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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五節

第七章

第五節

雷科爾·阿姆斯比說:「至於我呢,我頭一次負傷是在一九一六年,索姆河戰役。」
「我進門的時候,外面過去了一個駕馬車的姑娘。他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
西摩爾頓時怒不可遏,猙獰的目光肆無忌憚。他抓住德弗林的衣領,把他拽起來:「少拿我尋開心,小不點兒。你要是跟我來這套,我就像踩鼻涕蟲一樣踩死你。」
他把霰彈槍重新挎在身上,踢下車架子,往科塔奇駛去。喬安娜·格雷身穿女子志願服務隊的制服,正站在院子里喝茶。她迎向大門,明媚地笑著說:「都順利吧?」
西摩爾喝乾了自己的酒,把杯子「梆」的一聲撂在桌子上。「我的賬我自己結。」他拎起霰彈槍,單手擎著,「爵士老爺確實很照顧你啊,沒錯吧?這個,還有車。我真是好奇,我們在這兒幹了多少年活兒了,只能拿到那麼一丁點兒。像你這種外來的,憑的什麼?」
「我他媽惹著你了嗎,兄弟?」德弗林心想。這個人的目光又移向了那個小姑娘,馬車剛剛爬上了教堂旁邊的小坡,卻又後退了一步。就到這裏吧。德弗林支起摩托車的車架,把裝著霰https://read.99csw.com彈槍的帆布袋子從脖子上摘了夾在腋下,走進屋子。
王爾德拽住他的胳膊說:「得了,阿瑟。」西摩爾卻把他推到了一邊。
「他能明白什麼呀?」窗邊的大塊頭惡聲說道。
「利亞姆,」德弗林說,「叫我利亞姆就行。」他接過酒,問道,「他一直都這樣嗎?」
王爾德似乎覺得有必要澄清什麼事情,於是局促開口道:「我一九四〇年時在皇家炮兵部隊服役,在納爾維克負了傷。右腿的膝蓋骨就是在那兒沒的,所以很快就退下來了。你是在法國負的傷,我沒記錯吧?」
「什麼,已經聽說了啊?」德弗林說。
屋子裡只有三個人。坐在壁爐邊的人在吹口琴,黑鬍子站在窗口邊上,還有一個只穿了件襯衫的矮胖子,看上去不到三十歲。
「躲著他點兒。」她說,「他不大正常。你什麼時候去伯明翰?」
他摔門走開了。雷科爾·阿姆斯比笑嘻嘻道:「阿瑟這傢伙就是個混蛋。」
「鄉下嘛,你知道的。」
「要是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吶?」他問道。
他把裝槍的帆布袋子撂在桌子上,穿襯衫的人笑著伸出手道:「我是這家酒館的老闆,我叫喬治·王爾德。你一定是亨利爵士找的新沼澤看守員了。我們都聽說你了。」
「西摩爾也會幫點兒忙。干點兒重活什麼的。」
德弗林後來才知道,雷科爾九_九_藏_書還不到五十歲,只是長相老了點兒。他的穿著破爛得不可思議,呢帽子漏了洞,大衣用布條勒著,褲子和鞋上儘是泥巴。
她轉身進了房子。德弗林推著摩托車,向房子後面繞過去。
「我的老天爺啊,」德弗林從口袋裡掏出一先令拍在桌子上,給王爾德遞了個眼神道,「給他來上一品脫,不過我得走了。還有事兒要辦呢。」
「這還差不多,」西摩爾鬆開他,拍了拍他的臉,「這還算差不多。不過以後,記住一點,我來了,你就滾。」
「要一起喝一杯嗎?」德弗林邀請道。
「她叫莫莉·普萊爾,」王爾德說,「她跟她媽媽住在幾英裡外的農莊里,霍布斯角這邊。去年她爸爸死了,母女倆就相依為命。趕上教堂不忙的話,雷科爾也會抽空過去幫把手。」
王爾德有些不知所措,不過還是說明了一下:「阿瑟·西摩爾,火爐邊上那個老頭是雷科爾·阿姆斯比。」
他的這輛摩托車顯然是戰前的產品,頗有年頭了。這是一輛BSA摩托車https://read.99csw.com,排量三百五十毫升。不過他試驗著滿開了一下油門,錶盤指針輕輕鬆鬆飆到了六十。既然知道了馬力能夠滿足需要,他立即鬆開油門。雖然斯塔德利村並沒有警察,但是畢竟喬安娜·格雷警告他說,很少有人會騎摩托車從豪爾特過來。
