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些飆車族變得安分了。
高行在女人身旁坐了下來，指著音樂廳問。女人淡淡地笑了笑，點了點頭。
高行仔細打量每個孩子的臉，卻沒有見到光瑠，也沒有看到那件白色防風衣。
沒想到優美子說了更加意外的事。
「慢跑？喔……」
「那個時間的車子太多了，」光瑠微微皺著眉頭，「因為這一帶有很多人行道不理想，如果車子就在旁邊駛過，跑起來心裏毛毛的。」
高行突然笑了起來，「我只是去跟蹤兒子而已啊。」
「那太危險了，」高行突然想到一件事，大聲地說道，「那一帶有很多飆車族，那些人很危險、瘋狂，萬一遇到他們怎麼辦？」
高行坐了起來，在黑暗中摸著自己的衣服。
「因為我想先和你商量啊。你不是經常說，不要隨便斥責他嗎？我原本回卧室后想和你商量，但你一直叫不醒。」
高行仍然抱著雙臂，發出遲疑的呻|吟。
「嗯，準備就緒之後，你可以親眼看一下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小塚開心地回答，高行也簡單地自我介紹后，把腳踏車停在路旁，兩個人一起走向那棟建築物。高行對找到了同伴暗自鬆了一口氣，小塚應該也有相同的想法。
「你陪他來？」
「是音樂廳的方向傳來的，好像有人在演奏。」
「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半夜出門了。」
高行指著對面的沙發。「嗯。」光瑠順從地聽從了他的指示。
「不是啦……我只是擔心你。」
「對，因為我兒子堅決不肯透露。」
「那是《波麗露》吧？」他對長發女生和拿著手電筒的男人說，「是不是拉威爾的《波麗露》？」
「你剛才不是說，沒有做壞事嗎？」
把高行按倒在地的手同時鬆開了。
高行跟蹤了一會兒，突然感到不太對勁。之前光瑠說，他都跑去第三小學，但現在方向完全不對。難道他打算繞遠路嗎？
「喔，嗯嗯，回家吧。今天開心嗎？」
「為甚麼？」
那個名叫輝美的少女毅然地說完，轉身離開了。
他們夫妻商量后，決定同意兒子深夜外出，但不放心讓他獨自出門。於是就提出了由她開車接送的條件，她兒子猶豫了一下，最後答應了這個條件，但他也提出了條件，只能在車上等他，不可以進入建築物內。
「原來廢氣是從這裏排出來的。」
「我不知道樂曲的名字，」年輕男人說，「因為這根本不重要。」
「我兒子在哪裡？我想要見他。」
小塚說話時，走向最近的入口。這裏已經裝了門，小塚試圖打開那道門，但那道門文風不動。「好像從裏面鎖住了。」
優美子可能很在意，所以高行下班回家一進門，她立刻說了這件事。
「我在想，會不會和那孩子……和光瑠半夜出門有甚麼關係。因為那些孩子也是在凌晨兩點左右出現。」
「我應該和你一樣，我跟蹤兒子來到這裏。」
聽到女生這麼說，那個男生微微舉起手，然後打開了旁邊的門。門內裝了黑色簾幕。他掀開黑色簾幕走進去時，關上了門。雖然只是短暫的瞬間，但高行聽到裏面傳來了音樂聲，而且是曾經聽過的樂曲。
「但真的有這些孩子啊，你怎麼能夠斷言光瑠不是其中之一。」
而且，高行暗想道，即使兒子發現自己跟蹤他，真的會受傷嗎？真的會生氣嗎？高行總覺得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如果兒子會有這種正常的反應，自己和優美子就不會這麼傷腦筋了——
女生和男人互看了一眼，女生微微偏著頭。
兩個星期前的某一天早晨，優美子臉色鐵青地對高行說。高行吃完早餐，正在一邊看報，一邊喝剩下的咖啡，一時聽不懂妻子在說甚麼。
優美子想到飆車族的事，內心更加不安了。
「結束了。」
「警察？」
聽到長發女生的說話聲，高行他們走進音樂廳旁的通道，那裡放了一張長椅，有人生在上面。好像是一個中年女人，她的面前站了一個人。
高行回答。
「她說她爸爸一點都不關心她，既然你還會擔心她，跟蹤她到這裏，可見也沒那麼糟嘛。」
「你都在哪裡跑步？」
「又有客人來了。」
高行轉頭看向中年女人。
