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富田林先生的朋友是我。」鷹也出來了,站到由紀夫的左側,衝著古谷指著自己說:「我啦,我啦。」
「我們正和樂融融地吃著晚餐,卻有人突然上門來,很傷腦筋啊。」勛忿忿地瞪向富田林,臉上露骨的嫌惡彷彿訴說著:「我的寶貝學生之所以會胡作非為,問題根源就出在富田林你的身上!」
「你是他的父親嗎?我來是有點事想請教令公子。」古谷的神情絲毫不見訝異,迎面對著悟說道。
「總有辦法的。」由紀夫又回了一次。
「可是我明天學校還有課呢。」
「如果赤羽陣營的個人資料當真被偷走了,不是會影響賭盤嗎?」勛問道。
「不要勉強哦。」鷹悠哉地說。
「嗯,可以這麼說吧。總之呢,我是為了富田林先生您著想,才提出暫緩建議的。」
「原來如此,她確實有可能想與政界攀上關係。」
「鄰縣。」由紀夫立刻補上。
「我也無法理解教導兒子這件事的父親,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由紀夫嘆了口氣。
「沒有啦,我們只是擔心你嘛。回家路上當心點兒哦。」鷹舉起手道別。
「不無可能哦。」鷹將手上把玩的拉環往餐桌桌面一扔,「赤羽的支持者大多是些粗鄙莽夫,要是被奪走的那個公文包裡頭有他們見不得人的情報,難保不會怒氣攻心干出殺人放火之類的事。」
「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嘛?」由紀夫搔著額頭。
「現在是白熱化狀態,難分高下呢。」富田林原本就溫和的面貌,更是露出了開心的笑容。由紀夫再次感受到,這個人真的是打從骨子裡熱愛賭博。「現任的白石老弟稍微領先了一點,但是赤羽老弟相當有潛力,雙方勢均力敵哦。」
「那群人之所以進行掉包,可能是想拿公文包的內容物回頭威脅赤羽陣營。」
由紀夫說不出話來。
「我兒子怎麼啦?」語氣非常刻意的正是葵,他也從後方冒了出來,站到由紀夫的身後。
「你說蛋糕店老闆?」
到家之後,馬上召開家庭會議。要是為了打麻將而聚頭又另當別論,在平時,由紀夫覺得和四位父親面對面討論事情不但麻煩,還很丟臉,因此總是能避就避。但這一天畢竟是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由紀夫並沒有反對開會。光是發現屍體,就已經夠令人心情陰鬱了,加上死者是有過一面之緣的人,情緒更是暗澹。與其一個人獨處,顯然與父親們聊一聊比較能夠轉移注意力,或許還可理出整件事情的脈絡。他在盥洗室洗了手,接著檢查被小刀割傷的衣袖及其下的傷口,血已經差不多止住了。輕輕一摸呈線狀的傷處,傳來輕微的痛楚。他打開房間壁櫥,確認還有一套學生制服在。袖子被割破的衣服當然不能再穿出門了。
由紀夫忍不住吐槽說,如果真是那麼重要的數據,為什麼會隨便裝進公文包裡帶到賽狗場那種地方去呢?那位野野村大助行事也太輕率了吧。
「所以會不會就是這股野心,促使她涉入掉包事件呢?攀上縣知事當然算是往上爬,因此她才會幫白石陣營辦事。是這樣嗎?」由紀夫說。
「我呢?」由紀夫微微舉了一下手,「我要負責什麼?」
「我兒子怎麼了嗎?」最後現身的是勛,他站到那位壯碩的鯉魚男面前。鯉魚男見到勛的體格,驚訝地睜大了眼。這兩名壯漢瞪視著彼此,宛如格鬥技競賽開場前的景象。
「會不會是……他啊?」葵將手貼在額上,望向由紀夫。
雙方立刻達成了協議,富田林擊了個掌,開心地說:「好!一言為定。」與鷹握起了手。依舊一肚子不滿的古谷,帶著那名顯然是保鑣的鯉魚男步出了由紀夫家的院子。臨離去之前,古谷回頭一瞪,眼中閃著憎恨的光芒。
由紀夫也試著回想蛋糕店老闆的模樣,感覺他的白制服下方就是由老好人和誠實堆砌起來的。像那樣子一心一意的人,一旦偏離了常軌,是不是會更加無法收拾呢?
