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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九節

第四章

第九節

「這是為什麼呢,德弗林先生·有意思。」
「英國人?」德弗林笑了,「好吧,要說他們,就像是丈母娘——無法容忍還不得不忍。不,我並不『恨』英國人。我恨的,是他媽的大英帝國。」
「沒有,德弗林先生,我清醒得很,放心。」拉德爾把干邑酒瓶推過去,擱下牛皮紙文件袋,說,「再來一杯吧,看看這份文件,然後我們再談。」
「得了,中校。」德弗林說,「這個世界,根本就是全能的上帝在他狀態不好的時候搞出來的惡作劇。我總覺得,他肯定是頭天晚上喝多了第二天還不清醒。話說回來,你幹嗎提起那些爆炸的事兒?」
拉德爾笑了,和氣道:「差不多吧。」他取出白蘭地,又拿了兩隻杯子問,「干邑,來點兒吧?」
「是的。」德弗林自己伸手掏了一支俄國煙出來。
「『帕克索』?」拉德爾奇道。
「你真太客氣了。」德弗林接過杯子一飲而盡,閉上了眼睛回味著。「跟愛爾蘭白蘭地不一樣,但也湊合了。我們什麼時候談談鬧心事兒·上一次,提爾皮茨河沿的傢伙們讓我半夜裡從五千英尺高的地方跳傘到米斯去,我現在可對高空怕得不行。」
德弗林仰頭大笑:「啊,中校,你這麼快就摸到我的軟肋了。虛榮心九*九*藏*書啊,虛榮心吶。只要捧我兩句,我就跟我舅舅家那隻老貓一樣溫順了。不過,你這樣儘可能客氣地兜圈子,其實是不是想讓我回愛爾蘭去·如果真是這樣,趕緊算了吧。這種事情想都別想,我決不回去。監獄我蹲夠了,我可不想在卡拉大平原上再蹲個五年。」
「湯姆·考博雷叔叔是誰?」
「德弗林先生,」拉德爾走過辦公桌伸出了手,「我叫拉德爾——馬克斯·拉德爾。你好。」
「你贊同他們的行為嗎?」
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在大學工作·得了吧,像您這樣一匹驃勇的駿馬,竟然去拉牛車,成何體統嘛。」
「好吧,德弗林先生,」拉德爾說,「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們這裏確實有一份工作交給你。」
「哪種遊戲?」
「你可別告訴我說,」德弗林說,「大雪天里你就靠這個東西防止打瞌睡。」
德弗林詫異地盯著他,這輩子他頭一次這麼失態:「我的上帝啊,這人瘋了。」
「你把我說得都快同情得哭了。別忘了,我在西班牙替共和軍打過仗。你覺得那些替佛朗哥飛來飛去的德國斯圖卡飛機是在幹嗎?知道巴塞羅那吧?知道格爾尼卡吧?」九_九_藏_書
「有的,德弗林先生。」拉德爾中校平靜道,「我可以安排你去英國。」
「你們的人一九三九年一月把最後通牒送到英國首相那裡之後,就開始進行爆炸活動了……」
「我有工作了。」
「尤其是不小心弄到臉上的時候。」
「這是蘇聯煙,」拉德爾說,「冬季戰役的時候我一直抽,習慣了。」
「性質應該不太穩定。」
「不。我不喜歡這種無差別襲擊。女人、小孩子,或者過路人什麼的。你要是準備戰鬥,你要是有所信仰,你要是覺得你的信仰是正義的,那就站出來,戰鬥,像個男人一樣,戰鬥。」
「請坐,德弗林先生。」拉德爾為他拉過一把椅子,又遞過煙,點上火。
「德弗林先生,我們並不是讓你回愛爾蘭,」拉德爾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連豬都會飛了。」德弗林說,「我可沒這麼覺得。」
「也是開玩笑而已。」德弗林說,「這是我的缺點,對什麼事情都不會認真。」
