便被龜奴攔住,說暗香館如今改了規矩,入門先交五十兩的定錢。可憐公蠣全身上下只有十幾兩,不由又羞又怒,裝模作樣對暗香館的姑娘點評了一番,表示不滿意,十分瀟洒地昂首而去。
青胡茬顯然被嚇到了,良久才道:「那你還敢插手?」
土地廟。公蠣想起那晚的迷路,遲疑了良久,還是硬著頭皮轉身朝土地廟方向走去。
琉璃珠急了,低聲道:「我這次絕對穩賺不賠。聽說過避水珏沒?」
青胡茬嗤笑道:「看你的表情,我還以為是當今聖上呢。一個開當鋪的,有什麼好炫耀的?」又皺眉自言自語道:「她男人開著當鋪,她怎麼還找別家的當鋪?」
他越是這樣說,琉璃珠越是不服,急急辯道:「避水珏,怎麼能說是妖魔邪道的東西呢?這可是一等的法器……你算算,你辛辛苦苦一年,能賺多少?我只要做成了這一筆,一輩子就有著落了!」說著猥瑣地朝青胡茬拋了一個媚眼,伸出小指頭去勾青胡茬的手,帶著一絲嬌羞的表情悄聲道:「小弟的錢,可不就是哥哥您的錢么。」
偏偏他這樣說的時候,眼睛的餘光掃向公蠣。公蠣嚇了一跳,忙低頭喝湯。
青胡茬道:「你說把當鋪都走了一遍。」
離得近了,公蠣嗅到他的體香,竟然一陣迷醉的感覺,一抬眼,又看他似笑非笑盯著自己,頓時大為尷尬,語無倫次的,自己也不知說了句什麼,丟了半兩碎銀在桌面上,落荒而逃。
公蠣越發覺得奇怪。這些案子不是畢岸主辦的嗎,難道還有其他人?不過柳大在黑市上的外號叫做笑面鬼,公蠣還是第一次聽說。
老者點點頭,道:「如今洛陽城中,盯著他的可不止我們,少主還是要及早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