「富田林先生,你那邊的賭盤現在狀況如何?赤羽還是白石呼聲比較高呀?」葵的語氣比起勛或鷹要清爽了許多,這讓站在玄關前與富田林三人互相瞪視的由紀夫一干人之間令人窒息的空氣,多少緩和了些。
古谷毫不掩飾內心的嫌惡,對富田林低聲說道:「別相信他。」
「怎麼了?」悟與勛望向他。
「旁人眼中看起來再怎麼開朗,其實每個人內心都抱著各式各樣的煩惱啊。」勛淡淡地說道,口吻並沒有說教的意味。接著他也「噗咻」的一聲拉開罐裝啤酒拉環,仰頭一口氣喝乾了一罐。或許在勛的腦海,此刻正浮現了某個學生的面容吧。
「他們的關係應該沒有深刻到會一起殉情。」葵想了一下之後回https://read.99csw•com道。
「損失可大了。多虧了那位叫鱒二的小傢伙辦事不力,本來應該送到對方手上的東西卻沒能送到,害我沒了信用。失去信用是很嚴重的,你們應該不難想象吧?而且呢,我最討厭那種嫌事情麻煩就扔在一旁讓它爛的小孩子了,不讓他們吃點苦頭,是不會學乖的?」
玄關門鈴響起。圍著餐桌的一干人面面相覷。由紀夫起身走到對講機前一看,屏幕映著某位男子,由紀夫登時睜圓了眼,對著對講機應道:「我馬上過去。」
「那是民謠間奏的助興詞。」悟一臉認真地回答之後,繼續說:「我想,就算不是富田林先生,也是有辦法把現場布置得像是自殺的。譬如先讓他們昏睡過去,再在車內燒炭。」
他心想,不過是個公文包被偷,怎麼可能就有人要為此事償命。
「這也就是梅子妹妹他們為什麼要想出那麼繁複的掉包手法嘍。」葵點著頭。
「今天很抱歉啊,由紀夫。那改天見嘍。」過了晚上八點,鱒二在由紀夫家飽餐一頓之後,才終於踏上歸途。臨出門時,由紀夫與他的四位父親全都來到大門口送客,鱒二覺得怪,問道:「你們到底怎麼了?何必特地來送我啊?」
「何況現在正值選舉期間,這個推測的可能性又更高了。」勛再度點了點頭。
聽到鷹這段話,富田林的臉上露出了前所未見的陰狠表情,面孔當場脹紅,橫眉豎眼地說:「我絕對不原諒那傢伙。膽敢冒用太郎的名義,太卑劣了。」
「幾乎沒影響。」富田林盤起胳膊,用力地點了個頭,「那件事對一般人來說並沒有差別,而且赤羽老弟的形象也沒有因此出現任何改變。」
「我試試看。」
「沒錯,鷹沒說謊。」悟說道。
「你沒騙我吧?」富田林壓低嗓子問道,他身上柔和的氛圍登時消失無蹤,由紀夫感到不寒而慄。
「赤羽讓人覺得帶有危險氣息,相對地白石卻給人廉潔清新的印象,即使如此,賭盤還是不相上下嗎?」悟似乎頗意外。
「你沒問題喔?」葵偏起了頭。
「不過話說回來啊,」勛的臉上寫著困惑,本來就有些下垂的眼角垂得更嚴重了,「那位叫下田梅子的女子,為什麼要奪走赤羽陣營的公文包呢?她有必要這麼做嗎?」
「就是剛剛也在瓦斯槽那邊的那個小子。告訴我他住哪。」當然,古谷指的是鱒二。
「不曉得耶……」葵偏起頭,「可是我覺得那位蛋糕店老闆不像是那種個性的人。」
「由紀夫,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鷹問道。
「威脅取財?」
「到了這個節骨眼,我也只能實話實說了。本來鱒二是打算照指示將東西送過去的啦。呃……你說送去那兒來著?」
「我是這小子的老爸。」鷹大剌剌地說道。
