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章

第二章

主管副局長有著堅硬的下巴和明澈的灰色眼睛,身穿裁剪精緻的海軍藍制服,戴著深紅色的領帶,渾身散發的能量足以點亮整幢大樓。這能量也相當危險,我幾年前對此就有所耳聞,並得出這樣的結論——在他發火前總是會有非語言的警告。他要是開始清理書面材料,你就該閃開去躲著點了。
「停……止……卡尼……沃爾!」他們喊著,根本不理會一個事實,即調查局很早以前就把那個有爭議的電子郵件攔截程序的名字改成了不那麼具有煽動性卻又不太好叫的DCS1000。「停……止……卡尼……沃爾!」
「也許可以,」我回答道,「如果我們能找到她的話。」我發現他板著臉,他對我的回答是怎麼想的,臉色說得很清楚。我補充說:「這位室友的線索我們沒了,而且,說實話,直到這事發生前,我都沒覺得非得要首先找到她。」
「納粹!」第二個聲音附和著。
「休想!」他說道,「他媽的休想!你不能讓我……」
我在椅子上向前移了移身子,脖子後面開始發燙。不管他是不是主管副局長,他可真不入調。我想開口這麼對他說,但還是把嘴閉上了。我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換個話題。
他頓時沒話了,於是我抓過那個袋子,檢查起來。果不其然,袋子里是新買的一紙盒雞蛋,還是雙A級特大號的。惟一損失的一個早已在我的車窗上凝結了。
「繼續說,」我告訴莉薩·桑茲,「我可以一邊準備一邊聽。」
「史蒂夫。」他咕噥者。
我在租車單上潦草地簽了約翰·布蘭德這個名字,然後走出大門,來到室內停車場左邊的埃維斯公司的停車站。我能感覺到朱迪正看著我的後背,我的脖子開始有麻刺感。放鬆,我告訴自己,她不是為調查局工作的,她只是很友好,就這些……難道可能有其他企圖,為什麼不呢?我有自己的頭髮和牙齒,會打完整而漂亮的上旋反手擊球。如果她想的話,為何不可以瞧我一眼呢?
「這不關我們的事,你讓自己、讓辦公室、讓我個人出了丑。我知道你急著想投入反恐計劃,可是我剛剛目睹的事件肯定會讓你沒戲了。你表現得如此孩子氣,是什麼都做不好的。我不會再提醒你了。」
在機場,我在慢慢移動的安檢隊伍里排了一個小時隊,被放行后便登上了美國航空公司的噴氣班機。我坐在十四排靠過道的位置,努力不去想布倫達·湯普森法官的事,儘管我知道這麼做是白搭。就像那個被應允如果能在三十秒鐘內不想河馬就能贏得一百萬美金的人,可他根本不可能贏。秒錶還沒來得及計時,那些笨拙的畜生就開始侵擾並擠滿了那個倒霉雜種的頭腦。十秒鐘后,它們就撞進大門不請自來了,再過十秒鐘,它們操控了家務管理,並要求開通有線電視。
桑茲那雙棕黑色的眼睛盯著我,「你要走?現在嗎?不等我們作完關於湯普森的報告了?」
「相信我,我不先與你商量好了,是不會去問她的。」
「十天時間,蒙克先生,」他對我說。他的牙齒在瞬間露了一下,我確信,他認為這就是微笑。「創造整個世界也只用了六天。」
「莉薩,我明天上午回來。你告訴過我星期五你就完成了那個調查,剩下要做的就是口述這份報告。」
我駛過一片綠地,那綠色足以讓人眼前一亮,又經過了鮮紅色的穀倉和白色的農舍,半小時后,我穿過了諾威奇的泰晤士河,在二號路上又開了二十分鐘,途經佩科特人居留地,馬山塔克特鎮,然後在通往福克斯伍茲度假區和賭場的林陰|道上停下來。它就在那裡等著我,那幢二十層的賓館主樓就像一隻舉起的手在歡迎我,大樓旁伸出來的兩側就像張開來要擁抱我的胳膊。
