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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啊?為什麼講得好像是你讓步?」由紀夫望著兩人,悄悄退了一步。他覺得,眼前這兩人的對話已經完全超出他的理解範圍,還是早早閃人為妙。
我們後來的確是一起逃走的,但世界上真的有那麼巧的事。——由紀夫面對著牛蒡男,一邊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視線稍一移開,剛好看到班導后藤田從面前走過。
「因為你無所不能啊。」
「我不要。」鱒二馬上搖頭,「叫我當扒手,我才不幹!你這傢伙,難道都沒想過被你偷了東西的店老闆哭著回家、望著孩子咳聲嘆氣的身影嗎?難道不會慚愧到大哭嗎?打死我都不幫你偷東西!」
「今天的晚餐啊——」鱒二父親對鱒二說道。
但就在這時,攤子那頭傳來響亮的喊聲:「喂——」轉頭一看,鱒二父親正舉起長長的手臂大力揮舞著,一邊喊道:「喂——鱒二!」
「很辛苦呢。」
「由紀夫!我再怎麼優秀,也不可能和蚊子講話呀!」鱒二噗哧一聲,捧腹大笑了起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情這麼好笑。
「哎呀呀。」停下腳步的由紀夫沮喪不已,沒到自己這麼不走運,躲得過多惠子卻躲不過牛蒡男。
由紀夫快步朝校舍後方走去,打算趁多惠子還沒冒出來之前趕快回家。而預防萬一,他決定今天不走正門,而是穿過校園,從後門離開學校。
「不是的,我只是湊巧在那輛公交車上。」
「呿,超衰的。」鱒二啐了一聲。
「由紀夫君,你媽媽一切都好嗎?爸爸們呢?」
「少開玩笑了!為什麼要我做這種事!你不是有好幾個同伴嗎?」
「好啊,我答應你。就這麼做吧。」
「隨便你,我要回家了。」和鱒二溝通相當耗神,由紀夫覺得累了,「明天加油吧,好好辦事。」
「對付卸任的學長,隨他愛講什麼就講什麼,才是最明智的。我能當上社長,也是多虧了這種待人處事的密技呀。」山之邊幽幽地說道。
「你說鱒二?」
「就是他呀。說你的球技怎樣怎樣,區域緊逼防守時又怎樣怎樣的講了一堆,簡單講就是他看你不順眼啦。」山之邊上完廁所,身子顫了一下,來到洗手台邊,「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現在過去也堵不到他吧,都已經放學了。」
「由紀夫,那是很殘忍的手法耶。」鱒二那微腫的單眼皮倏地繃緊,瞪著由紀夫說:「最好的方法是友善地和對方商量,請對方離開才對呀?」
「就是說啊。」山之邊用力點著頭,「前社長熊本學長那麼受歡迎,我一直以為只要當上社長,就會有一堆女孩子貼上來,沒想到壓根沒那回事。是已經退了嗎?」
「拜託,小時候拿推剪幫我剃成這副德行的是誰啊。」鱒二或許是心裏不太爽快,一徑望著別處。
課繼續上下去,被厭T指明答題的殿下,在應該回答圓的度數「三百六十度」時,卻怎麼都回答「三百六十五度」。同學指正說:「那是一年的天數吧。」殿下回道:「咦?不是三百六十天嗎?我愈聽愈混亂了啦。」就在他真的開始混亂的時候,下課鐘聲響起,不知哪位同學喊道:「老師!殿下現在很混亂!」
「什麼東西退了?」
「明明就是犯罪!」鱒二也氣呼呼地回嘴。
「對著蚊子商量。」
「哦,對喔。」
「真是伶俐呀。」由紀夫甩了甩剛洗好的手,水珠四下飛濺。
