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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一節

第七章

第一節

「不必客氣。我帶他去房子那裡,然後再看看沼澤周圍什麼的。」
「我想,我去安置他好了,」喬安娜·格雷說,「你覺得怎麼樣,亨利·因為我知道你實在太忙了。」
「太好了。」她說,「這些都沒問題。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我給你找了一份工作,為本地鄉紳亨利·威洛比爵士辦事。他希望你人一到就能見到你,所以我們今天就過去。明天早上我帶你去費肯哈姆,一個小市集,離這兒大概十英里。」
喬安娜·格雷從爐子上端著茶點回來時,他已經又把這些種種在心裏回憶了一遍。格雷女士問:「一路還順利嗎?」
「哦,我是說人們,還有事情的普遍狀態,跟我所想象的不太一樣。」
「正好讓亨利爵士有機會獻殷勤·嗯,我明白了。」
「不,亨利爵士會給你提供一把霰彈槍。」
「他們這是做美夢呢。」她平靜地說,「他們一點兒長進都沒有。你瞧瞧,他們從來沒有組織性,從來不會擁有像元首帶給德國的那種紀律性。」
「啊,對。沒問題。明天下午到格蘭奇來拿東西吧。車你也可以明天下午騎走。格雷女士跟你講這件事了吧?提醒你一句,每個月只有三加侖的油,必須自己省著用。大家都要犧牲一下啊。」他又摸起鬍子,「光是一架蘭開斯特轟炸機,德弗林,要飛到魯爾區去的話就要兩千加侖的油。你知道嗎?」
「為了這樁英國買賣乾杯。」他肅然道。
他拿出護照、退役證明、教區司祭開的同類文件,還有關於健康狀況的各種檔案。九*九*藏*書
「在霍布斯角的沼澤看護員。再沒有比這更與世隔絕的了。有間農房可以住。不大,不過夠用。」
想到上次所看到的,總理府被炸彈嚇得草木皆兵的情境,想到盟軍空襲之後,柏林相當一部分已經變成了斷瓦殘垣,德弗林幾乎想脫口說,過去的好年景一去不返了,情況已經大不相同了。然而他明白,這種話說出去是不會有人愛聽的。
星期三,雨下了一整天。到了下午,北海來的薄霧越過北海,覆蓋了克雷、霍布斯角和布雷肯尼的整個沼澤。
他特別想到了在利茲火車站的餐廳里,整晚都跟各種各樣的旅客擠在一起,大家都希望為各自的目的地搞到一張火車票。在他看來,牆上的海報寫得尤其具有諷刺意味:「請您務必問問自己,您的行程非去不可嗎?」他回想著各種還不錯的笑話、普遍高昂的士氣,又不情不願地把這些跟上次到柏林中心火車站的見聞做了個比較。
「那謝謝他了。交通工具呢?」
「主要是看守獵場地帶,另外有一組泄洪閘門需要定期檢查。自從上一個看護人蔘軍之後,已經兩年沒人照看了。另外,你還要注意驅趕野獸。經常有狐狸到養家禽的地方來搗亂。」
她滿滿地斟了兩杯酒,舉起一杯致意。「為了這樁英國買賣,乾杯!」她的眼睛閃著光。
「你就是德弗林?」
「Magna est veritas et praevalet.」
「槍,先生。」德弗林說,「我聽說您需要我打野獸。」
德弗林站起來欠了欠身,兩隻手局促地來回揉捏著帽子:「太謝謝你了,先生。」他的愛爾蘭口音明顯加重了,「你為我費了那麼多心,格雷女士都九-九-藏-書告訴我了。您的心真是太好了。」
「向本地警察局報到。他們會給你一份外國人登記表,所有的愛爾蘭公民都要填。你需要提供一張護照照片,不過這個很容易。你還需要保險卡、身份證、配給登記簿和布票。」
「據我了解,他們從來沒見過。斯塔德利村主要是伊麗莎白時期的那個莊園比較有名。首相希望找個幽靜的地方度個周末,作作畫,然後再回倫敦。」
「不知道,先生。」
「我說啊,那就有勞你了,老妹妹。」他看了眼手錶,「我得在半個小時內趕到豪爾特去。」
「我該怎麼做呢?朝它們扔石頭?」
「到那兒去做什麼?」
德弗林殷勤點頭。亨利爵士傾著身子,察看著德弗林額頭上那個其實是被愛爾蘭政治保安處警探開槍打出的疤痕。「我的老天吶,」他輕聲說,「要我說,你現在能站在這裏,真是命大。」
「我盡全力了。我說服亨利爵士,讓他把村子里的摩托車撥給你。作為一個農場工人來說這樣比較合乎情理。公交車幾乎已經絕跡了,所以大部分人每個月都會得到一點兒汽油配給,以便萬一有什麼要緊事的話可以偶爾到城裡去一趟。」
「給我講講,」他說,「他跟丘吉爾是朋友?」
他於是喝光了茶,看著她走到角落的茶碗櫃,打開櫃門,拿出一瓶蘇格蘭威士忌。真是不可思議,這個一臉愉快、頭髮花白、身穿花呢厚裙子和高筒靴的女人竟然會是這麼一個人。
