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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 還魂香 七

拾 還魂香

劉老娘嘆道:「你要是好好過日子,何苦走到如今這般田地?」
劉老娘道:「大兒,你心裏後悔了,是不是?」
劉老娘吃力地回頭看了看。劉禿子站在祠堂門口,正朝這邊張望,看到老娘回頭,忙低頭裝作在地上找東西。
劉老娘睜著無神的眼睛,長吁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道:「孩子,你好人做到底,再幫我叫了我大兒來。」
劉禿子賠笑道:「嬸子,您是埋怨我這兩天沒儘力?侄子確實能力有限。」
劉老娘哼了一聲:「你纏著田妞不是一天兩天了吧?你打量我不知道?」
劉禿子纏著田妞被劉老娘撞見過一次,但他欺負劉老娘膽小怕事,愛惜名聲,並不在意。如今眼見劉老娘活不了幾天了,劉大劉二的本事也不濟,掀不起什麼大風浪,被劉老娘當面數落更無所謂,只咧嘴笑笑,道:「嬸子,您誤會了。」
劉大一個激靈,麵皮抽搐,捧著臉無聲痛哭。
劉老娘閉上了眼睛。
劉全派人去叫了一頂青衣小轎,田氏回去收拾了一些隨https://read.99csw.com身衣物,回來給劉老娘磕了頭,哽咽道:「娘,跟您婆媳一場,是我田妞的福分。我走了,您保重。」
田氏走了。劉老娘回頭對沫兒道:「你幫我叫劉禿子來。」
劉禿子「噗」的一聲將嘴裏嚼的草根吐在地上,滿臉堆笑道:「嬸子這次一場虛驚,必有後福。」劉禿子方面大耳,臉色紅潤,一看就是精力充沛的,五官倒還齊整,但身材矮壯,眼光閃爍,尤其整個腦門光亮光亮的,泛著紅光,讓整個人的形象大打折扣。
劉老娘冷笑道:「天下需要安慰的人多了去了,你怎麼不去安慰別人?還真不知道你劉禿子這麼好心呢。」
劉老娘終於鬆開了雙手,跌坐在椅子上。劉禿子的脖子上,赫然出現五個烏青的手指印。劉禿子揉著脖子,顫聲道:「嬸子……嬸子,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您饒了我吧。」跪下朝劉老娘磕了幾個響頭,兔子似的逃走了。
劉老娘散亂的目光倏然間精光read.99csw•com四射,壓低聲音惡狠狠道:「劉禿子,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今天沒當著眾人揭穿你,原是給我們媳婦留個面子。」
說著一個閃身,突然撲了上去,細長的手指一把掐住劉禿子的脖子,尖聲尖氣道:「哼哼,你要是再打她的主意,在三鄰五村裡傳出什麼不利於她的話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面目扭曲,五官變形,形容十分猙獰恐怖。
劉禿子用探詢的目光看了一眼劉老娘,沒臉沒皮地嬉笑道:「嬸子不會是擔心我,才故意休了你家媳婦吧?」
劉老娘冷冷道:「禿子,你做的事,別打量嬸子不知道。」
從劉大懂事起,就知道爹娘偏著劉二,雖有不滿,但一直壓著。田氏過門四年,他從來沒對田氏正眼看過,在他眼裡,田氏不過是個會說話的幹活工具而已,連家中豬牛的地位都比不上。劉大為人不甚機靈,也不識字,他只是固執地認為,田氏只是爹娘為了完成義務而強加給他的,他通過不待見田氏來發泄對爹娘偏心的九_九_藏_書不滿,卻從未考慮過田氏有一天真的離開,他將如何。如今,一紙休書,一句「不再是劉家的人」,一下子把劉大打蒙了,猶如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氣死風燈,外面的燈罩突然被劃破了,呼呼的風往裡面灌,想止都止不住。劉大第一次回頭審視自己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猶如醍醐灌頂,悔愧難當。
劉老娘伸出細長的手指,摸了摸劉大的臉,道:「你要是真心悔過,就費些心思和工夫,再去她娘家求了她來。成與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了。你回去給我拿粥來吧。」
劉禿子看她病怏怏的,絲毫沒有防備,被掐個正著,雙手急忙去扳她的手指,哪知她力氣驚人,手指冰冷有力,竟如鐵鉗一般。又見她一張乾枯扭曲的老臉湊在自己面前,臉上屍斑隱約可見,一雙眼睛睜得大大,已經分不出瞳孔和眼白,呈現一種昏暗的黃白色,頓時毛骨悚然,啊啊呀呀地叫了起來。
田氏慌忙又跪了下來。劉老娘嘆道:「你是個好孩子,總算沒受到蠱惑。你走吧。」
田氏剛轉九_九_藏_書身,劉老娘突然道:「你等一下,我還有話要對你說。」扭頭對旁邊的幾個子侄道:「你們迴避一下。」幾個子侄早就覺得無聊,一下子作鳥獸散,只剩下沫兒還站在身後。
劉大雙肩聳動,悔恨異常。
劉禿子住在劉大家後面,在村裡是個活躍人物,最喜攛掇事情,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劉禿子老婆剛死了半年,見劉大老婆田氏為人老實粗笨,還經常無辜挨打,便動了心思,一找到機會便搭訕、獻殷勤,表示對田氏的同情。田氏雖然外表粗蠢,卻善良正直,剛聽到這些話還有些感動,後來發覺劉禿子不懷好意,便堅決不再與他來往。劉禿子一向自詡風流,善於說甜言蜜語,老婆在世時也經常拈花惹草,沒想到連一個一臉蠢相的丑婆娘都搞不定,十分不甘心,只要看到田妞獨自下田便跟隨其後,說一些安慰體貼的話。有一次甚至用強,幾乎得手,饒是田妞力氣大,掙脫了他跑了回來。
發生這種事情,若是村中他人得知,饒是多好的女人也會被指指點點。田妞不九*九*藏*書敢對外人說,更不敢告訴劉大,只好自己悶在心裡。這半年來經常神思恍惚,做菜忘記放鹽、做針線扎到手指是常有之事。剛才聽到劉老娘那句「媳婦,你這半年變化真大啊」,還以為老娘要在眾親族面前說起這件事,嚇得手腳冰冷。
劉大跪了下來,彷彿被抽去了主心骨一般,雙眼無神,四肢無力,就那樣軟塌塌地跪著。
劉禿子正張著嘴巴看田氏的小轎慢慢走遠。沫兒過去,將他拉到劉老娘跟前。
田氏一張黑臉頓時通紅。劉老娘道:「劉禿子不可靠。回去找個正經人嫁了吧。要是大兒他真心悔過了,回過頭去求你,萬望你再給他個機會。」
劉大不知何時又跟了過來,遠遠地站在街角看著田氏。
劉老娘無力地靠在椅背上,雙眼空洞洞地睜著,好像在瞪著劉禿子,好像又不是。
劉禿子一張紅臉變得猶如豬肝一般,辯道:「嬸子說得哪裡話?我不過是看弟妹……人好,想安慰安慰她而已。」
劉大並未走遠,仍站在街角,失魂落魄地盯著田氏回家的小路。沫兒去叫了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