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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湯普森法官皺了皺眉,拿起了桌上的一張紙,盯了一會兒,然後抓起一枝筆,飛快地寫了幾行字。
我把法官所說的告訴了她,即當湯普森在布魯克斯頓時,事實上她的姨媽並沒有死。
我直盯著她的眼睛,「我不得不提醒您一些事,法官。如果在您個人履歷中有一些我應該知道的事,現在就該告訴我了,讓我先發現它們會是一個錯誤。」
「我打電話還是為了你父親的費用賬。我知道你不愛聽。其實我也不願意再說了,但是欠額太大,不能不了了之。你也知道,你父親受照料不是免費的,而且他身體每況愈下。如果你不能立即採取措施。你就得把他送到別處去了。」
「蒙克特工。」她說道,她的手握得很堅定,但同時也有些潮濕。這也許意味著什麼,但現在我還無法確切肯定。
「絕不可能。」
「現在怎麼辦?」莉薩問道,一邊把裙子向膝蓋拉拉直。「我已經看了好幾遍文件。我們從哪裡開始尋找那個室友?」
「打電話給她,」我又說了一遍,「我肯定她明白這不是你的主意。」
像大多數的州一樣,加利福尼亞州法律規定,若學生本人沒有簽署棄權聲明,大學校方不得泄露學生的信息。我有一份布倫達·湯普森的聲明書,但是沒有戴利亞·赫爾南德茲的。為了在沒有她本人許可的情況下查閱這個女人的資料,我得違背加州法律,但要為此找個理由也不太難。我不可能去傷害那位室友,而且還能把會導致湯普森法官的參議院認可程序被拖延的難題給解決了。
「我從未做過虧心事。」
安妮把生活描述為不停轉動的圓盤,她不止一次這樣告訴我。想像著自己站在這個轉盤上,轉盤中心有一根軸桿穿過,抓住軸桿是留在盤子上惟一安全的方法,是不被甩出邊緣完全掉下轉盤的惟一可靠的途徑。抓住軸桿並不是件有趣的事,但至少你明白自己能堅持到底,不像那些冒險成癮的雜種一樣放開軸桿,爬到轉盤邊緣,離心力魔鬼竭力將他們甩向深淵,使他們的身體瑟瑟顫抖,嘴巴早已因迷狂而開始發出微弱的呻|吟。據安妮說,我只有在到達邊緣后才會感到快樂,在滑脫了軸桿后甚至會更快樂一點,而當我單手揪在轉盤邊緣、雙腿伸展著騰空而起、眼神狂野、喉嚨鼓脹、大聲地叫著再來再來時,那快樂的感覺便到了極致。
我抬起頭,知道她正等著我進入主題。於是我說:「您昨天上午和特工莉薩·桑茲談過。」
我悄悄走進審判室,挑了個後排座位坐下。那是一件毒品案——甲基苯丙胺——報紙和電視上對此的報道沸沸揚揚。被告是個臭名昭著的青少年犯罪團伙成員,是國內一個毒品集團的共謀,該集團包括了該地區大多數地段的惡棍。艾伯特·斯克羅金在街上鬼混時的名字叫「人渣」,從外表看,他還真名副其實。我向四周掃視了一圈,他的哥們兒——花|花|公|子幫——已經群集在審判室里,他們沒有公然打出旗號,但儘管如此,他們的在場還是讓人覺得有些惴惴不安。他們梳著長長的黑髮辮,鬍子拉碴的顯得很可怕,看上去更像是阿富汗的恐怖分子,而不是美國的城市居民。
「我們相處得不是特別好,蒙克特工,我們倆的名字都在公寓的租約上,而我得在月底前離開,那是租約的期限。戴利亞認為我企圖逃避租金,逃避清掃房間的任務。你知道這裏面的瓜葛。」
「坐下,律師!立刻坐下!閉上你的嘴,否則我也把你扔出去!」