而且,站在講台上的好死不死正是與由紀夫尤其不對盤的數學老師,厲聲警告立刻飛來:「上課中聊什麼天!」這位老師身形瘦弱,一頭短髮,帶了副時髦的眼鏡,講話非常難聽,是個惹人厭的teacher,於是被取了個綽號叫做「厭T」;不過也說不定是因為他私底下熱愛雪人,才會得到這個從「Yeti」轉音而來的綽號吧。總而言之,數學老師對著由紀夫就是一番刺耳的謾罵:「你不要自恃考試成績不錯,就瞧不起老師的課!」read.99csw.com
看到數學老師眼神中寫著「你要是敢瞧不起我,我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由紀夫分析,眼下這種狀況還是對他表示尊重之意比較好。
不可以答應他。別相信他。——由紀夫以眼神對鱒二示意,鱒二點了點頭,接著彷彿已默默地達成共識似地舉起手,臉上神情像在告訴由紀夫:「你想說的我明白,就由我代表來回復他吧!」於是由紀夫也朝他點了個頭。
「事成了當然不會虧待你。」由紀夫察覺,牛蒡男蠻橫的態度背後,其實是相當不知所措,牛蒡男也有牛蒡男的軟弱之處。
「小子,過來一下。」與牛蒡男初次見面,只是幾天前的事,但今天的牛蒡男看上去非常憔悴,還帶著黑眼圈,臉色宛如沾滿泥土的牛蒡。牛蒡男邊說邊抓住由紀夫的衣襟使勁扯著。
「最近好像深夜賣得比較好,聽他說拿到了在酒鋪附近擺攤的許可證。」
道別時,鱒二說:「掰啦!明天我去把任務搞定就回來!」
「噯,由紀夫君,聽我說好嗎?」鄰座的殿下突然湊過來,是在第二堂課的課堂上。見他絲毫不在意老師的目光,簡直當現在是下課時間似的。不愧是殿下,總是如此臨危不亂。
「這傢伙妨礙我們工作啊!」
「誰叫你要答應他。」
「居然和井伏鱒二同名啊?嗯,就是他。你把那個三分頭帶來吧。」
這是哪門子一廂情願的交換條件?由紀夫相當錯愕。
「我最近啊,一大早都接到奇怪的電話耶。」
后藤田停下腳步。
「好。我接受你的提案。」鱒二口中說出的竟是這個回答,由紀夫不由得懷疑自己的耳朵,眼睛睜得老大。只見鱒二不慍不火地說:「我會幫你把東西送到指定地點,所以你再也不要纏著我了。」
「不用啦,不必理他。」
「怪了,在哪裡是我的自由吧?」
「啰嗦!反正你帶我去那傢伙有可能出沒的地方就對了!」
兩人告別「宇宙侵略者」,往回家方向走著,途中橫越一家全國連鎖大型超市的停車場時,看到了鰭二父親的身影。
「幹嘛神神秘秘的,講一下裏面裝了什麼會死喔?」鱒二不滿地噘起嘴。
「誰是『這傢伙』啊!三分頭你給我嘴巴放乾淨點!」牛蒡男的右手旋即伸出,往鱒二的胸口輕輕一戳。
「那種東西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啊!」由紀夫一邊忖度著山之邊這話有幾分認真,一邊步出廁所。山之邊立刻追了上來說:「總之呢,你很容易惹人反感,還是留意一下比較好哦。」
「你不知道啊?」山之邊拍了拍由紀夫的肩膀。
由紀夫撐住鱒二的腋下,抱著他好一會兒,鱒二才慢慢穩了下來。「你這傢伙,打人吶!是現行犯哦!」鱒二衝著牛蒡男又罵得口沫橫飛。
「你籃球打得好,念書成績優秀,又有很多女生喜歡你,當然會惹人反感嘍。」山之邊一面屈指算著一面說道。
「女生嗎?」
「人家不想碰的事,你就不要來硬的好不好!」鱒二真的是一臉百般不願的神情。由紀夫很想回他,是誰一直把我不想碰的麻煩事硬塞過來的?但是鱒二又低聲下氣地補了一句:九九藏書「你也很清楚父子關係有多複雜吧?拜託,體諒我一下。」由紀夫禁不住心生一絲同情,決定不過去打招呼了。
「老師!老師!」由紀夫拉大了嗓門,他很想大喊:您班上的寶貝學生遇到麻煩了喲!
