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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一章 青史盡灰

外一章 青史盡灰

殘酷的戰役,精巧的權術,最終都化作了黃土。只有肅穆的土木堡顯忠祠巍然屹立,提醒著後世人們,這裏曾發生過不平凡的戰事。
岳正已經知道皇帝是了解他的,也沒有忘記他的好處。倘若他改掉大胆的習慣,就會得到重用,但他卻表示,寧死也不會改變
但這件事並沒有就此平息。明英宗復辟后,既然以謀立襄王世子的流言殺了于謙、王文,那麼也可以因指點黃(001)的謠言將江淵論罪,江淵遂被充軍。
朱祁鎮聽了這話,默然許久,臉色總算緩和了下來,之後只將商輅削職為民。
襄王朱瞻墡在諸藩王中年齡最長,且有「賢明」的名聲。而於謙被殺,罪名就是他與王文謀立襄王朱瞻墡長子為太子,此事傳聞已久,朱祁鎮心中也開始懷疑了。但事情卻突然有了戲劇性的變化——
除了于謙、王文之外,明景帝親信宦官舒良、王誠、張永、王勤等人也被殺,內閣大學士陳循、刑部尚書俞士悅、工部尚書江淵被謫戍,內閣大學士蕭鎡、商輅被削職為民。
當時,朱徽煠手下蒙能已經成功說服苗族部落,率領苗兵到達武岡。聽到事敗的消息后,蒙能遂舉義旗,入廣西領導苗民起義。當時義軍勢盛時達到三萬餘人,並攻取龍里、新化、銅鼓諸城,蒙能自稱「蒙王」。明廷屢次派軍鎮壓,均不奏效。景泰六年(1455年)十一月,景帝命南和伯方瑛為平蠻將軍,充總兵官前往鎮壓。景泰七年(1456)十二月,蒙能率眾攻平溪衛,明軍都指揮鄭泰等竭力抵抗。蒙能中火槍死。方瑛遂進兵沅州,連破鬼板等一百一十余寨,苗民起義遂告失敗。
曹福來在保定被曹欽派出的殺手發現,正在動手的時候,有個姓顧的巡按御史剛好率兵路過,不但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曹福來,而且逮住了其中一個兇手。兇手招供出是受昭武伯曹欽所派。顧御史上奏彈劾曹欽。英宗命令錦衣衛指揮逯杲嚴查此事,並頒布敕書,遍告群臣:不準臣下自行其是,干涉法典。
岳正在肅州戍所的時候,明英宗曾對人道:「岳正倒好,只是大胆!」
因為涉及自身安全,明英宗這次沒有遲疑,下詔逮石亨下獄,籍沒其家。天順四年(1460年)二月,石亨瘐死於獄中。瘐死是指在監獄中因疾病、飢餓、折磨等原因而非正常死亡。毫無疑問,這是有人故意要讓石亨死。之後,石彪、石浚等均被斬首示眾。曾經顯赫無比的權臣石氏家族頃刻間煙消雲散
岳正為人跟他的名氣很像,一身正氣,「素豪邁,負氣敢言」。此時他才是從六品,竟然能夠入居相位,所以感激天恩,工作格外賣力,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有人勸他得到皇帝信任后再提諫言,他激動而慷慨地道:「皇上對我厚,我怕無法報答,你不能讓我虛當一名諫官!」
當時掌握欽天監的禮部侍郎湯序是石亨一黨,湯序想藉機罷免一些與他不和的官員,曾上奏說天災是「奸臣」當道造成的,應該將「奸臣」全部除去。明英宗就此徵求岳正的意見。岳正回答道:「湯序說的奸臣也沒指名道姓,就那麼一說。如果按照他的建議去尋找,只能造成人人自危。而且湯序這個人學術淺薄,怎麼可能使人相信他呢?」這件事就此作罷。
實際上,在景泰年間,已經發生過一起藩王謀反的事件。朱元璋第十八子朱楩被封為岷庄王,開始封國在岷州,後來改為雲南。朱楩最早立長子朱徽煠為世子,但卻更喜歡次子朱徽煣。朱徽煠生怕被弟弟奪了自己的世子之位,竟然與宦官勾結起來,向朝廷上書,說弟弟朱徽煣肆意誹謗朝廷。當時還是明宣宗在位,明宣宗精明,認為其中有詐,一查果然是誣陷。朱徽煠弄巧成拙,反而因此丟了世子的位子。
「肅愍公」是于謙後來的謚號。程敏政認為,真正要殺于謙的其實是明英宗本人,而不是所謂的徐有貞、石亨等進讒構陷。正因為如此,後來誣陷於謙的徐有貞和石亨或敗或死,明英宗卻始終沒有給於謙平反。
明英宗又道:「岳正的官太小了,應該提拔他為吏部左侍郎兼學士。」
這其中還有個笑話,奪門之變后,明英宗朱祁鎮複位心切,正月十七立即宣布複位,但是他卻忘記了要先廢除弟弟明景帝的皇位,於是,大明朝就同時出現了兩個皇帝。朱祁鎮後來才意識到這一點,只好二月份才下旨廢除朱祁鈺帝位,重新封回為郕王,還居西內。同時,以孫太后的名義,貶郕王生母皇太后吳氏復為宣廟賢妃,廢后汪氏復為郕王妃,削孝肅皇后杭氏謚號,改朱祁鈺子朱見濟謚號懷獻太子為懷獻世子。
在景泰年間,石亨即對文臣節制武臣之制不滿,數以為言,但當時于謙尚為兵部尚書,石亨始終未能如願。英宗復辟后,石亨以其功臣之身,再次建言。至天順元年(1457年)正月二十六日,明英宗諭戶部、兵部二部官說:「我今複位,凡百行事宜,當遵祖宗舊制。各處巡撫提督等官,是一時權宜添設,宜即將各官取閑。其各處邊備及軍民事務,令總兵等官兼理。事有不便及官有不法,從巡按御史究治。重者奏聞區處。」
路過涿州時,有個叫楊四的俠義之士不滿朝政,聽說岳正是因忠直而被奸臣所害,便決定設法救岳正一命。楊四設下宴席,請押解岳正的解差喝酒,等解差大醉后,楊四設法脫去岳正雙手的刑具,用刀刳大了木枷孔的邊沿,這樣刑具就成了擺設,岳正的手就舒伸自如了。等到解差醒來,楊四立即送上了一大筆銀子,請他們對刑具被改造一事視而不見,這才救了岳正一命。
這是極度信任的表現。明太祖朱元璋在世時,就有規定,不許藩王私自見面,不許出城。後來明成祖朱棣即位后,防範更嚴,生怕藩王借遊獵為名練兵起事,所以嚴禁藩王出城打獵。明英宗如此特許襄王,是表示對叔叔毫不猜疑,推心置腹。
曹吉祥早年參加過麓川之役、征兀良哈、討鄧茂七和葉宗留等,立有軍功。每次出兵,他總是挑選達官及作戰英勇的士卒,歸到自己帳下,回師后豢養在家中,所以家中隱藏了許多甲兵。奪門之變后,曹吉祥掌管司禮監,兼總督京營三大營,兵權在握,更是蓄養了大批死士。曹吉祥原與石亨狼狽為奸,及石亨失敗,他內心不安,預感到自己亦將遭到滅頂之災,於是決定鋌而走險,大肆搜羅親信,結為死黨。
紀氏懷胎十月後,分娩生下一個男孩兒。她知道萬貞兒的勢力,忍痛將孩子交給太監張敏,讓他抱出去將孩子淹死。張敏驚嘆道:「皇上還沒有子嗣,怎麼能輕棄骨血?」於是將孩子藏起來,暗中哺養。明憲宗廢掉的皇后吳氏知道了消息,也幫忙養育孩子。
曹吉祥和石亨這樣一弄,另外兩個真正有功的人就不樂意了。靖遠伯王驥首先上書,要為兒子王祥求官,理由是:當奪門之變時,眾人從震塌的南內宮牆一擁而入,王祥被擠下馬來,摔得厲害。英宗朱祁鎮向石亨求證后,便也給王祥授官。
明英宗仔細思量,這才恍然大悟,立即命將「奪門」改稱為「復辟」,即真正合法的世系恢復了皇位繼承權。自此,明英宗對李賢愈加信任。
張軏還趁機揭發了自己痛恨的楊俊。楊俊是名將楊洪次子,守永寧、懷來的時候,命手下將士不要輕易開門接納明英宗。明英宗回到北京的時候,楊俊則說,「是將為禍本」。結果被張軏揭發,下錦衣衛詔獄死。
周太后便做主替朱見深擇定吳氏為皇后。因為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錢太后當然沒有什麼意見。
徐有貞被重新逮捕后,下錦衣衛獄審訊,結果不得罪證,沒有證據證明他如何誹謗皇帝。於是,石亨改指斥徐有貞在草擬誥詞中,自詡「纘禹神功」,無人臣禮,罪當死。
還有一些大臣也因為明英宗複位而遭殃,比如土木堡之變后在大殿上率先毆打王振黨羽錦衣衛指揮馬順的王竑。王竑此時已經是左副都御史,先是被降為浙江參政,后又削官為民,送江夏管制。這一方面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老理,另一方面,也側面表達了明英宗依舊不忘王振的複雜心理
石亨得知消息后,上書請罪,以試探明英宗的態度。明英宗也極為老練,「慰諭之」,表示石彪的罪與石亨無關。石亨又請削去石家子弟的官職,放歸田裡,當時石家子弟冒奪門之功受封者多達千人。明英宗也沒有同意。
魏武帝是指曹操。曹操的父親曹嵩,是宦官曹騰的養子。曹欽聽了大喜,更加堅定了奪權之心。但這時候卻出了一件意外的事,曹欽自己先觸發了危機。
意思是感謝當年楊士奇的壓制,否則真的當了內閣大學士,還不一定能躲得過奪門之禍。足見奪門之變后的清算對朝野上下造成了巨大的心理恐懼,且絕非一朝一夕所能消散。這也是為什麼于謙之死在後世引起諸多討論的根本原因。
朱祁鎮聞之大為感動,拱手稱謝道:「叔父良言,謹當受教。」叔侄二人這才依依惜別。
到了東朝房,剛好遇上吏部尚書兼內閣大學士李賢。李賢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曹欽手下人二話不說,上前一刀砍傷了李賢。曹欽急忙喝止,上前握住李賢的手,道:「李公是好人,我今日為此事,實由逯杲激變,並非出我本心,煩公代為奏辯!」李賢見大變發生,便含含糊糊地寫了幾句。
另外由此牽扯出一樁牽涉外交與國體的重大事件。英宗被囚禁在南內時,瓦剌首領也先為了履行當日要將妹妹嫁給英宗的諾言,派人將自己的妹妹送到大同,託大同守將石彪轉獻京師的英宗。石彪見英宗失勢,而瓦剌公主姿色可人,便暗中強佔,自行消受。不久后,也先因蒙古內訌被殺,此事也無從對證。