星期二早上我頭痛得厲害,我的傲氣被挫敗得更厲害,而我迅速扁平下去的皮夾子幾乎要殺了我。我用了一把阿司匹林片來對付頭痛,但是自我所受的傷害和福克斯伍茲的漫漫長夜后的銀行結餘卻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彌合。我想休假一天,但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使我無法這麼做。
但是我先得離開辦公室,在盥洗室花上五分鐘時間,往臉上噴點冷水,用手理理我的頭髮。鏡子中的那張臉令我不快,眼睛下面垂著眼袋,下巴有一抹粗短的胡茬。我得承認,自己過去見過這張臉。常常是在賭場里,不過是賭場里別人的臉,是那些輸錢的人,照賭棍們的話說,就是那些「晦氣鬼」。輸錢會讓你如此,讓你渾身晦氣,但幸運的是,成功能使人轉運,這也是我要去找那個室友的原因。一些優九-九-藏-書秀的聯邦調查局特工已經嘗試過了,而且沒成功。如果我能擊敗這一套體制,直到它拱手交出布倫達·湯普森的室友,我就又贏了一回,就像他們說的,走好運了。我再次瞧瞧自己疲倦的臉。我一定會重新帥氣起來。
法官的辦事員是個紅頭髮的年輕男子,他看上去像是很久沒有笑過了。當我走近他時,他從書桌上抬起頭。我翻開自己的證件,要求見他的上司。
她點點頭,「我告訴她我等著辦葬禮,而不是辦了葬禮。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了,但是自從我被任命以後,這裏一團糟,實際上,我也許會亂講話。」她又清了一下嗓子。「我希望沒給你們帶來麻煩,可是這是不是矯枉過正了?我們只是在談關於三十年前若干天的事。它和今天有什麼相干呢?」
「首先,加大的學生檔案里有她,我想這就很容易查下去了。」
「她和我在加大一起上的法學院預科,她的家在費城。」法官搖著頭,「我想不起太多,但是我想我會去查賓夕法尼亞的幾所法學院。」
她揮揮手,表示不值一提。
她上學后就再沒見過參与流氓團伙輪|奸活動的同母異父的哥哥們。在母親因吸食過量毒品死去后,她就由外祖母撫養長大。哪怕依據特區的標準,這都是個悲慘的故事。
「你知道局裡的規矩,」我這樣回答她,「幾天,幾年,這對頭來說是一回事。我確信不需要向您解釋。」
「葬禮?」她說道,「不,沒有葬禮。薩拉姨媽沒死,問題就在這裏。都說她沒救了,可是她挺過來了。」法官清了清嗓子,「我決定呆到舉辦葬禮,但是,老天保佑,她沒有死。我很不願意離開她,但別無選擇。法學院由不得我,所以我最終開車去了紐黑文。我到了那裡……」她目光向上盯著,似乎在天花板上讀著她的行程。「那時離開學肯定只有一兩天了。」她又看著我,「我不明白為何自己把這個從問卷調查上給省略了。」
我對她皺皺眉頭,「主管副局長下樓來這裏了?」
我坐了下來,面對著書桌,身體陷在那和諧的深紅色皮椅子里,等著她走到自己在書桌后的座位上。走到座位前,她在右手邊立在地板上的美國國旗旁停了停,然後轉向我,過了片刻才落座。我想,這是個聰明女人。比爾·柯林頓也不過如此了。她沒說一個字,就已經明確地提醒我她是誰,她代表的是什麼。
「但是依然缺少那個大學室友……那無法解釋的三個星期……那個死不了的姨媽。」
我告訴他:「我只需要幾分鐘時間。」
「我記不起來了,很久的事了,但我得查一下資料再給你確切的時間。」
我隨著她,禁不住欣賞起她那淺灰色的套裝,那考究的裁剪遮蓋了隨著年齡增加而略顯臃腫的體態。
「差不多吧。」我撤了謊,「只要解決一些可能發生的具體情況就成了。」例如,真的找到買主。我聽到他聲音里的希望在破滅。
