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六章

第六章

我盯著他,感到脖子後面發燙。「瞧,夥計,你問這裏發生了什麼,問他們吧。你對我有意見,去胡佛大樓說好了。」
老天。
但是二十分鐘后,我還是醒著,我坐在床上,呻|吟著,滿心的挫敗感。我那挨過打的身體除了想睡覺,沒別的要求,可是我的腦子卻不願這麼做。腦袋開始活躍起來,充滿了各種念頭,各種未成形的想法,以及半是妄想的思緒,它們把我的腦袋攪得就像從前面塞迸了潮濕衣服的烘乾機,一圈圈地轉著,直到幾樣東西開始浮現出來。起先是一個數字,實際上是一個年份——1972,是1972年。然後是我和賈巴拉·阿巴德的電話交談··以及這位律師很不願意重複告訴我她對那個神秘的羅伯特·貝內特說過的話。就是那件她當時認為十分重要因此記人了日記的事情。
我照辦了。我把封面嵌著金色徽章的黑色證件扔了過去,這一次還是不知道丟到了哪裡。我轉過身,按命令俯卧著。肋骨處灼|熱的戳痛讓我猛吸了口氣,右耳有一陣劇烈的抽|動,我明白,那陣麻木已經消散了。我想撫摩一下自己的耳朵,但是知道最好別這麼做。在他們確信我沒有威脅時,我不敢動彈。而這得等到他們拿到了我的槍和身份證,然後給大區分局打電話確認了我的身份后才行。
我匆匆走進大門,走上螺旋式樓梯到了卧室,這時我已經累得不想動彈了。我徑直走向床頭柜上的電話機,從挂鉤上拿起聽筒,把電話機放進柜子,脫掉衣服,胡亂一扔,發出一聲如釋重負的咕噥,翻身上床,現在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就肯定是晚上好好睡上一覺了。
那聲音告訴我,「別支吾了,蒙克,你知道他媽的發生了什麼事。湯普森法官意識到自己那可怕的謊言將被揭穿,就派了個人去殺了她昔日的室友,讓她閉嘴不說出1972年發生的事。」
「肯定是屁事,」那語氣變得很諷刺,「但你決不會相信發生的屁事。」他回頭看看阿巴德的紅色前門。「我需要你的陳述。我們進去辦。」
突然我又聽到了同一條路上的腳步聲,這次只有一聲,然後又安靜下來。
鮮血從他面部中央噴涌而出,但是他沒有發出聲音。他的鼻子被砸得倒向一邊,但是他沒有任何反應,什麼反應都沒有。他只是把手放到臉上,把那堆東西又推回原處。聽著那碎軟骨喀吧直響,我不由得渾身一縮,但是他立刻又衝過來了。read.99csw.com
我告訴他:「我們有規定,我就是想告訴你這個名字,也不能這樣做。」
「不止這點,蒙克,遠遠不止。比如說,你先說個名字,我指的是,那個要在政府工作的女士。」
他個頭比我高几英寸,體重至少比我重了五十磅,但我還是設法打出第一拳,拳頭從左邊直奔他的喉結。他一揮手擋開了我的拳頭,如此塊頭的人,出手速度之快令人難以置信。我抬起右腿,從側面踢他的膝蓋。他一扭身子,我又踢了個空,只碰到了他岩石般堅硬的大腿。接著他回了第一拳,我趕緊一閃,可是太晚了。他的右拳擊中我右耳耳垂,我的腦袋嗡的麻木了。我踉蹌地後退著,單膝著地跌倒了。
「我不管你的規定。這是謀殺案調查,我的地區檢查官不會允許你對我們封鎖事實的。」
她是什麼意思呢?
「天哪,」他說著,搖了搖頭,「你們這些聯邦人員。」
「在我公文包里。」
他搖搖頭,張嘴想抱怨,然後又閉了嘴。巴拉看上去大約五十歲了。他很老到,知道適可而止。當然了,他不會停止努力的,不過他准明白能從我這裏獲取的就這麼些了。
接下來的問題使我的喉嚨發緊,肋骨更加痛了。那如果她竭力想說的是那個折磨自己的人的名字呢?