石彪被下獄審訊后,有更多的大罪被揭露出來,比如他曾經指使人到蘇州採辦綉蟒龍衣及不是臣子所能用的特大號紅床。這就是死罪,石彪因此被抄家。朝臣紛紛劾奏石亨「招權納賄,肆行無忌」。逯杲也認為石彪之所以如此膽大妄為,其實是受了石亨的指使,請求將石亨逮捕。明英宗念舊,還是狠不下心,只下令石亨在家養病,實際上是軟禁了石亨,並免除了他的職位。
岳正聽說后,立即揮筆自畫了一幅像,寫上英宗的話,末尾寫上:「有自京師來者,傳天語于正曰:『岳正倒好,只是大胆。』或以賀正曰:『上念如此,行召公矣。』曹生為寫陋容,遂隱括其辭,題于上雲:岳正倒好,只是大胆,惟帝念哉,必當有感;如或赦汝,再敢不敢。嘗聞古人之言,蓋將之死而靡憾也。」
鼠跡印塵盈故榻,燕巢經雨落空梁。
曹吉祥天天犒勞手下親信,任意贈送金銀、糧食、絲綢。親信們擔心曹吉祥一旦垮台,自己也會受到牽連,都表示願意誓死效力。曹吉祥嗣子曹欽問門客馮益道:「自古以來有宦官子弟當天子的嗎?」馮益回答道:「你的本家魏武帝便是其人。」
岳正當然滿口應允。他退出去的時候,剛好遇到石亨和張軏。二人見到官職卑微的岳正竟然在這裏出現,都十分驚愕,於是進去問明英宗。明英宗十分高興,說今天選到了一名閣臣。石亨和張軏這才知道岳正即將入閣拜相,都很不滿意,但表面上卻向明英宗祝賀。
然而,儘管明英宗事先做了預備,最終不幸的事還是發生了。明英宗死後,十六歲的朱見深即位,是為明憲宗。周貴妃嫉妒錢皇后,想只立她一人為太后。明憲宗朱見深不敢違抗母命,只好下令廷議。由於大學士李賢、彭時力爭,周貴妃才同意兩宮並尊為太后,錢皇後為慈懿皇太后,周貴妃為皇太后,兩宮地位相等。在為明英宗營建裕陵時,李賢等大臣考慮到一帝二后的特殊情況,提議地宮建三個棺位,但遭到明憲宗的反對。
萬貞兒找到明憲宗,哭鬧不休。明憲宗大怒,要去找皇后評理。萬貞兒是個有心機之人,又故意攔住明憲宗不讓去鬧,說道:「妾已年長色衰,不及皇后玉女天成,還請陛下命妾出宮,以免皇後生氣,妾也省得受那杖刑了!」
郕王朱祁鈺死了,自然不會再有一次復辟了。但在明英宗朱祁鎮看來,他的皇位還有潛在的威脅,並沒有徹底安穩,這威脅就是襄王朱瞻墡。
當時明英宗已經覺察到曹吉祥和石亨專橫跋扈,怕將來尾大不掉,想利用徐有貞的足智多謀來制衡二人,因此對徐有貞格外恩寵,經常召他談話。然曹吉祥主管司禮監,已是大明頭號權宦,在皇宮中心腹眾多。每當明英宗與徐有貞談話時,曹吉祥就派人暗中偷聽,然後故意將談話內容泄露給英宗,說是徐有貞在外面說的。明英宗不知這是曹氏伎倆,認為徐有貞竟然私泄密語,不可大用,自此開始疏遠徐有貞。
同樣是兵部尚書,于謙掌權時間很長,卻是「家無餘物」,陳汝言掌權時間極短,反而「贓私藉九九藏書甚」。朱祁鎮對殺于謙的懊悔之情也由此可見。
而那位第一次被派去瓦剌迎接明英宗朱祁鎮的李實,因為當年在漠北當面斥責朱祁鎮用人不當、導致土木堡之敗,明英宗復辟后,以李實所著《北使錄》多虛誕將其從理院事除名。天順七年(1463年)九月,李實因微過被逮捕入獄,后經人營救,被釋放為民。
這篇以皇帝名義撰寫的祭文打動了許多人,民間爭相傳誦。
景泰元年(1450年),岷庄王朱楩逝世,次子朱徽煣嗣位。朱徽煠自負有勇力,才能遠在弟弟之上,更加憤憤不平。當時朱徽煠的手下有個叫段友洪的,「以善奇技得寵」。還有個于利賓,善於看相,說朱徽煣有異相,當為天下之主。於是,朱徽煠圖謀作亂,偽造了敕文,分別派親信段友洪、蒙能等前往雲南苗族地區,用銀印、金幣誘惑諸苗,想讓他們發兵攻武岡。苗族首領楊文伯當時頗為遲疑。
言語之間,流露出皇帝對於謙被殺一事的追悔態度。當時石亨也在場,低頭無言以對。陳汝言之後一直被關在監獄,于天順五年(1461年)十二月死於獄中。
曹欽帶著李賢寫的奏疏到達長安左門,想從門隙投奏疏進去。不料那門十分堅密,奏疏無法塞入。曹欽大聲喊門,此時宮中守衛早已經得到明英宗之命,自然不肯開門。曹欽便下令手下放火燒門。守門衛士緊急拆除御河邊的磚石,將門死死堵住,火一時燒不進去。曹欽等人無可奈何,只在門外呼噪,聲徹宮中。
土木堡之變后,明景帝朱祁鈺即位,想廢掉明英宗太子朱見深,改立自己的兒子為太子。蕭鎡上書反對道:「無易樹子,霸者所禁,矧天朝乎。」後來朱祁鈺病重,大臣們又準備復立朱見深為太子,蕭鎡卻認為:「既退,不可再也。」就因為這句話,明英宗復辟,蕭鎡也在被清算之列。
朱祁鈺不久即在冷宮中死去,死因可疑。朝野風傳是英宗派宦官蔣安用布帛勒死了朱祁鈺,朝中大臣亦堅信這種說法,只是礙於明英宗的面子,不好明說,只記載郕王是「薨」
周太后的壽命很長,一直到弘治十七年(1504年)才病逝,以皇后禮葬裕陵。周太後去世后,當政的明孝宗朱祐樘提出當時安葬錢皇后不合禮制的事,想打通錢皇后墓室和明英宗玄宮的隧道。欽天監說:「通陵事,歲向不利。」終於還是沒有改變。
紫雲歌斷人千古,金谷花殘夢一場。
世事興衰總如此,啼鴉不必怨斜陽。
事情被新一任的鎮南王朱徽煣知道后,立即大義滅親,逮捕了段友洪,並上報朝廷。明景帝派駙馬都尉焦敬、中官李琮徵召朱徽煠入京師。當時湖廣總督王來、總兵官梁珤又上告陽宗王朱徽焟也意圖謀反,朱徽焟也被一同召入京師。之後,朱徽煠和朱徽焟都被廢為庶人,幽禁在高牆之中。
高穀字世用,揚州興化人。永樂十三年(1415年)進士,選庶吉士,授中書舍人。明仁宗即位后,改春坊司直郎,尋遷翰林侍講。明英宗即位,開經筵,楊士奇薦高穀及苗衷、馬愉、曹鼐四人侍講讀。正統十年(1445年)由侍講學士進工部右侍郎,入內閣典機務。
某日朱祁鎮命人檢查朱祁鈺舊奏疏時,偶然翻出了襄王朱瞻墡的兩封奏疏:一封是土木堡之變后襄王寫給孫太后的,請立朱見深為太子,請郕王朱祁鈺監國,並招募勇士,設法到大漠中營救英宗;另一封是襄王寫給即位后的景帝朱祁鈺的,襄王以叔叔的身份,勸景帝朱祁鈺要對太上皇朱祁鎮朝夕省問,經常率群臣朝謁,毋忘恭順等。
內閣大學士陳循,字德遵,號芳洲,泰和人,楊士奇及吏部尚書王直同鄉。永樂十三年(1415年)進士第一,授翰林院修撰。洪熙中,進侍講,宣德中,遷侍講學士。正統元年(1436年)充經筵官,進翰林學士。正統九年(1444年)入閣,參与機務,遷戶部右侍郎兼學士。土木堡之變后,進戶部尚書仍兼學士。景泰二年(1451年)二月進少保、戶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后累遷太子太傅、戶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士。
這時候,有人寫了一封匿名信,揭發宦官曹吉祥的罪狀。曹吉祥知道后大怒,要求明英宗張榜懸賞,找出寫匿名信的人。明英宗讓岳正負責撰寫榜文。岳正和左春坊大學士入內閣的呂原一起入見英宗,直截了當地道:「國家行政有一定的體制,打仗的事該兵部去辦,案子的事該刑部去處理,哪裡有天子張榜懸賞、收買人檢舉的事呢?況且追查一事,不能著急,追查得緊,寫匿名信的人就會隱藏得更深。」
而徐有貞也有意見,他雖然已經是兵部尚書,卻沒有爵位,很想嘗嘗滋味。但徐有貞畢竟還是個讀書人,沒有無恥到當面向明英宗邀功請賞的地步,於是,托請石亨去代為斡旋。石亨這一出馬,竟然還成功了,徐有貞立即晉為武功伯,華蓋殿大學士,掌文淵閣,成了風光顯赫的閣臣宰相,勢傾朝野。
好笑的是,逯杲並沒有就此罷休,派人長期駐守在石亨家門口,嚴密監視進出人等的舉動。結果發現石亨並不安分守己,與從孫石浚和都督杜清來往密切。
可以說,朱祁鎮借孫太后的名義,將被幽禁在南宮八年的憤懣和私恨完全發泄了出來。他還覺得不夠解氣,給朱祁鈺賜謚號為「戾」,稱「郕戾王」,意思是朱祁鈺終生為惡,死不悔改。後世史家對此評論道:「視天位也過於重,而視天親也過於輕。」
明憲宗初即帝位時,兩宮太後為替新皇帝選擇皇後人選頗費了一番心思。她們在明英宗生前親自替兒子選定的十二名淑女中,再行認真挑選,選了王、吳、柏三人留住宮中,慢慢考察。后實在難分高下,明憲宗生母周太后便命司禮監牛玉在三名淑媛中選定一人為皇后。牛玉道:「先帝在時曾屬意吳女和王女,我看二女姿貌相當,分不出誰更美麗端莊,比較起來,似是吳女更為賢淑。」
豪華汩沒幾星霜,廢宅空遺古道旁。
陳汝言,字時獻,陝西臨潼人。正統七年(1442年)進士,授戶部主事,遷郎中。景泰中,依附石亨,遷戶部右侍郎。天順元年(1457年)以迎立功,于同年六月遷兵部尚書。當然是在前任兵部尚書徐有貞倒台後的事。
原來明英宗曾命兵部給叔叔襄王朱瞻墡增加護衛,當時朝野上下見襄王朱瞻墡恩寵無比,只在明英宗面前提了一句,被逮下獄的按察使王槩就被放了出來,還立即升為大理卿。可見走襄王朱瞻墡的門路是一條升官發財的捷徑。因此,京衛中希望去給襄王朱瞻墡當護衛的人不在少數。於是,負責這件事的兵部尚書陳汝言就奇貨可居了,他因此大力收受賄賂,專擅選調。