「不準逃!」牛蒡男立刻抓住他的學生制服。果然不能逃啊。——由紀夫停下腳步說:「對了,我忘了為什麼你們要纏著鱒二呢?」
「坐電車去啊,這樣反而不易引人懷疑,剛好嘍。」
「你剛剛洗手了嗎?」
「吵死了。要是不乖乖照著我說的做,還有得你瞧的。現在只是摸了你一下,少在那邊鬼吼鬼叫。」
由紀夫真的不是故意的,但他這番回應,似乎被解讀成是在挖苦厭T,班上同學都認為這是偽裝成防禦的致命一擊。這下厭T的表情更是猙獰,滿臉通紅。由紀夫不禁縮起脖子暗呼不妙。
連續兩球打鐵,感覺頗差,難道是在暗示有什麼麻煩要發生?由紀夫的心情不禁蒙上一層陰影。
「真無情耶。」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電話都是找我的,我媽把話筒遞給我,我一接起來,對方就說:『我在學校門口等你。』還說什麼『限你三十分鐘之內趕過來。』」
「同學,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啦?」
「上次那個傢伙在哪?」
教室內登時一片嘩然。
「嗯,有由紀夫君陪著鱒二,我就安心多了。你也知道我都在外頭工作,幾乎不在家。鱒二這小子本性是耿直的,可是遇到狀況又很容易被人左右,招一下就跟著走了。」
「可是你上高中以後,我就沒再叫你理三分頭啦。真是怪了,你又不是棒球社的。」
「社長熱潮。」
「你只要代替我辦完這件事,我以後不會再追著你跑,也不會向你要錢或找碴了。」
「我過去打個招呼吧。」
「老師,不是由紀夫君的錯,是我找他聊天的。」殿下又補了一槍。
「放心吧!」鱒二這氣勢十足的回答,反而讓由紀夫覺得不安。
「今天跑來這裏賣啊。」
「哎呀,別在意那種小事嘛。」
「對了,你明天學校不是還有課嗎?」
「完全如您所說。」由紀夫答道。
「哎喲,因為我已經受夠了嘛,再這樣下去,那傢伙明天還會去你學校堵你,我當然也不得安寧,三天兩頭跑來糾纏,煩都煩死了,就像蚊子還是蒼蠅一樣煩吶。」
「我就知道,像你這種苟且偷安的傢伙是不會走正門的,一定是偷偷摸摸從後門溜走啊。」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牛蒡男笑嘻嘻地說道。
「本來是你把我拖下水的吧?是誰拖累誰啊?」由紀夫氣勢洶地說完后,丟下一句:「好了,接下來就交給你了。」轉身就要走。
「講話很有哲理嘛,鱒二。」由紀夫調侃道。鱒二露出一臉不甚痛快的神情,搔了搔他的三分頭,點點頭說:「看我老爸那個樣子,只會得出這個結論啊。」
「我知道,我會把冰箱里冷凍的飯熱一下,配佃煮來吃啦。」
雖然不覺得牛蒡男沒教養,也不覺得認得井伏鱒二就代表有教養,但是聽到牛蒡男口中突地吐出井伏鱒二這個名字,由紀夫的確有些意外。
「我也是受人之命,不知道裏面裝了什麼啊,只確定是個小包,對方也只是叫我送去,沒多說什麼。」
「我不知道他家在哪裡。」由紀夫撒了謊。
「我什麼時候變成無所不能的?」由紀夫很吃驚,但從對方認真的口氣聽來,似乎不是開玩笑。
「那肯定是違禁品啊!」由紀夫又說了一次,這次更是有著相當的把read•99csw•com握。說完他瞄了鱒二一眼,只見鱒二也哭喪著臉說:「富田林先生?所以那東西一定有問題啊!」
「我才要問你咧,為什麼帶著這傢伙來啊?叛徒!」
「替你上工?」
「送什麼東西?」
「對不起,我差一點就自恃自己成績好,而瞧不起老師的課了。」由紀夫老實地回道。
