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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烏玄晶 七

伍 烏玄晶

玲瓏冷冰冰道:「我這樣的,可不正像蛆蟲一般活著?心早已爛透了的,只能在污穢中滾爬。」
胖頭早等不及了,激動道:「我妹妹叫什麼名字?你們之後有沒有再見過面?」
怪不得官府沒治罪,原來兇手根本不是公蠣。公蠣悲喜交加,憤憤地瞪了畢岸一眼,嘟囔道:「白白承你一個情。」卻沒想到去埋怨真正的兇手玲瓏。
玲瓏終於不咳了,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畢岸忽然道:「你既然來了洛陽,幹嗎不同小妖相認?」
玲瓏的嘴唇越來越白,她閉眼休息了一下,道:「我見他也在找妹妹,便有些同病相憐。後來又聽到他說起你時一口一個老大,情同手足,我便忍不住想瞧瞧關鍵時刻他會不會丟下兄弟。」
玲瓏澀澀道:「我確實……沒有聽過。」
從外面查看是否安全的畢岸回來,抱胸而立。玲瓏斜眼看著他,眼裡露出一絲挑逗之色:「畢公子,你醒了?」
畢岸道:「巫氏家族如今衰敗得厲害,早已不足與巫教抗衡。」
原來如此。
公蠣終於明白了之前她逼著自己和胖頭選擇做生死選擇的含義,這個關結,已經成為她難以克服的心魔,一心想通過別人來證明自己當初的選擇情有可原。公蠣糾結了良久,終於想出一句安慰的話來:「其實你當時……也是人之本性。」
玲瓏嘴角一撇,道:「哼,小瞧我,死有餘辜。」
玲瓏強撐著道:「當時的教習嬤嬤叫她阿籬。這些年巫教受到打擊,每年來的孩子只見減少,不見增加。據說是因為有些不聽管教或學藝不精,便會被不知不覺處理掉。所以我只見過她這一次,而因為我同她私下交談,我們當年曾被嚴厲懲罰。」
畢岸抓起公蠣的手臂看了看,微微點了點頭。
玲瓏低聲道:「是啊,我放不下……我寧願當初自己死了,讓妹妹活著……」旁邊的胖頭也陪著掉起了眼淚,帶著哭腔道:「你真的認識我妹妹?」
玲瓏察覺到官府追查孩童失蹤案,已經關注大院,決定及早動手,偏偏那晚公蠣誤打誤撞一把火燒了千魂格。巫琇被嗜屍蟲撕咬,失控衝出,剛好撞上公蠣,後腦磕傷。
公蠣不解道:「既然那個什麼母蟲,再有三個月才成熟,為何今晚要對她動手?」畢岸搖了搖頭,也不知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畢岸道:「你念念不忘尋找妹妹,甚至因為妹妹的關係在使用蟲噬術時手下留情。可是找到了又不敢相認,何苦煎熬自己?」
但龍爺食言,並沒有放了小菁,而是留下了她,只是免去了剝皮製鼓的命運。小菁伶俐,小小年紀仰仗著擅長察言觀色、投其所好,竟然在巫教中活了下來,后被寄養在一家姓陳的巫教成員家裡,改名睿姬,在長安長至十六歲,期間一邊學習巫術,一邊執行巫教任務。她本來聰明懂事,但危難之時捨棄妹妹,成為心中永遠的噩夢,加上所從之事多邪惡陰暗,心理漸漸扭曲,一方面對無家可歸的流浪乞兒疼惜有加,另一方面淫邪惡毒,運用手段捕獲獵物、放縱自己。她所習巫術與銀姬媚術同九-九-藏-書出一脈,但她並沒有異能,不過勝在性格收放自如,老成持重、天真活潑、風情萬種等皆可演繹得天衣無縫,小小年紀便引得不少男子著了她的道兒。
玲瓏不出聲了,冰冷的手指緊緊抓住公蠣的手。公蠣看向畢岸,畢岸微微搖了搖頭。
玲瓏小憩了片刻,不安地動了動身子,睜開眼睛茫然地看向屋頂:「對不起……我怎麼覺得好冷……抱抱我……」她朝畢岸站立的方向伸出手去。畢岸紋絲不動,一臉冰冷,倒是公蠣見她手臂垂落,心裏不忍,忙出手接住。