拿著手電筒的年輕男人小聲滴咕。他的話音剛落，旁邊的門就打開了，中學生和高中生年紀的男男女女陸續走了出來。所有人都默默地走在通道上。高行站起來走向他們，他們瞥了高行一眼，並沒有在意，從他身旁走了過去。每個人都露出恍惚的眼神。
「因為我已經升高二了，想要做點甚麼。半夜慢跑很舒服，很安靜，好像在陌生的城市慢跑。而且也沒有汽車排出的廢氣，呼吸也很輕鬆。」
「發生甚麼事了？」
「會發生甚麼事？」
「如果可以完工的話。」
「應該是，只是到這裏時跟丟了。」
在一旁聽著他們說話的小塚驚叫起來。
高行連同小塚的份也一起回答了，藉此主張自己的行為是身為父母理所當然的舉動。
「嗯，應該沒問題。」高行回答，雖然膝蓋有點痛，但他也不知道有沒有受傷。
「好。」
「是喔，」男生似乎沒有太大的興趣，「那我可以進去了嗎？」
高行感到訝異，但仍然不停地踩著腳踏車。這時，他發現自己來到一片規劃得很整齊的住宅區，有好幾棟看起來很新的房子。沒想到這一帶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
「不是說好不說廢話的嗎？」
「腳沒問題，只是甚麼都看不到……」
走上樓梯后，也有好幾道進入音樂廳的門，另一側是挑高的空間，可以看到一樓大廳——預定成為大廳的廣場。
「如果他今晚也出門，我再問他看看。」
「啊，有大人闖進來了。」九-九-藏-書
頭上傳來說話的聲音。聲音很低沉、冷靜。
「聽得到嗎？」
沒想到優美子昨天在外面聽到了奇怪的傳聞。
小塚也走了過來，像他一樣貼著耳朵細聽。
優美子說話的語氣有點歇斯底里。只要是光瑠的事，她就完全失去了原本的冷靜，高行當然非常了解這種心情。
光瑠來到大馬路旁。那是一個有號誌燈的十字路口。已經是深夜，路上沒甚麼車，但光瑠還是停下腳步等綠燈。高行在暗中看到后，忍不住在心裏點頭。這麼看來，不必擔心他會發生車禍。
「現在的小孩都很難說。」小塚很不屑地說，然後東張西望著，「我一定要把她帶回去。輝美到底在哪裡？」
「這個大叔是誰啊？」
「他果然出門了。」
高行完全不知道兒子這麼晚會去哪裡。原本想要問優美子的意見，但隨即想到，她也一定沒有頭緒，所以就作罷了。優美子頻頻嘆氣，看著時鐘。她似乎一開始就不期待丈夫能夠推測齣兒子的行動。
他觀察了正門，發現原本玻璃門的地方如今用夾板封住了，而且其中一部分有一公尺半左右的空隙。高行騎在腳踏車上，向夾板內張望。因為他猜想光瑠可能進去這裏面了。雖然建築物已經變成了廢墟，但總覺得裏面好像有動靜，只不過裏面太暗了，完全看不清楚。
男人突然住了嘴，因為有兩個看起來像是中學生的少年從馬路的相反方向跑了過來。他們在周圍張望了一下，和剛才的少女一樣，走進了那棟建築物。
「真傷腦筋啊。」雖然光瑠嘴上這麼說，但看起來完全不像傷腦筋的樣子，似乎對這樣的對話很樂在其中，「那好吧，我周末就不去慢跑，他們只有在周末才會四處破壞。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我好像錯過他了。」
「原來是光樂家的爸爸。」
「哪有為甚麼，因為你……」
當他轉過街角時，忍不住輕輕「啊！」了一聲。因為光瑠不見了。
「是不是很不舒服？因為光搖晃的方式無視生理節奏，而且是手電筒的光，光線的品質很糟，是因為前面那塊透鏡歪斜的關係。」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中年女人也和小塚一樣，追著兒子的背影離去。
兩個大男人來到建築物前，都露出了猶豫的表情。
「這是飆車族的機車吧。」小塚似乎也察覺到了，然後用極度失望的聲音說，「輝美這丫頭，竟然和飆車族在一起嗎？」
「好啊，不好意思，找你來幫忙。」
「昨天晚上，他好像出門了。」
「好，站起來。」
「是喔……你並不知道裏面到底在幹甚麼吧？」
「我們是假面摧毀團的成員，這裡是我們的基地。」
「即使你覺得很好，爸爸、媽媽還是會擔心，會一直提心弔膽，不知道你每天是不是安全到家。」
高行認為光瑠一定在這裏，光瑠還留在裏面。
小塚撥開那群少年和少女，追向女兒的背影。
這時，後方傳來腳步聲。他回頭一看，一個中學生年紀的女生走了過來。矮小的少女穿了一件紅色飛行夾克，當她看到高行時，兩腳併攏，站在原地。她收起下巴，屏住呼吸凝視著高行，似乎在用眼神責備陌生中年男子出現在這裏。
