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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三之十一

第三部

三之十一

我沒注意到又有別的客人來。「請問……」聽到有人在一旁說話,我嚇了一跳。眼前站著一個戴眼鏡穿西裝的男子,他問我:「剪頭髮嗎?」
「是流浪漢嗎?」
「原來如此。」社長的眉毛微微一動,「那麼,是什麼事?」
我點頭道:「而且,那個人是誰我連社長都不能告訴。有什麼可以秘密出租的地方嗎?」
這實在是太亂來的請求,我都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表情,不過我也知道嬉皮笑臉是不好的。最終,鏡子里映出了我似笑似愁的表情。
這時我才知道收銀台里側是鐵質的,藏起的磁球砰地吸了上去。
社長沉默了,他的表情像是在思考智力測試的答案。
回想起他們來理髮時的對話片段,我相信他們「對和平警察不滿」一事屬實。水野先生曾經說過「他們和特高警察一樣用刑」,而蒲生先生在說「我認識的人被抓了,但我沒法相信,一定是弄錯了」時雖然語氣平靜,態度卻顯然憤憤不平。他的那個朋友大概是被當成危險人物拘留、受審,最後在拘留所里上弔了。蒲生先生說起這件事時似乎真的很難受。
「啊,原來是這麼回事。是要讓他住那裡嗎?」
「還請通融一下啊。」社長沖我拜了拜,「接下去要去談個很重要的生意……」他低著頭說https://read.99csw.com,不知道這話有幾分是真的,「你就把這當成緣分吧。」他繼續說著莫名其妙的話,把我逗笑了。
剪完頭髮,社長結了賬,然後說:「多虧你了。再見。」正要出去時,他又在門口說,「剛才的事,以後再慢慢告訴我,我會準備好的。」然後,他「啊」了一聲,扭過身子,指著架在牆上的攝像頭,「有這個在記錄,說那種事沒關係嗎?」他微微皺起了眉。
必須在被調查之前救出他們。
「社長,今天休息哦。」
社長終於瞪大了眼睛。
「一層?」
翌日的白天,我思考著這些,並決定付諸行動。
「謝啦。」
他們會闖入和平警察的大樓,是基於此而產生的反抗心理吧。我得出了結論:他們一定是我這一方的。
此前我都把這種話當成客套聽過就算,但在當時,我卻脫口而出:「我有個請求。」
「我想拜託你的事比這個要好一點。你知道哪裡有空著的獨棟公寓嗎?」
「能用嗎?」我腦中已開始思考闖入和平警察大樓、救出蒲生先生他們之後的事。如果就那麼讓他們回家,肯定會被再次帶走。也就是說,必須實施某種交易或策略,為此,必須先把蒲生先生他們安置在可以確保其人身安全的地方。
https://read.99csw.com社長沒再就剛才的事多說什麼,而是開始了他一貫的話題。「有什麼能起到宣傳作用的點子嗎?」
「大概。」
我想起這事以前聽社長說過。「那裡還空著嗎?」
社長徑直看向鏡子的視線發生了些許變化,他望向鏡中的我的臉。那一瞬間,我感覺真實的自己和鏡子中的自己分離開了,我正看著映在鏡子里的、和我一模一樣的那個人在說話。
「或者什麼?」
當然,錄像只存三天的份,即使被帶走也不是什麼麻煩事。但我怕的是我被懷疑,而且還可能聯繫到草薙美良子女士的事。
「是的,我本來想能不能用來當員工宿舍的。」
雙手總算獲得了自由,我若無其事地走出收銀台。
「不過啊,殺醫生這種事到底還是不行的。」
自上次那通電話后,社長來過兩次。他已經完全忘記了在新港附近看到過鷗外君的事,加上一直記掛著茜的死,於是總是含著淚,近乎執拗地鼓勵我。雖然他表現得有些誇張,但因為我很了解社長平日豪放磊落的性格與言行,所以也能很自然地接受。
而與此同時,恐懼也開始抓緊我的腳踝。
「那我就包了。」
「沒關係的,我之後會刪掉。只要按下重置鍵,錄像數據就會消失。」
「我想請九-九-藏-書你幫我殺了沒能治好我妻子的醫生。」