「是的,我見到那個老小子了,拿了槍,拿了車。都辦妥了。目前唯一碰上點兒小阻礙是剛才在酒館里。有個叫西摩爾的大塊頭,不大喜歡陌生人。」
他擰開摩托車的油門,向斯塔德利河沿酒館走去,注意到酒館里有個人在隔窗瞪著他。這是個大塊頭,看上去三十多歲,黑鬍子亂蓬蓬的。他戴著一頂粗花呢的帽子,穿著一件雙排扣的大衣。
德弗林連聲賠笑:「當然當然,有什麼冒犯的地方,實在抱歉。」
「那怎麼好意思拒絕呢,」雷科爾·阿姆斯比說,「我就想來上一品脫的黃啤酒啊。」
「您說得對,德弗林先生。」
「老老實實從這裏滾蛋,你過你的,我們過我們的,明白沒有?」
「於是他覺得這是自己偉大人生的恥辱了,是吧?」德弗林說。
她的眼睛驚訝地大睜著,嘴略微張著。她似乎不知說什麼好,只是支支吾吾了幾聲,趕緊催著馬兒跑過了橋,一直經過教堂開始上坡,才放慢腳步。
「這就是他另外一個痛處了。他耳膜穿孔,所以他們把他給刷下來了。」
「很好。」她平靜地說,「把車騎到後面去吧九-九-藏-書,我把答應過的那份表格給你。車庫裡有兩罐油,都是兩加侖的。這樣一來應該夠你去伯明翰的了,大概還會剩下一些。」
「是一位貴婦人,」王爾德說,「真正的貴婦人。這一帶沒有誰比她更受人喜歡了。」
「確實。我只能歸結於我長得還不錯。」德弗林說。
「你好啊,姑娘,」他停車等著她先過橋時說,「上帝保佑勤勞的人吶。」
「周六,晚上不回來。星期天的下午或者晚上我回來。」
酒館里並沒有吧台,只是一個寬敞舒適的屋子而已,天花板上的房梁很低。裏面有幾張高背椅、兩張木桌子。壁爐里的火燒得很旺。
「可愛的農村醜小鴨,」他自語道,「讓我忍不住看她好幾眼。」他笑了,「噢,不,利亞姆,可別意亂情迷了。別這樣,現在可不是時候。」
「格雷女士說,你在醫院里整整躺了一年?」
德弗林點點頭:「她是個善心人。我非常感激她。好多年前,她的丈夫在家鄉認識了我們。要不是她,我就沒有這份兒工作。」
翻過陡坡、經過一個水車似乎已經停轉的老磨坊,就進了村子。路遇一輛坐著個小姑娘、拉著三桶牛奶的馬車時,他減了速。一頂藍色的圓邊軟帽戴在小姑娘的頭上,一件一戰時期的風雨衣裹在她身上,至少大了兩個號碼。她的read.99csw.com顴骨高高的,眼睛大,嘴也大;戴在手上的棉手套破了,露出三根手指來。
喬治·王爾德閃身進了后廚,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和幾隻杯子。「這東西最近很難搞到了,不過我願意請你喝一杯,德弗林先生。」
那天早晨,他在豪爾特一路順暢地辦完了各種手續,還拿到了駕照。無論走到哪裡,警察局,抑或勞動市場,他編出來的那套英勇負傷、光榮退役的故事,處處發揮著神奇的效用。一應官員都推掉了手中的事務,不辭辛苦地為他服務。他們說得對。戰爭時期,士兵是人見人愛,負傷的英雄那就更不必提了。
「上帝保佑各位。」德弗林拿出一副愛爾蘭泥腿子的勁頭,向著眾人說。
「噢,我呢,是個從老遠地方來的農村孩子而已。」德弗林說。
「我認識他那時候就這樣了。」
「他做夢去吧,」雷科爾·阿姆斯比戲謔道,「那姑娘才不會給他機會呢。」
作為西班牙內戰時期林肯-華盛頓旅的參謀官,德弗林騎著摩托車穿行奔走于各個散布山野之中的行營,可謂物盡其用。雖然跟在諾福克並不相同,但是他從斯塔德利·格蘭奇穿過靜謐的鄉間小路朝村子進發時,仍是同樣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我猜,所以他覺得這小姑娘就是自己的人了,對吧?他怎麼沒去參軍呢?」
「是的,」德弗林淡然道,「在阿拉斯不遠。躺在擔架上,從敦刻爾克逃出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