令雙方都感到不幸的是,還出現了其他情況——那些砸玻璃窗、扔石塊、大吵大嚷,並且散漫無度的暴徒,他們只要有機會放縱,就會不惜干出一切。今天他們為的是「神燈」,以前為的是世界貿易組織,下個月——自9·11事件后就一貫如此——又會是「公平對待恐怖主義分子」了。
連我都認為,如果考慮到其被濫用的可能,如果想像一個肆無忌憚的聯邦調查局特工使用這個程序侵入憲法第四修正案,這確實令人擔心。難怪這些抗議者要扛著標語牌直接沖我們來了。他們是合法的抗議者,但是這些誠實的人從來就容易對付。
我不得不微笑了,莉薩或許是新手,但是她學得很快。向被總統提九_九_藏_書名的人詢問必須極其謹慎,特別是當存在著說謊可能的時候。
第三個人向我靠近過來,他張大了嘴巴。「你可以把我們都宰了!」他叫囂著越走越近。
「還不是一回事,」我對她說,「例行公事而已。讓那個縣書記員給你把經過確認和規範的複印件寄來吧。往報告里加上一段,(把這份文件I-A),把它附到文件中去。」
她是「特副」——副手特工——卻是一名不尋常的特工。她開始從事這項工作時已經三十五歲了,而大多數的人進這一行時都要比她年輕十歲。在來華盛頓前,她曾經在埃爾帕索做過地區助理檢查官,對警察部門的規矩頗有些客觀了解。莉薩像工頭一般苛刻,並不需要我伸手拉她,但這並非意味著我不喜歡幫她。那可是一隻非常美麗的手,和她身上其他部分一樣動人。我想像著她修長的雙腿、燦爛的笑容,感到一陣失望的心疼。我們都是單身,可我是她的上司。在講究團體清廉公正的時代,她那魅力誘人的身體可是遙遙千里的禁區,因此我儘力把她逐出大腦。可是,她就像那河馬一樣,在我竭力集中精力對康涅狄格之事進行預熱時,在我的四周徘徊。
我坐到桌子後面,拿起電話,告訴凱文·芬納蒂的秘書我就上樓去,然後掛了電話。
「是多久前的事?」我問道。
我恨恨地盯著莉薩,又提醒自己這並非她的錯。
「行,史蒂夫,我們就這麼辦。」我把那盒雞蛋拿出袋子。
我搖搖頭,「更早些,我得趕快返回。」
「也許你會願意把這個笑話說出來讓大家聽聽,蒙克先生。」他凝視著朝向大街的窗戶,「不然就是你也許還在對外邊的局面感到好笑。」
「不然沒等我上樓來開始案卷工作,他就又回到街上扔雞蛋了。」
莉薩說道:「我一發現這個漏洞就給湯普森法官打了電話。起初她說我肯定弄錯了,她是直接從伯克利到了耶魯,但是我就像剛才給你朗讀的一樣給了她同樣的日期。我告訴她,她肯定不可能花三周的時問才回到法學院。她沉默了片刻,然後就笑了。還真的花了三周。她順路在弗吉尼亞的一個小鎮停留了一下——是弗吉尼亞的布魯克斯頓——為了照顧臨死的姨媽。她和姨媽一起呆了三周,然後老人就去世了。她一直覺得那不算是真正的居留——事實上現在依然不那麼認為——因此就沒有把它寫入問卷。」
我感到眉毛一抬。
「把你的帽子給我。」
「這是個好主意。」他用聯邦調查局的暗語說道,這話的真正含義是,如果你不找到她,我就會親自摘了你的鳥蛋,看著你把它們吃下去。
我點了點頭。「準備一封延期申請,請求給予新的局限,」——這是「調查局最後期限」的縮略詞——「整理好了讓我簽字。我會把你剛才告訴我的事與主管副局長商量的,我們明天上午再談。」
「如果事情都那麼容易,我們可以雇打字秘書了,你不是老這麼對我說的嗎?」