誰知過了一陣,玲瓏竟然又睜開了眼,原本極為蒼白的臉頰也重新泛起了紅霞。她偏頭看到抱著自己的是公蠣,怔了片刻,將臉埋在公蠣的胸前,呢喃道:「好暖。」
公蠣忍不住道:「你就這麼想做禁婆?」
她直起脖子,對著畢岸輕聲呼喚,但眼神穿過畢岸,不知落在何地。畢岸目露不忍,但依舊冷得像根冰柱子。
玲瓏看向公蠣,眼底充滿疑惑和不解,像一個迷失的孩子。
跟著玲瓏的描述,公蠣又回到了前不久的那個夢裡。七歲那年,小妖和同胞姐姐羅小菁一同被巫教擄走,要取背部的皮膚做窨讖鼓。在活人取皮的驚嚇和龍爺的威逼下,兩人只能選擇一人活著,而一向照顧妹妹的小菁最終時刻選擇了自己,導致小妖被扔下懸崖,生死未明。
玲瓏眼神迷離,喃喃道:「我這是怎麼啦……越是喜歡便越是任性……心裏好難受……討厭的公蠣又來找我,我不想見他……畢公子,畢公子!」
玲瓏尖刻道:「若你自小便在這麼個人不人鬼不鬼、又擺不脫的環境里長大,你會不會甘心只做一個玩偶?」
玲瓏似乎十分激動,探身去拉畢岸的衣袖:「畢公子快告訴我,你從何時開始懷疑我的?」
畢岸慢條斯理道:「他們的目標本來就是你。」
公蠣只覺得心如同掉在了冰窖里,依然固執地問道:「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就一點點。」
畢岸按住劍身,震動消失,玲瓏慢慢恢復正常。畢岸道:「這種蟲子,同你的嗜屍蟲、銀姬的銀蠶一樣,需用特殊的聲音驅動。而這種蟲噬術的高級之處在於,它採用的是一種凡人聽不到的超低震動。」
今晚,她告訴畢岸,她知道關於老木匠死亡之事的真相,帶了畢岸來到此處,實際上打算採取引公蠣入局之法,假裝生米做成熟飯,逼畢岸就範。
玲瓏冷笑道:「蟲子我只下了一隻,又沒有下在腦袋裡,還是只快死的,你怕什麼?再說我的蟲噬術已經被破了,他想死,還得另找他法呢。」
公蠣心中五味雜陳,縮回了手,扯開話題道:「那些石人,怎麼會攻擊你?」
畢岸道:「那晚公蠣毀掉千魂格,巫琇失控衝出,恰好你催動嗜屍蟲,除去了巫琇。」
玲瓏咬唇沉默片刻,道:「是,我這次來洛陽,原本是因為吳三一事。」原來吳三的大雜院本是巫教在洛陽的分壇,表面是一群乞兒聚集之地,實際上內設剝卦,主要用於採集生魂,而窨讖鼓符合剝卦氣脈,故九_九_藏_書也隱藏在其中。但幾個月前,總教發現吳三失去聯繫,便派了玲瓏來洛陽,結果發現巫琇已經取代吳三,控制著大院。
原來玲瓏早在同公蠣接觸之前便已經看上了畢岸,多次製造機會接觸,只是畢岸性格冷酷,不管她是調皮活潑還是風情萬種,畢岸向來視而不見。再後來玲瓏周旋于公蠣和胖頭之間,多多少少還有些報復畢岸的意味。
公蠣腦袋空空,良久忽然想起一件事兒,怔頭怔腦插嘴道:「等會兒,千魂格是什麼東西?」
公蠣竟然熱淚盈眶,張口結舌半日,還是說了那句最想說的話:「你,可曾喜歡過我?」
公蠣身子一抖,碰到了玲瓏的傷口,玲瓏呻|吟了一聲,道:「小武被發現了?我沒辦法啊,他天天跟蹤我,擺又擺不脫,甩又甩不掉,偏我又是個見不得光的人物,沒辦法。」她一臉惋惜,嘖嘖道:「好可惜,我本來還是很喜歡他的。可是這孩子,心眼太多,小小年紀就有一股子狠勁兒,我一看到他,便不由自主會產生一種壓迫感……」
公蠣卻想,畢竟在身患絕症方面,玲瓏還是沒有騙人的。
玲瓏睫毛微動,一臉憧憬:「我自小兒便渴望,有個既英俊又能幹的少年公子對我一見鍾情,一輩子保護我,寵著我……」她抬頭深情地看了一眼畢岸。
