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悟沒吭聲，轉頭望向由紀夫的視線中帶著詢問。由紀夫朝他點了點頭。

「嗯，感覺的確有那個分量。」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由紀夫先是回了一句，一邊盤起胳膊思考。從有孩提記憶的幼兒園運動會，到現在的高中生活，粗略地回想遇到的人、遭遇過的人生插曲，想了一遍之後，他老實地回道：「好像沒有耶。」雖然有過好朋友或是好相處的老師，卻沒有哪個人讓他打從心底感到佩服。

「澳洲不是有沙漠嗎？所以雖然地大，能夠住人的土地應該不多吧？」

「我怎麼會知道面積是幾倍呢。」由紀夫一邊回答，一邊望向事務所裡頭，尋找著野野村大助的身影。

「很糟啊。」雖然不是想爭辯什麼，由紀夫試著說了：「就我在電視或報紙上看到的，大家都把這狀況稱做『少子化問題』，所以一如字面所示，人們是把這件事當成一個『問題』看待的，不是嗎？」

事務所里有許多一身西裝的男士忙進忙出，負責接聽電話的女性滿面笑容地說著什麼，還有三位老先生拿著茶杯坐在折迭椅上，三人都是頭髮稀薄、下巴尖尖的小個頭，讓人不禁有種錯覺以為他們是三胞胎，看上去像是赤羽的支持民眾，又像是參謀，也像是單純的訪客。

「那也是人口少的部分原因，不過你知道我想講的重點是什麼。」

結果由紀夫與悟沒有和赤羽或野野村講上話便離開了九九藏書事務所門口，老實男士還挽留道：「二位要不要再等一下就好？我來幫你們引見呀。」他或許也隱約察覺這兩人有些可疑，試圖留住他們問個清楚，但悟只是客氣地以一句「我們改天再過來」婉拒了。

「那不是半斤八兩嗎？」

原來如此。——由紀夫心想，悟是想透過兩國面積的極大落差，讓他明白相較之下澳洲大陸的人口其實是出乎意料地少吧。於是他回道：「和日本差不多嗎？一億人？」

「也太少了吧！」

「也不是那個意思。倒是你，覺得白石比較適合當知事嗎？」

突然被問到這種問題，由紀夫有些愣住，不知要回什麼，只是望著眼前赤羽的競選海報一邊想著——唔，真要說來，赤羽這張大臉的輪廓，也有那麼一點像澳洲大陸的形狀耶。

「鷹也這麼說呢。」由紀夫想起鷹說過「那個白石啊，把女人肚子搞大了就甩掉人家」，還說「聽說他小老婆一堆，很吃得開呢」。白石雖然給人品行端正的印象，坊間卻有許多這類關於他的奇怪流言。

繼野野村之後現身的是赤羽將雄，頭髮燙得微鬈，方形臉上有個大鼻子。「啊，是本人耶。」由紀夫像是親眼見到電影演員似地，內心有些感動。

「悟，原來你支持的是赤羽喔？」

「兩千萬人左右。」悟笑著說道。那個笑容彷彿讓四周的空氣「呼」地和緩了下來。

「我沒有特別支持誰耶，只是如果一九*九*藏*書定要二選一的話，我會選白石吧，因為他看起來好像比較正派一點。」

「那些流言有幾分真實我就不確定了，重點是，」悟很肯定地說：「不能被形象這種東西矇騙。」

「可是……」由紀夫苦惱地咕噥著：「我也想顧自己啊。」

「咦？」男士先是愣了一下，「野野村……？」說著回頭看向事務所內。

「哎呀，歡迎歡迎！」男士非常親切和善，還突然拉高聲音說：「請務必投給赤羽將雄！赤羽將雄感謝您的支持！」在人來人往的大街旁，突然有人這麼精力充沛地向自己拜票，由紀夫心中湧上一股想逃的衝動。

「就是野野村大助先生。」

「真不想讓這個人當我們的縣知事。」站在事務所前，由紀夫不由得脫口而出。雖然縣知事並不等同於縣的形象代表，但是一想到要是讓這個赤羽代表自己居住地區的居民上電視或報紙發聲，總覺得有些抗拒。「別人搞不好會覺得我們縣的居民都是一些個性粗枝大葉的傢伙。」

「喔喔，這樣啊。」老實男士爽朗地說：「請問二位是本縣的選民嗎？」

「然後呢，日本的人口約一億三千萬人，你知道澳洲的人口是多少嗎？」

「對吧，我也是一樣哦，幾乎沒遇到過。我沒遇過優秀的人，包括我所認知的自己，也只是個常人。」

「怎麼可能。」由紀夫旋即否認。他一出生就是處在這個少子化的時代，隨著年紀增長，問題https://read.99csw.com將不斷浮現，好籤不會變多，「未來只會愈來愈糟。」

