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娜一見婉娘，粉臉頓時緋紅，但仍大方施禮道：「青娜見過姐姐。」

田夫人從廂房沖了出來，欣喜地叫道：「小雲小月，快，快，端粥來！旺兒，快去告訴老爺，公子大好了！……阿彌陀佛……」

婉娘隨後跳下，顯然也看到了，徑自走過去，卻原來是龔青娜躲在樹后。

婉娘道：「田夫人，婉娘聽說公子病了，今天就是為公子而來呢。」

青娜淡淡笑道：「我不擔心。如果你去了，我陪你一起去。」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滴在田公子的手臂上。

未近房屋，已見屋內屋外亂成一團。拿毛巾的，端熱水的，叫人的，哭喊的，一個個臉掛淚痕，匆匆忙忙。

婉娘對小廝道：「這個小哥，你回去吧，我要先看看情況才行。」

婉娘道：「田夫人，婉娘其實不懂醫道，今天不過是湊巧罷了。但是這個房間病氣太重，不利於田公子養病。還是換一個吧。」

婉娘向房間四周看了看，皺眉道：「田夫人，讓這些下人都出去吧。另外，給田公子換一個房間如何？他在這個房間久了，病氣太重。」

沫兒突然警覺，道：「去哪裡？」

但她並不失態，微笑道：「讓姐姐見笑了。其實婚事成也罷不成也罷，我只是擔心他。」

管家看了看婉娘，顯然不太相信，走出來皺眉道：「這位姑娘是做什麼的？如今府里有事，老爺夫人都無空閑，請改日再來吧。」

田夫人叫了幾個丫頭去將廂房的床重新收拾了一下，又叫了幾個家丁，將田公子小心翼翼地抬了，送到廂房去。

只有婉娘還是胃口良好，情緒高漲，一邊吃早餐一邊高談闊論，不住吹噓自己如何聰明，做的香粉如何如何的好，聽得沫九-九-藏-書兒更加心煩。

小廝一聽，上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姑娘會看病？」

剛過二門，只見一個小丫頭急匆匆跑出來，和帶路的小廝撞了個滿懷。小廝道：「小雲，怎麼了？」

田夫人看了看一動不動的兒子，擦了一把眼淚，哽噎道：「你看看，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御醫都說不行了！莫非你……有什麼法子？」顯然不相信賣香粉的老闆娘懂得醫術。

田公子睜開了眼睛，微微叫道：「娘！」

田府位於尚賢坊。說起尚賢坊，不管市井還是官場，都是赫赫有名的——赫赫有名不是因為尚賢坊自身有什麼特色，而是因為先朝國老狄仁傑的宅子坐落此處。雖然狄公已經去世多年，但有敬佩狄公為人的，有想借借狄公的官氣、人氣的，甚至有想祈求狄公在天之靈庇護的，置辦房產時便刻意買在附近，尚賢坊慢慢成為不少官吏或商賈大戶青睞之地，竟逐漸成為神都中最大的官員住宅區。

田夫人看來也真急了，果真帶了婉娘進了裡屋，沫兒跟了進去，文清則在門口候著。

一會兒工夫，只見小雲帶了龔青娜進來。青娜施了禮，飛身撲到田公子身旁，握住他的手，怔怔地看著他消瘦的臉。

田夫人一看兒子好轉，也顧不上想到底是婉娘的功勞還是兒子本來就沒事，只是高興，一邊流淚，一邊連聲道：「好的，好的。你們都下去吧。」

婉娘看看田府，掩口笑道：「龔小姐在這裏……等田公子嗎？」

沫兒拿出腐雲香，將田公子的雙側太陽穴塗了——頭部的黑氣剎那間褪去。

田夫人強忍著悲痛，道：「剛來了兩個郎中看了，人家直接說讓準備後事，一服藥也ｒeａd•９９ｃsw•ｃoｍ沒開就走了。」

婉娘俯下身，用手虛虛地在田公子的臉上拂了過去——沫兒看到，纏繞在面部的黑氣雲迅速地褪去，田公子輕咳了一聲，呼吸順暢了許多。

吃過了早餐，婉娘突然道：「文清，套車。」

管家一愣，臉上將信將疑，但還是飛快走進了屋內。轉眼便見田夫人扶著小丫頭，帶著哭腔道：「哪位可以醫治小兒，我當重謝。」

婉娘上去扶了，笑道：「田夫人好！」

田夫人不住點頭：「一定一定。」

廂房那邊，文清顯然已經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將玉片放上去了，田公子被抬進了房間，身上的大部分黑氣卻被擋在了屋外。

婉娘笑道：「真不去？」

婉娘沉吟了下道：「田夫人，田公子這次的病是怎麼開始的？」

婉娘裝模作樣地看了看田公子，朗聲笑道：「田夫人，我看田公子好好的啊，根本沒一點事情！」

沫兒明白了，腐雲香和那個可以隱入門楣不見的玉片，可以隔斷並消除纏繞在將死之人身上的黑氣。

小丫頭帶著哭腔道：「公子不行了！夫人要我去叫人喊老爺回來。」

整個晚上沫兒都沒睡好，亂七八糟做了一晚的夢。第二天一起床，見文清也是沒精打採的。眼看離田公子的期限越來越近，這種無力和挫敗感，實在是讓人透不過氣來。

婉娘笑道：「就搬到旁邊的廂房裡就行。」朝沫兒使個眼色。

田夫人驚訝道：「真的？就在門口？唉，這孩子也是實心眼的。」遂大聲叫道：「小雲，快去門口請龔小姐進來！」

田夫人詫異地看了婉娘一眼，婉娘微笑道：「我知道夫人不相信，但婉娘既然已經來了，好不好，總要試一試才九-九-藏-書知道。」

田公子抬手想幫青娜拭去淚水，抬起一半又沉重地落下來。青娜握緊他的手，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