此時,吏部侍郎李賢兼任翰林學士,入內閣參与機務,也是閣臣之一。許彬離開后,明英宗問詢李賢閣臣人選,李賢推薦了薛瑄。薛瑄是大宦官王振老鄉,為王振所提拔,卻不恥于王振作為,因此被構陷下獄問斬。緊要關頭時,因王振家老僕為薛瑄痛哭求情,王振決定放薛瑄一條生路,將其從法場救下,削職為民。景帝即位后,薛瑄被重新起用,為南京大理寺卿,因為剛直不阿,斷獄公正,名氣很大。因其人一直在陪都南京為官,未參与北京種種政治風波,甚是乾淨。英宗也很滿意,於是拜薛瑄為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入閣預機務。
使下片首句與上片末句頂針,復以下片末句與上片首句銜接,往複迴環,有如迴文。雖少傷纖巧,但亦頗見匠心。
英宗皇后錢氏也大說汪氏的好話,連英宗母親孫太后也出面干預。朱祁鎮拉不下面子,這才命汪氏出宮,還居住在原來郕王舊邸。
范廣死後,兒子范升充軍廣西,妻女被賜予士兵,備受凌|辱。范氏一門遭遇之慘,下不于靖難之役后忠於建文帝朱允炆的方孝孺等人。
明憲宗即位之初任用李賢為相,閣臣之中還有彭時、商輅,可謂是人才濟濟,朝政也曾比較清明,但只是曇花一現,因為明憲宗鍾愛的萬貴妃開始涉政。萬貴妃即為前面所提到的萬貞兒。明憲宗即位后,心中唯戀著萬貞兒一人。此時萬貞兒已經三十五歲。明憲宗不忘萬貞兒對自己的愛護和體貼,也不因她比自己年長十七歲、顏色漸衰而嫌棄。照他心思,想冊立萬貞兒為皇后。但萬貞兒年齡比皇帝大十七歲,又是微賤的宮女,想坐上皇后寶座,幾乎是做夢。迫於禮制,明憲宗只能納萬貞兒為才人,屬於等級較低的嬪妃。成化二年(1466年),萬貞兒生皇長子,進為貴妃。此後宮中諸事,亦多由萬貞兒操持。更為少有的是,明憲宗在位二十三年,始終如一地專寵萬貴妃,成為歷史上罕見的奇事。
當時宮中的流言也很多,盛傳太子朱見深與比他年長十七歲的宮女萬貞兒不清不楚。但因為萬貞兒是孫太后的心腹,對太子又有撫育之恩,加上太子對她無比依賴,明英宗和太子生母周貴妃對此採取了寬容的態度。因此,宮中人人都知道,一旦朱見深即位,萬貞兒必將貴不可言。
天順八年(1464年)正月,明英宗患病。病危時下遺詔,稱「用人殉葬,吾不忍也,此事宜自我止,後世勿復為」,由此廢止了宮妃殉葬制度。此後明朝各帝都遵從此遺詔,不再以宮人殉葬。明英宗此舉,被史家稱讚為「盛德之事,可法後世」。
逯杲手下校尉誣衊寧王朱權後裔寧府弋陽王朱奠壏母子淫|亂。明英宗派官員前往查勘,結果並無其事,就連一向與朱奠壏不合的靖王朱奠培也說這事沒有證據。因為事關宗親,明英宗很生氣,責備逯杲。逯杲為了取信於英宗,大力構陷,英宗信以為真,賜朱奠壏母子自殺。
中秋月,月到中秋偏皎潔。偏皎潔,知他多少,陰晴圓缺。   陰晴圓缺都休說,且喜人間好時節。好時節,願得年年,常見中秋月。
朱見深再一次以英宗長子的身份被立為太子。他逐漸長大了,但性格依舊木訥軟弱,童年時的陰影,始終縈繞在他心頭。由於幼年卷在皇位之爭的旋渦中,精神壓力非常之大,朱見深從小留下了口吃的毛病。他的反應也非常遲鈍,據說連他的父親明英宗朱祁鎮都懷疑兒子的智力是不是有問題,也懷疑這樣的兒子是否具備治理國家的能力。朱祁鎮曾經密召李賢,問道:「一定要傳位給太子嗎?」可見皇帝對這個兒子實在是不放心。
曹欽手下有個錦衣百戶曹福來,頗有經濟頭腦,常常借採辦的名義,自己從事貿易牟利。結果,曹福來被逯杲盯上了。曹欽得知消息后大為恐慌,因為曹福來也是起事的知情者,萬一曹福來向逯杲泄露,就前功盡棄了。於是,曹欽指使曹福來的妻子去向錦衣衛報案,說丈夫得了失心瘋,不知去向。這是曹欽有預謀的伏筆,萬一曹福來泄露了秘密,瘋子的話是沒有人當真的。逯杲得報后,立即將計就計,派人緝捕曹福來。曹欽見此計不成,便決定先下手為強,派人去殺曹福來。
關於俞士悅,還有個著名的笑話。當時于謙為兵部尚書,古代雅稱此官職為「大司馬」;俞士悅為刑部尚書,雅稱為「大司寇」。有一次,兵部和刑部的官員聚在一起聊天。刑部侍郎同兵部侍郎開玩笑說:「于公是大司馬,您不就成了少司驢了嗎?」兵部侍郎立即反唇相譏道:「俞公為大司寇,您就是少司賊了!」
當初石亨與曹吉祥、張軏策劃復辟時,是許彬向石亨推薦了徐有貞。徐有貞為了報答許彬的推薦之恩,特意舉薦許彬。英宗朱祁鎮也還記得當年許彬在宣府代作的祭文極合心意,於是任許彬為禮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也入直文淵閣。
石亨更加得意,恃寵而驕,大樹其黨,頤指氣使,欺上瞞下。群臣敢怒而不敢言。
何文淵,由進士擢湖廣道監察御史,歷任刑部右侍郎、吏部左侍郎、吏部尚書等職。明英宗朱祁鎮複位后,何文淵因為當年贊成景帝改立太子,還說了「父有天下傳於子」的話,知道朱祁鎮一定不會放過自己,懼而自殺。
大學士李賢見明英宗已經開始意識到石亨之輩驕橫,便趁機提醒皇帝道:「石亨等人以『奪門』居功,可『奪門』二字怎麼能流傳後世?皇位本來就是陛下的,如果是奪,那就不正常了。況且,當時郕王病入膏肓,勢將不起,那時候,群臣定會上表請皇上複位,名正言順,又何必奪門呢?幸虧當時成功了,萬一失敗的話,石亨等人死不足惜,可陛下將會有什麼樣的結果。石亨這些人無非是利用陛下圖富貴,哪裡有真正為社稷之心?」
另外一件比較得人心的事,是明憲宗罷免了錦衣衛長官門達。天順時,明英宗重用門達,朝野為之側目。明英宗病危之際,門達為了保住自己的高官厚祿,暗中結納太子身邊的宦官王綸。王綸利欲熏心,暗中結納外臣,與翰林侍讀學士錢溥密謀,打算等到太子即位后,讓錢溥入閣,代替大學士李賢輔政。結果這件事被人揭發出來,明憲宗大怒,斬殺王綸,貶謫錢溥到廣東順德,門達貶謫貴州。但門達因為以前乾的壞事不少,現在他倒了霉,舊賬就都被翻了出來。言官上奏彈劾門達,於是門達被交付都察院會同九卿廷訊。右都御史李賓等人彈劾門達罪狀:「忤其意者,過求細故,必加陷害。屢興大獄,巧于鍛練。別置獄舍,以鞠罪囚」,「又縱令子弟為奸利事,交通外人,多納賄賂」。明憲宗命將門達處斬。門達後來遇赦,被發配廣西南丹衛充軍。其黨羽多被謫戍或降調。
石亨和張軏二人立即阻止說:「皇帝既已得其人,等他稱職之日,再加官也不晚。」
于謙遇害從始至終都不是一個孤立事件。清算結束了,清算造成的影響卻還在繼續。于謙死後,吏部尚書王直、禮部尚書胡濙和內閣大學士高穀深覺有愧於于謙,三人一齊向明英宗朱祁鎮請求致仕。
明英宗默然無語。之後問清是石亨的宅第后,對身邊的宦官說:「石亨恣橫,無人敢發其奸。」自此漸惡石亨。
曹欽還是不肯善罷甘休,又下令放火燒門。門內守衛極有計謀,見火勢越來越大,門難免被燒毀,乾脆搬了許多柴禾和易燃物品,投到被燒壞的門處,火勢熾烈,曹欽等因而無法進門。
此後,明英宗對逯杲信任有加,逯杲也「摭群臣細故以稱帝旨」。當時英國公張懋、太平侯張瑾、外戚會昌侯孫繼宗兄弟仗勢搶奪官田,逯杲上奏九-九-藏-書彈劾,張懋等勛貴們被迫服罪,還田于官,事情才算了結。張懋是張輔之子,孫氏兄弟則是孫太后親弟弟,逯杲不畏權貴,由此名聲大噪。他此時官職雖然不及錦衣衛指揮使門達,但勢力卻在門達之上,門達都不敢與其爭鋒。逯杲察覺到明英宗不滿石亨作為,便暗中派人伺機窺測石亨的隱私,希望能抓住把柄。
明英宗朱祁鎮複位后,下詔大赦天下,改景泰八年為天順元年,對擁立他的人大加論功行賞:曹吉祥被任命掌管司禮監,總督三大營,掌握了京城的軍政大權;石亨進爵忠國公,石亨的侄子石彪為定遠侯;張軏為太平侯;楊善封興濟伯;唯獨徐有貞只升為兵部尚書,沒有進爵。這些人一夜之間都成了朝廷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受冤而死的還有都督范廣。范廣,遼東人,嗣世職為寧遠衛指揮僉事,性剛果,精騎射,驍勇絕倫。正統十四年(1449年)積功遷至遼東都指揮僉事。土木堡之變后,遷都督僉事,充左副總兵。也先入犯京師,范廣奉命守德勝門,躍馬陷陣,身先士卒,擊退也先,以功遷都督同知。史載范廣「每臨陣,身先士卒,未嘗敗衄。一時諸將盡出其下,最為于謙所信任,以故為儕輩所忌」。范廣對石亨的囂張跋扈一向不滿,二人早有矛盾。奪門之變的主謀之一張軏也與范廣素來不合。石亨和張軏便挾怨報復,誣衊范廣附於于謙,謀立外藩,遂逮捕入獄,于天順元年(1457年)二月初九被磔於市。
成化四年(1468年)六月,錢太后病逝。周太后反對錢后與明英宗合葬。群臣自然都激烈反對,一致認為明英宗與兩后合葬是「禮之所合,孝之所歸」。幾次疏爭,周太后仍然不同意,要求為錢太后別擇葬地。禮部尚書姚廷夔與其他的廷臣九十九人都不同意為錢太后另外建造陵寢。
此刻,商輅性命已是命懸一線。司禮監宦官興安正好在側,不顧自己已經失寵,在一旁抗辯道:「商輅沒有取巧,取巧的是徐有貞!陛下是否還記得,正是這個徐有貞當年倡議南遷。倘若南遷,不知道將陛下置於何地。」
清算由外到內,終於到了明英宗朱祁鎮仇恨的根源上——那就是他的親弟弟朱祁鈺。
薛瑄于天順元年(1457年)六月初十請求致仕。明英宗「心重瑄,微嫌其老」,於是同意薛瑄告老還鄉。當時,徐有貞和李賢兩名閣臣都在獄中,內閣又出現了空缺。吏部尚書王翱向英宗推薦岳正入閣。
王文是明代第一位以二品入閣的大臣,他其實沒有做什麼遭明英宗銜恨的事,只是明景帝病重后,朝廷內外盛傳內閣大學士王文與宦官王誠等人勾結,謀召襄王世子立為太子,幾乎達到京城盡人皆知的地步。當時流言並未牽涉進兵部尚書于謙,但明英宗復辟后,謀立襄陽世子成為于謙的最主要罪狀,既然于謙必須要死,所以王文已難逃厄運。