輝美似乎是他女兒的名字。
好像沒甚麼異常，可能真的不需要太擔心。
「本來就沒做壞事啊。如果你相信，就根本沒必要把事情鬧大。總之，你只要乖乖坐在那裡等就好了。」
你是誰？為甚麼這麼晚來這裏？——高行很想這麼問她，但拚命克制住了。一旦開口發問，這個少女一定會逃走。
「我也這麼做了，所以在車子上等他。沒想到第二天被他們發現了，」女人看著那對年輕男女，「他們把我帶來這裏，說可以在這裏等我兒子。」
高行以前從來沒聽過石竹色這個名詞，猜想應該是指優美子臉頰的顏色，和普通的粉紅色有一丁點不一樣，光瑠能夠察覺其中微妙的差異。高行決定不去理會這類名詞。
他從運動衣口袋裡拿出了學生證，可以當作身分證使用。
「你那時候為甚麼不問他？」
「我們也進去看看吧？」
「連自己的兒子也找不到，未免太離譜了。」
「我知道，我知道，」高行對著中年女人舉起雙手，安撫著她，然後苦笑著說：「我只是打比方而已，我也無意報警。」
「他們沒關係啦，以後不會再做出破壞行動了。」
「我是擔心你。」
小塚語尾含糊其詞，然後緊緊閉上嘴，似乎覺得不該把家裡的事告訴外人。
高行轉身沖向他們。那兩個人一時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高行推開他們，衝進了音樂廳。
小塚也跟著高行提出要求，男人改變了手電筒的角度，照在小塚的臉上。那兩個黑影笑了起來。
「為甚麼？她在三更半夜跑來這裏和飆車族見面。」
「你們在說甚麼？輝美在哪裡？」
接著傳來木板擠壓的聲音。光瑠走出房間，正在下樓梯。即使下樓時再怎麼躡手躡腳，家裡的樓梯還是會發出聲音。
「你剛才也看到了，在你女兒之後趕來的兩個看起來像中學生的少年，無論怎麼看，他們都只是普通、健全的男生啊。」
「對，我兒子在裏面。」
「爸爸，」即使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到少女睜大了眼睛，「你跟蹤我嗎？」
其他年輕人似乎接受了光瑠的意見，紛紛離開了。
果然沒錯。高行點了點頭，他確信光瑠也在裏面。
就在這時，後方突然傳來說話聲。
高行看著光瑠的房間門口，有一隻拖鞋翻了過來。這雙拖鞋原本直立地靠在門上，只要一開門，就會發出動靜，剛才聽到的「啪答」聲就是拖鞋發出的聲音。九*九*藏*書
高行壓低聲音說道，他想起了飆車族。這些機車應該是這些飆車族的車子吧。他們也每天晚上來這裏，光瑠知道這件事，所以之前才會預言，飆車族以後不會在這個地區鬧事了。
聽到光瑠這麼說，把孩子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的父母就無話可說了。
優美子不再說話。
「但你一個人深夜外出不是很危險嗎？」高行抱著雙臂說道，「萬一遇到隨機殺人兇手的攻擊也求助無門啊。」
——完蛋了。
「如果你說慢跑就沒問題，做其他事就不行，我可沒辦法接受。」
長發女生說道。高行仔細打量女生的臉，發現她的五官很漂亮，差不多也是高中生的年紀。
「不清楚。」
「抓住這裏，」光瑠拿著高行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肘，「我會慢慢走，你小心腳下，知道嗎？」
「也對，這樣最快。唉，我姓小塚，住在三丁目的山丘大廈。」
第二天之後，光瑠深夜慢跑的事似乎變成了公認的事實。光瑠按照之前的約定，周五和周六晚上不出門，除此以外，除非是下雨天，他每天都出門慢跑，而且時間很固定，每天都是凌晨一點半過後出發，三點多回來，從來沒有例外。
「這是怎麼回事？」高行問。
高行也仰望天空，但光瑠手指的地方並沒有星星。不，應該有，只是他看不到而已。
高行覺得太奇怪了。從中年女人說的話推測，裏面應該在進行對小孩子的精神產生某種作用的活動。
「他說他的小孩在這裏。」功一說。
高行提議道，男人露出畏縮的表情，隨即點了點頭。
中年女人語帶遺憾地說。
「不好意思，」高行露出淡淡的苦笑，向他微微欠身，「那個穿紅夾克的女孩……是不是你女兒？」