青娜低聲道：「前日跟田公子的小廝給我送信，說田公子病重。我不好直接上門求見，便在這裏候了幾天，希望能……能知道他怎麼樣了。」說著眼圈紅了。

婉娘道：「公子病重是不是？就是夫人讓我來的，可不要誤了公子的病情。」

田公子看著婉娘，微微笑了一下。

田夫人驚喜萬分，抱著兒子喜極而泣。

田夫人看了看田公子毫無血色的臉，低聲道：「十幾天前，他說……唉，他說，他喜歡龔小姐，要我再找媒婆去求親。我聽了很生氣，便不同意，還罵了他一通……他從小聽話懂事，從來不惹我傷心，我只想他過幾天便算了，哪知他悶悶不樂了幾天，後來便開始胸口痛，一病不起……請了洛陽城裡有名的郎中，還請了御醫來看，煎了幾服藥，吃了反而更重了……」

黑氣盤旋著，企圖從窗欞或者門縫中鑽進去。廂房的門框上突然發出微微的金光，靠近的黑氣被擊得粉碎。黑氣一次次彙集，一次次被擋在門外。而殘留在田公子身上的黑氣，卻一點一點憑空消失，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蠶食了一般。

婉娘微笑道：「就我看來，公子雖然看上去氣若遊絲，但印堂發紅，額頭髮亮，這場大病已經過去了，公子今天就有望好轉。」

婉娘笑道：「這是公子的造化，婉娘可不敢貪功。夫人以後多光顧幾次聞香榭就好了！」

龔青娜低頭道：「親事未定，年輕女子出入探望不合禮儀……我見這幾日府里匆匆忙忙，情況只怕不好，只求婉娘告訴我他怎麼樣就可以了。九_九_藏_書」說著深深施了一禮。

一個小廝皺巴著臉道：「要見夫人，今天只怕不行。家裡有事，夫人不見客。」

田夫人遲疑道：「運兒這個身體……」

田夫人抓住婉娘的手，激動得語無倫次：「太感謝你了婉娘……我日後親自登門拜謝……」青娜跟在後面，靜靜地施了一個大禮。

婉娘走出來笑道：「田公子已經無大礙了，估計還要好好靜養些天。婉娘就告辭了。」

沫兒和文清站在院中。

田夫人本來將信將疑，一看兒子好了些，驚喜道：「運兒，運兒！你好些了沒？」

田夫人給兒子餵了一點水，含淚道：「早知道我就不攔著了！我也不是不喜歡龔小姐，龔小姐雖然家貧，但知書達理，才學見識也配得上運兒。我只是以為運兒還是小孩心性，唯恐他圖一時新鮮，倒耽誤了人家好好的一個女孩兒。」

婉娘道：「田夫人，聽我一句勸，既然貴公子對龔小姐情有獨鍾，不如就成全了他們吧。」

婉娘正四處查看，看旁邊一處廂房，通風透氣，位置不錯，附耳對文清道：「就這間吧。」然後不慌不忙回管家道：「麻煩和夫人通報一聲，就說我有辦法救公子。」

田公子的病床前，丫鬟僕婦管家小廝，或跪或站的，黑壓壓圍著七八個人。沫兒跟著婉娘走進去一看，不禁大吃一驚。近半月沒見，田公子眼窩深陷，麵皮蠟黃，竟然瘦得皮包骨頭。而最關鍵的是，絲絲纏繞的黑氣，已經將他包裹得嚴嚴實實，連鼻孔、眼睛都不斷有黑色的雲絲進進出出。

婉娘道：「當然。」那小廝也不知道聞香榭是做什麼的，只當是個醫館，看婉娘雖然年輕，但信心滿滿，說不定也是個高人呢https://read.99csw.com。這幾天公子病重，府里人來人往，郎中、御醫、驅邪的、趕鬼的，又是和尚又是道士的，能請都請了，也不見公子好轉。老爺交代，要是郎中來了，不用請示，直接帶進去就是。當下不敢怠慢，領了婉娘就往裡走去。

黑氣又纏了上來，田公子開始粗喘。沫兒焦急地看了一眼婉娘。

婉娘笑道：「我看龔小姐對公子也上心得很，聽說已經在門外候了好幾日了，因親事未定，不敢冒昧探望，要不現在請了龔小姐過來罷？田公子心情好了，也恢復得快些。」

田公子擠出一個笑容來，吃力道：「不用擔心。」

婉娘辭了青娜，帶著沫兒文清走上門房，道：「這位小哥，煩請通報一下，聞香榭的婉娘求見夫人。」

婉娘笑道：「我正好要去田府，龔小姐不如和我一起進去？」

婉娘道：「去田公子家呀。不過你剛才說不去了。」

沫兒大喜，一連作了幾個揖，喜笑顏開道：「好婉娘，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的，我去我去，文清，快套車！」

婉娘大聲道：「文清，不用套車了。沫兒不去，我們也不去了。」

小廝走到房門口，對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交代了幾句，意思道又來了一個郎中。

田夫人見是婉娘，又四處看了，見並無別人，淚水嘩啦啦流了下來，強忍著失望，哽咽道：「婉娘，今天小兒病重，實在無心購買香粉，請回吧。」

田府就在狄國老的舊宅不遠處，文清和沫兒給田公子送信時曾來過一次，因此輕車熟路，很快就到了田府門口。沫兒跳下車，突然看到道路對面一個白色的人影一閃，隱入花叢不見。

沫兒哪裡也不想去，懶洋洋道：「幹嗎？我不去。」

沫兒堅決地搖搖頭，「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