然而,許彬卻沒有當閣臣的命。史書記載他「性坦率,好交遊,不能擇人,一時浮蕩士多出其門」,就是說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其人入閣拜相后,時人譏笑他是「李邦彥第二」。李邦彥是宋朝徽宗時的宰相,沒有什麼真才實學,因應對便捷,善歌唱蹴鞠,自號「李浪子」,所以旁人都稱呼他「浪子宰相」。李邦彥的名聲實在太壞,許彬不願意背上這樣的惡名,於是閉門謝客,與舊日的那幫惡友斷絕了來往。結果反而適得其反,那些人惡其態度,爭相誹謗,說許彬小人得志,是勢利眼。這話最後都傳到明英宗朱祁鎮的耳朵里,便將許彬出為南京禮部右侍郎,其實是個閑職,許彬的閣臣生涯沒當幾天就結束了。
直到新科進士丘濬入翰林院后,仰慕江淵詩文才華,才挺身而出,道:「黃(001)奏疏是否由江公代擬,很容易辨別,廣西的紙與京師的紙不同。」於是將黃(001)原奏取來一驗,果然是廣西紙,證明奏疏是黃(001)自廣西所上,這才得以還江淵清白。
起事頭天晚上,曹欽召集心腹,大擺宴席,專門等待凌晨行事。指揮馬亮突然覺得曹欽造反如同兒戲,萬一不成,罪至滅族,於是起了告密的念頭。宴席中,馬亮借口上廁所,逃席而去,直奔朝房告密。
較之前四位內閣大學士有所不同的是,商輅未正式步入仕途前已是名震天下的「三元及第」者,是大明立國以來鄉試、會試、殿試三元都是第一的唯一一人。商輅為人侃侃守義,寬厚有容,與群臣關係都不錯。明英宗複位后,最先召內閣大學士高穀和商輅于便殿,溫言安慰,命二人起草《複位詔》。顯然,高穀和商輅勢必繼續得到重用,不在清算之列。
明憲宗崩后,身世奇特的太子朱祐樘即位,年十八歲,是為明孝宗,年號弘治,又稱弘治皇帝。而此時的大明江山,已然是千瘡百孔了。
吳瑾是蒙古人,其伯父吳克誠和父親吳克勤都在土木堡一戰中英勇戰死。他為人正直,歷來不滿石亨弄權,有心要揭發石亨的專橫,便故意回答道:「這一定是王府。」明英宗笑著說:「不對,這裏哪兒來的王府。」吳瑾說:「如果不是王府,誰敢斗膽這般狂妄,修建如此豪華逾制的住宅?」
高穀離開朝廷后,閉門謝絕賓客,「有問景泰、天順間事,輒不應」,顯然對朝政之事忌諱極深,朝廷的薄情寡恩,無疑已經令士人心寒。
這件事,很快被曹吉祥和石亨知道。李賢倒還罷了,但徐有貞完全是靠奪門之變才能入閣拜相,竟然恩將仇報,尤其為曹吉祥和石亨所痛恨,二人決定一定要將徐有貞置於死地。
明憲宗即位后不久,命沒收大宦官曹吉祥之地為宮中莊田。這就是明朝皇莊的來歷。給事中齊莊上疏勸阻:「天子以四海為家,何必與小民爭利!」明憲宗不理。從此,勛戚、中貴之家,多奪民地為莊田。
(全文完)
周貴妃,昌平人,慶雲侯周龍女。她被明英宗納為嬪妃的經歷頗為傳奇。有一次,明英宗到郊外打獵,追逐一隻兔子,結果闖進了周家。周家人驚慌失措,四處躲避,周氏才十歲許,卻未躲匿,而是大方地瞪著明英宗這個不速之客。明英宗大為驚訝,認為周氏非常人,於是將她攜入宮中。正統十二年(1447年),周氏生皇子朱見深。天順元年(1457年),明英宗復辟后,周氏才被封為貴妃。
這時候,天漸漸亮了,恭順侯吳瑾率五六騎出來觀察戰況,剛好與曹欽迎面遇上,吳瑾寡不敵眾,力戰而死。明英宗一直十分信任吳瑾,曾經想派他去守甘肅,吳瑾推辭說:「臣,蒙古人,陛下若用臣守邊,恐外裔輕中國。」明英宗「善其言」,從此更加恩寵。
懷寧伯孫鏜來不及調兵,急忙到太平侯張瑾家,邀兵擊賊。張瑾畏懼,不敢出。孫鏜便令兒子孫輔和孫軏到宣武街召集征西將士。孫鏜很有心計,要兒子不要告訴大家是曹氏謀反,而是說:「刑部囚犯反獄,抓住越獄者重賞。」霎時間,立即召到西征將士兩千人。孫鏜這才對大家解釋了曹欽謀反的經過,眾人表示要奮勇向前,擊殺曹欽。工部尚書趙榮得到消息后,披甲躍馬,一邊狂奔,一邊高呼殺賊有賞,竟然也由此召集了數百人。
朱瞻墡辭歸時,朱祁鎮親自送到午門外,握手泣別。朱瞻墡逡巡再拜,伏地不起。
明英宗朱祁鎮從胡地歸國時,千戶龔遂榮認為明景帝迎接太上皇的禮儀太薄,特意投書高穀,援引唐肅宗迎太上皇唐玄宗的故事。高穀將投信藏在衣袖中,帶入朝中,拿給群臣看,稱:「武夫尚知禮,況儒臣乎!」但後來明景帝還是只用一轎二馬將兄長迎回了南內。
逯杲原為錦衣衛指揮僉事朱驥手下,朱驥受岳父于謙牽連被削職流放后,逯杲代任朱氏之職。其人強悍陰鷙,得到明英宗密旨后,立即著手偵查。他效率極高,第二天就向明英宗回報。
有一日,叔侄在便殿歡宴,襄王朱瞻墡說他在路過汴梁時,當地父老攔路告道:「按察使王槩賢,以誣逮詔獄。」
朱奠壏死後,人們剛把他屍首抬出埋葬,天氣驟變,雷聲隆隆,大雨如注,平地上積水瞬間深達幾尺。當地人都認為朱奠壏母子死得冤枉,所以上天都為之憤憤不平。然而,在政權的鞏固階段,明英宗時刻提防朝中大臣結黨,所以格外倚重門達、逯杲這類人,這是帝王權術的需要。
景泰一朝,陳循、王文、高穀、蕭鎡、商輅五位內閣大學士並不和睦,陳循、王文尤為苛刻營私。而江淵好發議論,言語之間常常得罪同僚,所以「每為同官所抑」,在刑部任上時頗為失意。當時兵部尚書于謙因病告假,景帝朱祁鈺下詔推選一名大臣協助處理兵部事務。江淵極想得到此職,於是到內閣活動。陳循等假意推選江淵,商輅起草完奏章后,將「石兵江工」四字給江淵看。江淵不解其意。不久詔令下達,調工部尚書石璞去兵部,以江淵代替石璞。江淵大為失望。
后明景帝朱祁鈺想改立自己的兒子朱見濟為太子,但沒有大臣首倡,一直不得其法。當時廣西土官黃(001)為了逃脫殺兄殺侄的死罪,得人指點,上奏請求改立太子,從而獲得了朱祁鈺的歡心,由此被赦免了死罪。當時有人傳說,黃(001)不過是廣西的一個土官,怎麼會懂得這些,一定是受了江淵的指點。甚至傳聞黃(001)的奏疏也是江淵代擬的。這流言如何而起,為何要針對江淵,最終有什麼目的,一直沒有人真正弄清楚。但這流言在京城廣為傳播,雖然無從證實,「人言籍籍,多信其說」,給江淵聲譽名望帶來很大的影響。
因為襄王一句話,朱祁鎮立即下旨釋放了王槩,並任命王槩為大理卿。
景泰三年(1452年)五月,五歲的朱見深終於被廢太子位,改封沂王,他的小堂弟朱見濟被立為皇太子。
這一切的一切,只給朱祁鎮帶來更深重的危機感。而今雖然皇位在手,未來卻依舊是一片蒼茫。也許,擔心於謙幫助明景帝復辟,這才是明英宗要殺于謙的真正理由。明人程敏政講得非常直率:「故竊以為肅愍公之死雖出於石亨,而主于柄臣之心,和于言官之口,裁於法吏之手,不誣也。首罪之禍,則通於天矣。」
正月十七,復辟帝位整整七年的明英宗病死,葬于裕陵,終年三十八歲,從而結束了他大起大落、跌宕傳奇的一生。
又耗了一陣子,明憲宗還是耗不過這些意志堅定的大臣,只得下旨命將錢太后與明英宗合葬裕陵。群臣這才齊聲呼萬歲,各自回家。
岳正身材高大,有一把漂亮的美髯,極有風度,明英宗在文華殿召見,一看就很喜歡。一番交談后,明英宗欣喜地道:「愛卿正當壯年,身體又好,不僅是我們北方人,而且是朕賜給你的進士,以後做了內閣學士,該當儘力輔助朕。」
內閣中,徐有貞權勢最重,朝廷內外為之側目。徐氏能夠發跡,得力于曹吉祥和石亨,但徐有貞本人卻頗為自負,不大看得起曹吉祥和石亨。他認為曹吉祥不過是個宦官,石亨不過是個武將,他們的才幹都不能和他相提並論。徐有貞「生而短小精悍,目光炯炯注射」,心計很深。他善於察言觀色,見曹吉祥、石亨把握朝政,用事亂政,明英宗偶爾對二人露出厭色,便動了心思,有時假裝不經意地在英宗面前提到曹吉祥和石亨的貪橫之狀,明英宗因之有所心動。
刑部尚書俞士悅,字士潮,長洲人,與名匠蒯祥同鄉。永樂十三年(1415年)進士,擢監察御史。正統中歷官浙江參政,多次抗倭獲捷,遷大理卿。土木堡之變后,以右副都御史留守京師,守德勝、安定二門。事平,遷刑部尚書。他是守衛京師的有功之臣,與于謙私交極好,也因此逃不過清算。https://read.99csw.com
朱祁鎮便問道:「叔父是不是還有話說?」朱瞻墡頓首答道:「天下人望天下大治如饑渴,願陛下省刑獄,少賦稅薄斂。」
時光飛逝,轉眼到了成化十一年(1475年)。某日,明憲宗召太監張敏幫他梳頭髮,攬鏡自照,突然看見頭上已經有不少白髮,不覺發愁地嘆道:「老將至了,尚無子嗣,何以為情?」張敏鼓起勇氣道:「萬歲已有子了。」明憲宗愕然道:「朕子已亡,哪裡還有子嗣?」
天色已經大亮,曹欽的黨羽心中開始畏懼,不少人悄悄散去。曹欽被左右夾攻,料難成功,便打算退走。孫鏜率兵緊追不捨,孫鏜的兒子孫軏砍中曹欽的胳膊,但孫軏也被曹欽殺死。曹欽率軍去沖安定各門,想逃出城去,不料各門關閉,巍然不動。
孫鏜論功第一,進爵世侯,仍典三千營;孫軏贈百戶,世襲;馬昂、李賢並加太子少保;馬亮告叛有功,擢為都督;將士等升賞有差;追封吳瑾為梁國公,贈寇深少保,以擒賊詔示天下。
石亨敗后,其門下冒功得官者被罷黜四千餘人。錦衣衛長官門達和逯杲其實也是依附石亨才得到提升,但明英宗正倚重二人,特意下詔書留任。尤其逯杲在石亨一案中出力甚多,更加得到明英宗信任。
在明朝十六個皇帝中,明英宗的經歷是最奇特、最複雜的。作為一位政治人物,他富有戲劇性的一生也不乏某種悲劇色彩。而他的悲劇因素,還將在他的兒子身上流傳。