「老闆,那可不是笑話。我很嚴肅地讓這些人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的精神被提起來了。也許我晚上的計劃根本不會被破壞。我從箱子里拿出飛機票,插|進上衣口袋,拎起黑色的真皮公文包,從襯衣口袋裡掏出鑲嵌著金色警徽的身份證件·放進公文包。
「二十天……三周不到,三十年前。這有點強人所難了,哪怕是對我們而言。」
「芬納蒂先生,我下次會對情況作出更好的判斷,你放心好了,可是我有其他事要和你商量。」
我走到他桌子前最靠近我的皮椅子旁坐了下來。他沒說話,但是我沒指望他講話。調查局就像是一個關狗的欄圈。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但只有領頭的那隻狗才得不斷地證實這一點。在我明確知道是誰在處理這事前,凱文·芬納蒂是不會理會我的。要不是桌子上堆得亂七八糟,他真會抬起腿來對著桌子撒尿,來讓人明白這個道理。我想像著他的這個樣子,不由得咧嘴笑了,而他正好又看到了。
我駛過坡道,把我的隨想曲汽車緩緩開到他們面前,按了好幾次喇叭,但是還是讓這輛大車前進著。沒開多遠我就感到車後部一陣搖晃。我往後視鏡里看了看,發現在車後有個大鬍子男人穿著一件軍用迷彩服,戴著一頂黑色的針織風帽,正在車子的保險杠上跳上躥下的,叫著喊著,他用中指指著我,憤怒得嘴角直流口水,企圖向我的後窗吐唾沫。我倒是想把這傢伙送上聯邦法庭,可我沒時間做書面工作,便一踩剎九_九_藏_書車。那個白痴失去了平衡,趔趄地前撲在車身上,又從車上跌下去。我咧嘴笑了,最簡單的方法總是最有效的。
「早上我會在這裏,回頭見。」
我深深地陷入座椅,開始倒序減數,這似乎起效了。我從100減7開始,咕噥著,93,86,79……然後再開始減11。100,89,78……然後再減14,如此這般地,直到我的大腦靈活得像個體操運動員。我腦袋向後一靠,閉上雙眼,遐想著,直到繫緊安全帶要著陸的通知讓我重新直起身體。在哈特福德著陸后,我們轟隆隆地到達了終點,接上了像過分熱情的戀人般沖向飛機的可伸縮彎曲的通道。我下了機艙,走向埃維斯汽車租賃公司的櫃檯。
「就是這麼的了,」我說著指指他左手的雜貨袋,「還有雞蛋嗎?」
「停……止……卡尼……沃爾!……停……止……卡尼……沃爾!……停……止……卡尼……沃爾!」
「那法官對此如何說?」
我經過賓夕法尼亞大街上的胡佛大樓,注意到在第九街拐角的正面出口附近正發生著一場騷亂。藍白相間的市警察局分隊的車停在路邊。一群抗議者又一次迫近了大門。市警察局的警察們正強行把他們向街上推,但是人群並不願意後退。他們把標語牌向警察戳過去,就像弗蘭肯斯坦電影中拿火炬的村民,我透過自己車上擋風玻璃前雨刷的啪啪聲,也聽到了他們熟悉的口號。
但是即使我只有這麼個念頭,我已經錯了。知道一切是我們的本職,這也是特調組存在的惟一原因。無論可能與否,我們都得使SF-86表——每一個受到提名的人都得遞交的個人安全問卷——上的每一個字確證無疑,這是調查過程的一個環節。
我搖了搖頭,「芬納蒂正在等我。我沒時間了,就請你儘快地告訴我出了什麼問題。」
我猛地把變速桿壓到停車位置,推開車門,那傢伙還沒來得及跳回去就被撞上了。他絆了一下,跌到路旁,我立刻撲到他身上,一把抓起他的迷彩服,將他猛拉起身。他瞪大了眼睛,可是鬧事的人群那憤怒的喊叫聲又使他鼓起了勇氣。