到別處去,放屁。除了和我一起生活,他沒有別處可去了。
「當然了,蒙克特工,而且我並不想給你們帶來什麼麻煩。只是我的聽證會馬上要開始了,因此,哪怕是想起這些事都讓我煩躁。我了解博克事件,明白克拉倫斯·托馬斯經歷了非常困難的時候。就算是特蕾莎修女,她本人也會感到很不好受,我已經開始理解其中的原委了。」
我仔細地觀察著湯普森法官對他們這些明顯的策略所作出的反應,如今在團伙犯罪案件中,這樣的策略很多見。在大約十分鐘的提問與回答中,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直到法官問夠了問題。
我點點頭,她說得沒錯。她檔案里有所有的細節。她出生於華盛頓黑人貧民區最差的地段,有個做海洛因交易的父親,他在她三歲時死在監獄里。
「你怎麼可以這樣做?法官大人。我的委託人有權得到他的朋友和家人的支持。你不能干涉——」
我準備離安妮轉盤的邊緣稍近一些,便把頭腦里消極的東西甩了出去。
「我會付錢的,」我告訴他,「但是你得等我了結了房子的契約。」
我在她辦公桌一角邊read.99csw.com停下。
「你去完成口述報告,確保它在文印室得到優先處理。我來對付室友的事。」
我的嘴巴做了說那句下流話的動作,但我盡量不讓它變成他能聽到的那個詞。「說吧。」我回答道。
「他首先想知道你這該死的傢伙在哪裡。然後,因為你不在,他就狠狠地翹了我一頓。」我嘴唇一動,她似乎讀出了我的問題:「不,沒有,我什麼都沒告訴他……但是我覺得有點被利用了,普勒,你把我一個人丟下不管。」
我們身後的門打開了,法警擁了進來,扭住那些人的胳膊,把這些歹徒猛按到地上。三十秒鐘之後,法庭就差不多空了。我環顧四周那些被允許留下來的人,他們個個瞪大了眼睛,我感到自己的眼睛也瞪圓了。不管布倫達·湯普森是什麼樣的人,她清楚如何維持法庭秩序。看到她這個樣子——看到她面對某些真正的危險人物時無畏而蔑視的態度——我提醒自己得多加小心。
他的聲音亮起來了,「你找到買主了?」
「我覺得我們遇到了麻煩。」我對她說道,但光說這些話就讓我的脈搏加速了,這樣的感覺使我對自己的動機感到困惑。
「那些傢伙?我十歲前對付過比他們更糟糕的渣滓。」
首先我拿開兩張留下來的百元鈔票——在賭場里,這被稱作「一角錢」,這對我是很有誘惑力的新奇詞彙——然後把餘下的錢放進公文包的暗層。如果在和陳博士的第五十三次約會前還沒有找到湯普森的室友的話,我就上街把那兩百元遞給我遇到的第一個街頭乞丐,讓他吃驚地瞪大眼睛。如果我找到了那個室友,我就贏了。當然,不是贏錢,而是「贏」這個詞所具有的惟一重要的感覺。
準備出發。我走到自己的收件箱旁,抽出一疊書面資料,把它們攤開放在桌子上,這是為了提醒那些官僚老爺加快協助我的工作。我把公文包拖近了些,打開它,找到那枚粉紅色的戒指,套在手指上,然後用同一隻手抓起電話。在撥號前,我確定了一下自己要做的事,即我需要在下面幾分鐘內改變遊戲規則。調查局官方的規定沒法讓人找到布倫達·湯普森的大學室友。現在該運用匡蒂科規則了。
昨天夜裡曾有一段時問——從凌晨一點半到將近三點——我還能夠支付拖欠傑克·奎格利的款額,並且還能交付蒙克牧師下個月賬單的一大筆費用。照這樣,再過一個小時,我就能給這個瘋癲的老雜種買房子了。已經很接近了,但最終沒有實現,總之不會在昨晚實現。總有一天會實現的,很快的,我有這個信念。不可否認,最近的一年是場噩夢,但是我會時來運轉。過去總是這樣,將來也總會這樣的。這不是喬納森·蒙克所能明白或關心的。那狗娘養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是誰在付錢。
