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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三節

第五章

第三節

「您的手段我自嘆不如,拉德爾中校。這些人都是一時的頭腦發熱,還請您別跟他們計較。請放心,等我跟他們算總賬的時候,他們誰也別想好過。」他風度十足地伸出手,笑著說,「我是庫特·施泰因納。」
「說實話,施泰因納中校,我很願意幫你管教管教你的手下。」
「噢,這可不一定,諾伊霍夫夫人,」勃蘭特單手一撐,縱身躍過了吧台,然後轉過來看著她,「對你,一切都有可能,比如香煙,比如倫敦琴酒。」
「好了,都放鬆吧,」李特爾·諾依曼說,「你們這幫傢伙。」
「你好,中尉。」拉德爾瞧了瞧李特爾·諾依曼,想到如果不是上了軍事法庭,這人也能拿到一枚騎士十字勳章了。不知道他本人知道不知道。
他挨著櫃檯放下公文包,用健全的那隻手解開大衣的扣子,把它脫下來。看到騎士鐵十字勳章和冬季戰役徽標,施篤姆只有瞠目結舌的份兒。這下子,拉德爾反客為主了。
「那這位先生是?」施泰因納朝著德弗林問道。德弗林跳下吧台,走了過來。
她的目光憂慮萬分。施泰因納柔聲道:「我估計不會時間很長。李特爾,照顧一下。」然後對拉德爾說,「這邊請,中校。」
拉德爾永遠不會忘記與施泰因納的第一次相遇。在施泰因納的身上可以看到全世界空降兵共有的那種特殊氣質。那是一種基於身份的傲慢與自信。他身穿藏青色的空軍短外套和傘兵褲,領花上綴著花環和兩對飛翼,頭上戴著昔日流行過的船形帽。而相比他曾獲得的等身榮譽,他佩戴的勳章可謂簡單至極:克里特行動紀念袖標,冬季戰役徽標,金銀質空降雄鷹勳章。一條絲巾松垮垮地系在脖頸上,遮住了帶橡葉的騎士鐵十字勳章。read•99csw.com
「不,我要等你跟拉德爾中校談完。」
屋子裡靜得掉下一根針都聽得見。每個人的軍姿都站得筆直。德弗林對這種峰迴路轉的場面感到十分愜意,他兀自坐到吧台上,點了一根煙。
拉德爾敲敲門,門開了,進去后是條昏暗的走廊。身後有扇門響了一下。「這邊兒,中校先生。」說話的是個文質彬彬的聲音。
伊爾瑟·諾伊霍夫咯咯輕笑道:「中校先生,您真是治軍有方。」
屋子不寬敞。左邊是吧台,後面是空酒架,牆上掛了幾個相框,角落裡擺著鋼琴。十幾read.99csw.com個傘兵四散在屋子裡,不友善的情緒全都絲毫不加掩飾。拉德爾冷冷地掃過眾人,內心卻被觸動了。他從來沒見過在哪裡勳章這麼不值錢。這群人里沒有一個沒有鐵十字勳章或者一級戰鬥勳章。而至於負傷紀念章和反坦克勳章這類小玩意兒,對他們來說簡直像免費大派送來的一樣。
他對伊爾瑟說:「讓李特爾送你回家吧。」
拉德爾訓道:「你們覺得你們是德意志的軍人,你們覺得穿了這身軍裝就是軍人了·你們錯了。」他一個人挨著一個人地踱過去,好像要把每張面孔都記在腦子裡,「要我告訴告訴你們,你們是什麼貨色嗎?」
「德弗林是我的同事。」拉德爾簡單地說。
「別把我扯進去啊,」德弗林說,「我是中立的。」
伊爾瑟坐在吧台圓凳上說:「我沒有心情呢。說句心裡話,這場仗打得我噁心透了,我只是想要支煙、來杯酒而已,好像連這些都成痴心妄想了。」
「我在軍事諜報局總部工作。所以,如果方便的話,我有一些很要緊的事情,想跟你單獨談談。」
「真不錯的小酒館,」德弗林說,「你覺得裏面還會不會有酒賣啊?」