「勛,你去調查和那名女子殉情的男方是誰。可能明天報紙就會註銷姓名了吧,不過還是得確定一下是不是剛才葵說的那位蛋糕店老闆;不是他的話,又是哪裡的誰。我希望你幫忙查出這一點。」悟淡淡地說道。
「你是說白石陣營嗎?」由紀夫稍稍壓低聲音。
「對!就是她!」鷹豎起了食指,也不曉得他是下意識還是刻意的,只見他讓指尖繞啊繞的,彷彿催眠師一邊呢喃「好嘍——你愈來愈想睡嘍——」一邊搖晃著系了線的硬幣似地,「我聽人家說那個歌手要去鄰縣,歌迷好像全跑去堵人了,車站前的警力戒備非常森嚴。要是在那種地方悠哉悠哉地交貨,想也知道有多危險吧?所以我才建議鱒二還是暫緩一下比較好。」鷹胡扯完這一段話,露出了微笑。由紀夫深深佩服鷹竟然能夠如此自信滿滿地吹牛皮還不打草稿,一邊等著看富田林他們的反應。
「喂,鷹,你為什麼要提出那種交易!」勛動氣了。
由紀夫正想開口向葵確認,葵似乎也想起來了,「對耶,她是被強行帶走的。」
「說不定不是自殺哦。」悟低聲嘟囔,聽起來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考試沒問題嗎?」鷹很難得出聲關心。
「來得剛好,我也有事想問問富田林先生。」鷹或許只是在逞強,語氣卻毫無怯意,「小傢伙,你早知道會有警車去瓦斯槽那邊吧?托你的福,我家的由紀夫被帶去警局了。你知道瓦斯槽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嗎?」
悟說的沒錯。下田梅子引開野野村大助的注意力時,出現了將公文包掉包的男人,然後又轉手給了另一名男人,整起行動至少就有三名共犯。
「我朋友?」
「我是來請教你朋友的事的。」古谷依舊是面無表情。
「偶像歌手啊——?真的假的呢——」富田林彷彿哼著歌似地,語尾拖得老長,「https://read.99csw.com阿鷹,我只要查一下就曉得你是不是說謊了哦。」
「我們在猜,今天的自殺案和那位赤羽不無關係。」勛的口吻頗粗魯。
「之前和下田梅子小姐交往的人,是葵問出的線索,我們去拜訪過一次。那個人開了一家蛋糕店?」
「可是啊,要是真的把東西送去反而不妙哦,富田林先生。」鷹這時提高了聲量。
「這下不妙哦,相當不妙。」鷹一臉嚴肅神情。
「我要是告訴你,鱒二不就有危險了。」由紀夫皺起眉頭。
「我是想讓你早一步明白世間險惡,提醒你千萬小心呀。」
由紀夫用力地點了點頭,告訴另外三位父親他與葵前往那處公寓大樓的經過,當時聽到了下田梅子被人帶走的消息。
「又是小菜一碟?那個『嘿唷嘿』到底是什麼意思?」由紀夫怔怔地問道。
由紀夫望著鷹的眼神幾乎是用瞪視的。
「喂,總之快告訴我們那小子人在哪裡吧。」一旁的古谷插了嘴。
由紀夫聽著富田林這番話,想起了前幾天和葵走在鬧區時遇到葵的女性友人,她們也是氣呼呼地罵說,白石在競選期間還繼續搞不倫,根本就是把選民當白痴。
「還有另一個可能。」悟伸出中指,「有人想重挫赤羽。換句話說,整件事其實是赤羽對手的策略。」
古谷的身邊,站著一名體形大他兩倍的壯碩肌肉男,體格與勛不相上下或者更壯,露出短袖袖口的胳膊粗得像大腿,而這位壯漢正閉起一邊眼睛,由紀夫過了好一會兒才察覺,壯漢是想朝他眨單眼示意。壯漢身上的T恤印著可愛的鯉魚圖案。
「是啊。」