走在後面的一名少年走向高行他們。他戴著眼鏡，看起來很文靜。
高行看著他們問道。
「你女兒好像進去那棟建築物了。」
這時，門外傳來「啪答」的聲音。優美子倒吸了一口氣，高行渾身緊張，把耳朵貼在門上。
「嗯……也對。」
「天氣怎麼樣？」
「光瑠，拜託你，別再去了。」
「對。」
「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嘛。」優美子在黑暗中回答，「你也一直沒睡吧。」
高行揉著眼睛，看了旁邊的鬧鐘。凌晨一點三十五分。如果出門夜遊，未免太晚了。現在早就沒電車了。
有人抓住他的手臂，輕輕把他拉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有兩個黑色人影低頭看著高行他們，因為他們手上拿著手電筒，光很刺眼，高行無法看清楚他們的長相。
「是啊。」
——不，不可能。
這次輪到高行不知所措。他和優美子互看了一眼，她似乎也想不到該用甚麼理由說服兒子。
光瑠開朗地大笑起來。
「要看程度而論。」
「你在說甚麼莫名其妙的話，」小塚尖聲說道，「趕快帶我去見輝美。」
高行踩著腳踏車靠近男人的背後，男人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像烏龜一樣伸長脖子。
「這就是大人的傲慢啊。」光瑠用平靜的口吻斷言道。
高行深呼吸后，轉動了門把。
「沒錯，我也要見輝美。」
「兩個人都是父親，好像是跟過來的。」
高行在說話時，也知道自己答非所問。正因為優美子覺得不是巧合，才會和自己討論這件事。
「各位，」光瑠說，他似乎在對其他人說話，「這個人交給我吧，我來解決。」他的語氣很平靜。
「不能讓小孩子自行判斷。」
「過來這裏。」
「不能再早一點去慢跑嗎？比方說，九點或是十點。」
「因為我叫他們讓我進來，他們也不給我進來。」
年輕男人問道。那個女生把門關了起來。這代表人都走光了嗎？
「這樣的話，你太太也一定很擔心吧？」
「嗯，是啊。」
中年女人用討好的語氣問道，但她兒子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白河先生，」小塚小聲地對他說：「別驚動警察了。」
走出市民音樂廳，高行鬆開了光瑠的手臂，他覺得戶外的燈光比平時更明亮。
右側響起男人說話的聲音。高行完全無法理解，為甚麼他們能夠在這麼暗的地方知道自己在哪裡，他還來不及想出結果，就被人從身後架住了。接著，有好幾個人把他按倒在地。
高行換好衣服，走到門旁，豎起了耳朵。外面沒有任何動靜，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對啊，請不要隨便把事情鬧大，」中年女人也表示同意，「因為我們覺得並沒有任何損害，反而獲得了良好的效果。雖然不知道裏面在舉辦甚麼活動，但我兒子來這裏之後，生活也……」
「輝美，輝美。」
那個女生沿著沒有欄杆的水泥階梯往上走，高行覺得好像站在上面，樓梯就會垮掉，但實際站上去后，發現樓梯很堅固。
光瑠對父母在客廳等他似乎並沒有太驚訝，他露出有點尷尬的表情道歉說：「吵醒你們了嗎？對不起。」然後看著優美子的臉，笑著說：「媽媽，你是不是喝了酒，眼睛下方變成了石竹色。」
「你沒事嗎？」光瑠在他面前問道。
「不，我認為不必這麼悲觀。」
「你們是誰？這麼晚了，在這裏幹甚麼？」
建築物內很昏暗，但並不是完全看不清楚。因為上方有一排採光的小窗戶。他們小心謹慎地往裡面走，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終於可以看清楚裏面的情況，水泥牆邊雜亂地堆放著廢木材。
「所以要經過大馬路嗎？」
「你說的程度是大人擅自規定的吧。」
「啊？」
四周變得安靜后，光瑠說：「回家吧。」
放在枕邊的鬧鐘發出嗶嗶的聲音，高行正打算伸手按掉鬧鐘，優美子纖細的手臂已經從
九*九*藏*書被子里伸出來，按下了鬧鐘上方的按鈕。
「我們不能進去嗎？」
小塚向前一步。男人伸出左手，擋在小塚面前制止他，然後緩緩轉動手電筒的光。高行看了覺得很不舒服，立刻把臉轉到一旁。
