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自己要就「不曾犯下的罪行」——不對，那根本就算不上「罪行」——拚命地主張「肯定是我乾的」？

領口被用力拉扯。

會很疼！佐藤因為恐懼而閉上眼，甚至忘記了抵抗。

「啊？！你的腦子被打壞了吧？」然後得到了這樣的關心。

「我就先拗斷你的小手指。」

「為什麼又說到美國了？」

起初，他以為是地上升起的黑影在搖動，過了一會兒才明白那是個身穿連體服的人。他一身黑，扣著黑色運動帽，頭上還戴著護目鏡，外加像是滑雪用的面罩，全都是黑色的。他穿著皮靴、戴著皮手套，右手抓著一柄木刀。

這樣一來自己就蒙上了不白之冤，但他判斷還是背上罪名更輕鬆些。

多田手撐著人行道站起身。雖然因眼前的連體服男而驚詫不已，卻還是發出威懾力十足的聲音嚇唬他。「你搞什麼！」說著還往前跨了一步。

佐藤留神著不要讓眼鏡滑落，目光掃視周圍，想看會不會有人經過。

《華爾街日報》曾說：利比亞於二〇〇四年放棄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開發計劃后，CIA與其的合作便正式化。

多田正要回身揍這名男子時，響起「咚」的一聲低音。佐藤吃驚地幾乎跳起。那是剛才的黑色球體撞上人行道一側的圍牆時發出的聲音。

據理髮師說，他的父親在醫院住院時發生了火災。

多田橫倒在路上。

「只是鬧著玩。」多田若無其事地回答。或許覺得有些不妙，他鬆開佐藤的衣領，並離開了一些。

得救了……佐藤鬆了口氣，但其實並沒有得救。

「拷問的擦邊球。」

男子的手伸向圍牆，手中又捏著黑色的高爾夫球大小的球，依舊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九九藏書然後，不知不覺間，男子離開了。

「就是利比亞。卡扎菲上校時代，反體制那一派的人會受到嚴酷而漫長的拷問，被打斷鼻子或是被電擊。情報機關一直做這種事，所以大概對此很拿手。」

雖然店主裝作沒看見讓佐藤很惱火，但他也能理解這種心情。因為不切實際的正義感而吃苦頭，做這種事毫無意義。

而另一方面，多田本就野蠻，他原本是空手道部的，因為經常與學長學弟起衝突，還讓其他學校的學生受傷甚至住院，結果被勒令退部。

「我去告密也沒好處啊。而且，要說的話，我之前就知道學長你們偷摩托車的事了，我要是想說的話，早就先去說那件事了啊。」

佐藤沒法好好說話。他雖然說著「停手」，但就算他喊停，對方也不會回應他「好的我停」。

就在這個時候，有婦人騎著自行車經過。「啊，你們在做什麼？」

「不過，如果做得太過分，又會被批判。所以，布希掌權時，美國是和其他國家合作的。」

雖然這裏不是什麼小巷子，又是在從高中上下學的路上，對面還有手工麵包店及體育用品店，但就是沒人經過。正這麼想著，佐藤看到有人從體育用品店裡出來了。是店主，一個年近花甲、頭髮稀疏的男子，戴著眼鏡，穿著短袖短褲。

「我都說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佐藤誠人坐在地上說。校服上的紐扣已被扯掉，還破了一大片。站在他面前、正用粗壯的右手拽著他的衣領的，是高二學生多田國男。

神秘的連體服男從口袋裡取出一隻小小的像是鐵球一樣的東西，沒等佐藤回過神，他已經把那隻球滾向了地面。那是一團高爾夫球大小的黑色ｈｔｔｐｓ://ｒｅad•99ｃsｗ.cｏm物體。他滾球的方式也並非故意為之，倒更像是因為無聊而隨性地把球拋出去一般。

還以為會冒出什麼一聽就懂的壞話或是侮辱性語言的多田，顯然因為這一國名的出現而困惑不已。

「不是只有你才知道我們偷了電視機嗎？」

多田經常和幾個高三學生在一起。這些高三生都出身於富裕家庭，他們衣著時髦，常帶著女子高中的學生出沒，整日勾搭女生。多數學生都對多田是通過什麼關係加入到他們之中的感到費解，而最具說服力的說法是，他們把身材魁梧的多田當作保鏢。

「摩托車是向甲野車行的老頭借的。那裡是公用摩托，公用摩托！」

《紐約時報》表示：布希政權明知利比亞實行拷問，還至少八次將恐怖分子嫌疑人移交到利比亞。

英國似乎也同樣請過利比亞施以拷問。

「不是嗎？」「灌涼水沒有問題。」「不，這是不人道的。」「要在這方面下定義很難吧。」「更難的是，光憑人道的問話方式，恐怖分子不可能如實坦白。」

要說佐藤這個人，他身形瘦小，也不怎麼擅長學習，勉強可以稱之為特點的也就是「書蟲」了。他和暴力行為向來無緣，所以面對眼前的危險事態，他的大腦還不太能應付。

①日語里「多田」和「免費」的發音相同。

來，喝這個——他想起曾給他遞來果汁的多田。那是小學時。兩人在公園一起玩耍，佐藤因為酷暑而頭暈，於是多田遞來了塑料瓶。他道謝后，多田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既然我叫多田，就免費吧①。」當時他感到無比溫暖，甚至想著將來自己也要成為這樣的大哥哥。