玲瓏一哆嗦,道:「你……你知道什麼?」正百感交集的公蠣瞬間瞪大了眼睛:「你是小妖的姐姐?」
石人斷手化成碎石后,很多殘留在傷口中,當下沒有工具,誰也不敢擅自清洗。公蠣終究不忍,小聲道:「要趕緊帶她看郎中才行。」畢岸把了一把脈,臉色甚為難看,道:「沒用了。」起身去解救胖頭和胡爍。
藥粉很快起效,玲瓏輕咳了幾聲醒了過來。看到公蠣慘然一笑,道:「公蠣哥哥。」
玲瓏看著滿手的鮮血,將信將疑道:「絕症……自我十歲時起,他們便告訴我,我活不過十八歲。」
公蠣小聲道:「我一個小……小人物,有沒什麼本事,龍爺害我做什麼?」
玲瓏淚流滿面:「我每晚做夢,便夢到小妖,她追著我身後叫姐姐,問我為何丟下她……發現她還活著,並且在一個普通人家裡,我好開心,可我如今這種身份,別說沒臉認,便是認了,只怕聖教也不肯放過她。」
玲瓏興高采烈道:「我本來打算日後伺機進入大雜院帶走窨讖鼓的,不料官府竟然封了院子,不僅破了剝卦,窨讖鼓也失蹤啦。因為這個事兒,龍爺十分生氣,吩咐我一定把嗜屍蟲放入公蠣的腦袋內。」
事情錯綜複雜,公蠣猶如一團亂麻,有氣無力地提醒:「不講這個了,玲瓏你繼續講關於胖頭妹妹的事。」
畢岸冷冷道:「我本來就沒醉。你的軟骨散別說十倍的量,便是全部用上,對我也沒用。」
胖頭緊張道:「妹妹,老大身上那隻蛆,你趕緊給弄死吧。」他看著玲瓏的樣子,又心疼又厭惡,不敢張口埋怨,但又擔心公蠣。
一句話未說完,玲瓏腦袋垂落,氣息全無,再也沒有醒過來。
畢岸道:「我連夜解剖了他的屍九*九*藏*書體,顱腦和胸腔幾乎被吃空,裏面全部是蟲子,只好一把火燒掉。幸虧那晚及時,若是再晚一個時辰,只怕巫琇只剩一張皮了。」
畢岸緊追不捨道:「老木匠呢?你殺了他?」
畢岸後退了一步,道:「小武屍體的癥狀,同巫琇一樣。而當日巫琇死亡時,我在房內嗅到了西域冥桐的味道。而你勾引公蠣,用了冥桐汁。」
玲瓏手捂胸口,怔怔不語。畢岸道:「不死蹩蟲,以女童為宿主,寄宿於心臟,八年成形,謂之蹩母。你身上寄宿的,便是一隻蹩母,再有三個月,蹩母成熟,破體而出,宿主自然死亡。這便是你所謂的絕症。」
玲瓏平靜了下,道:「此次來到洛陽后,有次我在街上照顧一個小乞丐,無意碰上了小妖,一眼便認出了她來。」
玲瓏一愣,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前胸,然後又伸手去摸背部。畢岸道:「是不是你自小便被人告知患有絕症?」
玲瓏的臉因為扭曲而顯得格外猙獰:「若是逃得了,我還會如此?」她看著地面上的膿水,忽然咯咯地笑道:「好!好!」笑聲極其悲涼,但剛笑了兩下便開始劇烈咳嗽,並吐出一大攤鮮血。
玲瓏擦乾眼淚,沉默了片刻,擠出一個微笑,道:「我猜可能是她。不過已經多年不見,不知道她是否還活在世上。」原來巫教會在各地搜羅身負異能的女童,在十二歲之前每年七月時,彙集一處集中管理,用以觀察、考核、篩選,以便分別教授不同的巫術。十一歲那年,玲瓏在其間認識了個同齡女孩,兩人聊得甚為投機,玲瓏正是那時得知了她小名以及父母哥哥的有關消息。
胖頭訕訕地賠笑:「什麼?」
畢岸拿出一小瓶子藥粉,盡數撒在玲瓏的背上。
她雙眼發亮,不知是笑還是哭:「就跟龍爺給我的感覺一樣,我很不喜歡。所以那天一時衝動,便下了手。唉,這孩子,希望他不要恨我。」
玲瓏溫柔地附和道:「對啊,你這麼聰明,怎麼會輕易上了我的當。」轉頭瞧著公蠣,拉住他的手微微一笑道:「是不是很恨我?」