明英宗得到李賢的提醒后,仔細觀察石、曹等人的所作所為,終於慢慢地意識到:這幫「功臣」原是奸詐險惡之徒,不可久留。明英宗曾向李賢問計:「此輩干政,四方奏事者先至其門,為之奈何?」李賢對答說:「陛下唯獨斷,則趨附自息。」
英宗半信半疑的時候,曹吉祥和石亨二人開始痛哭流涕,「具陳奪門之功」,意思是告訴皇帝,沒有他們,英宗不可能重新登上皇位。英宗沉默了一會兒,最終被打動,順從了曹、石二人的意思,諭言官彈劾徐有貞、李賢二人圖擅專權,排斥勛舊。
商輅下獄后,上書自訴,說自己主張立沂王朱見深為太子,並沒有謀立襄王世子,有他所擬的《復儲疏》為證。《復儲疏》當時收在禮部,一驗便知分曉。
十三道御史聯名上奏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勢必令朝野側目。曹吉祥和石亨得知消息后,急忙進宮去見皇帝,搶先揭發張鵬是英宗極痛恨的景帝親信宦官張永的侄子,然後大談內閣預備專權,排除異己,所以與御史勾結在一起,是內閣指使御史上奏。
明英宗複位后不久,便做了一件驚人之舉,下令釋放朱文圭。朱文圭是建文帝次子,史稱「建庶人」。當年靖難之役,朱棣攻入南京之後,皇宮起火,建文帝朱允炆及其長子朱文奎不知去向,朱允炆次子朱文圭當時才兩歲,被朱棣廢為庶人,幽禁在鳳陽廣安宮。
明英宗身邊的人還擔心放出朱文圭會出變故。明英宗倒是極有氣度,慨然道:「有天命者,任自為之。」
宣宗皇帝在立他為太子時目光流露出來的慈愛和期望,先生王振滔滔不絕的教誨與情逾父子的感情;土木堡血肉橫飛的廝殺場面;大漠凜冽的寒風,一望無際的衰草;患難與共的袁彬和哈銘,閉城不納的明軍將領;于謙「社稷為重,君為輕」的豪言壯語,南內冷宮的凄涼與寂寞……
楊斌也將瓦剌公主一事揭發了出來,明英宗大怒,天順三年(1459年)八月,敕令石彪疾馳入京。聖旨大如山,石彪不得不從,一回到北京,就被逮捕下錦衣衛獄。明英宗隨即命逯杲趕到大同,將石彪同黨都指揮朱諒等七十六人全部逮捕。逯杲就此揭發石彪之弟石慶的罪狀,被牽連的人甚多,逯杲因此升任指揮同知。
明英宗朱祁鎮重新坐穩皇位后,權臣徐有貞和石亨進言說朱祁鎮的叔叔襄王朱瞻墡有異圖,理由有二:第一,當年明英宗第一次即位時,年紀還小,太皇太后張氏就有立二兒子襄王朱瞻墡的意思;第二,明英宗被瓦剌俘虜后,孫太后也曾經想迎立朱瞻墡,曾命人去取襄國金符。
明憲宗堅持要廢,周太后溺愛兒子,只得由著他。於是,一道廢后詔書下達,命吳氏退居別宮,還將主張選吳氏為後的司禮監牛玉罰往孝陵種菜。在平定曹吉祥叛變中立有首功的孫鏜因為是牛玉的姻親,也被免職賦閑。
——于謙《嘆賈平章廢宅》
張敏這才說了紀氏生子的經過。明憲宗聽說后大喜,立即派遣張敏去迎接皇子。紀氏抱著兒子大哭:「今日我兒一去,我恐怕性命難保!」
但事情並沒有結束。不久后,朱祁鎮突然想起來他小時候佩戴過的一件玉玲瓏,在皇宮中四處都沒有找到,於是問宮中宦官。宦官說曾經見過朱祁鈺拿過,想是由汪氏收著。朱祁鎮立即派人向汪氏索要,汪氏推說不知道。朱祁鎮再三派人去要,汪氏不勝其煩,憤憤道:「我的丈夫雖然被廢,但也做了七年的天子,難道這區區的玉件,也不配消受嗎?我已經將玉玲瓏投入井中了。」
吏部侍郎李賢也道:「汪妃已遭幽廢,所生兩女,並皆幼小,情尤可憫,請陛下收回成命。」
陳循曾建議徐有貞改名,奪門之變后,陳氏自以為曾經對徐有貞有恩,而徐氏是幫助英宗復辟的關鍵人物,在明英宗面前炙手可熱,若是能出面幫他斡旋,也許只被免職而已。但徐有貞見利忘義,根本沒有替陳循說一句好話。陳循因為是首輔,在明英宗之子朱見深被廢太子位時,他沒有據理力爭,一直受到朝野上下的非議,所以明英宗清算時將他罪加一等。除了被貶充軍到鐵嶺外,還受廷杖一百。
萬貞兒尚覬覦皇后之位,要皇帝丈夫替她去向太后說情。但周太后嫌萬貞兒年紀太大,且出身微賤,始終不肯應允。
朱見深父親明英宗被囚禁南內的八年,正是他的童年。本該天真歡娛的年代,卻代之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以明景帝之刻薄,自然也不會對朱見深予以照顧。雖然史書記載朱見深「年雖幼,舉止如成人,氣度非凡,不輕言笑」,但由於特殊的政治環境,他的童年非常壓抑,且陰影影響了他終身。對於朱見深而言,唯一的安慰,就是似姊似母的萬貞兒。
經此幾事,曹吉祥和石亨都對岳正懷恨在心,不斷在明英宗面前構陷岳正。七月初十,岳正入閣剛好一個月,被謫為欽州同知。臨上任前,岳正回家探望老母。兵部尚書陳汝言趁機指使人誣告岳正奪占公主皇莊的農田。於是,岳正重新被捕回京,杖一百,然後流放到大西北肅州去戍邊。
這杜清確實不夠安分,蓄養來歷不明的閑漢,還四處打聽英宗皇帝的行蹤。逯杲立即向明英宗密奏石亨與從孫石浚等造妖言,專伺朝廷動靜,謀反行跡顯著。
適逢大雨瓢潑,曹欽全身被淋濕,狼狽萬分,見走投無路,只得逃回家中。孫鏜督促各軍高喊著衝殺進來。經一番惡戰之後,曹欽走投無路,跳井自殺。曹家不分男女老幼,全部被屠滅。曹吉祥一家發動的兵變,一夜之間即被鎮壓。
而於謙,在活著的時候便已經表現出對朝廷政治的畏縮與恐懼。政治的大背景與複雜的個人心理交織在一起,給其晚年生活塗上了一層灰暗冷漠的色彩。他在明景帝改立太子等一系列事件上所表現出來的優柔寡斷及沉默寡言,無一不充分表明這一點。
天順元年(1457年)十月二十六日,朱文圭及其庶母以下家屬五六十人都被釋放,安置在鳳陽,聽其婚娶出入自便,給守門人二十人,婢妾十數人。
而在奪門之變中獲罪或者遭石亨等人構陷貶謫的官員,在明憲宗一朝都得到了復職。比如原御史楊瑄、張鵬等因劾奏曹吉祥、石亨而被誣得罪,免官謫戍。憲宗恢復楊瑄、張鵬等原官,又任楊瑄為浙江按察副使,張鵬為福建按察使。
因為皇帝複位,按照慣例要大赦天下,大赦不光包括赦免罪犯,還要免除前朝於民不利的措施。而明景帝剛即位的時候,大敵當前,一切事務都是以軍情為主,所以明軍將帥有不少擾民的措施,之後一直沒有廢除,還演變成將帥謀取私利的特權。按照成法,這些措施都應該在大赦書中被廢除,石亨為了保全自己的特權,特地找商輅商議,讓商輅不要將這些措施列入赦文。商輅很清楚石亨的私心,回答說:「舊制不敢易。」如此一來,石亨很不高興,所以將商輅也列入了清算的名單,關進了監獄。
于謙之死,亦成為明英宗朱祁鎮心中一直不能解開的一個心結,雖然他礙於皇帝尊嚴口中不說,但一些事情卻能表明他其實對於謙的人品和功勞相當認同。于謙死後,陳汝言繼為兵部尚書,不到一年,便因事獲罪,結果抄家時抄出了贓款巨萬。朱祁鎮下令將這些贓款擺在大內廊廡之下,召集眾臣觀看,還感嘆道:「于謙在景泰朝深受重用,死的時候卻家貧如洗。陳汝言當兵部尚書不到一年,就有如此多財富,貪的也太多了吧!」
王、胡、高三人都是幾朝老臣,他們的主動致仕對明英宗觸動頗大。朱祁鎮復辟前,內閣有五名大學士,王文被殺,陳循被貶,蕭鎡、商輅都被削職為民,內閣只剩下高穀一人。所以朱祁鎮很快批准了王直和胡濙告老還鄉,但對高穀卻頗為留戀,極力挽留。只是高穀去意已決,朱祁鎮也無可奈何。
從此,巡撫之官不兼提督軍務。此後不久,各處巡撫兼督軍務官紛紛調動改職。如總漕兼巡撫鳳陽、提督軍務的王竑改浙江參政,雲南巡撫兼督軍務的右副都御史鄭禹改福建副使。
工部尚書江淵,字時用,號定庵,別號竹溪退叟,重慶府江津縣人。明宣宗宣德五年(1430年)進士,入選翰林院庶吉士,授編修。他的經歷也頗為傳奇。土木堡之變后,北京城內一片驚慌,當時還叫徐珵的徐有貞倡議南遷,結果被宦官金英趕出了大殿。徐有貞狼狽不堪出來時,在左掖門剛好碰到江淵進來,便問發生了什麼事。徐有貞道:「以我議南遷不合眾意。」於是江淵進入大殿後,「極陳固守之策」。他的投機正合形勢,立即獲得升遷,由侍講超擢為刑部右侍郎。瓦剌進攻北京時,江淵協助於謙等保衛了京師,后歷任刑部左侍郎兼翰林學士、太子太師、工部尚書等職。
萬貞兒挾恨在胸,漸漸得了肝病。成化二十三年(1488年),年近七十歲的萬貞兒因小事發怒,鞭打一宮女,突然氣咽痰涌,暴斃身亡。明憲宗得到消息,憂傷地道:「萬侍長去了,朕亦將去矣。」可見皇帝對萬貞兒依然情深一片。數月後,明憲宗果然因悲傷過度去世。
明英宗得知后大怒,立即命言官彈劾陳汝言。結果陳汝言被逮捕下獄,從他家中抄出了財貨巨萬。英宗怒不可遏,下令將抄出的贓款擺在大內廊廡之下,召集大臣去看,愀然道:「于謙被遇景泰朝,死無餘資。汝言抑何多也!」
同年九月,錢皇后葬裕陵,謚「孝庄皇后」。然而,錢皇后雖葬裕陵,並沒有與明英宗合葬在一處,而是同隧異室,葬在離明英宗玄宮數丈遠的左配殿中,右邊則空著留給周太后。周太后還派人暗中做手腳,堵塞了兩殿之間的市道,意思就是不讓錢太后在另一個世界跟英宗見面。