「嚴格來講,是違法的。」但對我來說,「法律」已經遠不是能保護我的東西了,它無非是敵人手中的一件武器。
「不是。不過這麼想可能比較容易理解。或者……」
我從報紙上得知了蒲生先生和水野先生被捕的新聞。是那個蒲生先生和水野先生嗎?
「假的啦。」我剛想繼續往下說,卻聽到社長回答了一句「什麼呀,小事一樁」,不由得嚇了一跳,同時意識到原來社長才是最冷靜的那個,他似乎知道我是在開玩笑。
我在做計劃時,社長來到了店裡。
報紙上寫,他們是在打探和平警察的情報,或是為了妨礙和平警察工作而進入和平警察大樓時被捕的。
我正想要說「不,今天要打烊了」,又覺得這麼做很麻煩,於是回答:「啊,好的。能請您等一會兒嗎?」
「那樣的房子,有是有的。不過不在市內,而是在富古町那裡。買了以後就沒動過,有一層空著。」
如果查到他們倆是我這家店的常客,警察會不會直接來店裡回收監控數據?
我想要鎖門的,但似乎沒鎖,門緩緩地打開了。我立刻把手邊的磁球和筒狀物藏到了收銀台下面,又把其他東西塞進雙肩包。
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念頭時,我正在用噴霧器打濕他的頭髮。社長對read.99csw.com我說:「說真的,久慈君,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你就說。」
我先是對蒲生先生和水野先生相識一事感到意外。雖然他們都是我這家理髮店的客人,但來店的日子和具體時間都不同。因此,儘管我能想到這兩個人應該是在我這裏、這個無關的場合認識的,卻還是覺得吃驚。
「那麼,就破例給你剪吧。」我指著正中間那把理髮椅,對社長說,「請坐。」
我感受到了罪惡感,同時背上襲過一陣後悔——或許我不該拜託他。但此刻我已沒法後退。於是我說:「其實是違法的事。」我這麼說有一半是為了坦白真相,另一半是想看一看光明磊落的社長動搖的樣子。
因為店前的三色柱沒有轉,店門上還掛著「CLOSE」的牌子,所以我放鬆了警惕,就在店裡為闖入和平警察大樓做準備。我攤開鷗外君雙肩包里的東西,挑選著磁球,思考應該帶哪些去。這樣有些像小時候為郊遊做準備,不過行李只有簡單的磁鐵、面罩,以及皮手套之類的東西,另外我的心情也和郊遊前不同,絲毫不覺得興奮。
「我不是想買房子,而是有想要幫助的人。」
「咦?」
「要說有……還是有的。」社長說。
①出自一九九三年上映的美國電影《亡命天涯》(The Fugitive)。影片中的理https://read•99csw•com查德·金波由哈里森·福特扮演,這也是中國大陸引進的第一部美國商業電影。
雖然從社長的方向看不見,但他聽到了聲音,還是側過頭問:「怎麼回事?」我靈機一動,先把筒狀物吸到了磁球上。也就是說,磁鐵吸在了收銀台內側,而筒狀武器吸在磁鐵球上。
「這麼做,不要緊嗎?」
「我打算把理查德·金波①藏起來。」
「沒事的,我相信久慈君。我知道你不會拜託我去做些不合常理的,比如違法的事。那樣我就能幫忙。」
「那是……」社長的眼神銳利,他問,「那是我能做到的事嗎?」
「咦?」我還是有些慌,「請在聽了內容以後再回答。」
「我想過立刻賣掉,但又覺得那樣也很浪費。」
我挑選了大小磁鐵各五隻,又覺得不夠,於是又各拿了五隻。我認為筒狀的武器也應該帶去。在河灘的實驗中,它似乎是一件相當厲害的遠射型武器,應該會有用。不過,想到它似乎是一次性武器,我又對是否該就此用完而苦惱。也就是說,我並不認為這是最後的對決,我想著還會有下一次。雖然這樣的想法毫無根據,但就結果來說確實是正確的。
看到門口有人影時,我正在收銀台附近輕撫其中的一根筒狀武器。透過門上的窗,我知道站在那裡的是社長。他正把臉貼在窗玻璃上往裡面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