玲瓏神色寂寥,道:「我能活到今時今日,已經是個意外了。龍爺或者想採集血珍珠時順便把蹩母也采了,免得到時候再費事。」她口吻中的自嘲和無奈,公蠣忽然心生感慨,玲瓏承擔了太多的心理負重,以至於小小年紀,心態卻蒼老如斯,相比起來,小妖、虎妞等要幸運得多了。
玲瓏見畢岸雙唇緊閉,神態嚴肅,輕輕嘆了口氣,道:「畢公子,還是算了吧,聖教,不,巫教組織嚴密,網路密織,各行各業都蟄伏有教眾……我從未見同巫教作對的人有好下場,連巫氏家族的人也不行。」
玲瓏的眼睛無神地轉了一圈,終於重新聚焦在公蠣臉上,揪下身上的螭吻珮,虛弱道:「還給你……公蠣哥哥,你是個好人……我太累啦,累得沒力氣去愛別人……好冷。」
公蠣愈加不懂玲瓏。她毫不掩飾對自身的鄙視和唾棄,卻又不思逃脫;天真和滄桑,希望和絕望,對罪責的懺悔和毫不手軟的殺戮,在她身上表現read.99csw•com得如此強烈。畢岸沉默了片刻,道:「你殺巫琇,尚可理解,你為何殺了小武?」
公蠣心中莫名難過,遲疑了下,還是上前抱住了她。
胖頭渾然不覺,緊張道:「怎麼了?」
公蠣等人,只能默默看著,胖頭已經掉下淚來。玲瓏說得累了,喘息了一陣,忽然全力掙扎,衝著公蠣叫道:「影子人!姬非!螭龍膽!快逃……」
公蠣無言以對。玲瓏似乎並未意識到自己受傷嚴重,而只認為失手敗露,冷笑道:「我在教中,原本是個異類。從獵物變成獵手,在一眾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縫隙中生存,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唯獨沒有說過一句真話。遭人忌恨,本屬正常。能落入你們手中,也算是我的造化。」
而剛蹣跚著過來的胖頭則茫然道:「你同小妖認識?」

公蠣忍不住道:「你為何要冒充胖頭的妹妹?」
玲瓏道:「不會,可能她提前通過考核,被布置了任務了也不一定。當年十一歲時,她已經出挑了美人兒一般,如今六年沒見,她一定更加靚麗啦。」
玲瓏目光散亂,茫然道:「老木匠……啊,你是說老丁?他自然也逃不開……我沒有殺他,也沒有逼迫他,是他自願的……」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睡著了。
天寒地凍之下,茅廁中的蛆蟲,竟然是玲瓏下的蟲噬術。公蠣第一次覺得人類如此可怕。
公蠣無力地看著她興高采烈的臉。怪不得那晚酒後自己失控,原來她用了冥桐誘惑自己,讓自己把她當做了丁香花女孩。
玲瓏往他懷裡拱了拱,像一隻溫順的小貓咪:「好暖和,真好。我願意……就這麼……死在你的懷裡。」
玲瓏指尖冰冷,渾身顫抖:「我怎麼有臉認她……十年前……」
畢岸道:「他只怕不是忌恨你,而是想取你的心。」
儘管巫教目前的動向仍撲朔迷離,但今日這事基本清楚了,一個小小的玲瓏,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殺巫琇,溺小武,誘公蠣,迷畢岸,另加騙胖頭;但她同時,也是別人的獵物。
公蠣一下子又想起了手臂傷口中的嗜屍蟲,頓時心生恨意,放開了玲瓏的手。畢岸也不辯解,拔出長劍,凝神屏氣,輕輕往劍身上一彈。公蠣捕捉到一絲極其輕微的嗡嗡聲,玲瓏忽然眉頭一皺,痛苦地捂住了胸口,身子縮成一團,背後止住的傷口迸開,血將後面的靠墊殷紅了一大片。
玲瓏道:「並無固定之地點。有時是官方的教坊、梨園,有時是民間的私塾、綉坊,名義上進行女紅或技藝培訓,私下卻會進行暗地的聯絡。而且這些培訓時集中的女孩子並不都是聖教的人,也有很多是尋常人家的女孩子。」
畢岸道:「你沒有絕症,只是被餵食了一種蟲子。」玲瓏十分驚愕,斷然道:「不可能!我自己習的便是蟲噬術!」