「很好。」拉德爾說,「不過,鑒於你對這件事情的解讀完https://read•99csw.com全錯誤,所以你的一大篇言論全部都是廢話。對於你這個級別的人來說,我感覺很可悲。」
「立正!」他厲聲喝道,「全體都有,動作快!」屋子裡頃刻亂成了一團。正此時,勃蘭特奪門而入——「軍士長,你也入列,快!」拉德爾咆哮道。
漢斯·奧爾特曼大叫:「諾伊霍夫夫人,現在你可以給我們唱支歌了吧?」
「毫無疑問。」施泰因納說著,順手將身穿橡膠雨衣躲在一旁的李特爾·諾依曼扯到前面來,「還有這位,中校先生,您可別以為這是我們在大西洋抓到的海豹,這是李特爾·諾依曼中尉。」
這位十二歲起就在駁船上幹活的施篤姆,此刻的語氣里充滿了譏誚和不屑:「仔細聽著,我只說一遍。中校哪兒都不去。他不會跟你走的,他不會跟任何人走。」他搖頭道,「中校先生,您的官當得優哉游哉,但是您的屁股把柏林的椅子都磨成鏡面了,您早就忘了真正的軍人是什麼樣子了吧。要是想欣賞大合唱《霍斯特·威賽爾之歌》,那您可來錯地方了!」九-九-藏-書
氣氛明顯緩和下來了。奧爾特曼挨著鋼琴坐下,彈了一首激勵人們未來一片光明的歌曲,這曲子很流行。「諾伊霍夫夫人,」他嚷道,「唱支歌吧?」
「那麼您是?」施泰因納禮貌地問道。
奧爾特曼並不回答,只是用腳碰開了那扇寫著「酒吧」的門。拉德爾不確定自己好像注意到了什麼,他揚著下巴,踱進屋子。
漢斯·奧爾特曼中士斜倚在大門前,似乎要封住二人的退路。拉德爾看到了冬季戰役徽標,看到了鐵十字勳章,看到了一、二級戰鬥勳章,看到了標志著三次以上光榮負傷的銀制負傷紀念章,看到了空軍地面戰鬥紀念章,還看到了這一眾空降兵幾乎人手一枚的克里特島紀念袖標,表明了這些人在一九四一年五月克里特島戰役中尖刀部隊的身份。
說著,他把手伸到吧台下面,再拿上來的時候,手裡就多了一盒「金葉」香煙,還有一瓶「必富達」。
施泰因納做了介紹,拉德爾俯身吻她的手:「榮幸之至,諾伊霍夫夫人。」說著他皺皺眉,「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他雷霆萬鈞的話語九九藏書,讓施篤姆看起來就像個可憐巴巴的新兵。兩三分鐘之後,拉德爾稍稍停頓了一下,這時走廊一側突然響起了輕輕的一聲咳嗽。拉德爾轉身,看到施泰因納站在那裡,身後還有伊爾瑟·諾伊霍夫。
拉德爾對德弗林點點頭,跟在施泰因納身後走了過去。
「你叫什麼?」拉德爾痛快問道。
老酒館矗立在路邊,挨著海港和布雷耶灣的沙灘。拉德爾和愛爾蘭人德弗林抵達時,四周瀰漫著詭異的靜謐。
施泰因納的眉毛皺了起來。又是一陣死氣沉沉的寂靜。
「這裏的每一個人竟然都覺得我是埋伏在您身邊的蓋世太保,」德弗林說,「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過於抬舉我了。」他伸出手道,「你好中校,我叫德弗林。利亞姆·德弗林。」
轟然大笑。施篤姆中士坐在吧台後面,一邊擦拭著魯格手槍一邊說:「中校,您說得很有道理。我講個有意思的事情,你要聽嗎?——十個星期之前,剛來這裏的時候啊,包括中校在內我們有三十一個人。經過大家的不懈努力,現在已經只剩十五個人了。我們還在乎您和這位蓋世狗屁太保嗎?」
他站在屋子正中,腋下夾著公文包,手插在口袋裡,大衣的領子向上立起。「我要說,」他淡淡道,「要是以前,這種樣子的軍人早就被槍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