在我絞盡腦汁尋求答案時,想起了阿巴德臨死時的話。
我回到床上,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抽出我的備用武器,那是一枝史密斯和韋森點38口徑手槍,槍管長兩英寸,裏面裝著五發子彈,上了保險。我暗想,自己是有些反應過度了,但我才不在乎呢。肋骨依然痛得厲害,讓我一直對那個矇著黑面的大個子耿耿於懷。我想像著他從後門溜了進來,我瞥了一眼我的手槍。五發子彈可能不夠……可能只夠讓他發怒。
在我回到父親這處荒唐的住所時,幾乎是十一點了。蒙克牧師所買下的這幢根本沒有售出可能的網格穹頂房子,再好不過地證實了他的痴獃,這一舉動使他再次住進傑克·奎格利的護理院,留給了我一幢這世上沒人會買的房子。
我點點頭,跟著他從走道進了房子。客廳里滿是兇殺調查人員和犯罪現場的專家,我們推擠著走了過去,沿走廊一直到了阿巴德的家庭辦公室。走到她屍體邊。這麼多人,我思忖著,不過我明白其中的原因。謝弗利警察局是個大機構,要應付許多壞人壞事,可是在同一所房子里,https://read.99csw.com一個律師死了,一個聯邦調查局特工被人狠揍了一通,這樣的事情肯定讓這些人的熱血異常噴涌。我轉頭避開了十幾台相機炫目的閃光,然後跟著巴拉警長進了緊挨在客廳後面的一間正式餐廳。我們坐在那張長長的、明凈閃亮的大理石餐桌旁。他從上衣內口袋裡抽出了一本小筆記本。我再次陳述了一遍所發生的事,但語速慢多了。
在阿巴德和布倫達·湯普森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使那一年讓人感到頗有問題呢?我感到很迷惑。
我坐起來,朝床上方坡牆上艙形窗伸出手去,打開窗子。雨停了,冬天的空氣寧靜得能讓人聽出很多聲音。我豎著耳朵聽著,又聽到了一個不同的聲音。這肯定是人沙沙地踏過沙礫發出的聲響,一聲接著一聲。
警長說道:「你說吧,聯邦調查局給我們打電話,一個女士死了。會是什麼情況?」
我的腿在硬木地板上掙扎著,直到我四肢全部著地。我用胳膊推著身子往前去,沒爬上半路,他便又踢出一腳,朝著我肋骨的同一個位置,但這一次那腿的距離更近。我腦袋裡立刻湧起了各種顏色——紅的、紫的、黃的。我大口喘著氣,顧不上每一次擊打帶來的刺痛,依然雙手雙膝著地,垂著頭。我知道他正在迫近。他自信沒有危險,似乎急切地想結果我。
「其他還會有什麼可能呢?」
我握著左輪手槍,踏著地板走到了卧室的壁櫥邊,抓了一條褲子和一件T恤衫穿在身上,腳踏進了一雙運動鞋,躡手躡腳走下螺旋形樓梯,進入客廳。我雙手握著手槍,穿過客廳的後面,通過拱門進入廚房,來到後門邊。
「賈巴拉·阿巴德是一位申請政府職位的女士的大學室友,」我告訴他,「對我這行的人來說,這同樣令人感興趣。」
沒人,什麼聲音也沒有。
「老天,」他說,「這裏發生了什麼呀?」
我轉向阿巴德,她已經沒有活著的跡象了。這次我真的測了一下她的脈搏,首先是脖子,然後是手,最後是踝部,都沒有跳動。她死了,或者已經垂死,我救不了她了。
「好了,好了,」他說道,「我的意思是,在這種事情上你得有所準備。」他看看前門,門現在敞開著,警方人員在犯罪現場來回忙碌著。「看來,你要告訴我的是,這位女士撞上了什麼瘋狂的入室劫犯。」
我把槍扔在右邊草坪上,但是強光晃眼。看不見丟在了哪裡。我高九-九-藏-書舉著手,大聲說道:「聯邦調查局!聯邦調查局!我就是打電話的人!屋裡有個女人死了!我的槍在草地上!我的證件和徽章在口袋裡!」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聯邦調查局,她是這樣低聲說的,還加了句蒙克特工。
我的頭腦里一陣尖銳的嗚叫,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明白自己必須盡量保持清醒。我掙扎著站起身,搖晃著腦袋,聽著那嗚叫聲漸漸消退。我想起在阿巴德身旁的地板上我公文包里的手槍,我得把搏鬥引到那個方向去。
是關門聲。是車門被關上的聲音。或者是車后蓋被關上的聲音,就是這種聲音。
可是他突然停住了,側著頭。雖然我耳朵里一直有嗡嗡聲,還是能聽到外面微弱的警笛聲。他迅速走過我身邊,奪門而去。我費力地站起來,想要追趕他,試著把一隻腳邁到另一隻前面,但身體不聽使喚。我倒在了賈巴拉·阿巴德身邊。我再次努力站了起來,終於出了房間進入走廊。我盯著敞開的前門,那大個子已不見蹤影了。
肋部一陣突如其來的疼痛讓我無法大聲笑出來。
而且即使我瘋了,這裏也還是有個更大的問題,即布倫達·湯普森利用羅伯特·貝內特去打賈巴拉·阿巴德這件事。且不說認為聯邦法官會捲入酷刑和殺人這樣的想法簡直是精神失常,湯普森法官甚至並不知道我們已經找到了阿巴德,或者我們會找到她。我辦公室的人不會告訴她我今晚在謝弗利的約會,除了我——還有莉薩,那是我從餐館給她打了電話之後——沒人知道,當然啦,還有賈巴拉·阿巴德。
我說完后,他問了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我為什麼去這所房子?