命運總是愛開玩笑。朱見深雖然小小年紀就當了儲君,但他的太子位並不安穩,尤其當叔叔明景帝朱祁鈺有了兒子朱見濟后,他的地位和生命都面臨著巨大的危機。隨著政局的逐漸穩定,私心極重的明景帝一心要立自己的兒子朱見濟為太子,但開始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廢掉朱見深。不過,倘若現太子朱見深意外地死去,朱見濟就能順理成章地被立為太子。正因為如此,朱見深一度處於相當危險的境地。當時有人看出這一點,建議將朱見深接到南內由明英宗親自撫養,但後來經過商議,還是認為由明英宗生母孫太后養在仁壽宮比較好。即便如此,孫太后的地位也大不如從前。朱見深雖然年紀還小,但在這樣的環境中,耳聞目睹,多少有些感覺,以致從小就落下了口吃的毛病。
有一天,恭順侯吳瑾陪明英宗登臨翔鳳樓。明英宗看到石亨新建的宅第,宏偉華麗,十分驚訝,便回頭問吳瑾:「此為誰家宅第?」
皇帝並非不死之軀,亦有七情六慾。過去恍如一場夢境——宣宗在立他為太子時目光流露出來的慈愛和期望,先生王振滔滔不絕的教誨與情逾父子的感情;土木堡血肉橫飛的廝殺場面;大漠凜冽的寒風,一望無際的衰草;患難與共的袁彬和哈銘,閉城不納的明軍將領;于謙「社稷為重,君為輕」的豪言壯語,南內冷宮的凄涼與寂寞……
明憲宗對群臣說:「悖禮非孝,違親亦非孝,卿等為朕籌一良法。」意思是他也進退兩難,讓他的大臣們給他想個辦法,但群臣仍然堅持原來的意見,並由姚廷夔率百官跪在文華門外候旨,從上午巳時一直等到下午申時。明憲宗一直沒有降旨,只派人出來傳諭群臣暫且先各自回家。群臣卻不肯善罷甘休,一齊伏地大哭道:「若不得旨,臣等不敢退去。」自此,開了廷臣哭諫的先例。
徐氏人品雖差,卻頗有才華,其書法行筆流暢,氣韻連貫,骨力嶙峋。亦有文章才華,「放情弦管泉石之間,好作長短句,以抒寫其抑塞激昂感慨」。其詩文不屑雕飾,注重通達,有辛棄疾的風格。他早年有《鷓鴣圖》一詩:「披圖無限江南思,不必聞聲也自愁。」沉鬱蒼涼,纏綿凄楚,傳誦一時。另有《中秋月》一詞:
顯然,明英宗復辟后,內閣並不平靜,這也從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政局的不穩定。在這些進進出出的閣臣們身上,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前任吏部尚書王直要慶幸當初楊士奇抑制他不讓入閣了。明英宗復辟之初,對石亨和曹吉祥恩https://read•99csw•com寵無比,視為心腹,言聽計從。石、曹等人,分據要害,操生殺之大權,處處以「功臣」自居,驕縱恣甚,不可一世。
對於第二次即位的英宗朱祁鎮來說,一切的仇恨,最後必然要歸於根源。而這一切困難的根源,本來應該是王振。王振擅權亂政,又導皇帝親征,釀成土木堡之禍。然而,英宗卻對先生王振思念不已,特地命人雕刻一個王振的木像,招魂安葬,並在智化寺為王振塑像,還賜額曰「旌忠」。智化寺由此成為宦官王振的家廟。直到三百多年後,清朝皇帝乾隆下令毀掉王振像,改供佛像。此後,智化寺便逐漸衰敗了。
當年阮浪、王瑤金刀案時,商輅曾勸景帝道:「盧忠病風,無足信,不宜聽妄言,傷大倫。」明景帝朱祁鈺這才沒有繼續追究。明景帝病重時,群臣預備復立太子,推舉商輅執筆寫《復儲疏》。商輅寫道:「陛下是宣宗章皇帝之子,當立章皇帝子孫。」「陛下」是指景帝朱祁鈺,「章皇帝子孫」則是指沂王朱見深。聞者無不感動。這就是在奪門之變發生前寫成的那封奏疏,因為當時已經日落西山,所以沒有送入大內,而在當天晚上就發生了奪門之變。
功名富貴若常在,漢水亦應西北流。巧合的是,張軏雖然因參与奪門之變立有大功而被封侯,榮華富貴並沒有享得長久。事隔清算不久,張軏便得了暴疾,晚上無法入睡,痛苦了一個多月,終於死去。時人相信因果報應,認為這是范廣、楊俊向張軏索命所致。
一天,明憲宗偶爾到內藏觀書,與管藏書的瑤族女子紀氏發|生|關|系。不久后紀氏懷了身孕,萬貞兒得知后,令心腹侍婢去給紀氏喝打胎葯。那侍婢頗有良心,回來告訴萬貞兒說紀氏只是得了肚子脹,並不是懷孕。萬貞兒半信半疑。
徐有貞晚年住在蘇州老家,一心盼望再得英宗重用,天天觀察天象,自稱將星位於吳,常揮動鐵鞭起舞,等待佳音的到來。然而,上天再也沒有眷顧他,他再也沒有得到他念念不忘的榮光。不久,聞得吳地將軍韓雍因出征兩廣而立功,徐有貞才頹喪地扔掉鐵鞭嘆道:「想不到天象應在這小子身上。」從此不再寄望于仕途,而是浪跡于山水之間,十余年後病逝。
王直在宣德、正統年間名氣頗大,卻因同鄉楊士奇的抑制,一直未能入閣。作為名望尊崇的資深老臣,始終未能入內閣為大學士,等於沒有抵達人臣之巔峰,王直心中是有怨氣的。但在奪門之變致仕后,他回到家鄉,與下人們一起種地栽樹,還感嘆道:「曩者西楊抑我,令不得共事。然使我在閣,今上復辟,當不免遼陽之行,安得與汝曹為樂哉!」
於是,天順元年(1457年)六月十一日,明英宗命岳正以原官入閣,參預機務。
曹欽發現馬亮逃跑后,知道事情泄露。他惱恨逯杲一直暗中派人偵查曹氏,先帶人半夜騎馬前往逯杲的家中,殺了逯杲並割下首級。隨即直奔西朝房。御史寇深正在西朝房待朝,被曹欽一刀殺死。
即便如此,明英宗還覺得積恨難平,在復辟詔書中嚴厲指斥親弟弟朱祁鈺道:「豈期監國之人,遽攘當寧之位。」不久,又假借皇太后制諭,宣布朱祁鈺的罪狀:貪天位,用邪謀,廢黜皇儲,私立己子,變亂彝典,縱肆淫酗,不孝、不弟、不仁、不義,穢德彰聞,等等。
成化二年(1466年),萬貞兒生下皇長子。明憲宗大喜,立即進她為貴妃,又派出使者四處禱告山川諸神。誰知偏偏天不從人願,未等滿月這位龍子竟是短命夭折,萬貞兒也從此不再有娠,但是奪取皇后之位的野心並未放棄。她就十分妒恨妃嬪們生子,如知道哪個妃嬪懷胎,她就千方百計逼令喝葯打胎。迫於萬貴妃在宮中的權勢,妃嬪們只有含淚服從。幾年過去,明憲宗一直沒有子嗣。但他並不知道是他的愛妃萬貞兒在中間搗鬼。宮廷內外、朝野上下為之憂心,明憲宗也為之愁眉不展。
周貴妃母憑子貴,頗為傲慢無禮。明英宗看在眼中,擔心將來太子朱見深即位后,會因為生母周貴妃而不尊崇錢皇后地位。所以在臨終前,特別遺命大學士李賢:「錢皇后千秋萬歲后,應與朕同葬!」按照明朝慣例,一帝一后同葬。明英宗這道命令就如同明白地告訴周貴妃:即便你的兒子做了皇帝,錢皇后的太后地位是不能動搖的。這是明英宗對糟糠之妻感情深厚的體現。
天順元年(1457年)五月二十三日,監察御史楊瑄上奏彈劾石亨怙寵專權。石亨得知后,立即泣訴于明英宗朱祁鎮面前,說楊瑄憑空誣陷。明英宗為了撫慰石亨,令工部為其建造宅第,以示恩寵。這所宅第一直到年底才完工,華麗逾制。
過了兩個月,周太後下旨,命明憲宗冊立王氏為皇后。王皇後生性軟弱怕事,知道皇帝寵幸萬貞兒,自己更不是萬貞兒的對手,只得處處謙虛忍讓,做個傀儡皇后。史書記載,王皇后「終其身不得十幸」,然亦無所嫉妒。
孫鏜武將出身,肚子的墨水也不多,匆忙之下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措辭,只好直截了當地寫道:「曹欽反,曹欽反!」隨後將這六個字的紙條從長安右門門縫塞入大內。紙條被火速傳入深宮,明英宗得知消息后,急忙派人逮捕了大內的曹吉祥,同時敕令皇城及京城九門俱不準開啟。
石彪事發后,言官于朝廷彈劾,有人事先泄露給石亨。明英宗知道后大怒,遂下令:「禁文武大臣往來,其給事中,御史及錦衣衛官,不得與文武大臣交通。違者依洪武間鐵榜例治罪。」
釋放朱文圭之舉在當時爭議頗大,一些人認為不妥當。明英宗專門徵詢大臣李賢的意見。李賢道:「這是堯、舜之用心。」促使明英宗下定了決心。
明英宗朱祁鎮本來器重商輅,便命人取來《復儲疏》,結果讀後勃然大怒,說商輅舞文弄墨,不直接提沂王,而稱「當立章皇帝子孫」,是為取巧。
兩封都是向著明英宗說話。朱祁鎮看到了這兩封奏疏后,感動得涕淚交加,這才知道險些錯怪叔叔,襄王不但沒有窺測皇位的野心,而且還忠義過人。
曹欽心驚膽戰,急忙找曹吉祥商量對策。曹吉祥也深知大禍將要臨頭,決定鋌而走險,先下手為強。經過多次策劃之後,定於天順五年(1461年)七月初二清晨正式起事。之所以選擇這一天,是因為邊境有警,懷寧伯孫鏜即將掛大將軍印出征,兵部尚書馬昂監軍,定在七月初二在奉天殿舉行辭別儀式。而頭天晚上孫鏜和馬昂按慣例留宿朝堂,如果殺了這兩人,可以直接奪門入奉天殿。於是決定由曹欽自外擁兵入宮,曹吉祥以禁兵為內應,廢除英宗。
而石亨卻毫無覺察,「無日不進見,數預政事」。如果他所請奏的事得不到明英宗的批准,「艴然見於辭色」。為人臣子,竟然敢公然給皇帝臉色看,他後來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即使明英宗沒有召見石亨,石亨也要借故進宮。明英宗不勝其煩,發脾氣說:「閣臣有事,須燕見。彼武臣,何故頻見?」特意召負責皇城宿衛的恭順侯吳瑾面諭叮囑:「武臣非奉詔,不得擅入左順門。」這實際上是針對石亨之舉。
萬貞兒豐艷有肌,肥美似唐代著名美人楊貴妃。每每明憲宗出遊,萬貞兒必戎服佩劍,侍立左右,頗有英氣。明憲宗顧之輒為色飛,越看越愛。後人曾經引用史籍雲:「妺喜冠男子之冠,桀亡天下。」說是桀的寵妃喜喜歡穿男子的衣服,所以桀才滅亡。而萬貞兒好穿男子服裝,也為成化朝帶來了災難。但明憲宗之所以痴戀萬貞兒一生,最重要的是在他被廢太子位后最艱難的時候,萬貞兒一直在他身邊,給了他許多心靈上的安慰。