主管副局長從頭到尾自始至終都是胡佛派的人,他辦公室復古的流行風格是特地讓來訪者了解此道的。屋裡的傢具都具有博物館品質,舊地毯的陳腐氣味和天鵝絨的帷幕使我想起了《馬爾他獵鷹》中的場景。我能肯定,總有一天,漢弗萊·鮑加會從沉沉的栗色帷幕後走出來,他的軟呢帽壓得低低的,手捂著塌鼻子,來尋找那個胖男人。
「1972年。」
通往位於第四街的大華盛頓市區分局的城際交通十分擁擠,足以使我有大量的時間來思考。陳博士的否定困擾著我,最後我確信,自己是被那個即將到來的夜晚弄得心神不定,才會在他那最新的發明前敗下陣來的。下一次我會作好準備。如果康涅狄格的事情如願解決,我甚至還能當場把他的賬單付掉一部分呢。
我猛一拽他的上衣,竟使他的絨線帽掉下來,蓋住了他的半邊臉,他都沒來有得及拉回去。
她晃了晃齊肩的棕色頭髮,「少了二十天,老闆,」——在局裡,雖然有主管幹預,這個頭銜還是在繼續用著——「而且我不知道怎麼把它們找回來。」
當然了,他們也會去大區分局的,他們對該程序最新添加部分的憤怒與日俱增,該部分有一個頗具科幻小說味道的名字叫「神燈」,它能侵入家用電腦,長驅直入一直到達向硬碟傳送數據的每一個按鍵。
「那她那個從加州大學失蹤的室友呢?她能澄清這事嗎?」
她的皓齒閃爍著,我小指上的那塊黃金映射著她的笑容,熠熠閃光。
「謝謝你,朱迪,」我對她說著,「你總是這樣照顧我。」
「並非完全如此。那位女士確實死了,這毫無疑問,但是她不是死於1972年,也不是73年或74年。」莉薩微笑著,甜甜地揶揄著我。「老天保佑,老薩拉·肯德爾一直堅持到了1991年。」
我盯著她。莉薩·桑茲是一個尚未結束一年試用期的特工,可她還真他媽的有點好出風頭。她人事檔案中的一些事我還記得,如她在埃爾帕索和招募人員的面談read.99csw.com,以及她勇敢聲明自己計劃成為聯邦調查局的第一位女性主管。這是一個值得嘉獎的目標,但是總該有人告訴她,實現這樣的目標一年的時間還不見得夠呢。
輕柔的蛋殼破裂聲非常清晰,周圍出現了一片幾乎是超現實主義的寧靜。
我敲敲門,說道:「是普勒·蒙克。」我走進房間,走過十幾碼寬幅的地毯,朝主管副局長走去,他正端坐在屋子遠端一張巨大無比的書桌后,桌上堆著一疊疊的文件和其他的書面材料。側旁是兩面像哨兵一般矗立著的旗幟。身背後是落地長窗,戶外的灰色光線透過窗子射了進來,那是1月份一連串細雨綿綿的下午所特有的光亮。
我們並沒在找,但這是最善意的謊言了。我一下樓就他媽的肯定得馬上就去找。
「蓋世太保!」他背後傳來了一個喊叫聲。
我得監視他,當我走回自己的車子,並繼續向下坡的車庫駛去時,我暗暗想著,不過,我並不怎麼擔心。他這類人沒有一群烏合之眾相隨,是幹不了什麼大事的,而且得過一會兒——等這個消息在華盛頓的白痴團隊中傳開后——年輕的史蒂夫才能找到另一個團伙,來支持他。
男男女女們都成了半明半暗光線中的模糊身影,他們從一台機器換到另一台機器,就像站在苦路十四處上的侍僧,我覺得這個比喻不賴。宗教信仰是各式各樣的。在這裏,虔誠的人對上帝的祈禱同樣響亮,上帝未能出現時,他們的神情同樣絕望,但是這樣的念頭起了反作用,我提醒自己要住手。我早就和上帝訂了個協議。你別管我的事,我也不來管你。迄今為止,協議執行情況良好。
他搖了搖頭,「不能耽誤了,局長的最後截止期是周四后的一星期,時間應該夠了。」
「可是現在……」他說著,沒把話講完。
情況都這麼緊急了,我還去康涅狄格幹嗎?