「還有,別漏了兇手。兇手也很清楚那並不是自殺哦。」鷹迅速地伸指一比,並沒有要指著誰,那模樣宛如刺向空中看不見的氣球。
「真要干,也不是辦不到吧。」鷹旋即應道:「雖然那兩人是死在車裡,要是富田林先生出手,殺了人再布置成殉情的樣子,根本是小菜一碟嘿唷嘿。」
「赤羽陣營的人,會因為這種程度的恩怨而殺人嗎?」由紀夫比較在意這一點,因為若真是這樣,赤羽陣營就不是普通的恐怖了。
「您找到詐騙的歹徒了嗎?」
「你們這幾個傢伙,憑什麼這種態度!」古谷依舊是面無表情,卻明顯露出了焦慮。站在勛面前的壯漢雖不發一語,鼻子卻忿忿地呼著氣。
「怎麼可能?」由紀夫很難相信鷹這番話,「不至於要殺人放火吧?」
「當然沒有啊。」
「這樣啊,所以勛這邊直到周末都無法動到了。」悟很快便掌握了狀況,「葵,你能不能幫忙調查一下那名女子最近的生活及周邊的狀態?或許能夠得知她是為了什麼原因奪走公文包,而誰又是她的同夥。」
「我絕對不可能有膽子對富田林先生您說謊的吧。」
「富田林先生不會裝傻到底嗎?」由紀夫問道。他不覺得對方會老老實實地坦白說「對啊,我把人殺了再布置成自殺」。
「要是有人斷章取義聽到你這段話,很可能會以為你在鼓勵燒炭自殺哦,悟。」勛語帶責難地說道。
「原因是那起掉包事件嗎?」悟思量著可能性。
在瓦斯槽旁被黑雲籠罩的感覺再度襲來,由紀夫禁不住全身顫抖,軟弱地心想:啊——。我又只能難堪地呆立當場了。這時,身後傳來一聲:「怎麼了?」由紀夫驀地回過神,轉頭一看,悟正站在他身後,「請問找我兒子有什麼事嗎?」
「呃,這位爸爸,聽說你是富田林先生的朋友啊?不必白費力氣了,這次的事情,富田林先生是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是強迫殉情嗎?」勛問葵:「男方希望與女方重修舊好,卻遭女方拒絕,男方一個想不開就使出下下策,之類的。會不會是這種模式?」
「就是……今天見過面的……富田林先生那邊的人。」聽由紀夫這麼一說明,鷹頓時眉頭深鎖;葵將頭髮往上梳了梳;勛則是筆直地瞪著眼前的鯉魚男。
「我並不鼓勵啊。採取一氧化碳中毒的手法,萬一沒死成,極可能留下嚴重的後遺症,而且受到傷害的是腦部,下場非常凄慘,風險實在太高了。所以我其實很訝異為什麼這麼多人有勇氣選擇燒炭自殺,明明是個這麼恐怖的賭注。」
「說到個人資料,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悟換了話題,「聽說縣知事候選人赤羽的陣營,有部分機密資料被偷走了,你曉得這件事嗎?」
由紀夫想起葵曾說,她總是一臉驕傲地帶企業家或是職棒選手等等來頭響亮的男人前往葵的店。
「哎呀,別擺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嘛。」富田林一臉爽朗地伸出掌揮了揮,「我有事想請教由紀夫君,如此而已,不會給你們添麻煩https://read.99csw.com的。他是叫鱒二吧?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他在哪裡?」
「那名男性死者不曉得是誰喔?」由紀夫邊說邊將手伸向餐桌上的罐裝啤酒,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由紀夫喊痛縮回了手。