「不管她忙不忙,我得見她。」
「凱文·芬納蒂順便來視察了一下。」她接著說道。
此時那幫傢伙都站了起來,指手畫腳地叫喊著。法官轉身看看法警,法警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按鈕。
比如她開始時解釋得過頭,太多次地重複姨媽奇迹般地倖存下來的陳述,反覆地清嗓子,而且還用手按摩喉嚨,好像她能人為地壓出一些自己不想說的話。她雙手藏在膝蓋里,而且當它們暴露出來時,又掌心向下平覆在桌子上。還有就是在我提問過程中,她做出了去注意那頁毫不相關的資料的荒唐舉動。另外還有五六處跡象,明顯透露出她沒有說實話。走近大區分局的前門時,我拖長了腳步。突然,我非常迫切地想挖出原因來。
「她還活著嗎,您的姨媽?她能證明您和她一起住過嗎?」
「我正從另外的辦公室召集人員——文件有三百來頁呢——本周末我會有個初稿。」她朝我肩膀上方凝視了一會兒,然後將困惑的目光移回到我身上。
我回到辦公室門邊,掛起了那塊「打擾必死」的牌子,關上門,抓起公文包,打開暗層。老天,我邊想邊盯著那孤零零的八張百元美金鈔票,它們是昨晚遭受挫敗后的殘存物。我的胃開始痛起來,一萬一千美元沒了。那是我最糟糕的一個夜晚,雖然開頭很不錯。至少形勢曾經十分順利過,好到足以讓我確信自己不可能輸,儘管我賭博時從來不考慮輸贏兩字。那十一張大票子依然是我的,我只是讓福克斯伍茲賭場保九九藏書留著,等著我回去收回它們。當然,這個哲理充滿了謬誤。不需要人告訴我這一點,但是我決定不對它深究細問。你一旦相信錢永遠飛走了,你就會瘋的。
但不管那管事的怎麼說,他的電話動搖了我早已經微弱的要把那大堆文件趕完的決心。僅僅是奎格利喋喋不休的聲音,就讓我想起這些年自己一直浪費時間,聽從蒙克牧師那些沒頭沒腦的準則,讓我很想丟開眼前枯燥的文案工作,想找點樂子換換心情。於是我推開文件,著手去尋找布倫達·湯普森那失去聯繫的室友。
「看不到學生檔案,反正看不到戴利亞的。」
他搖搖頭,「我說過我不能這樣做——」
作為一名聯邦調查局的特工——一名專業人員,我應該像穿著白色實驗室服裝的技術人員一樣。客觀地審查湯普森的謊言,而不是像一頭一嗅到新鮮氣味就朝捕獲物撲過去的肉食動物。我應該能做到這一點,但是像我們這樣的人從來做不到。消防人員聽到警鈴時,心會蹦跳起來;警察會按著無線對講機傳出的喊叫,欣然奔赴案件現場;士兵們寧願跳出直升飛機經受子彈的洗禮,也不願承受又一天該死的訓練;而聯邦調查局特工要去追蹤自稱正直的傢伙時,也會迫不及待。
或者說是誰不在付錢,我猜傑克·奎格利會這麼說。
十一點過後,我走上了在第三街和憲法大街拐角巴雷特·普雷蒂曼聯邦法院大樓的樓梯。我經過法庭外面的喬治·米德將軍像,推開門,坐著電梯來到了美利堅合眾國地方檢查官布倫達·湯普森在六樓的審判室。當然,法官並不知道我來。進行這樣的面談是決不希望對方有所準備的。我早就確定她這個上午會在法官席上,而且我想看看她的工作,然後再探查她究竟想掩蓋什麼。
那位美利堅合眾國助理檢查官——一個穿著嚴謹的黑色套裝,膚色與服裝相稱的年輕黑人女性——正在詢問控方證人,那是一位髮型短而蓬鬆,戴著厚眼鏡片的黑人女性。質詢到一半,湯普森法官砰的敲了一下槌子,聲音響得讓我耳朵嗡嗡直叫。