「喂,由紀夫,你怎麼不記一下明天的行程?沒問題嗎?」從身後追上來的鱒二喘著氣說道。他的鼻血似乎止住了。「你什麼時候跑掉的?嚇了我一跳。」
「我要你幫我送個東西。」牛蒡男說出北方鄰線的名稱,「那兒靠邊界處有個小鎮……嗯,應該算是市吧,反正幫我把東西送到那裡的一間餐廳去。」
由紀夫拿起剛買的紅豆餡今川燒一口咬下,「果然還是伯父的今川燒好吃。」這話一半是出於體貼,另一半則是真心話。鱒二父親做的今川燒和別家的就是不太一樣,麵皮滋味特別純厚,每咬下一口,都感覺得到甜味,相對地內餡卻沒那麼甜,兩者的平衡拿捏得恰到好處。由紀夫問說伯父是不是加入了什麼企業機密層級的獨家調味在裡頭,鱒二父親微微一笑回答:「人肉。」一旁的鱒二聽到,嘟嚷了一句:「無聊當有趣。」視線依舊朝著別處。確實是個無聊玩笑,但是說著冷笑話、滿臉洋溢幸福的鱒二父親,由紀夫最喜歡了。不愧是曾經投身體壇的運動選手,伯父整個人連骨子裡都給人直率且清爽的感覺。
「請問有何貴幹?」由紀夫客氣地問道,同時揮開對方的手。
「那你要什麼呢?」
「那怎麼可能幫你送!」由紀夫聽了一愣,不禁噗哧笑出來,「肯定是違禁品啊。」
「活下去都很辛苦啊。」
「啊,血。」由紀夫指著鱒二的側臉說道。可能是衝擊力太大,傷到鼻腔黏膜,只見鱒二的左鼻孔流出鮮紅的血。鱒二慌忙以手背抹了抹,看到手上沾的血,嚇得幾乎要翻白眼,「是鼻血!」
「搞什麼,跑這趟果然有問題嘛!」由紀夫不由得頂了回去。
「電話?」
「是誰命令你送東西的?」
今川燒攤子就擺在離斑馬線最近的超市出入口,鱒二父親正把一個裝了今川燒的小紙包遞給帶著小孩的婦人。他的個頭高、肩膀又寬,只不過發量有些稀少,加上宛如好好先生似的總是垂著的眼角,整個人飄散出一股軟弱的氣質。鱒二見由紀夫發現了父親的攤子,登時咂了個嘴,可能他自己也沒想到父親會跑來這種地方擺攤吧。
「你要我們怎麼做呢?」由紀夫不想再攪和下去,看牛蒡男有什麼事就快點交代吧。
籃球在空中畫出漂亮的弧線,彷彿被籃框吸引似地飛去,卻不知何時改變了軌道,只見球撞上籃框,橫向飛了出去,落到體育館的地板上,發出鈍響彈跳著。由紀夫偏了偏頭心想,本來以為這球穩進的呢。這是闖空門事件的隔天早上。由紀夫小跑步過去撿球,球一到手立刻屈膝,雙腳一蹬,試圖挑戰跳投,無論是角度或力道都拿捏得恰到好處,他想這回鐵定進了吧,沒想到球撫著籃框似地繞了好幾圈之後,被反作用力彈了回來,掉到籃框外。
三人在一條窄巷裡,夾在「宇宙侵略者」那棟樓背面與另一棟大樓的背面之間。鱒二是硬被拖過來的,還一直吵著:「幹嘛啦!人家遊戲打到一半耶!」由紀夫壓根沒料到鱒二真的窩在「宇宙侵略者」里。
「待在我們這種不是籃球強校的高中里當籃球社社長,很沒意思吧?」
「喂喂,這傢伙行不行啊?」搞得連牛蒡男也擔心了起來。
「可是我不會開車耶?」
「讀讀書、和女人交交朋友、賭賭博、打打籃球?」
「由紀夫君變得這麼帥氣啦。」鱒二的父親微笑著,眼角擠出了皺紋,讓他看上去更像個老好人,「哪像我們家鱒二,都十七歲https://read.99csw.com了,還頂著一顆小平頭。」
「吃了一拳當然會流鼻血啊,別以為我會這樣就放過你。」牛蒡男露出嗜虐者的笑容。
「小子,不準把別人的揮汗工作講得像是犯罪一樣!」開口怒罵的牛蒡男,神情非常認真,由紀夫看傻了眼。
「鱒二你能和蚊子對話嗎?」
「不是要你偷東西。」