「這到底是……」
小塚生氣地說道，這時，周圍的孩子也都停下腳步看向小塚父女。小塚有點不知所措。
「這麼晚，不會有兇手上街隨機殺人啦，搞不好附近的鄰居會懷疑我有問題。為了防止遇到警察在路上盤查，我還特地帶了這個。」
「假面……是飆車族嗎？」
「這麼晚了，怎麼可能有人演奏？」
「應該是。」
那個女人說，她兒子在三個星期前開始深夜外出，她當時並不知道，但意外得知后，她和她的丈夫質問獨生子，但兒子不願告訴他們實情。於是，他們夫妻兩人監視兒子，不讓他半夜出門。沒想到禁足一個星期左右，兒子出了不少問題。在學校時，班導師說他上課態度不認真，在家時也無法專心讀書，情緒總是很暴躁，甚至經常對父母生氣。
「我們也想進去啊，但因為有像你們這樣的人，所以需要有人站崗啊。好了，別問那麼多了，可不可以安靜等在那裡，就像那個大嬸一樣。」
高行偏著頭回答。
「會讓我進去音樂廳嗎？」
高行說完，男人露出驚訝的表情，隨即張大了嘴。
「你跟蹤他來這裏的嗎？」
「就是啊。」小塚小聲笑了起來。
男人說道。高行他們站了起來，男人命令道：「跟我們來。」
「對不起，我們一時疏忽。」
高行說完，假裝去追那些正走下樓梯的孩子。年輕男人冷笑著說：
高行也走去其他入口，試圖把門打開，但所有的門都被固定了，一動也不動。他蹲了下來，把耳朵貼在門的縫隙上。音樂果然是從裏面傳出來的。
他用下巴指著坐在破舊長椅上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可能聽到年輕男人在說她，挺起了乾瘦的身體。雖然因為光線太暗，看不太清楚她的臉，但高行覺得她的孩子應該也是中學生或高中生。
黑暗中陷入一陣沉默，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傳來奇妙的聲音。高行想了一下，才發現那是鼓掌的聲音，而且並不是只有一、兩個人，而是更多人在同時鼓掌。
「是你女兒嗎？」
正當他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時，看到一個黑影慢慢從十公尺前方那棟房子的門旁出現。那是一個穿著灰色開襟衫、個子不高的男人。男人微微彎著腰，向建到一半的市民音樂廳走了幾步，然後又躲在旁邊的電線杆后觀察前方。
——光瑠剛才應該沒發現吧。
右側那個人問道。這是女人的聲音。
「就在附近，從家裡到第三小學那裡。」
高行咬著嘴唇，騎著腳踏車在附近繞圈子。雖然剛才在坡道上騎得比較慢，但難以理解光瑠為甚麼消失不見了。
高行問，男人倒吸了一口氣，全身抖了一下。回頭看著高行，翻著白眼，按著胸口。
「我想你們應該知道，這棟建築物屬於市政府所有，你們沒有權利擅自使用。一旦被發現，當然會受到懲罰。」
「是喔……所以他今天不可能不出門。」
「原來你沒睡著啊。」高行說。
不一會兒，優美子也起床下樓了，拿了杯子說：「那我也來喝一點。」高行猜想她內心一定很不安，因為平時她很少喝酒。
「只是巧合而已吧？」
「你怎麼知道？」
「來這裏坐吧。」
樓下傳來喀嚓的金屬聲。那是玄關的門鎖上的聲音。高行雖然加快了步伐，但仍然小心翼翼地走下樓梯，以免發出太大的聲音。他走進客廳，然後隔著窗戶觀察門外。
高行在無奈之下，只能這麼回答。
沒想到光瑠若無其事地說：
「就期待明天吧。」光瑠說完，仰望著天空，「真漂亮。這是牧夫座和武仙座，還有北冕座，今晚星星看得真清楚。」
「光瑠去了哪裡？」
大廳在中途轉了向，高行沿著路順轉過去時，忍不住「啊！」地叫了一聲。因為那裡有一整排重型機車，粗略地看一下，就有超過二十輛。
高行放下報紙，看著妻子。他知道自己的眼神中帶著責備。
高行他們之前就聽說，最近出現在這個地區的飆車族都會做出激烈的破壞行為，和以前那些飆車族不一樣。他們有時候會使用土製炸彈破壞公共設施。
優美子一臉意外的表情反駁道。
他立刻就說出了解決方案，顯然早就預料到父母會質問他這件事。高行不由得想，在這件事上，無論說甚麼都是白費口舌。
