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章 寶貝 第四節

第一章 寶貝

第四節

盛遙忍不住偏過頭去,低低地說:「幸好下來的不是君子。」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的哭聲才緩緩地平息下去,他的眼神變得獃滯而木然,然後他忽然默默地蹲了下來,從堆得亂七八糟雜物里找出了一個針線包,盤腿坐在地上,腰背挺直,彷彿在完成一個儀式一樣,雙手托起血跡斑斑的白裙子,極其小心而專註地開始用針線縫補衣服後面的裂口。
「你在上邊等著,我下去看看。」盛遙把外衣脫下來扔給楊曼,叮囑說,「別下來,底下太臟。」
楊曼接過來,瞅著他撇撇嘴:「我求求你了盛公子,能麻煩你別這麼溫柔體貼嗎,老讓人誤會。」
「我能想到兩種可能,」盛遙叼著煙,走了一圈,居高臨下地看著黑洞洞的下水道說,「要麼是孩子太小,兇手能把他們裝進手提袋裡,這是有可能的,他可以假裝治理河道的工人,帶著屍體袋下去,被人看見了也不會留意,甚至帶上帶上隔絕沼氣的九_九_藏_書防毒面具遮擋自己的長相,這樣的話,兇手一定是個沉著冷靜、膽大包天的亡命徒。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附近雖然有人來往,但畢竟位置偏僻,兇手可以等早晚沒人的時候過來實施拋屍,那他一定非常熟悉周遭環境。」
黑洞洞的橋洞中,微弱的燈光下,各種腐敗的味道充斥左右,而那小小的、布滿疤痕一般的青苔與地衣的橋洞里,排著四具幼童的屍體。
此時,小河溝附近圍了一圈荷槍實彈的警察。
當他拿起針的那一刻,他突然由極度的混亂安靜下來,轉為極度的專註,好像世界上除了這一件事以外,再也沒有別的值得他關心。他飛針走線,陣腳細密得如同專業的機器縫製出的,極其整齊美觀,恐怕連最有經驗的裁縫的手工也不過這樣,這件事似乎能改變他整個人的狀態,男人眼神、神態全部安靜了下來,甚至他似乎從中找到了一絲寧靜的愉悅,裙子縫好read•99csw•com的那一瞬間,他扯斷線,那一刻,他面對著布滿發黃的牆壁上,表情幾乎是虔誠的。
難道沾滿了血跡的手也知道罪惡和懺悔嗎?
有一具小屍體還沒被腐蝕太多,趴在地上,背部的皮被整個削了下來,肋骨不見了,露出裏面的內臟,幾隻老鼠正在啃食著,那孩子沒了頭。
楊曼伸手一指:「滾遠點!」
對方有氣無力地沖他擺擺手:「橋、橋洞里……」
盛遙指了指一邊:「你站遠些,去上風口上,別熏著。」
然後他站起來,從門口走到牆角,又折回來,一開始臉上的表情非常平和安靜,可是在這麼來回來去走的過程中,他的表情變得越來越扭曲,越來越焦躁,突然,男人的腳踢到了原本堆在牆角的一件衣服上,在充滿了汗臭味道的成人廉價衣物里,夾著一件扎眼的童裝,那純白色的小裙子上染滿了血跡,背後的拉鏈部分有一條被外力硬扯壞的口子,男人的猛地https://read.99csw.com腳步定住了。
盛遙失笑,可是當他到了下面的時候,這笑聲很快卡在了他的喉嚨里,楊曼緊跟著下來,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妝容精緻的五官頓時扭曲了一下。
說完,楊曼四下打量了一番,這地方距離市中心已經很遠,十分欠規劃,到處都是長長短短的小衚衕,不遠處是幾棟老舊的筒子樓,馬路的另一邊還有密密麻麻的平房民居。小河溝大約是和下水道連著的,疏於治理,水面上堆滿了生活垃圾,臭氣熏天,一般嗅覺正常的人壓根不會往這邊來。
蘇君子是隊里唯一一個拖家帶口、有妻有女的人,這場景對每個為人父母的人衝擊都太大了。
盛遙眨眨眼睛,賤兮兮地問:「美女,你誤會什麼了?」
楊曼眼角瞥見他的動作,擺了擺手:「你抽吧,煙味也比臭味強——你說這個王八蛋,害了人家孩子不說,還把屍體扔在這,這是存的什麼心?」
他雙手抱在胸前,靠在電線杆子上九九藏書,盛遙和楊曼幾乎代表了市局裡俊男美女的最高水準,兩個人站在一起,本來是十分賞心悅目的——如果背景倒霉的臭味沒有那麼十里飄香的話。
盛遙抬起頭來,和她對視一眼,正這時候,排查現場的年輕警察順著繩索爬了上來,二話不說,先踉踉蹌蹌地跑到一邊,吐了。
他們個個都是屍首分離,早一些的已經只剩下白骨,近期的屍體還能勉強辨別出人形,被利器砍下的頭和身體中間塞了髒兮兮的填充物,然後被人用粗線和身體重新縫合在了一起。
盛遙把煙從兜里掏出一半,看了看旁邊正在翻法醫驗屍報告的楊曼一眼,怕她嫌棄煙味,又給塞了回去。
「如果是你說的第二種可能性,那麼那邊有個熱電廠,不少職工都在這邊住,晚上值夜班到幾點的都有。」楊曼翻了翻手裡的另一打材料,「你說會不會有潛在的目擊者?他為什麼沒把女孩的頭扔進水裡?有沒有可能是正好有人經過,兇手受到驚嚇,慌忙逃九*九*藏*書竄落下的?」
楊曼:「盛遙,如果是你的話,你怎麼把一個死孩子扔在這,並且盡量不引人注意?」
他懷裡的東西發出輕輕的碰撞音,男人寶貝一樣地抱著它們——那是一截一截處理乾淨的人肋骨:「媽媽會喜歡你的,會喜歡你的……」
楊曼順手把他的外衣搭在一邊,綁好繩索緊跟其後:「得了吧,我是有點潔癖,可是咱不就是吃這碗飯的么,有什麼好嫌的。在局裡,女人都得當男人,男人只能當牲口,你一個牲口,就不用對我一純爺們兒風度啦。」
盛遙:「哎,兄弟,沒事吧?」
男人嘴裏哼著斷斷續續的歌,臉上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噓,別害怕,一會兒就結束了,媽媽愛你,媽媽喜歡你,小天使……」
他小心翼翼地把懷裡的肋骨放下,突然慢慢地蹲下,雙手捧起了那條染血的小裙子,「嗚嗚」地哭起來,嘴裏顛三倒四地說話:「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壞人,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