神秘男子沒有放過這一間隙九_九_藏_書，緊追而至的木刀狠狠地砸在多田的肩上，然後是手臂。多田的身體縮成了一團。

「明白了，我明白了。」佐藤飛快地說，「是我乾的，是我。」

「在你承認出賣了我們之前，我每天都會等著你。」多田說著開始扭他的手腕。

「就是說，多田學長似乎也被當成了類似的角色。暴力、危險的事情他們自己不做，而是打算讓多田學長去做。就像是利比亞的差事。」

「唔……算是吧。」

「我叫你用斷掉的手指拉鉤。」多田說著，笑著牢牢地握緊佐藤的小手指，殘虐的本性完全暴露，眼看著就要流下口水。

就是這個男人踢飛了多田，但終究不知對方何人。這個可疑男子的登場，讓佐藤渾身僵硬。

就在下一刻，忽然「嘩」一聲，像垃圾袋被踢飛了一樣。佐藤睜開眼，看到多田的身體正往一旁飛去。他感到背後寒毛倒立，唯恐自己的小指也一起斷掉。但多田鬆了手，佐藤的手指獲得了解放。

佐藤撞上圍牆，忙用手撐住。然後肚子立刻又挨了一腳。神志尚未恢復，拳腳又接踵而至，佐藤感覺腦袋裡被一通攪和。

也就是說，美國讓利比亞外包了拷問。

佐藤趕忙說：「美國要發現恐怖分子可費工夫了，就算找到了嫌疑人，要讓他招供也很辛苦。」

多田伸開雙臂，撲向連體服男，雖然順勢而起，卻往斜側方微微踉蹌。佐藤正在想發生了什麼，卻見連體服男衝上前，手起木刀落。多田當場倒下。

他看到店主留意到了被按在牆上的佐藤，以及抓著他領口的多田，然後眯起眼、扶了扶眼鏡腿。你看到我們了吧。快，去報警或者做點什麼，求你了。佐藤的視線充滿期待，但店主卻轉ｈttps://read•９９ｃｓw•cｏｍ過頭，優哉地做完伸展運動后回到了店內。

他的腦海中閃過之前去剪頭髮時聽到的事。

他記得因為家住得近，小學時他們經常在一起玩。

「你是說他們在利用我嗎？」

「啊……」佐藤吭了一聲，感覺小指被扯住了。他慢慢地望去，只見小指正被用力扳起。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反對拷問。」

「你說你幹了什麼？」「是我向老師打小報告的。」「肯定嗎？」「肯定。」

翌日他又因為社團活動而去了學校，回家路上又在同一個地方被多田抓到，又一次遭到折磨。

「等下等下，我根本什麼都沒做啊！」

「你被利用了。」

「不，那個，我的意思是合作。」佐藤小心地措辭。他腦中浮現的不是卡扎菲，而是多田菲、噠噠菲之類的諧音詞，但畢竟說不出口。

「你這傢伙，說這些個屁話，別開玩笑了！」多田一腳踢飛佐藤。

「啊？」

甲野車行是一家小小的摩托車店，位於高中划區內，和佐藤常去的理髮店在同一個方向。年過八十的甲野老先生獨自一人看店，看起來幾乎沒有生意。但不知是有人來賣不要的摩托車，還是像多田他們那樣的不良少年偷來的，總之店後面停著數輛二手摩托車。老先生對鑰匙的管理很不謹慎，繞到店后打開安置在摩托車附近的箱子，裏面就是一排鑰匙，簡直像在說「快來偷」吧。但或許是因為不設防到這個地步反而讓人沒了偷盜之意，多田他們採取了必要時借走，之後再歸還的模式利用這些摩托車。的確，也能說成是大家共同使用。

「快招！」

佐藤誠人曾經很崇拜可靠的多田，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曾經那麼照顧自己的大哥哥居然墮落ｈttps://ｒｅａd•９9ｃｓw.ｃoｍ成現在這樣，他深切地感受到思春期魔法的可怕。

然而，如今的多田卻成了施虐的暴力工具。想一想從前！佐藤很想這麼呼喊。

「在利比亞就可以吧？」

「不，這就是拷問吧。」

「我老爸背著隔壁床的老人總算跑出了大樓，但他知道裏面還留有其他的住院患者。於是老爸覺得，既然幫了一個，那麼也得幫其他人……」

「利比亞？」

「和其他國家合作是什麼意思？」

「所以CIA之類的，抓到嫌疑人之後會用灌涼水等方法讓他開口。」

被留下的佐藤用手機叫了救護車並報警。或許是因為不知該如何解釋多田的傷比自己更嚴重，慌亂的他竟對警官說：「像蝙蝠俠、假面騎士那樣的英雄來救了我。」

以前分明不是這樣的，佐藤的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

「我再問你一次，是你出賣了我們吧？」

結果似乎是理髮師的父親丟了性命。佐藤為這件事而感嘆，理髮師卻說：「更可怕的是，父親被說成偽善，而不是正義感。」

「利、利比亞。」佐藤說。

「哈？怎麼說的？你說說看。」

「那麼，我就掰斷你的小手指，然後再拉鉤。」

佐藤發出慘叫，聲音嘶啞。「多田學長、多田學長，」他拚命地說，「多田學長，你知道高年級的都怎麼說你嗎？」

「那些傢伙說了什麼壞話嗎？」

不切實際的正義感會讓人喪命，佐藤由此領悟到了這一點。

八月，雖然正值暑假卻還要參加社團活動，回家路上又被高年級學生纏住，更是慘上加慘。佐藤心中甚感厭煩。

「佐藤，如果不是你，還有誰會去告密！」

「灌涼水？這是拷問？」

「沒關係。」

「一定還有其他人……」佐藤的臉上挨了一拳，頓覺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