「你不是也認識住在公車大道上的山中家嗎？山中太太告訴我說，之前每個周末，機車聲就吵死人了，但最近突然變安靜了，就像光瑠之前說的一樣。老公，你有甚麼看法？」
「當然啊，你來這種地方幹甚麼？」
「明天我也會來這裏，」光瑠說：「爸爸，你也可以來，我邀請你來。」
小塚叫著。總共大約有四、五十個孩子，一個身穿紅色夾克的少女從裏面走了出來。
「他說要慢跑。」
「是新團體。先不討論這個，輪到你們回答了。」
高行問，兩個年輕人同時點頭。
那天晚上，高行被搖醒了。睜開眼睛，看到了優美子的臉。
高行緩緩走向樓梯，悄悄向後看。那對年輕男女正準備走進音樂廳。
「你兒子也半夜出門？」
高行抓著兒子的手，不由得受到了衝擊。「這個人」？是在說自己嗎？
「好。」高行點了點頭。光瑠緩緩邁開步伐。高行慢慢跟在兒子身後，覺得自己好像老人。
高行繞到建築物的正面，發現有一輛高級進口車停在那裡，可能是附近住戶的車子。
「裏面到底ｒｅaｄ.9９cｓw.ｃoｍ——」
「但是，」高行張著嘴，不知道接下來該說甚麼。
中年女人緊閉雙唇，似乎表示：「那就好。」
「是嗎？我家女兒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的呢……」小塚似乎很沒有自信，「因為我一個星期前才知道她偷偷溜出家門。當時我質問她，她堅持不肯告訴我，之後也經常偷偷溜出門，即使責罵她也沒有用，所以我今天跟蹤她來這裏。」
「不行，」年輕男回答，「規定大人不可以進去。」
意外的回答讓高行說不出話。
他穿上睡袍，走下樓梯來到一樓，光瑠已經離開了。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開始喝白蘭地，思考著兒子回來時，該怎麼質問他。
「如果想見到你女兒，就乖乖聽從我們的指揮。來，跟我們走。」
高行豎起耳朵，果然不是自己聽錯，的確傳來了音樂聲。
優美子擔心地問。
「你兒子也在裏面？」
「你可以走路嗎？」
兩個影子把頭湊在一起，討論了兩、三句話。從輪廓可以看到那個女人的頭髮很長。
「你兒子從甚麼時候開始深夜外出的？」
男人揮著手電筒催促道，長發女生邁開步伐，高行他們也跟在身後。
「在裏面幹甚麼？」
高行感到一絲不安。因為之前曾經多次發生小看兒子的洞察力而導致失敗的經驗。
凝重的沉默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高行正打算倒不知道第幾杯酒時，光瑠回來了。
「媽媽，走吧。」
身穿灰色開襟衫的男人仍然驚魂未定地喘著氣。他年紀大約四十歲左右，看起來比高行稍微年輕，矮矮胖胖的身體，臉很圓很大，和剛才的少女有幾分神似。
「你們乖乖坐在這裏就好，這樣的話，明天和後天也可以來這裏。」
那兩個年輕人沒有說話，在黑暗中搖了搖頭。
思考了一天之後，他決定去跟蹤光瑠。雖然他不願意這麼做，因為萬一被光瑠發現，很可能會很受傷，但高行也抱著一絲期待，或許可以藉此找到了解兒子的線索。反過來說，他覺得如果錯失這個機會，兒子對自己和優美子來說，就永遠是一個巨大的謎。
「不，我老婆最近不在家……」
「不，我陪他來的。」
「喔，」光瑠的聲音並沒有太驚訝，「原來是爸爸。」
「是啊……」男人的呼吸終於漸漸平靜，露出警戒的眼神，「唉，請問？」
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周圍的空氣彷彿靜止了。
年輕女生在背後叫道。高行想要繼續往前沖，但不得不停下腳步。外面也很黑暗，但裏面更是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前面有甚麼，甚至看不到自己的手。
他在一棟巨大的建築物前停下了腳步。他知道那是建造了一半后就停工的市民音樂廳，只是並不知道工程目前的狀況，也不知道甚麼時候會再度動工。
「功一、純，你們不是在外面站崗嗎？」
「原來如此，」高行用略帶諷刺的語氣回答后，看著中年女人問：「你兒子來這裏之後，出現了變化嗎？」
「所以呢？」
「爸爸，拜託你。」光瑠露出真摯的眼神輪流看著父母，「還有媽媽，可不可以同意我去慢跑？我已經開始了，希望可以持續下去。」