上天似乎對朱見深格外垂青,先是被立為太子的朱見濟早夭,隨即便是著名的「奪門之變」,這也意味著朱見深的太子之位將失而復得。明英宗復辟成功后,消息傳到仁壽宮,萬貞兒抱著年僅九歲的朱見深又哭又笑。許多年以後,朱見深才明白當時萬貞兒的心情。
石彪雖然居心叵測,但到底還是武將出身,在政治和策略上顯得相當幼稚。當時大同有十五個衛,三個千戶所,一衛下有五到六個千戶,總數是五十一人。此時,竟然有四十九人保奏石彪,這隻能表明大同的軍隊幾乎全部在石彪掌握之中。明英宗當即疑心大起,命逯杲審訊楊斌等人。逯杲手段毒辣,楊斌等人抵不過嚴刑拷打,如實招供出保奏一事是受了石彪指使。
于謙死了以後,蒙古又開始屢屢騷擾明朝北方邊境,朱祁鎮憂心不已,經常長吁短嘆。恭順侯吳瑾有一天看見,趁機在旁進言道:「使于謙在,當不令寇至此。」
使者本來就是冒功邀賞,見岳正揭發出來,無言以對。
明英宗晚年,已自悔「奪門」之不當。明憲宗深察父皇之心,即位后,重新為奪門之變釐定是非,其中最大最得人心的事件便是為于謙平反昭雪。成化元年(1465年)二月,監察御史趙敔首先上疏,請求為于謙及其家人雪冤,「死者贈官遣祭,存者復官」。明憲宗表示同意。于謙長子于冕本來被遣戍龍門,先是赦免回家,次年恢復官職,為府軍前衛副千戶。義子于康已死在遼東貶地。女婿朱驥則早在天順年間便已被赦免,明憲宗命其重回錦衣衛任職,后朱驥一直做到錦衣衛最高長官。
成化五年(1469年),柏賢妃生下一個皇子。明憲宗高興非凡,大事慶賀,取名祐極。第二年二月,皇子祐極突然生起病來,一天一夜后竟夭折了。宮人覺得太子病得奇怪,偷偷查訪,發現是萬貞兒派人毒死了太子。但是,誰也不敢去告發。
興安與金英在永樂年間一道入宮,但金英在宣德、正統兩朝權勢熏天,興安遠遠不及。后明景帝朱祁鈺欲立己子為太子,金英沒有明確贊同,興安則前後奔走,出了大力,由此成為明景帝心腹,並一舉超越了金英的地位。明英宗復辟時,金英早已過世,朱祁鎮雖然殺了景帝眾多心腹宦官,卻還是放過了興安,只將其免職。興安不久即病卒。
明英宗之所以突然想到朱文圭這位遠房叔叔,動了惻隱之心,跟他長達八年的南宮囚禁生活不無關係,大概是因為起伏的命運使得他對世事滄桑多了幾分理解。
朱祁鎮一直目送襄王出了端門,才轉身回宮。可見在他內心深處,並非無情無義之人,甚至包括他對王振的念念不忘。因為徐有貞和石亨先前曾經在明英宗面前大力誹謗襄王朱瞻墡,自此以後,朱祁鎮對徐有貞和石亨兩人的話也不是完全相信了。
天順元年(1457年)六月初七,徐有貞和李賢被錦衣衛逮捕下獄。帶頭上奏彈劾曹吉祥和石亨的監察御史楊瑄、河南道御史張鵬同日被捕,在鎮撫司吃盡了苦頭,最後都被判了死刑。其他十二道御史都受到牽連,被判充軍。
徐有貞和李賢就此被貶官,分別謫為廣東、福建參政。吏部尚書王翱是五朝老臣,力保李賢,說他才堪大用。明英宗本就是迫於形勢,於是順水推舟,赦免了李賢。李賢還沒有來得及去福建赴任,便直接改調為吏部侍郎,實際上就是他以前的官職。不久就升為尚書,重新入閣拜相。這一次李賢有驚無險,只在監獄里待了幾天,出來后晃悠一陣,照舊是大學士,頗令時人意外。可見英宗對事情的是非曲直並不是不清楚,只不過在當時的情況下,忌憚曹吉祥和石亨兵權在手,只能聽從他們的意思辦事。
鎮守大同的石彪是石亨的侄子,他派一名使者入朝報捷,以求賞賜。明英宗讓岳正問清戰況。使者非常含糊,只說捕獲和斬首的敵人不計其數,俘虜全部在戰場附近的樹林間斬首了。岳正打開地圖,反問使者:「這裏都是沙漠地帶,哪有什麼用來斬首的樹林?」
商輅能保住性命,與興安在明英宗面前的據理力爭有很大關係。而後來朱祁鎮評議有功之臣,石亨等人都加官進爵,只給徐有貞加官,但沒有進爵,可見當時興安的一番話對英宗有相當大的觸動。
關於論功行賞一事,還引出了其他事端。曹吉祥有一個親戚叫董興,當時是京營都督。董興對那些因為奪門之變一夜暴發的人十分眼紅,便想出了個冒功的主意。他跑去告訴曹吉祥,說朝野上下「浮議」紛紛,都認為奪門之變太過容易,那些受到重賞的人根本不值。緊接著,他給曹吉祥出了個主意,只要大封功臣,就可以顯得奪門之變的勝利得來多麼不易。曹吉祥覺得有理,與石亨商議后,兩人列了長長一張冒功的名單,交給英宗,大談當時局勢的險惡,以及奪門的艱難。英宗一切照準。於是,跟奪門沒有任何關係的董興被封為海寧伯,跟石亨交好的孫鏜被封為懷寧伯,京營將士陞官晉級的多達三千人,濫封官職的程度,甚至引起了整個朝廷的普遍不滿。
朱祁鈺即位后,花費巨大財力,事先為自己在昌平皇家陵園修建了陵墓。明英宗朱祁鎮惱恨弟弟,命人毀其生前所建壽陵,只以親王禮葬于京西金山,不僅有貶謫之意,更有折辱的成分九*九*藏*書
當時石亨執掌京營兵權,侄子石彪英勇善戰,鎮守重鎮大同。有人密告石彪驕縱。明英宗顧慮倘若石亨叔侄二人內外呼應,對京師將構成巨大的威脅。天順三年(1459年)七月,明英宗召石彪還京。石彪貪戀權勢,竟然拒不從命。為了謀取大同守備的要職,石彪指使大同千戶楊斌等人入京,聯名保奏石彪為大同守備,在奏書上簽名的有四十九人。
除此之外,明憲宗還特意派使臣馬璇代表自己到于謙墓前祭奠。祭文由翰林院代撰,內中道:「卿以俊偉之器,經濟之才,歷事先朝,茂著勞績。當國家之多難,保社稷以無虞。惟公道而自恃,為權奸之所害。在先帝已知其枉,而朕心實憐其忠。復卿子官,遣人諭祭。嗚呼,哀其死而表其生,一順乎天理,厄於前而伸於後,允愜乎人心。」
而徐有貞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曹吉祥和石亨對他只被貶官意猶不足,發誓要將他弄死才肯罷休。石亨派人寫匿名信,投到都察院,檢舉徐有貞指使門客馬士權四處造謠,誹謗當今皇帝。結果,徐有貞和馬士權在赴廣東的途中被追回逮捕。徐有貞再一次淪為階下囚。世人總說于謙是君子,君子不容於小人,小人固可畏。徐有貞是小人,小人不容於小人,小人更加可畏,君子更加可憫。
明英宗認為岳正說得很對,就將此事擱下不問。
明憲宗大怒,立即去見兩宮太后,說吳皇后舉動輕佻,不守禮法,不堪居六宮之首,定要廢去。錢太后不便說什麼。周太后勸阻道:「冊后才一月便要廢去,豈不惹人笑話?」
誰知大婚之後,皇帝新郎並不貪戀吳皇后的青春美色,而是常常宿在萬貞兒宮中,這使吳皇后又氣又羞。而萬貞兒仗著明憲宗的寵幸,根本不把吳皇後放在眼裡。她每次謁見吳皇后時,總是板著臉,甚至故意拿架子,這使吳皇后非常生氣,起先礙著明憲宗的面子還隱忍著,到後來實在忍耐不住,有一次惹得吳皇后性起,命宮人將萬貞兒拖倒在地,親自取過杖來打了她幾下。
毫無疑問,明英宗復辟后,進行了諸多無情屠戮。在他身上,再一次表現出八年前他所擁有的以自我為中心、為所欲為的強烈特徵。不過,對於明英宗而言,他的行為仍然可以解釋得通——
徐有貞落難之時,身邊只有門客馬士權不離不棄,徐有貞曾經許諾將女兒嫁給馬士權作為報答。後來出獄后,馬士權到徐府拜訪,期待徐有貞履行諾言,徐有貞卻絕口不提嫁女一事。馬士權也不再多說,自此離開了徐有貞。時人都稱讚馬士權的忠義,卻鄙薄徐有貞的勢利。
當時京師有流言說:「土木掌兵權。」眾人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後來有人揭發,土木合起來就是一個杜字。於是,逯杲將目標放在都督杜清身上。
不久后,又掀起了張鵬獄。曹吉祥和石亨強奪良田一事後,御史又查出了石亨的許多不法之事。尤其駭人聽聞的是,石亨的侄子石彪竟然在大同逼迫皇族代王向他下跪。河南道御史張鵬召集十三道御史商議,最後決定聯名上奏,彈劾曹吉祥和石亨。
朱祁鈺死後,為了徹底除掉後患,明英宗朱祁鎮下令景帝所有嬪妃殉葬,這其中就包括廢后汪氏。沂王朱見深已經重新被立為太子,他年紀雖小,卻不能忘記汪氏因為反對改立太子而被景帝廢去皇后位的情形,特意出面為汪氏求情。
但在石亨和曹吉祥的授意下,徐有貞還是被判處死刑。明英宗卻沒有批准,只將徐有貞發配雲南金齒衛為民。徐有貞從此退出了歷史的舞台。後來石亨和曹吉祥相繼被殺,明英宗若無其事地提到徐有貞,說:「他並沒有大罪,只不過石亨和曹吉祥構陷他而已。」於是下旨赦免徐有貞,放他回鄉。這也從側面反映了明英宗雖然複位成功,但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他都無法完全掌握局勢,不得不屈從石亨和曹吉祥這類手握兵權的奪門功臣。
本來徐有貞這次必死無疑,不料這個時候天氣驟變,樹木都被連根拔起,承天門也被閃電劈中,只剩下了一半。欽天監上書說天怒示警。明英宗立即下詔大赦。監察御史楊瑄、河南道御史張鵬得以免死,改戍遼東。其他十二道御史本來都要被充軍,改貶為知縣。
之所以對徐有貞另眼相看,自然是不能忘記徐有貞曾有臭名昭著的南遷之議。此時的朱祁鎮,已經不是八年前懵懂無知的天子,經歷了長年累月的囚禁生活后,他開始明白許多前塵往事。他仍然是個念舊的有感情的人,雖然他不能忘記舊恩,但也不能輕易忘記舊恨。