「奇怪,德弗林先生。顯然你對我們心懷不滿,但是我感覺你恨的似乎應該是英國人才對吧?」
「他們不過是在灣水瞎轉悠,幫著女房東做點兒『帕克索』罷了。」德弗林說,「入不得我的眼。」九_九_藏_書
「我有的選嗎?」
「救苦救難的主啊,你要問的難道就是這個?」德弗林聳聳肩,說道,「總比周六晚上在酒吧外面打架強吧,或者大概是我對這種遊戲比較感興趣。」
拉德爾疑惑道:「那還打什麼仗呢?」
「如果你所描述的這種情形,是基於一個團結的愛爾蘭、一個真正能夠自立自強的愛爾蘭,那麼我會十分欣慰的——但是,除非眼見為實,我不會痴心妄想。」
「開個玩笑。『帕克索』是一種包裝好的調味肉汁,很有名。那些小毛孩子用這個名字稱呼他們自己做的炸彈,其實不過是把氯酸鉀、硫酸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混在一起罷了。」
他的臉更白了。表情堅定而緊繃著,額頭上的傷痕彷彿打上了一個烙印。俄而,他突然放鬆下來,笑了笑:「你贏了,你看穿我了。這麼好的大早晨,那麼認真幹嗎呢?」
「好。」德弗林的德語說得相當流利,「對於此事,我似乎別無選擇。」他一邊解開大衣扣子,一邊開門見山道,「是第三科在負責這件事九-九-藏-書嗎?」
拉德爾聞言擱下了筆,抬頭問道:「德弗林來了?」他踱到窗前,整了整制服,思忖著該如何張口。此事不容有誤,務必成功。而且,必須牢牢掌控住德弗林——畢竟他是個中立分子。門輕響了一聲,他轉過身來。
「是的,我知道。」德弗林說,「結果十萬愛爾蘭人參加了英國軍隊。不僅如此,只要有皇家空軍的飛機在愛爾蘭迫降,沒幾天飛行員就被送回英國去。他們又給德國送回來幾個人呢?」德弗林微笑道,「要小心啊,有了美味的黃油、乳酪,還有愛爾蘭姑娘們陪著,這些人估計已經不在乎自己在什麼地方了。」
「好吧,道德楷模。」拉德爾說,「可是英國人可不管你這套,你看,他們每天晚上都來轟炸帝國命脈。」
「愛爾蘭仍然是中立國。德·華里拉先生明確表過態,他們不會有所偏袒。」
利亞姆·德弗林的身量比他想象中小一些,大概也就五英尺五六英寸高。一頭深色的捲髮,臉色蒼白,眼睛是拉德爾從沒見過的那種亮藍色,嘴角似乎永遠掛著一絲略帶嘲諷的笑意。這個人長得就九九藏書像個笑話,讓人無法忍俊。他穿著一件黑色的束腰大衣,左額上那個在愛爾蘭留下的槍傷清晰可見。
「你希望看到愛爾蘭取得自由嗎?」
「也就是說,取得對英國的勝利,是你的目標嘍?」
「我先問你幾個問題。你仍然是愛爾蘭共和軍的支持者對吧?」
拉德爾莫名地感到渾身不自在,匆匆開口道:「那,比方說你的同儕們在倫敦從事的活動,你不讚賞嗎?」
未到中午,霍夫爾就回到了辦公室:「我把他帶來了,長官。」
「你不會告訴我說你乾的就是這個行當,你卻不知道吧?」
「那麼在你看來,會不會同意這樣一種觀點——要達成這個目標,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德國贏得這場戰爭?」
「那幹嗎還留在柏林?」
「那麼到底幹嗎?」
「戰士。」德弗林糾正道,「中校,我的家鄉有句話,『一日從軍,終生報國』。」
德弗林俯身湊過去點著了煙。這煙太烈,一口煙吞到喉嚨里,嗆得他直咳嗽。「聖母瑪利亞啊,中校,我知道這東西很厲害,但是沒想到竟然厲害到這種地步。煙裡邊摻了什麼?或者……我還是不知道的好?」
德弗林笑了:「他們還抄送給了希特勒、墨索里尼,還有一切可能對此感興趣的人,連湯姆·考博雷叔叔都收到了一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