再說這不是錢的問題,總之對我來說不是的。
在返回辦公室的路上,我想起兩件我剛剛明白的事。第一,湯普森法官從未回答我的問題——從未以應該回答的方式來答覆我;第二,她是我所交談過的最不勝任的撒謊者。
「蒙克先生,她下命令說,今天下午審訊結束前不見任何人。」
她把手放到喉嚨上,輕輕地按摩著,然後又把手往下放到了我看不見的位置。
「謝謝,」我對她說道,「謝謝你幫我在芬納蒂面前打掩護。」
「如果您非得找到戴利亞·赫爾南德茲,確實得找到她,您會從何人手呢?」
「預約過嗎?」他問我。
「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她問道。
她的笑容消失了。
她身子前傾,這時她的目光微微垂下,但是只不過一秒鐘的時間,她立刻就又抬起眼睛。「麻煩?我不明白。我向桑茲特工解釋了所發生的事,她沒告訴你嗎?」
我拿過了紙,她的書法和她其他的工作一樣細緻。我根本不指望發現錯誤,而且也的確沒有發現。在紙頁的下半部分,那些話再清楚不過了。B·T·一直等到S·K·的葬禮結束,然後她就去了妞黑文。再下面一點,莉薩記錄了她打給布魯克斯頓鎮書記員的電話。S·K·的死亡日期是1991年4月17日。為了確保起見,我又看了一遍記錄,然後把它交還給莉薩。
我注視著她,法官肯定知道不該問這樣荒唐的問題。我想告訴她這一點,但是現在不是時候,在我還需要她幫忙時,不該這麼告訴她。
他那窄窄的肩膀塌了下去。他拿起電話,按了一下按鈕,對著話筒嘟噥了幾句,然後掛了電話。他盯著我,房間的門開了,湯普森法官走了出來,朝我伸出手來。
「太感謝了。」沒等我開口,莉薩就說話了。
我的電話鈴響了,這樣的干擾挺受歡迎,可我聽到另一端的聲音時才發現不是那麼回事。那是個我已經有些蔑視的聲音。
法官又清了清嗓子,當她接著說話時,她的聲音微微地提高了一點。
「在進入正題前,我得說您給我留下了深刻https://read.99csw.com的印象。我剛才在法庭目睹了您的舉措。」
嘈雜聲雀起,湯普森法官舉起槌子,敲擊著讓大家安靜下來。那個矮個子的白人辯護律師跳了起來,揮舞著手裡的那副粗框閱讀眼鏡來強調自己說的話。
「我是從華盛頓特區打來的,」我說道,「我希望可以得到您的幫助。」
她的目光顫動了一下,但是依舊徑直停在我身上。「當然了,是關於因我的疏忽而在個人安全問卷調查里造成了點混亂——你們是這麼稱呼它的吧?」
這使我對這個問題的探詢進入了死胡同,因此我掉轉了方向。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聯邦調查局的副局長是不來過問中層管理的,從來不。
她說我的童年被喬納森·蒙克牧師的教堂控制了,那裡的訓導是,無論你做什麼,你他媽的已經前世命定。這毀壞了我過正常人生活的能力,使我一有機會就寧願為之搭上性命也不願意庸庸無為。最初我還和她爭辯,但我們倆都明白她是對的。
「恐怕她的時間排滿了。她今天甚至沒接過電話。」
「我別無選擇。」我說道,而這應該是實話。至少有人為此事責備過我,即我已經不能再控制自己的通宵賭博行為了。
「是的,法官大人。我們稱它PSQ,恐怕我們在這方面有點麻煩。」
「請坐。」我們來到她桌前時,她招呼著我。