萬貞兒是孫太后親信,父親萬貴為縣衙掾吏,后因犯法流配邊疆。萬貞兒年僅四歲便充入掖庭為奴,十多年後出落得花容月貌。孫太后憐她聰明伶俐,又是家鄉人,便命她在仁壽宮管理服裝衣飾等事,甚為得力。後來景帝即位,孫太后擔心孫子朱見深的處境,特意派信得過的萬貞兒專門照料孫子。萬貞兒因此成為朱見深的貼身侍女,她比朱見深大十七歲,整天帶著朱見深遊玩戲謔,日益親近,以至形影不離。朱見深被廢太子位后,萬貞兒極力撫慰,照顧得極為周到。在險惡的宮廷爭鬥的環境中,聰慧的萬貞兒所帶給朱見深的心靈上的慰藉,遠非後人所能想象。而就是這種在患難中產生的不離不棄和互相依賴的深厚感情,竟然會在後來導致明朝的第一個外戚擅權。
過了三天,曹吉祥在鬧市被車裂,其黨羽湯序、馮益等以及曹吉祥的姻親黨羽全部被殺。
此時的朱文圭已經五十七歲了,他自小被囚禁在高牆內,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連牛和馬都不認識,對突如其來的自由和安樂也感到無所適從,被放出來后不到兩個月就去世了。一些野史記載說朱文圭的死是因為房事,這倒叫人格外感嘆,倘若他繼續被囚禁,諸事不知,也許反倒可以盡享天年。
公元690年的重陽節,即九月初九,年近古稀的武則天改元天授,正式建立了大周王朝,自稱「聖母神皇」正式將李唐天下變為武氏天下。這一年,武則天六十七歲。同時,降睿宗李旦為皇嗣,降太子李成器為皇太孫。後來李顯被迎回,重新立為太子。長安四年(704年)八月,已經八十一歲的武則天終於卧病不起。宰相張柬之經過周密部署,在神龍元年(705年)正月二十三日發動了兵變,羽林將軍李多祚率兵自玄武門入,斬武則天男寵張昌宗、張易之於院左。太子李顯即位,復為中宗,恢復唐國號。只是中宗李顯的下場也不大好,被自己最信任的妻子韋后和女兒安樂公主下毒害死。
明英宗朱祁鎮在土木堡之變被瓦剌俘虜時,長子朱見深還不到兩歲。在嚴重的國家危機中,朱見深被孫太后立為太子。這時候的朱見深,還並不清楚太子的地位對他來說意味著將來的君臨天下,也由此註定他將有不平凡的人生。
機會很快就來了。監察御史楊瑄巡視河間府時,當地有人控訴曹吉祥和石亨強奪良田,楊瑄將此事據實上奏,彈劾曹吉祥和石亨。明英宗為此事徵詢閣臣徐有貞和李賢的意見,徐有貞和李賢都認為這是事實。
十八歲的明憲宗朱見深即位后,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大度。他不計前嫌,不記恨叔叔明景帝朱祁鈺曾經廢掉自己的太子之位,以德報怨,恢復了朱祁鈺的帝號,並對明景帝陵寢進行了整修。明景帝之女固安公主在英宗復辟后,降為郡主。成化時,固安郡主長成,明憲宗以閣臣奏,將其下嫁王憲,禮儀視公主,以故尚書蹇義賜第賜之。可見在明憲宗心中,既沒有懷恨明景帝,也沒有對景帝的後代採取任何報復的措施,相反還格外優待。
當夜恭順侯吳瑾在朝房當班,聽到馬亮所言,大驚失色。因為此時已經是深夜,皇城全部落鎖,要傳話到深宮,只能通過字條,可吳瑾是蒙古人,不會寫漢字,他急忙叫醒了留宿在朝堂的懷寧伯孫鏜,告訴情由。
石亨之敗,給曹吉祥以很大的打擊,他總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尤其是明英宗聽從內閣大學士李賢的意見,下詔禁用「奪門」字樣。曹吉祥認為奪門之功被否定,心裏恐懼,漸漸醞釀異謀。而石亨倒台後,逯杲又將目標對準了司禮監太監曹吉祥。他派人刺探曹氏陰事,多有訐告,曹吉祥恨之入骨。
明憲宗見到兒子已經六歲,大喜過望,取名為朱祐樘,立為太子,又冊封紀氏為淑妃。朝廷上下歡天喜地,唯獨萬貞兒不高興。不久后,紀妃暴死,誰也不敢過問。明憲宗也不追究,只是下令予以厚葬。張敏見紀妃被萬貞兒害死,料想自己也難逃毒手,便吞金自殺了。朱祐樘被周太後接入宮中,嚴密保護,總算得以安全長大。
曹吉祥只是個宦官,其叛亂在明朝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因為宦官是皇帝的家奴,再如何驕橫,也不敢公然和皇帝對抗,造反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即便後來明熹宗一朝魏忠賢權勢熏天,也沒有敢與皇帝較量。這隻能說明,在英宗複位初期,政局相當不穩定,從之前閣臣們的進進出出,就已經可以看到這一點。
朱祁鎮因此懷恨在心,後來不斷派錦衣衛往取汪氏帶出皇宮之物,由此竟然得銀二十萬兩。
朱祁鎮聽了,默然無語。此時他內心深處,想必也是波瀾起伏,心意難平。皇帝並非不死之軀,亦有七情六慾。對於朱祁鎮而言,過去恍如一場夢境——
為了表示歉疚,朱祁鎮特意派恭順侯吳瑾迎叔叔朱瞻墡入朝。天順元年(1457年)四月二十一日,襄王朱瞻墡來朝。朱祁鎮親自到左順門迎接,恩遇無比。又連下詔書,添加襄陽府護衛,讓工部為襄王代營壽藏,還准許襄王每逢節日,可以帶著子孫們出城打獵——
岳正字季方,號蒙泉,通州人。正統十三年(1448年)進士,授翰林編修。當時,人們普遍對被宣宗朱瞻基廢掉的皇后胡善祥寄予同情,但因為明英宗生母孫太后還在世,沒有人敢輕易表現。岳正卻正兒八經地上書,請求恢復胡皇后的地位和稱號。其兄長岳端看到大驚,生怕就此惹禍,急忙奪過奏疏燒掉。明景帝時,岳正遷右贊善、修撰,負責教小內侍讀書。
兵部尚書陳汝言還不肯罷休,暗中囑咐解差要給岳正苦頭吃。解差特意給岳正戴了一副很窄的小號木枷,雙手完全不能活動。夜間在驛站住宿,不卸枷。岳正兩手同夾在木枷中,氣血不通,幾乎就要死去。
在中國歷史上,一生中當過兩次皇帝的除了明英宗朱祁鎮外,還有唐中宗李顯。李顯是武則天和唐高宗李治的第三個兒子。上元二年(675年),武則天鴆殺了年僅二十四歲的親生兒子李弘。次子李賢隨即被立為太子。但不久后武則天又指使人誣告李賢謀奪皇位。李賢被廢,貶為庶人,被遷到巴州。三子李顯被立為太子。弘道元年(683)十二月,高宗去世,李顯由太子即皇帝位,為唐中宗。武則天為皇太后,總攬朝政。兩個月後,武則天廢中宗李顯為廬陵王,立四子豫王李旦為帝,是為唐睿宗。睿宗終日居於別殿,不管朝政,朝政盡歸武則天裁決。武則天廢除中宗李顯后第三天,派人趕到巴州,將李賢殺死,許多人牽連被殺。
而商輅後來之所以被彈劾與王文朋比為奸、謀主襄王世子為太子,僅僅是因為他在奪門之變后,沒有迎合徐有貞、石亨的意圖。奪門之變后,徐有貞入閣,欲盡攬事權,於是幫助石亨剪除諸閣臣,排斥異己,安插親信。商輅不肯附和,由此引起徐有貞不滿,後來又因為起草赦文一事,進一步惹怒了權臣石亨。
他登基時還只是一個孩子,在宦官王振的把持下長大,享受的是無窮無盡的不識愁滋味的放縱,隨即經歷了親征、被俘、成為太上皇等一系列人生重大變故。等到好不容易回國,又被親弟弟囚禁,孤寂與落寞無時不在,連生命都沒有了保證,時刻生活在驚恐之中。所以當政變出人意料地將他重新扶上皇位時,他便有意識地採取了一系列的強硬措施和毒辣手段來確保權力的鞏固,這也是為什麼明英宗會在皇位失而復得后開始一改常態地勤政。
石亨一黨中最先倒台的是陳汝言。因為陳汝言是兵部尚書,身處要害,為將其先行剪除,明英宗密令錦衣衛指揮僉事逯杲偵查陳氏不軌之事。
逯杲更加得意,權勢超出於門達之上。他派錦衣衛校尉偵事四方,文武大吏、富家高門為了避禍,爭相進獻樂伎及財物給逯杲,就是皇親國戚也不能倖免。不主動進貢的人,通常都被逮捕,羅織罪名定案。當時有朝見皇帝資格的官員,一大半受到過逯杲的指控。彭城伯張瑾因為妻子病死下葬,稱病不去朝見,卻與人在私宅中飲酒,被逯杲劾奏,差點兒得了大罪。有些地方上的奸民趁機興風作浪,詐稱是錦衣衛校尉,收受賄賂,橫行無忌。
於是明英宗便採取措施,打算一步一步地收拾石、曹等人,這便成為錦衣衛門達、逯杲相繼得到重用的根本原因。
內閣大學士蕭鎡,字孟勤,同邑人。宣德二年(1427年)進士。宣德八年(1433年),明宣宗朱瞻基命宰相楊溥合選三科進士,拔二十八人為庶吉士,蕭鎡名列第一。史稱蕭鎡「學問該博,文章爾雅,然性猜忌,遇事多退避」。他曾接替李時勉為國子監祭酒,在士子中深孚眾望。
徐有貞倒台後,另一位閣臣薛瑄見朝政混亂,嘆道:「君子見機而作,不俟終日!」此句出自《周易》,意思是君子處事接物要善於觀察動向,看準兆頭,把握最有利的時機,採取果敢行動,流露出薛瑄對朝廷的深切失望。
不過,明英宗並不忌諱談及那場導致自己人生命運改變的土木堡之變。他重新當上皇帝后,還下詔土木堡內修建顯忠祠,以祭祀、褒揚土木堡之變中犧牲的將士。相較於明景帝登基后的冷酷、一心只顧固位,明英宗更顯出幾分人情味來。
可憐汪氏被錦衣衛弄得刮垢磨光,一度連生活都很困難。還幸虧太子朱見深念著舊情,時常去照顧。太子朱見深生母周貴妃與汪氏素來投契,也經常邀請她入宮,按家人敘禮,汪氏才算得幸保住了餘生。汪氏一直活到武宗正德元年,壽終舊邸。汪妃下葬時用妃禮,祭用后禮,與景帝合葬在西山,后追謚為景皇后。
朝廷對皇帝沒有後嗣深為關切。大臣們紛紛上奏,力請明憲宗疏遠萬貴妃,以便與宮中的其他嬪妃生育子女。雖然萬貞兒早已經年老色衰,但明憲宗對萬貞兒的感情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淡,對這種請求,皇帝的答覆是:「此乃朕之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