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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 腐雲香 四

陸 腐雲香

婉娘皺眉道:「沫兒,不得無理。掌柜的,你開個價吧。」
王掌柜的臉霎時由白轉紅,額頭上沁出一層細細的汗珠。
沫兒踮起腳尖,比劃著:「兩年我就長這麼高啦。」一不小心,向左一歪,右手正好按在王掌柜的太陽穴上。殘留在王掌柜身上那些若隱若現的黑氣瞬間消散。
張麻子頂著滿頭滿臉的血,指著他喝問:「為什麼是我?」
沫兒猶如沒聽到一般,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原本纏繞在王掌柜身上的黑氣,一大部分被隔在了窗外。
王掌柜苦笑了幾聲,道:「夫人,實在是難為小的了。」
文清趕著車,看沫兒嘴角似有笑意,便問道:「剛才哪有臭味了?我怎麼沒聞到!我們不是要買麻花店嗎?」
沫兒捏著鼻子頓足道:「快走吧,快走吧,臭死了!夫人要這麼個臭麻花店做什麼?」
小乞兒方沫九-九-藏-書兒,在初進聞香榭的第二天,就足足病了七天。
罵街的張麻子正好被砸在下面,飛起的碎石傷了幾個過路的行人,還有一小塊碎石飛到一家店的油鍋里,濺起的熱油燙得旁邊的夥計嗷嗷直叫。
到處都是黑氣,將方怡師太纏得越來越緊。沫兒撲上去趕,可怎麼趕也趕不走,那種味道也越來越濃……沫兒放聲大哭。
王掌柜垂手立著,賠笑道:「小爺說笑了。我這店本小利薄,鄙人手藝又不精,哪值得夫人如此費周折呢。」王掌柜這才第一次仔細看沫兒,好似認識一般,心下疑惑,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王掌柜的鼻頭都紅亮起來了:「實不相瞞,這小店是小的心血,實在是不能賣掉。夫人若愛吃,小的每日遣夥計送到府上就是了。」顯然下定決心,堅決不肯出售。
沫兒一驚,回過神來,https://read.99csw.com笑道:「那敢情好!我就可以天天吃麻花啦!」
沫兒叫道:「那你不早說?害我還要想盡辦法去抹右側?」

王掌柜只顧頻頻點頭。沫兒繞到王掌柜右側,嘻嘻笑道:「王掌柜,我家夫人想吃你做的麻花而已,你出這麼多汗幹什麼?你怕我們買不起嗎?要不我拜你做師傅,等我學兩年,就把這店還給你,怎樣?」
婉娘卻不理他,兀自閉目養神。
沫兒餓極了,去撿河裡的冰塊吃,吃得牙齒打顫,渾身冰冷。
路上行人甚多,馬車走得並不快。沫兒心裏很是輕鬆。幸虧王掌柜沒認出他是三月三集市上的小乞丐,不然只怕要起疑心。
方怡師太抱著他,在他的小臉上親親。他咯咯地笑,伸手去摸師太的光頭。
婉娘笑道:「還說呢,這麼貴重的腐雲香,都被你浪https://read•99csw.com費了!」
王掌柜只管垂首稱是。
附近幾個身強力壯的街坊招呼著把石塊搬開,張麻子腦漿子流了一地,四肢抽搐著,眼見活不了了。
沫兒正要辯解,卻看見張麻子站在前面街口,手裡拎著一根燒火棍,指著遠方罵罵咧咧,料是又有乞丐或與人發生了口角。
婉娘拂袖道:「文清,付了麻花錢,走罷。」扭身出門,文清丟了一錠銀子,跑出店門。
婉娘在車中輕笑道:「好沫兒!比文清機靈多了——其實只抹一側的太陽穴就行啦。」
沫兒白他一眼。

「啊呀,有蚊子!」沫兒笑嘻嘻走上前,伸手在王掌柜左鬢角處一抹,驚呼,「好大一隻蚊子!你瞧!」伸手給王掌柜看,果然手心一個斑點狀的血跡,好似一隻吸足了血的蚊子被打死了。
午時一刻已經過去了。沫兒在後面皺皺鼻子,四https://read•99csw.com處亂嗅:「什麼味道這麼臭?」
到處都是火,沫兒被嗆得咳了起來。方怡師太把濕衣服捂在他嘴巴上。
小木屋被點著了,沫兒趴在旁邊的山石后,抖得像風中的樹葉。
婉娘回身道:「沫兒,你說我們把這個麻花店連夥計掌柜一起買下來可好?」黑氣一次次彙集,一次次被擋在門外。
婉娘皺起眉頭,慍怒道:「這是什麼味道?虧你還是做食物呢!」
沫兒拍手唱起來:「好小子,長得瞎,憨斑鳩臉兒麻子花……」歌還沒唱完,街口牌坊上的「賢德」牌匾突然脫落,直直地砸了下來,「咣當」一聲巨響,整條街都震得抖了一抖;驚叫聲、呻|吟聲、哭喊聲都響了起來。
文清也使勁吸了吸,卻一臉茫然:「哪有臭味?我怎麼沒聞到?」
……
沫兒張大嘴巴,獃獃地看著血水順著地面的青石縫隙蜿蜒而行,心中一片混亂。文清抓九-九-藏-書住他的手臂說什麼他一句也沒聽見,耳朵旁嗡嗡直響,最後彙集成一句話:張麻子死了。
他指著那個經常不懷好意地盯著方怡師太的楊大,稚聲稚氣地說:「你就要死啦。大石頭砸死你。」楊大下山時果然被石頭砸死了。村民說,梅庵里有個妖孽……
王掌柜還沒明白過來,婉娘一行已經走了,留下他和夥計二人面面相覷。
差不多過了一刻工夫,婉娘睜開眼道:「考慮得怎麼樣了?」
如何回到了聞香榭,沫兒已經不記得了,只覺得自己就像簸箕里的沙石,一會兒被揚上去,一會兒又被拋下來。有時周圍一片冰冷,就像他以前赤腳走在冰上;有時覺得周圍又變成了火海,烤的他渾身火辣辣地疼。
沫兒做個鬼臉兒,規規矩矩站在婉娘後面,眼睛卻溜溜看著店外。
方怡師太帶著沫兒住在一個山腳下,沒人打罵他們。方怡師太教他認字,沫兒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