「那是誰?」勛放下空空如也的啤酒罐,盤起了胳膊。
「來分工吧。」開口的是悟,他望著另外三位父親說:「鷹,你負責調查富田林那邊,我想確定他是否與殺害下田梅子一案有關。」
「嗯,鬧得滿大的啊。」富田林臉上浮現嘲笑,彷彿正在觀賞一場無趣的棒球賽。從這個反應分析,富田林與赤羽情報被奪取一事不太可能有所關聯。
只見富田林有些愣住,不曉得是訝異於鷹這番再明顯不過的胡扯,又或者是正在深思鷹的說詞有幾分可信度。過沒多久,富田林開口了:「所以說,這次算是阿鷹的錯嘍?」
「那的確是我的疏忽,阿鷹。我沒想到我的手下居然把工作轉包出去,不曉得委託了哪裡的小混混幫忙送東西,而聽說那個小混混又轉包給那個叫鱒二的小傢伙。」
「好。」面貌長得宛如猛禽類的鷹,眼神更銳利了。
「請問,鱒二那件事,害你蒙受了多少損失呢?」身後傳來悟的問話,給了由紀夫強而有力的支持。
「不,我不是富田林先生的朋友。」悟應道。
「但下場卻是弄到自己連命都沒了?」葵似乎打從心底為下田梅子感到不值。望著葵的神情,由紀夫心想,葵這個人搞不好對於沒了呼吸的女性也會靠上前溫柔地問候對方吧。
由紀夫等人站在玄關外頭,目送富田林他們直到背影消失才走進家門,再三確認門是鎖好的之後,還站在玄關便紛紛開了口。
「怎麼回事?」悟的眼中閃過光芒。
鷹理所當然似地回道:「大家一起商量吧!」
雖然毫無必要,古谷湊近身,貼上由紀夫的耳邊說道:「這是富田林先生的命令。」他囁嚅著:「你和富田林先生不是認識嗎?他當然知道你家在哪兒呀。」
「可是啊,很難想象下田梅子會對縣知事選舉這類的事情感興趣耶。」葵搔了搔太陽穴一帶。
「阿鷹,你是不是有什麼線索?」富田林渾身散發的威嚇力,相較於方才,完全變了個模樣,此刻的他顯得相當激動。
「現在是怎樣?」或許古谷也不由得一頭霧水,只見他蹙起眉頭說:「小子,你是有幾百個老爸啊!」
「不,」悟否定道:「正因為那些數據非常之重要,野野村才會帶來帶去、寸步不離身,不是嗎?所以連去到賽狗場都拎著,也因此想奪取數據的一方必須使出小手段才能得手。」
「噯,有沒有可能是那個傢伙呀?叫什麼來著的,他們在賽狗場的時候不是湊在一起卿卿我我的嗎?」鷹的嘴邊有著啤酒泡沫,「就是那個長得很像惡質律師的傢伙,殉情的是不是他呀?」
這時,古谷身後的景色一個晃動,宛如空氣忽地扭曲。由紀夫還以為是院子里的松柏迎風搖曳的影子,卻沒聽見枝葉顫動的窸窣聲響,緊接著便見到古谷身後冒出了富田林,面帶微笑說道:「那聽說是自殺啊,雖然我是聽警方說的就是了。」由紀夫大吃一驚。
「有可能。」富田林倒是說得平心靜氣,甚至微微露出笑容,「不過啊,與其說是赤羽老弟主導,他手邊其實有些激進的支持者,會不會是那些人乾的呢?」
「布置得像是自殺?這種事辦得到嗎?」勛眉頭深鎖,再度拿起一罐罐裝啤酒,拉開拉環,「噗咻」的聲響響起之後,又是一口氣喝乾。
「雖然說形象清新,白石還是有負面的人格問題吧。不得不承認的是,白石老弟性好女色,即使在現在競選期間,還是三天兩頭往女人住處跑,唉,那已經是病態了啦。他這事要是曝了光,形象應該會一落千丈。比起原先就給人印象不太好的男人,平日感覺誠實認真的男人一旦幹了壞事,世間的人們更瞧不起的是後者。就這層意義來看,白石老弟的風險其實更大。赤羽老弟的形象又不可能比現在更糟了,很多人甚至覺得這種蠻橫的人辦起事來反而更可靠呢。」