「啊，嚇死我了。」
高行打開其中一扇落地窗來到院子，繞到玄關，推著優美子的腳踏車走出門外。這一陣子的天氣都很晴朗，今晚也是晴天，天上有很多星星，光瑠一定可以看到更多星星。高行想著這些事，騎上腳踏車，踩著踏板。
小塚一邊走，一邊問道。
高行忍不住想，每次遇到光瑠的事，我們就這樣。兩個人都對該怎麼處理完全缺乏自信，而且很想推給對方處理。
高行漸漸有了這種想法。
「沒錯，沒錯。」
高行的確從來沒有看過光瑠的倦容，也從來沒有聽優美子提過。
長發女生尖叫道。高行抬頭看著她說：
回答的那個男人名叫功一吧。高行怔怔地想道。
「說來話長。」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甚麼這些孩子三更半夜跑來這裏？」
「你們是誰？」
「你的孩子也在裏面嗎？」
「啊啊，喂，等等我。」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來這裏的事，」中年女人說道：「只有我老公知道，因為這種事很難告訴別人。」
優美子立刻沒有繼續反對的理由，露出求助的眼神看向丈夫。高行重新在沙發上坐好。
光瑠在五月的黃金周結束之後，開始在深夜慢跑。這隻是他的說詞，高行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的，只能接受兒子的說法，因為高行和優美子直到最近，才知道他深夜出門這件事。
「等一下，」高行把手放在小塚肩上，「你有沒有聽到？」
「對，」中年女人用力點頭，「整個人煥然一新，好像變了一個人。每一個動作都很有精神，他自己也說，讀書時更專心了。」
高行也有同感。大廳就這麼寬敞，即使有兩千名觀眾來看表演，應該也不會造成擁擠。
雖然已是五月，但前一天晚上特別冷，優美子半夜起床上廁所時，順便去兒子房間張望。因為他的被子很薄，擔心他太冷了，沒想到光瑠不在床上。優美子下了樓，看了客廳和廚房，也不見兒子的身影。到底去了哪裡？她忍不住感到不安，這時聽到玄關傳來聲音。優美子驚訝地從門縫向外張望，光瑠正脫了鞋子準備上樓。
「我們並沒有被任何人監視，」長發女生似乎聽到了高行他們的談話，插嘴說道：「是你們受到了監視。」
少年雖然滿臉稚氣，但聲音很成熟。他似乎是中年女人的兒子。
「老公，」優美子從背後叫著他，「你要小心。」
「你不會想睡覺嗎？」看到高行陷入沉默，優美子開了口，「這麼晚去慢跑，不是沒辦法好好睡覺嗎？https://read.99csw.com」
「你們為甚麼不進去？」
高行慢慢打開房門，來到走廊上。樓下傳來動靜。光瑠似乎正在玄關穿鞋子。
走在身後的小塚吸著鼻子說道。被他這麼一說，高行也聞到了味道。的確是汽車廢氣的味道。
高行看了一眼手錶。因為剛才那兩名少年看起來好像因為遲到而有點匆忙。時間是凌晨兩點剛過，所以是兩點開始有甚麼活動嗎？
「誰會相信呢？」
站著的男人看向高行他們。雖然只能隱約看到他的臉，但感覺像是高中生。
「父母有義務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幹甚麼。」
「不是做甚麼壞事，你不必擔心。」
頭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高行抬起了頭。
長發女生盛氣凌人地說道。高行最近很少和這個年紀的人接觸，納悶現在的女生都用這種讓人搞不清楚是男是女的方式說話嗎？
身穿白色防風衣的光瑠突然右轉，高行慌忙用力踩著踏板。因為這裡是緩和的上坡道，平時運動不足的他騎起來很吃力。
「總之，慢跑對我大有幫助。」
「怎麼可能？」高行勉強擠出笑容，「這裡是住宅區，又不是鬧區，小孩子半夜在這種地方出沒，也不可能有甚麼好玩的事。」
男人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點了點頭，似乎無法理解竟然有父母同意兒子深夜出門慢跑。
「我兒子來這裏，因為是三更半夜，我很擔心，所以就跟著過來了。他也是跟著女兒來到這裏。」
「應該沒問題。聽天氣預報說，今晚也是晴天。」