「二十倍哦，澳洲的土地有日本的二十倍那麼大。」

「由紀夫，你活到現在十幾年了，友人也好，老師也好，曾經遇到哪個人讓你覺得——啊！這個人真是優秀啊！有嗎？」

「我也覺得比起白石那邊，還是赤羽先生比較好呢。」悟甚至說出這種話討對方歡心。男士聽，用力地點了個頭，不知該說是容易受感動還是高興得太早，男士的眼眶眼看著濕了起來。

「不不，我們只是想，有機會的話，也能一睹野野村先生的風貌。」悟說著朝由紀夫瞥了一眼，一副就是要接著說出「其實我兒子是野野村先生的粉絲」之類的漫天大謊，由紀夫嚇得直冒冷汗，幸好男士搶在悟開口之前轉過頭來說：「啊，你們來得正好。」

沒什麼事啊，我們在討論人口密度的問題。——當然不可能這麼回對方，由紀夫不禁有些退縮，又下意識地想以動怒來掩飾怯意。只見悟依舊沉著地回道：「我們想親眼見識一下赤羽先生本人的風采。」

「搞不好他只是看起來比較正派哦。」

「不是有所謂的『少數精銳』嗎？」九_九_藏_書

「人口還是少一點好。」悟淡淡地說道：「舉個例好了。你知道澳洲的面積是日本的幾倍嗎？」

「政治家可能還是粗枝大葉一點比較好哦。」

「這個世上優秀的人非常之少，的意思。無論是國會議員或是縣知事，政治選舉的候選人十之八九都是和我們一樣的平凡人。不過或許到了你中年的時候，狀況會好一點吧。」

「可是，隨著高齡化愈來愈嚴重，我們這一代年輕人的負擔只會愈來愈大啊，還包括年金的問題，感覺未來似乎充滿了不安。」

赤羽的選舉事務所佔據整棟大樓的一樓，入口正對著拱頂商店街，整面的落地玻璃窗擦得一塵不染，然而玻璃上貼的成排宣傳海報，印著赤羽那張個性十足的面容，大鼻孔的獅頭鼻、曬得暗沉的膚色、粗粗的兩道眉，在在發散出壓迫性十足的精力，整間事務所給人的感覺頓時俗掉了。

「請問有什麼事嗎？」過了好一段時間，終於有一名男士走出來，出聲詢問一直站在事務所前方的由紀夫與悟。男士身穿樸素的藏青色西裝，背挺得筆直，戴了副眼鏡，看起來就是個耿直的老實人。由紀夫先入為主地預設赤羽的同夥都不是什麼正經的人，因此見到這位男士，內心有些意外。

事務所深處的一道門打開，兩名男人走了出來，走在前頭的正是野野村。由紀夫當場確認了這名男人就是他在賽狗場目擊的那位「與女子卿卿我我之際，被搶走公https://read.99csw.com文包的惡質律師男」。

「喔，您是說野野村先生啊，請問您找他有什麼事嗎？」老實男士這次對野野村的稱呼加了「先生」兩字。

「你的意思是，赤羽比較好嗎？」

「不過啊，冷靜想想，人口減少不見得是那麼糟的事。」

「他也有一些不好的傳聞吧。」

「是呀。」悟很乾脆地認同了，「你這一代和你的下一代一定會很辛苦吧，肩上有的只是沉重的負擔。不過，總會平靜下來的，大概到你的下下下一代，日子就會好過多了，人口密度也取得了平衡，社會福利也一切完備，這樣絕對比放任人口不斷增長要來得健全。」

這時事務所內，野野村正拿出手機附上耳朵，迅速低下頭退到一旁講電話。他的側臉不見絲毫爽朗，陰鬱的威嚇力迫人，而且迅速脹紅了臉，張口吼著什麼，雖然聽不見內容，從嘴形推測應該是說「給我找出來」。只見他不斷說著：「找出來就對了！那些你不用管，快點去給我找出來！」

「謝謝你的安慰。」

「對吧？雖然人少不保證就能過得幸福，但是現今的日本啊，人口真的太多了。」

「那我們這一代不就只是後代的墊腳石了？」由紀夫不禁抱怨。悟戲謔地一笑說道：「你剛剛不是說，就由你來當被霸凌者吧！之類的，應該也很樂意當墊腳石吧？」

「想請問一下，不知道你們有一位野野村先生，現在人在不在呢？」悟問道。

「是的，不過我兒子還沒有投票權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