「不過啊,如果對富田林先生來說是那麼重要的工作,一開始就不應該交代給鱒二那種小毛頭啊。」鷹咂了個嘴。
由紀夫也曉得,父親們所擔心的,並不是他的考試。比起考試考砸了,這個世上存在著太多太多恐怖的事,這一點,父親們都再清楚不過。
「什麼?小子,你說謊是吧!」古谷瞪向由紀夫。
悟、勛、葵與由紀夫四人一齊凝視著鷹的側臉。鷹每次靈光一閃提出什麼建議,只有兩種可能。要不就是能夠解決事情的好主意,要不就是讓狀況更加混亂、更加惡化的餿主意。https://read.99csw.com方才他瞎掰說因為有田村麻呂出現而警備森嚴,算是一記好球,也就是歸到前者的範圍。至於這次會是前者還是後者呢?他們都很擔心。
「可是,只有我們知道吧。」葵說。
另外三位父親一副「我就知道」的氣氛,垂下肩嘆了口氣,但感覺他們並沒有太沮喪,一定是因為他們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畢竟彼此認識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是已經相處十多年、幾乎天天見面的老朋友了,對於鷹的行為模式早已習慣。而由紀夫也早猜到是這麼回事,因為他打從出生就和鷹混在一起,當然清楚得很。其實由紀夫比較訝異的是,鷹那番瞎掰一通的交涉,居然能夠讓富田林點頭撤退,可見鷹果然擁有把死的說成活的的神奇能力。
但即使如此,對於這件事,我們也沒義務非採取什麼行動不可吧?——由紀夫說出心中想法,然而父親們的眼中卻不見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意思,每個人都緊抿著嘴,一臉嚴肅神情。
悟個頭並不高,眼神卻相當鋒利,態度舉止仍是平日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樣。
「搞不好真的不是自殺呢。」勛又盤起了胳膊。
大家很有默契地沒讓鱒二知道富田林來過家門口一事。悟和勛本來就口風緊,而連平常多話好事的鷹也避而不談,至於由紀夫,他也覺得沒必要特地說出來嚇鱒二。
「由紀夫啊……」
古谷的眉毛微微動了一動,「老爸?」接著望向悟。
「這麼說來,有可能是赤羽陣營的人殺了下田梅子嘍?」這個猜測透過嗓音低沉的勛嚴厲地說出口,原本就瀰漫著危險氣味的話題更加令人忐忑,「換句話說,她的死是被布置成自殺的。是這樣嗎?」
「我怎麼可能騙你?」鷹說了謊。
「他叫野野村大助。」悟說道。
「葵的確說過哦。」勛頻頻點頭。
「……既然如此,那這樣吧!富田林先生,聽說您遇上詐騙了吧?有人打電話騙您匯錢過去?」
「又或許,只是單純受人委託。」悟豎起無名指。
身後傳來有人在套上鞋子的聲響,由紀夫等人回頭一看,發現原本睡在客廳沙發上的鱒二,正杵在脫鞋處揉著眼睛。從警局回家的車上,鱒二睡得不省人事,叫都叫不醒,勛只好把他抱到客廳里,讓他躺著繼續睡。「咦?怎麼了?由紀夫,為什麼大家都聚在這裏?」
「好,既然如此……」鷹彈了個響指。
「委託?」由紀夫反問。