「你還是不要知道內容物比較好。」
「因為人家流血了嘛……」鱒二緊咬著牙關等暈眩過去。
「要滅蚊,用蚊香之類的搞定不就好了。」
「那不是工作,是偷東西吧!」鱒二忿忿地說道。
「騙誰啊!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你和那傢伙明明就是一起逃下車去的!」
「怎樣啦?」由紀夫悄聲回道。
「不行,我去打招呼。」
「你怎麼突然貧血啊?」
「我要你代替我上工。」由紀夫細看牛蒡男,發現他的雙眼圓滾滾的,還頗可愛,又深又明顯的雙眼皮也讓他顯得沒什麼威嚇力,雖然晒成古銅色的皮膚多少掩飾了他的漂亮雙眸,還是抹不去面容中些許女性的嫵媚。
「任何人都一樣,只要受到攻擊就會發火;覺得丟臉,也會發火。因為大家都很好面子,常會視有利的狀況發脾氣。受到稱讚就覺得心情好;遭受輕視就會大罵『你這個混賬!』我也一樣,大家都一樣,不是嗎?即使是教師,說穿了也只是一介人類。雖然我這麼說不是要為教師辯解,不過,要是跑去找老師商量事情,期待馬上能聽到老師指引一條明路,下場會很慘哦。教師知道的事物繁多,也相對地辛苦,但是說到底,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人類。嗯,學生也是平凡人呀,所以師生雙方只能謹記著:不要瞧不起對方,也不要過度信賴,和平地相處下去。」這是勛說過的話。
「伯父都賣到很晚嗎?」由紀夫會這麼問,是因為剛才聽到那段關於晚餐的對話。
「殿下使出掩護射擊!」同學們更樂了,而厭T當然是脹紅著臉氣憤不已。唉,沒救了——由紀夫感受著胃的隱隱作痛,將視線從厭T身上移開,卻看見坐在右前方座位的多惠子正望著自己,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
三名小學生突然涌過來攤子前,由紀夫與鱒二於是離開了停車場。
由紀夫壓抑著內心的厭煩思量著,總之先帶牛蒡男去「宇宙侵略者」吧。接著他也開始覺得,看樣子,昨天闖入家裡的歹徒並不是牛蒡男了。
「要你管。」
由紀夫一方面不想兩個人在路邊繼續大眼瞪小眼,另一方面,要是再這麼糾纏下去,多惠子很可能憑著她那媲美狗嗅覺的敏感度,不知從何處察覺到由紀夫的所在位置,而突然冒了出來也說不定。
「什麼幹了什麼好事?」由紀夫邊問邊走向洗手台。
由紀夫幾乎是反射性地一把火起,直直地和老師四目相交。
「對著蚊子商量?」
牛蒡男揍了鱒二一拳。只是拳頭朝他臉頰輕輕一擊的程度,看樣子不是太嚴重,但鱒二的後腦杓卻撞上後方大樓的牆面,他「嗚」地呻|吟了一聲,旋即擺出兇狠的表情瞪向牛蒡男。
「該不會是——熊本學長?」
「好,我明白了。我只想得到一個可能的地點,要是他不在那裡,我就真的沒頭緒了。」
被近在身旁的人俯視,由紀夫也抬頭回望對方,「學長把我列入黑名單了吧。你怎麼回他的?」
「嗯,好啊,帶我去吧。要是他不在那兒就算了。」牛蒡男同意了,只是這話不知有幾分認真。
「真是個好老師呢。」牛蒡男笑了,「總之你去把鱒二帶過來,那傢伙住哪你應該知道吧?」說著又一把抓住由紀夫的衣襟。
「你們兩個,上次還想搭公交車逃跑,把我們當傻子是吧?」牛蒡男的鼻翼抽|動,嘴角帶著唾沫。