莉薩參看了一下手裡的黃色事務便箋簿,「布倫達·湯普森1972年6月17日畢業於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她很快就離開了灣區,7月8日在耶魯法學院報到。但是她的SF-86表並沒說明她在此期間的活動。」
「我剛才的意思是,即使聯邦調查局也不可能什麼都知道。」
我看看她,哼了一聲。遺漏了一麗天還可以解釋過去·可是不能漏掉二十天呀。決不能對橢圓形辦公室這麼說。對大多數人來說,特調組案件可真他媽的煩人,可要是和白宮搭上邊的話,就會有致命危險。突然,我去康涅狄格州似乎不那麼重要了。
「星期五我是這麼想的,但是我錯了。我星期六回來做口述時遇上了麻煩,是個很糟糕的問題。我們不能聽之任之……格雷迪發生了這樣的事,不能再這麼做了。」
我把那盒雞蛋,全都倒在他的帽子里,把帽子小心翼翼地扣回他的腦袋上,然後緊貼著他的耳朵壓了下去。他朝我晃起了腦袋,意識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我並沒有讓他難受太長的時間——這倒是應該受到讚揚。沒等他舉起手來阻止我,我便利用高他六英寸的優勢,伸出手來,正對著他尖尖的頭頂拍了一下。
我開始咬緊了牙齒。老天,最高法院提名者真把我煩死了。約瑟芬·格雷迪的慘敗並不發生在我行使職權的時候,但它卻是使主管職位空缺並讓我得以升遷的原因。我的前任現遠在蒙大拿的比尤特工作,但是他的失敗卻遺留在我所接任的這個小組中。在胡佛大樓的人看來,最高法院提名若出現第二個災難,那就是我的第二次失敗,而兩個失敗會比炭疽病毒更致命。我拿過公文包,打開了它。
「72年?三十年了?」
我打開公文包的第二個暗層,拿出一個有半英寸厚的平紋白色商務信封,把它放在口袋裡的皮夾旁。我想站起身去拿雨衣,但是她攔住了我。
「撒謊?」
「老闆,那是一份相當重要的報告,得花去我們大部分的時間送交打字小組,還有修改等所有的事。我不能肯定能——」
我告訴過莉薩·桑茲今天再也不討論湯普森法官的事,但是我撒謊了。我本該即刻就到法官那裡去,干正經活,可我卻在向康涅狄格進發,而事實是,我正在往那裡去是因為我非去不可。等我回來後會有足夠的時間來對付布倫達·湯普森的。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不管是誰來付賬,我是不會取消在北邊等著我去辦的事情。
「沒有了。除了她那位不可思議的姨媽,布倫達·湯普森差不多和羅傑斯先生一樣令人興奮。」她看著膝蓋上的筆記本,然後又看著我。「我都希望自己沒有注意到那段居留地點上的漏洞。這下我可沒法按局裡規定的截止日期行事了。十天時間根本不夠read.99csw.com解決這個問題。」
「五十三歲,沒錯,是發生在很久以前。」
「他已經等了一刻鐘了,」她抱怨著,「你最好快進去。」
我的胃開始劇烈地活躍起來,拚命把我往某個地方趕——我不敢讓人知道我去的是那種地方。我加快速度向前門駛去,把車停在停車員站。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年輕男子幫我開了車門,從他閃著雨水的雨布下拿出一張停車牌,在我鑽出車子時交給了我。我走進金碧輝煌的大廳。二十英尺高的大門開啟了,賭場在我面前一覽無餘。
「我沒必要一定得告訴你……」
我的指尖在書桌上敲擊起來,一邊想像著樓上那位正等著我的上司的臉色。
「報告的其他部分怎麼樣?你還發現了其他什麼嗎?」
「我們發現這一漏洞時向她詢問了,但她告訴我們的卻不是事實。」
在通往頂樓主管副局長凱文·芬納蒂的外間辦公室門口,我平整了一下領帶結,推開門,走了進去。
「先生,明天還是同樣的時間?」