「或許對赤羽而言,那些情報是不方便曝光的吧。」悟淡淡地說:「上次鷹說,赤羽的銀行帳戶資料也都泄露出去了,是吧?所以可能他並不希望詳細內幕浮上檯面,像是匯入匯出金額等等?」
「放心啦,你的學生不會那麼容易死的。」鷹伸出長長的食指指著勛。
「我們該怎麼做呢?」勛以一手揉著另一手粗壯的上臂。
「在氧氣用盡的狀態下,炭依然能夠燃燒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容易造成一氧化碳中毒,可能是因為這樣,才會被拿來當作自殺手法。」悟對於這個話題,依舊是一板一眼地說明,「比起二氧化碳中毒時所感受到的呼吸困難,一氧化碳中毒的話,聽說是在不知不覺間陷入缺氧狀態,痛苦也相對地低吧。」
鱒二倏地紅了臉,雙眉垂成八字回道:「老爸每天都很有精神地賣著今川燒呀。」說完聳了聳肩,轉過身蹣跚地走在街燈下,影子隨之搖搖擺擺地逐漸遠去。
「不不不,最近啊,這一類的情報很難入手的,大家對於個人資料什麼的,愈來愈神經質了。」富田林說完,哈哈哈地縱聲大笑。
「什麼意思?」由紀夫催促他說下去。
「你手上是不是握有什麼線索或情報?」悟也問道。
「我是不想說出這件事啦,」鷹先說了這句,才繼續說道:「可是由紀夫,任何事物都有可能成為殺人的契機哦。」
「下手奪走公文包的並非單獨一人,而是一群人集體行動,對吧?」悟望向由紀夫尋求確認。
「田村麻呂?」由紀夫說道。
「有勇氣自殺,卻沒有勇氣活下去啊。」勛苦笑道。
「富田林先生!」古谷也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立刻退了開來說道:「您在車裡等著就好了呀。」
「葵,你之前是不是說過,下田梅子給人感覺是個很有野心的女子?」
「感覺不太友善啊。」悟站到由紀夫身旁,交互望著古谷與他身邊的壯漢。
古谷應該是從不覺得現實中有誰會有四個父親,訝異之餘,才會脫口而出這句諷刺或玩笑話,搞不好他甚至以為,眼前這四個人其實是某個只會重複同一句「我兒子怎麼了嗎?」的詭異集團吧。
這時,由紀夫突然想起白天前往下田梅子公寓時見到的景象。上了鎖的房門,爆出信箱的報紙,以及那位運動服鄰居經九九藏書過時說的話。他不禁「啊」了一聲。
勛明顯露出不悅,「我的學生一個也不會死。絕對不會比我早死。」
「恐嚇赤羽說:『要是不想讓公文包里的數據曝光,就拿多少多少錢出來。』嗯,的確有可能。」勛點了點頭。
「對,鄰縣。可是呢,是我勸鱒二最好別過去的。富田林先生,您曉得那個偶像歌手嗎?叫什麼麻呂的。」
「你老爹一切都好吧?」勛開口問道。他會這麼問,應該是因為他很清楚鱒二那位前運動選手老爸的事。
由紀夫完全沒看到富田林什麼時候開了車門穿過院子而來。
個頭不髙的富田林依舊是那副圓臉圓鼻頭老好人的模樣,由紀夫卻不由得全身神經緊繃,在瓦斯槽時透過手機與他交談的內容浮上腦海。四位父親也都是一臉僵硬的神情。
「對耶,為了白石而竊取情報。」
「雖然去了一趟下田梅子小姐的公寓大樓,接著被鱒二找去瓦斯槽那邊,又被富田林先生的手下威脅,還被帶去警察局,我想應該沒問題吧。」由紀夫帶著自暴自棄的心情說道:「總有辦法的。」
「你是哪位?」
「只有我們知道奪走赤羽陣營公文包的,是下田梅子妹妹。」