「很抱歉地說,沒有。我給她寄了封簡訊,附上了足夠的錢,確保她在租金上不吃虧,但是她沒有回復。幾個月幾年就過去了。」她聳了聳肩膀,「我能告訴你什麼呢?」她把手放在桌上,手掌朝下。「我得再問你一次,你希望發現戴利亞·赫爾南德茲后得到什麼呢?她最後並不喜歡我,也許現在依然不喜歡,但那又怎樣呢?」
至少安妮·費希爾博士是這麼告訴我的。
「他來幹嗎?」
「蒙克先生,我是派恩伍德護理院的傑克·奎格利。」
「當然不了,尤其在約瑟芬·格雷迪事件之後。」
說起她撒的謊,布倫達·湯普森的餡可是露得太過了。
因此我按下了號碼,三千英里之外,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總機應答了。我的電話被接到了學生檔案室。我告訴接電話的女士我是誰。
「她說您在布魯克斯頓停留了一段時間,為了照顧一位臨終的姨媽,葬禮之後您就去了耶魯的法學院。」
我眼球后的一陣刺痛讓我想起前一天夜裡在康涅狄格飽受煎熬。我在賭場里沒喝過一滴酒,但是那次旅行是個災難,太多的失望和痛苦使我無法在回來的飛機上像往常一樣打盹。此刻我覺得好像腦袋裡有個小小的細木工匠正在工作,用砂紙來回打磨著我的眼球。突然我想坐下來。我環顧四周,想找把椅子拖過來坐下,然後決定將身子靠在莉薩的辦公桌邊上。她身上的氣味很好聞,我禁不住察覺到了這一點,這多少讓我覺得好受了些。
「您和莉薩-桑茲是通過電話交談的。也許這是她為什麼誤解你的原因……也是為何我們進行重要會談時不用電話的原因。」
「您是最高法院的被提名者。總統當然提醒過您我們的調查會很深入。」
我玩它是為了刺|激,為了那因恐懼而起的戰慄、那種髓知無法戰勝卻依然決戰到底的好鬥表情……只除了總有人能勝出,而且有時候那人就是我。在這種情況下,我贏的不僅是錢。當我贏錢時,我打敗的不僅是勝敗幾率,還有我老爸教我要去畏懼的所有事物,再加上他讓我為之恐慌的一兩件事情。
很肯定的是,不能讓新手去處理這樣的事情。我很晚才從家裡出發,而且不忙著先去辦公室。
我從桌上拎起電話遞給他,他不說了。
「抱歉,」她說,「這個書面資料應該昨天就遞交的。」她把筆擱在一旁。「你是問我姨媽去世了嗎?」
我開始朝大房間後部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但只走了兩步就轉過身子對著莉薩。她看著我,黑色的眉毛彎成了一個探詢的拱形。
「你真正想知道的是我是否曾迸過監獄,或者是否在莫斯科和克格勃一起受訓過。」她搖著頭,「恐怕我的履歷普通得令人失望。我當時只是個大學生,突然衝動地想去耶魯法學院。我對姨媽盡了心,但是一旦我能離開,我就又上路了。全部情況就是這樣。」
「那麼就讓我說得再清楚些,免得你和你的總部再弄錯了。在我的歷史中,沒有任何情況能剝奪我在最高https://read•99csw•com法院任職的資格。」她從桌子上拿起閱讀眼鏡,「如果沒別的問題,我得回去工作了。」
「那以後你還和她有來往嗎?」
「拿去,」她說道,「這是我做的會談記錄。你自己看吧。」
沒等我回答,他掛了電話,這是件好事,因為我沒啥可說的了。六個月前奎格利就不相信我的謊話了。我父親的護理費非常昂貴,他每個月都從我的薪水裡扣去一大筆錢。我又想起了康涅狄格,對那賭場充滿了怨恨。
「那是哪一年的事了?只是做個記錄,法官大人。」
她點著頭,說了幾句像西班牙語的話,不過不是真的西班牙語,是你在學會英語前就會說的那種語言。我走向辦公室,但是暗暗決定要再看看她的個人履歷。
「恐怕這並不容易。」