首先是那裡的聲響震住了我,鈴聲、哨聲、充滿希望和絕望的尖叫聲混雜在一起形成噪音,那股聲浪使我停在了原位。隨之是陣陣氣味——汗水、香水、威士忌酒,以及香煙的味道撲鼻而來——最後,眼前一片令人暈眩的場景。足有兩個半英畝大的一片地盤,鋪著綠色地毯,人人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右面是四千台老虎機,蔓延著直到模糊一片……左邊是一桌接一桌的二十一點、輪盤賭、比九點的紙牌賭局……想去哪一桌就去哪一桌。
約瑟芬·艾倫·格雷迪法官曾是總統歷史性地任命黑人女性進入最高法院的第一人選。我的前任曾經在調查其背景時幹得很漂亮——他自己這麼認為——直到《華盛頓郵報》披露了法官使用身份未經正式登記的瓜地馬拉管家,那管家甚至連特調組小組都沒想過要去調查了解。報紙標題冷酷無情。總統開掉格雷迪的速度比傾倒醫院廢棄物還快,然後他把我們的局長從胡佛大樓召過去,罵了個狗血淋頭。局長立馬把罪責扔到芬納蒂頭上,後者又加倍地發泄在特調組主管巴特身上,然後讓我提升上來取代他,分外明確地給了我任務:不許這檔子事再次發生。於是就出現了我不得不折騰自己的這個問題。
「你他媽的說些啥?」他咕噥著,「瘋了還是怎麼的?」
人群連大氣都不敢出,史蒂夫睜圓了眼睛。一簾黃色的蛋黃,從帽子下面沿著他的前額滑落下來,流進了那雙眼睛。他抹掉了這些黏黏糊糊的東西,瞪著我,我猜到那裡面萌動著復讎計劃的種子。
說到莉薩·桑茲,我還是不太明白該怎麼評價這個最後進入我小組的女人。
但是我馬上就意識到,這並沒有那麼簡單。
「這你已經確證過了,你口述了報告……等等,等等,等等。」
人群開始向我緩緩移過來,我把那扔雞蛋的傢伙朝他們的方向拽了幾步,這讓他們一陣困惑,沉默下來。
「還有呢,」她說,「別想溜出去。不管你要去哪裡,再等五分鐘總來得及的。」
「我們在布倫達·湯普森調查中碰上了點麻煩,」我告訴他,「她漏填了在大學和法學院之間三周的居住情況,而且她也許撒了謊。」
我從口袋裡掏出幸運戒指,那一團黃金在我走向賭檯時從不離身,也從未在其他地方戴過。我把它套在左手小手指上,穿過大門,在那裡站立了片刻。
我想拿起辦公室的電話撥他的號碼,但是特工莉薩·桑茲坐在那裡擋住了去路。我走過她身邊,來到書桌旁的金屬衣帽架邊,掛起雨衣,轉過身,視線越過她的頭頂,瞥了瞥牆上的普通掛鐘。
我在印地安那大街上沿著對角線抄近路開車,三分鐘后便發現自己做了個明智的決定。通向局裡車庫的下坡路上擠滿了抗議的人群,但附近沒有警察,也沒有總務管理局的警衛。很典型。只要胡佛大樓沒事,干苦力的就輕鬆多了。我得承認,這群人動靜很大,他們的口號清晰可辨,蓋過了我車上收音機里傳出的音樂聲。
「這女的多大歲數了,五十上下了吧?你在說發生在很久以前的事吧。」
「拜託了,莉薩,如果真有問題,我現在也看不出來。法官在86表上出了個差錯,這時有發生。你就在報告的行政意見部分中加段文字,解釋一下你剛才告訴我的事。照章辦理就是了。」
「什麼也沒做。」我告訴她,但是我明白是怎麼回事。有人看到了樓下發生的事,告了我的密。或者是主管副局長凱文·芬納蒂親眼看到了。主管副局長的辦公室望出去正好是大街,還有通往車庫的下坡道。他很可能一直在觀看,想到這裏,我有些不快。去見這位負責大華盛頓市分局的人就像去拜訪直腸病學專家一樣無趣。
「你叫什麼名字?」我問著被我捕獲的傢伙。
「我給布魯克斯頓的科布縣書記員辦公室打了電話,」她繼續說道,「想核read.99csw•com對一下死亡證明書。」
我停在秘書卡倫·基爾布賴德的桌旁,她看著我。
「急事,」我對她說,「我馬上要和主管副局長碰個面,然後半小時內要到達華盛頓巴爾的摩國際機場。」朝書桌走去時,我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是花香型的,但不甜蜜,也許是野花,蓋住了我從陰險的陳博士那裡帶回的腋臭。
我伸手去拿掛在我皮帶上的手銬,「好吧,也許我們最好立刻就這麼辦。」
所以我放棄了努力,開始想約瑟芬·格雷迪的事。要充分弄明白湯普森的問題,我得首先重溫格雷迪的慘敗事件。