富田林盤起胳膊望著鷹,接著望向由紀夫,「不過,我還是不想原諒那個叫鱒二的小傢伙,因為我最討厭辦事不力的男人了。」
「嗯,沒錯。換句話說,懷疑下田梅子不是死於自殺的,只有我們幾個了。」悟旋即同意葵說的,「警方那邊,恐怕也是打從一開始就認定是自殺事件。」
「你還有考試吧?」勛介面。
「對啊,他說的是真的。」勛也點著頭;「不是謊話。」葵也出言保證。
「搞不好只是被布置得像是自殺。」
「不過,在賽狗場看到那個女的的時候,不覺得她快死了啊。」鷹邊說邊拉開罐裝啤酒的拉環。
一打開門,眼前站著的是古谷。
悟、鷹與由紀夫都同時望向葵。因為要買餅就去餅店;要看病就找醫生;要問女性相關問題,找葵就對了。
「『不妙』是什麼意思?阿鷹。」
數小時前在瓦斯槽那兒初次見面、還對出拳的由紀夫揮了刀的古谷,此刻正站在玄關的燈光下,身後是庭園與漆黑的夜。
「你老半天搞不定,我才想說過來看看狀況。再說由紀夫君我也不是不認得,我也擔心你會不會對人家不客氣呀。」富田林語氣沉穩地說著,接著舉起手打了招呼:「喲,阿鷹啊。另外三位也好久不見了,大家都還好吧?」
「與政治或選舉都沒有關係,搞不好她只是接了個案子,有人出錢叫她去把那個公文包弄到手。」
「為什麼最近的自殺手法都是透過燒炭造成一氧化碳中毒呢?」勛不甚痛快地說:「連自殺都要趕流行在車裡放炭爐,每個人都選擇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死法,我看搞不好過一陣子就會流行別種自殺手法了。」
「真的沒問題?」勛皺起了眉。
「那要怎麼辦嘛?」勛說這話的語氣,已經不帶苛責了。
「哎喲,他橫豎都會裝傻吧,不過從裝傻的方式觀察,還是分辨得出是不是說謊。」
「一般來說,會和前男友手牽手自殺嗎?」鷹說著也喝乾了啤酒。
由紀夫試著理清楚目前的狀況。眼前浮現下田梅子的面容,還有蛋糕店老闆那親切的笑容。他還想起和悟一起前往赤羽事務所時,看到野野村大助脹紅著臉講手機的模樣。當時看他的嘴形,他的確是說了:「給我找出來!」他想找出誰呢?如果是下田梅子,事情是說得通的。但是野野村想找出她做什麼?想也知道不太可能是找她出來再度擁抱吧。
「請問……」由紀夫只開了個頭,就再也說不出話來。在瓦斯槽旁感受到的恐懼,從腳邊逐漸往上攀升。
「知道什麼?」由紀夫問道。
所有人同時看向悟。
「明天的報紙應該會註銷來吧?」由紀夫試著說道。
「你怎麼知道這裏的?」
「有一個可能,」悟豎起食指,「最簡單的猜測就是威脅取財吧。」
「何必呢?富田林先生您想知道的情報,哪有查不到的道理。」鷹像是在自言自語似地吐了一句。鷹說的沒錯,富田林只要透過他的賭場人脈,要查出鱒二的住處,應該是不費吹灰之力。
「因為公文包被奪走,情報遭竊,所以下手報復?」葵深深皺起眉頭。
「可是那個叫野野村的,他的公文包不是被偷走了嗎?裏面還裝了赤羽的情報呀。」鷹噘起嘴,「搞不好他就是因此被罵到臭頭,精神壓力太大,決定一死了之。然後呢,因為一個人死太寂寞了,就拉了那個性感的年輕女人一起步上黃泉路。」
「算是有吧。」鷹露齒微笑,「所以如果,我把歹徒揪了出來,這次鱒二的事情,您能不能放他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