我無法忍受枯燥——我那時分時合的情人就這麼看——而且我的全部問題就在於此。更糟糕的是。我會不惜一切地避免感覺枯燥。
「我掛了電話后馬上就要和我的房地產經紀人見面。」
她笑了。
我來到桌子旁,在思考破解那錯綜複雜的布倫達·湯普森之謎前,我得先看一下日常文件資料,它們是人們在電影里看不到的日常流水文件,沒有一位電影劇本作家願意把這些日常的煩瑣工作寫進作品中。聯邦調查局的特工的確會經歷一些令人難以置信的冒險,這毋庸質疑,但他們的大部分工作是填寫大量的、從沒人讀過的書面報告,是整理大量的文件,這些文件長年累月地堆在那裡,直到最終被毀棄,給新的、同樣是了無用處的文件讓出位置來。我常常認為這些文件可以派更好的用場,比如說把它們套到那些被定罪的犯人的脖子上。
湯普森法官坐在黑桃木書桌后,桌面鑲嵌著皮革,細節設計非常錯綜複雜。她凝視了我一會兒,然後微笑了。她的牙齒與臉上的淺巧克力色形成反差,眼睛是棕色的,頭髮顏色稍深一些,剪得短短的,與三角形的臉配合得相當和諧。
「請進。」她對我說。
我點點頭。「是的,蒙克特工,」——她清清嗓子——「是的,她幾年前就死了。」
「是啊……可能情況……沒錯。原諒我多疑了,但你幾個月來一直在告訴我同一件事情。」
我回到17小組,回到那寂靜得怕人的大房間,並走向莉薩的辦公桌,她正皺著眉頭。大多數的桌子旁都沒有人,我覺得奇怪,然後才想起大多數的手下今天上午都被安排進行輕武器訓練了。
湯普森法官宣布提早休庭並命令陪審團在一點半回來,她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溜出法庭,走向拐角處的法官辦公室。
「湯普森的報告進行得怎樣了?」我問她,「還要多少時間?」
「打電話給她。」
「我再給你兩星期時間,」這位私人護理院的負責人說道,「十四天,然後你就來接走他。」
「尊敬的法官大人,您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她打開桌上的文件,翻到文件的I-A部分,封底內部貼著一隻呂宋紙信封,通常這是用來保存小到很難在二樓的大型儲存庫里存放的書面證明的。莉薩抽出了一張帶黃色淺條紋的紙,遞給我。
凱文·芬納蒂關於布倫達·湯普森一事的最後期限的那隻鍾正在滴答滴答地走完,莉薩·桑茲在我和法官談話之前是無法完成調查的。我很想讓莉薩自己去見法官,但我不會那麼做的。法官死去的姨媽一事一直不太對勁。至少,這樣的錯誤在聯邦法官身上是不常見的,如果出現最糟糕的情況,這可能會成為毀掉總統的醜聞。
「這就是我要問您的原因,也許你能設法回想起什麼來。」
湯普森法官點點頭,「對,我忘了棄權聲明的事了。你們從我這裏拿了二十份,可她的一份也沒拿到。」
「法官大人,我還有第二個疑問。我們需要見見您最後一位大學室友戴利亞·赫爾南德茲,但我們找不到她。您告訴我們您和她一起在校外住了幾乎有九個月,但我們在伯克利的特工找不到任何證據來加以確認,也沒有任何記錄可以得知她目前可能在哪裡。」
「夠了!」她大聲說著,「別再說廢話了!」她指著第二排一個無精打採的人,嚴厲地說道:「你!立刻給我出去!」她烏黑的眼睛發出憤怒的目光,「別坐在我的審判室里威脅證人!在我叫人把你扔出去之前,請你離開這兒!」
「莉薩,你是不是誤解了?誤讀了你的會談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