「這些東西都非常重要。」她說,「每個人都有,你也一樣。要是費肯哈姆或者金斯林有哪個不通情面的辦事員發現你缺某一樣東西,一紙調查函發出去,到時候你怎麼辦?」
「是的,先生。」
read.99csw.com是格雷女士嗎?」他帶著愛爾蘭口音,和氣問道,「是喬安娜·格雷夫人嗎?」
門外響起了一下車喇叭聲。她走進起居室,立刻又跑回來:「是亨利爵士。我來跟他談。你隨機應變就好,如果沒問你你就不要說話。他比較喜歡別人這樣。我去把他帶進來。」
「如果你稍微用點兒小心思,那你就對霍布斯角了解得比我還多啦。」他一時忘我,胳膊滑到了她的腰際,又不情願地抽回來,對德弗林說,「別忘了馬上去費肯哈姆找警察報到。你知道怎麼辦吧?」
德弗林額手致意,直到他們走出前門,才進了起居室。喬安娜·格雷回來的時候,他剛點燃了一根煙,看著亨利爵士驅車遠去。
「那你現在知道了。我們都得隨時準備做出貢獻來啊。」
她走了出去,德弗林等在裡邊。他聽見前門打開,還有她故作驚訝的聲音。亨利爵士說:「喬安娜,我又要去豪爾特開地方指揮會議,剛好路過。所以順便問問,需要我做什麼嗎?」
「還有什麼問題嗎?」
「還不至於太糟糕,」他說,「不過有些地方挺讓人驚訝的。」
「這些都好說,朋友。」亨利雖然打斷了他的話,卻很明顯地挺了挺身子,兩腳站得開了一些,「你為你昔日的祖國盡了全力,不是嗎?是在法國負了傷,我沒記錯吧?」
亨利爵士穿著地方志願軍的少校制服,第read•99csw•com一次世界大戰和印度服役的勳章在左胸前的口袋上熠熠生輝。他銳利地瞥了一眼德弗林,一隻手背過去,另一手捻著小鬍子長長翹起的一端。
喬安娜·格雷挽過他的手臂:「亨利,你要遲到了。」
「我倒覺得這不是黃昏戀,這是半夜戀。不過話說回來,這種關係多少能起點兒作用。」
「利亞姆,」他說,「叫我利亞姆就好了。這樣聽起來好一點,尤其是我稱呼你『格雷女士』。他對你一往情深啊,都一把年紀了。」
德弗林連聲道:「好吧,你說了算。那麼我這是份什麼差事?」
「黃昏戀又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看起來對於打贏這場戰爭,他們似乎非常肯定。」她把茶盤放在桌子上的時候,他說道。
他笑著說:「心知肚明,何必傾吐。」
「何止能起作用——是相當關鍵。」她說,「好了,帶上包,我去取車,送你去霍布斯角。」
她掰開手指一樣一樣兒地數著,德弗林笑道:「嘿,等一下,聽起來也太麻煩了。從這個周六起,我一共只在這裏待三個星期,然後就走了,他們根本不會知道有人來過的。」
儘管天氣惡劣,喬安娜·格雷吃過午飯之後還是來到了花園。正當她在果園旁邊的一畦菜地里移栽土豆的時候,花園的大門「吱扭扭」地響了一聲。帕奇叫了一聲,飛身躥過去。她轉過身來,看到小徑的一頭站著個小個子男人。他面色蒼白、肩膀寬闊,戴一頂粗花呢鴨舌帽,穿著一件系著腰帶的黑色風雨衣,左手拎著一個格萊斯通大提包。她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碧藍的眼睛。
戰時鐵路運力的短缺使得他一直在沒完沒了地四處奔波,從斯特蘭拉爾出發,到卡萊爾換車,又去往利茲。周三早上在read•99csw.com利茲,他等了好幾個小時也等不來一趟開往彼得伯勒的車。他終於決定改乘區間列車,到金斯林去。
她大搖其頭道:「我還以為你會隨時隨地來一句『begorrah』呢。你這個人可夠牙尖嘴利的,德弗林先生。」
「很好。」她放下杯子,「讓我看看你的各種文件。我必須確認你沒有疏漏。」
「是啊,確實,親愛的。」他向愛爾蘭人點點頭,「好吧,德弗林,明天下午見。」
她非常輕聲地做了回答,德弗林聽不見她在說什麼。亨利回應的聲音也放低了。他們又竊竊私語了一陣子,然後走進廚房。
「怎麼講?」
「真理是偉大的,終當得勝。」利亞姆·德弗林笑笑,「要是能來杯茶就太好了,格雷女士。這趟旅途快把我折騰死了。」
德弗林本來想告訴她說,西班牙艦隊當時也說過這樣的話,但是想到它們血本無歸的下場,他再次決定,還是閉上嘴巴好了。
「我的職責是什麼?」
「沒錯。」她心裏一陣激動。在那一瞬間,她簡直無法呼吸了。
德弗林沒能搞到周一從貝爾法斯特去黑沙姆的票,而格拉斯哥那一段的行程也遇到了同樣糟糕的情況。一位友善的簿記員建議他到拉恩去碰碰運氣,他依言而行,終於搭上了周二早上開往蘇格蘭的斯特蘭拉爾的短途行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