「喂,由紀夫,你幹了什麼好事嗎?」隔壁班的山之邊站在小便斗前問道。放學后,由紀夫想九九藏書說去上個廁所再回家,卻遇到了山之邊。身高一百八十公分的山之邊是籃球社社長,抹上整發劑、不自然分邊的發形是他的特徵,體格不算特別壯碩,手臂卻異樣地長,在球場上尤其擅長搶籃板,是非常值得信賴的隊友。
「是你討論得太起勁了吧。還有,這份『工作』,我是不會幫你的哦,」
「我不會讓我同伴涉入這種危險的事。」
「那告訴我他念哪間學校。」
「咦?不是嗎?」講得趾高氣揚的鱒二登時宛如泄了氣,鼻血再度從他的鼻孔緩緩流下紀夫擔心若告知鱒二,他又會當場昏倒,決定默不作聲。
「我很容易惹人反感喔?」
由紀夫的腦中驀地開始盤算,要是一對一來的話——他瞄了一眼牛蒡男的腳邊,發現了可攻擊的弱點。只要朝牛蒡男的小腿一踹,讓他跌倒在地,我方有絕對的勝算。然而,就算此時竭盡全力撂倒他,事情並沒有解決。牛蒡男明天還會找上門,而且一定是帶一群人過來。敵方愈揍只會增生愈多,宛如不斷分裂的阿米巴原蟲。
「我剛剛去社辦拿回我的參考書,剛好學長進來,跟我說什麼『你還是讓由紀夫退出正式球員比較好哦』。」
「嗯,都很好。媽媽現在在九州島出差,爸爸他們都還是老樣子嘍。」
「富田林先生。」牛蒡男露出一臉苦澀。
「原來我那麼惹人厭啊?」
「我?我就說『剛好我也覺得由紀夫在隊上礙手礙腳的』。」
鱒二沒理會由紀夫的迷惘,專心聆聽著牛蒡男交代明日的安排,還一邊撫著自己那顆三分頭,像在確認觸感似地,一邊說:「反正只要送個小包過去就好了吧。小case,小case。」
「乖乖照做吧。」
「是啊。」由紀夫想起方才鱒二與牛蒡男的對話,「其實呢,剛才……」他才開口,鱒二強烈的視線便射了過來,無聲地說著:「不準講。」由紀夫於是閉上了嘴。
「啊,老師!」由紀夫反射性地舉起手,牛蒡男也隨之轉頭一看,由紀夫又一個念頭掠過——啊啊,此刻也是揍他的好時機呀。
「喔,由紀夫啊。」后藤田應道:「趕快回家,路上小心哦。」說完便邁開步子離去了。
「你特地搭計程車來!?」由紀夫不由得大聲了起來,下一秒鐘,教室內的空氣倏地緊繃,圍上由紀夫。等他察覺大事不妙,已經太遲了,所有視線都集中到他身上。
「已經被可怕的小哥逮個正著,路上再小心也沒用了。」
「小包?」由紀夫偏起頭。
「抱歉嘍。」
「喂,由紀夫,我的鼻子……流血了……」鱒二將臉轉向由紀夫,那張臉早已沒了血色,雙眼緊閉,接著宛如全身力氣瞬間蒸發光了似的,雙腿一軟就要癱坐下去,由紀夫連忙攙住他。
「真的好久不見了啊!」鱒二父親不斷咕噥著,還偏起頭說:「上次見到你是什麼時候來著?」由紀夫也試著回想,終究是想不起確實的時間點,只記得小學時來買過好幾次鱒二父親的今川燒,卻記不得是何年何月。
響起一聲鈍響。
看到在「宇宙侵略者」里忘我地打著格鬥遊戲的鱒二,由紀夫嘆了口氣。前天,鷹大勝少年而開心地大叫,當時所使用的那台遊戲機,現在正由鱒二緊握著操縱桿奮戰,卻眼睜睜輸給了一名小學生。
「少啰嗦,有沒有問題,不送送看怎麼知道。聽好了,給我乖乖照辦!明天早上九點到瓦斯槽報到,富田林先生那邊也會派人拿東西過去,你拿了小包就給我送去鄰縣。」
「嗯嗯,可是啊,我就算騎腳踏車衝到學校,三十分鐘也絕對到不了啊,所以我就匆匆忙忙地梳洗換衣服,搭計程車趕過來了。」
「放心吧!」
「小子,不準多嘴。」牛蒡男壓低聲音說道。
「要錢沒有啦。」
「我知道。你這傢伙身上一毛也沒有,而這個小子也只有兩千圓。我要的不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