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里克問：「您是哪位？」

剛過中午，菲利普·維里克來到內室，打開樓梯後面的門，走進地下室。足疾把他折磨得痛苦不堪，他幾乎成宿成宿地睡不著覺。但這都是他自己的原因——大夫早就給他開了大量的嗎啡口服片劑，只不過是他極為恐懼自己會因此成癮罷了。

維里克好奇地打量著他，注意到他的跳傘服肩章上的王冠和星星，代表中校軍銜。「是啊，我們也頗為自豪。您和您的部下離你們通常出現的區域似乎相當遠啊。我的印象中你們往往在希臘群島和南斯拉夫一帶行動，是吧？」

「啊，您也彈風琴嗎？」奧爾特曼說。

他剛剛踏上地道盡頭的樓梯，突然詫異地頓住了。他凝神細聽，沒錯，確實是有人在彈風琴，而且彈得相當不錯。他拾級而上，打開樓梯頂部的門（實際上就是聖物組的一塊橡木隔板牆），又回身把門帶好，打開另外的一邊門，走進教堂。

維里克說：「您彈得實在是好極了。得有妙手才能彈出巴赫的味道，每次我坐在這裏的時候都為此感到慚愧。」

「實在抱歉，神父，不過我剛才實在是有點兒沒忍住。」他伸出了手，「像我們這九-九-藏-書個——這個職業里，這種機會可實在不多。」他的英語很流利，但是口音也很明顯。

「是的，沒錯，」奧爾特曼點點頭，「我的上級帶我一起來拜訪您。不過您不在，所以他就讓我在這兒等著，他去內室看看您在不在。」

維里克難得地露出了笑容：「有什麼可以幫上你們的嗎？」

「你們是在搞演習？」

「也就是說你們只有今天下午和晚上在這裡是嗎？」

「波蘭人？」

施泰因納微微笑了一笑，說：「算是吧，可以這麼說。我的部下在這兒的不多，剩下的都分散在整個北諾福克。明天指定時間里我們要根據地圖提供的線索拚命跑，看看多久才能集結在一起。」

「這個是聖三一主日時才唱的讚美詩啊。」維里克說。

「很不一樣。他的英語說得很不錯了。但是其他人大多數只會說『你好』或者『今晚能賞光一起出來嗎』之類的，如此而已。他們似乎覺得也九九藏書用不著會說別的了。」施泰因納笑道，「空降兵們都狂妄自大得厲害，神父。精英部隊都是這個毛病。」

「我理解，」維里克說，「以前我也是空降兵。是第一空降兵旅的隨軍神父。」

「中校您也知道，一看到風琴我就走不動了。」

那就只能遭這種罪。不過，至少帕梅拉周末會過來。早上她來過電話，不但確認了這件事，還告訴他說哈里·凱恩會去潘本接她。至少這樣維里克能省下不少的汽油，還不錯。再說他喜歡凱恩。他下意識地對凱恩抱有好感，對他來說這種事可真是罕見。不管怎麼說，帕梅拉總算是有了中意的人了。

施泰因納笑了：「好了，快到外面跟大家會合。」奧爾特曼離開了。施泰因納抬頭端詳著教堂正殿，說：「真是美妙絕倫。」

「在圖林根可不是的，神父。」橡木大門「嘎吱」被推開了，施泰因納走了進來。

果然如同德弗林所料。菲利普·維里克笑了：「斯塔德利村已經被軍事徵用過很多次了，中校。能幫上忙的話我九*九*藏*書們高興還來不及吶。」

「就像雅諾夫斯基那樣吧？」

「您是維里克神父吧？」

施泰因納與他握了握手：「見到您可真是高興。我可從來沒想到能遇上這樣一位老兵。」

「是的，我們大概一個月之前還在那邊，後來上層的頭頭腦腦們決定讓我們回家來接受特別訓練。不過用『回家』這個詞可能不夠確切，因為我的部下都是波蘭人。」

「是的，」維里克說，「您剛才彈的那段我也喜歡得很吶。」

「是的，在奧德納，我就是在那個地方變成這樣的。」維里克用拐杖敲敲自己的鋁製假腿，「後來就到這兒來了。」

「是的。當然啦，我們會儘可能不給大家添麻煩。大概只會安排大家在村子周圍進行一下戰術演習，不讓他們無所事事而已。您看不會有人介意吧？」

「上帝啊，真的嗎？」施泰因納說，「那麼您在突尼西亞服過役嘍？」

這是國內保存得最為完好的類似建築結構之一，地道從內室直通教堂，是都鐸王朝的伊麗莎白一世對天主教徒進行迫害的那段時期所遺留下來的產物。這個秘密在一代又一代的修會神父之間口口相傳，然而如今對於維里克來說，這隻不過是方便了不少而已。read.99csw.com

他順著夾道走過，一隻手握著皮質指揮短杖，另一隻手拿著貝雷帽。他的皮靴鏗鏘地踏在青石板的地面上。陽光從高高的天窗里映下，斜刺進昏暗的屋子裡，灑在他淺金色的頭髮上。

「我是霍華德·卡特爾，負責指揮英國特種空勤團波蘭獨立傘降中隊。」他對奧爾特曼說，「你又忘我了吧，雅諾夫斯基？」

從夾道走過來，維里克大吃一驚，因為他看見坐在風琴前邊的，是一個穿著迷彩跳傘服的空降兵中士，紅色的貝雷帽放在他身旁的凳子上。他所彈奏的是巴赫的一首合唱序曲。這支曲子正應了這個季節，因為降臨節的時候，它常常與讚美詩《聖子將臨》一同演唱。九九藏書

「我是埃米爾·雅諾夫斯基中士，神父。」

地下室的樓梯下邊用釘子掛著一隻手電筒。維里克把它摘下來，然後打開對面的一個古老的黑色橡木櫥櫃，踏進去又把門關好。他打開手電筒，摸到一個隱藏的機關。櫥櫃的背面滑開了，展現出一條又長又暗的地道，諾福克風格的燧石牆壁上瑩瑩地閃著露滴的亮光。

「沒錯。」

「如果可以的話，請安排我們過夜。據我所知，您在隔壁有個穀倉，也有過類似的用途。」

漢斯·奧爾特曼怡然自得。精工細作的樂器，美輪美奐的教堂。他抬起頭，突然從風琴上面的鏡子里看到，維里克正立在聖壇台階之下。他慌慌張張地停下來，轉過身。

奧爾特曼說：「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段了。」他信手按動琴鍵，一邊跟著唱道：「上帝啊，透過你的寬容；救救受苦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