我走到台前,一位瘦瘦的穿著紅色外衣的女子對我說:「布蘭德先生,很高興又見到你了。接你的車子在等著,你可以像平常一樣打折。」
他舉起了手:「操你媽的。」他咕噥著,把絨線帽子從頭上拿下來,遞給了我。
這個大鬍子男人出現在我的車窗外,舉起胳膊,朝我揮舞過來。我轉開頭,扭過身子,聽到雞蛋打到車窗的劈啪破裂聲。我又轉了回來,透過散開的蛋黃,隔著玻璃盯著他。
「我該把要求延遲的申請直接送到胡佛大樓吧?」我問道,「或者你願意先看看信?」
我盯著他的眼睛。你得把這事交付給他。凱文·芬納蒂已經過了五十七歲強制退休年齡有幾年了——在局長的特別許可下才得以豁免——他就像會計似的管理著大區分局,從不在他認為對重樹調查局岌岌可危的聲望有關鍵作用的案子細節上出錯。
看到他伸手去拿書面資料,我停住了。
「你可沒這麼做。我們有警察部門專門處理這類事情。你的職責是逮捕罪犯,並把他帶到美國執法官那裡去。可是你卻選擇了——卻捲入了一場穿燈籠褲的小丑表演的喜劇中——這令人無法接受,我們誰都無法接受,尤其是我的管理階層人員。」
「恐怕事情沒那麼簡單。湯普森告訴我她的姨媽薩拉·肯德爾長期與癌症搏鬥,可是最終死於1972年7月2日。湯普森在葬禮結束后就去紐黑文了。」
他點點頭讓我說下去。
「我剛要打你的手機找你,」她說,「主管副局長要見你。聽口氣他不太開心。」她眼睛一眯,顯出關注的樣子,「你做了什麼了?」
在租車處——我上了一輛藍色的福特名使車,它散發著雪茄煙和來沙爾消毒藥水般的味道——我開上了康涅狄格二號路向南向諾威奇駛去。一場剛到的暴雨打向我的擋風玻璃,汽車雨刷來回擺動著。
「就像頭豬!」他嚷嚷著,「想幹嗎,揍我嗎?」
芬納蒂的秘書是個完美的職員。她有著棕鼠色的鬈髮,抹著深紅色的唇膏,穿著肩墊很厚實的花衣服,這使得貝蒂·斯溫森看上去像一幅諾曼·羅克韋爾的繪畫。調查局的秘書從胡佛那傳說般的海倫·甘迪開始,有一長串的老姑娘,而貝蒂是其中的最後一位,她驕傲有如一艘戰船,堅固勝於俾斯麥艦,誰也別想從她那裡經過而毛髮無損。我走近時,她抬起頭,目光透過無框雙光眼鏡的頂部注視著我。
「大家想一想,」我說著,聲音響亮到足以讓每個人都能聽到。「襲擊聯邦官員要坐一年牢……最少罰款一萬美金,但是別讓這些嚇住了你們。也許你們可以一起去法官那裡,來個集體打折。」我回頭對著那個俘虜,「我和你做個交易,你就把它當作認罪求情協議吧。」
莉薩把椅子拖近了些。她的眼睛顯得更黑,目光更強烈。「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問題不在於遺漏了日子……並不完全這樣。」她凝視著我書桌右邊的金屬衣帽架。「你是不是把你的外衣掛起來,這得需要一會兒時間。」
「可是現在我們又在找她了,這是當然的。」
我站在門口,突然感到自己充滿了信心,我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像一個帶著尋呼機的手風琴演奏者一樣樂觀。一個用梅林達做名字的女招待——一個要腿有腿,要胸有胸,要什麼有什麼的黑白混血女子——急忙朝我走過來。我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一隻手。
我走上樓,走過大房間,走向我位於17小組大房間後面的辦公室。在二十個委派到我的特別調查小組——用局裡的行話說就是特調組——的特工中,大多數人正在桌子旁,電話機貼在耳朵上,從世界各地抽取著有關在幾百個政府職位的申請者和提名者中一兩個人員的信息,這樣的人總是舉足輕重,會使白宮為此提出特別關注的要求。我初次聽到那些嘈雜聲音時覺得很是驚訝,但過不多久我甚至都注意不到它了。一年多一點之前我就開始負責這個小組,這是我爬上管理階層的第一步,但我依然對這些人如何會在這樣混亂的環境下做出如此高質量的工作感到困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