「我沒事，你別管我。」
「我女兒在裏面嗎？」小塚問。
「你們是誰？趕快回答。」
「五月之後，所以已經三個星期了。」
「不光是這樣而已。最近雖然飆車族收斂了，但不時看到一些奇怪的小孩。」
當號誌燈變綠后，光瑠再度跑了起來，高行也停頓片刻後過了馬路。
「這裡有汽車廢氣的味道。」
「是白天經過這裏的車輛排放的廢氣積在這裏嗎？」
「你可以開燈啊。」
「這裏好像要建造一個很氣派的音樂廳。」小塚說。
「也是啦。」
高行驚訝地抬起頭。光瑠以前也說過相同的話。
「我無法清楚解釋理由，」光瑠遲疑了一下，看著父親聳了聳肩，「這個周末，你們看了就會知道了，他們不會再胡作非為了。」
「光瑠嗎？是光瑠吧。」
「沒錯，的確是輝美的老爸。」
高行踩著腳踏車，和光瑠保持數十公尺的距離。每次來到轉角處，都很擔心會跟丟。他很想再靠近一點，但更擔心會被光瑠察覺。光瑠的聽覺很敏銳，只要聽到輕微的輪胎聲，他或許就會回頭。
「可不可以讓我看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小塚向那兩個年輕人交涉，「只要從門縫張望一下就好。」
「你有沒有和誰討論過這件事？比方說，警察？」
高行質問他為甚麼要半夜外出，光瑠若無其事地說，只是出門慢跑而已。
小塚伸出手掌示意。高行用力深呼吸后，走進了夾板圍起的大門內。
男人哼了一聲，聳了聳肩。
「好像是，」男人露出不安的表情看向市民音樂廳，「那棟建築物還沒蓋好吧？裏面到底是甚麼情況？」
高行指著市民音樂廳說。
「如果你想報警就去啊。」拿著手電筒的年輕男人似乎看透了高行的內心，「只不過不知道你兒子的下場會如何，搞不好會被關進拘留所。」
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問道，高行驚訝地轉過頭，小塚再度發出了輕聲驚叫。
「世界上不是有很多種這樣的情況嗎？如果要說出大人不讓小孩進入的地方，更是不勝枚舉，有一個地方是相反的情況也不錯啊。」
小塚微微張著嘴，愣在那裡。
高行雖然察覺到優美子想說甚麼，但故意假裝不知道。
小塚在高行背後說不出話。
「他在那裡，就站在那裡，在左側通道的正中央東張西望。」
「不知道，我也是今晚第一次來這裏。」
矮胖男人偏著又大又圓的臉納悶。
「喔，就是那棟白色瓷磚的漂亮房子。」
「前幾天，山中夫婦已經睡覺了，聽到門外傳來小孩子的聲音。他們納悶發生了甚麼事，往窗外一看，發現有幾個小孩愉快地聊著天，從他們家門口經過。聽說那些孩子都是中學生或是高中生，但不像是不良學生，而是很普通的孩子，這種情況發生了兩、三次。」
「我為他們的粗暴行為道歉。」過了一會兒，光瑠說，「但是，爸爸你這樣突然闖進來也不對。」
高行能夠理解她的心情。既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裏面幹甚麼，當然不希望把事情鬧大。
他急忙騎到下一個十字路口，但站在路口巡視四周，也找不到那件白色防風衣。
「小孩子也有隱私，也有保守秘密的權利。」
「你先請。」
高行不發一語地改變了腳踏車的方向，踩著踏板，騎向少女走來的方向。在轉過第一個街角時煞車停了下來，悄悄看向後方，剛好看到紅夾克少女走進建築物內。
「奇怪的小孩？」
光瑠穿了一件防風衣和運動褲，沿著家門前的道路向右，也就是跑向西方，而且似乎並沒有發現高行的動靜。
「不用了，而且不能讓光瑠發現我們還沒睡。」
「光樂家？」高行跪在地上想要巡視周圍，但甚麼都看不到。周圍那些年輕人似乎可以看到自己，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視力出了問題。
「那就這麼辦。我每天都會在凌晨三點半之前回家，我會設定鬧鐘，如果三點半還沒有到家，鬧鐘就會響。你們等到鬧鐘響了之後再擔心也不遲，雖然我認為不可能發生這種情況。」
「找到你兒子了嗎？」
「我開始慢跑之後，身體狀況變得很不錯，即使睡眠時間很短，一整天都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