畢岸道:「巫氏家族的法器,需收集千個生魂,並以童男童女靈氣供養。估計這便是巫琇控制大雜院的主要原因。」
公蠣只當她還是一心想要避水珏,垂頭喪氣道:「若是為避水珏,那是你弄錯了,我哪裡會有這寶貝,只有一個仿read.99csw.com冒的次品。」畢岸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玲瓏「啊」了一聲,眼神有些渙散,軟綿綿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別問我……」
她伸出小指比劃著,紅光滿面,精神亢奮,但卻給人一種油燈將盡的感覺,隱隱透出一種死亡的氣息。
畢岸道:「集中地在哪裡?」
玲瓏的行為,似乎一直充滿了矛盾和搖擺,善良和邪惡,自負與自卑,溫柔與暴戾交替出現。特別是今晚,她的表現更加異常,同眾人的關係也十分微妙,明明是敵人,卻好像彼此相當信任;但若說朋友,顯然又不是。
公蠣手足無措,唯有拉過衣衫幫她把嘴角擦乾淨。畢岸又取出一顆藥丸,讓公蠣喂她服下。
玲瓏難以置信地打量了一眼公蠣,失聲道:「他?千魂格?」玲瓏當日接近大雜院,別說巫琇,連畢岸都不曾懷疑這個容貌秀美、心慈面善的小姑娘會是巫教的新任禁婆,所以巫琇竟然被她暗地裡下了嗜屍蟲。
玲瓏的額頭越來越燙,她開始說胡話,嘴裏念叨著一些人的名字:「小妖……阿籬……林涯……白黎笙……簡玉行……」除了小妖和阿籬,其他的名字全是陌生人,不知他們與玲瓏之間發生了什麼,能讓玲瓏在彌留之際念念不忘。
玲瓏一怔,尖叫道:「不可能!」她似覺失態,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年紀輕輕,便被封為禁婆,教內有人不服也屬正常。定是有人私下泄憤,想瞞著龍爺除掉我,好霸了禁婆的位子。」
好人,終究不是愛人。公蠣握著染血的螭吻珮,耷拉著腦袋,很想大吼一聲「誰他媽願意做好人」,並暢快淋漓地痛罵玲瓏一頓,或者同畢岸打一架,但終究沒那麼做,而是默默拉過坐墊,將玲瓏露出的腳踝蓋上。
畢岸道:「我見你第二面,便知道你身上有異物,見你悲天憫人,待乞兒如同手足,只當你是意外成了宿主,原想救你,沒想到你是巫教新任的禁婆。」
玲瓏滿臉驚喜,彷彿聽到了是別人的事兒:「你好厲害!這都可以分辨出來?!我就用了一次,而且只用了一點點。」
公蠣躊躇道:「難道巫琇……還有那個三爺……」
胖頭小聲道:「你……你幹嗎非要跟著巫教混?不如……或者找個巫教找不到的地方……」他本想說不如去我們當鋪,但不敢擅自做主,只好打住。
瞧她眼裡的恐懼,當年的懲罰定然非常嚴厲。胖頭語無倫次道:「她……難道她……」
畢岸道:「別說一個七歲的孩子,便是成年人這樣選擇也沒什麼,是你自己放不下。」
玲瓏眼中一片迷惘,道:「我也不知道……一聽到讖魚兒響,我便覺得不對勁。」她盯著地面上的兩堆亂石,低聲道:「怪不得他們來得那麼快。」
畢岸皺眉道:「你一個妙齡女子,為何選擇如此噁心的蟲噬?」

玲瓏忽然暴怒,道:「死便死了,有什麼要緊?這世上每天死的人多著呢!我快要死了,有誰會理我?」
一聲「公蠣哥哥」,讓公蠣心口一疼,見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遲疑了一下,還是上去輕輕抱了她,放在軟榻上,道:「你不要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