羅伯特·貝內特,特工貝內特。或者——也許莉薩在人事處核查過後就已經說清楚了——沒有貝內特特工這個人。也許阿巴德見過他的證件,以為他就是我了。我躺在枕頭上,注視著天花板,想找到線索——希望從網格穹頂上飛下個什麼神來,把真相帶給我——可是沒有。除了另一個聲音外,什麼也沒有,這次這聲音聽起來非常像馬特·德拉吉。
耶穌基督,這人是誰?
難道是:不管我是誰,我應該給聯邦調查局的蒙克特工打電話?
「這樣的案子冷得非常快。我們沒時間玩政治。我還需要你的指紋,以證明你與此事無關。一個技術人員可以辦。」
難道,她知道我才是她要與之談話的人?
看見門把手在轉動,我立刻停下腳步,https://read•99csw•com接著就聽見有人試圖撬開門鎖時的刮擦和敲擊聲。
那大個子右腿向外一擺,迅速而敏捷地向上踢出一條弧線。我用左胳膊擋住自己的頭部,但是他騙過了我。那雙黑皮鞋猛踢向我的肋骨,我又倒下了,視線一片灰濛濛,邊緣部分出現了黑色。那嗚叫聲變得尖厲起來,在我竭力凝神思考如何保住性命時,黑暗向我襲來。
我又一次竭力站起身,但只能跪站著。我舉起手繼續擊打。暗想著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把我的腦袋砸開了。
我搖搖頭,「這與這裏所發生的事無關。相信我,我在這裡是純屬巧合。」
「你沒帶身邊?」
我傾過身體,靠窗更近了些,但是那沙沙聲消失了。我腦海里浮現出一個畫面,那是一條沙礫通道,它位於穹頂屋和我常常用作儲藏室的那個太過陳舊的車庫之間。除非我是在做夢,一定有人在這條路上,或是在這條路的附近。我下了床,閃到梳妝台邊的窗戶旁,把窗推開,我的頭側向車庫那邊。
他們的反應非常迅速。
「你到局裡去找好了。等你回到辦公室,指紋就到你的實驗室了。」
我抓住門把手,將門猛地推開,跳了出去。一條胳膊從右邊朝我抓來,我猛一轉身,手指全扣在了扳機上,我聽見一聲尖叫。
我小心地不朝他看,只從眼角瞥了一下他的黑皮鞋。轉眼間他就朝我俯下身來了。我拱起背,做出要嘔吐的樣子,然後利用這樣的姿勢左胳膊一揮離開了地板,徑直將拳頭猛向他鼻子砸去。我聽到悶悶的碎裂聲,他的鼻軟骨塌了下去——我忍著手上的劇痛,看到他向後踉蹌著退去。我抬起頭,想看看我究竟把他傷到什麼程度,但其實我不必費心了。
他瞪著我,搖搖頭說:「別糊弄我……別想糊弄我。我太了解你們這些傢伙了。」
「屁事。」
「那你最好現在就商量,」他環顧了一下房間。
「這自然,我的頭也不會允許。」這旬謊話甚至沒引起他的任何反應。「我的意思是,我需要首先和他們商量一下。」
我打開公文包,抽出了半自動手槍,走到前門,跨了出去,來到門廊時正看見最前頭的兩輛黑白相間的謝弗利警察局的車剎車停在屋前。駕駛員從車裡跳出來,蹲伏在車后,舉著武器。緊接著,耀眼的聚光燈直接射向我的眼睛。我朝他們衝過去,但立刻就意識到目前的情況,便站著不動了,我是個攜帶武器從一幢發出了911求救電話的房子里出來的人。read.99csw.com他們受過的訓練就是要擊斃這樣的人,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我。就算他們殺了我,我也幾乎不能說他們做錯了。
「錢吧,」我說,「也許是某種藝術收藏。」我也這麼相信的。雖然那日記的事差點脫口而出,我還是不準備大聲說出來。還不到時候,不能告訴他。
這花了一分多鍾的時間,感謝上帝,在聚光燈關掉之前,我聽到更多的車子來了。我被告知可以站起來走到車子那邊去。我照辦了,眼睛也慢慢地適應了,足以讓我看到鮮紅的救護車,六七輛黑白相間的小車,還有一輛車上沒有標記,但肯定是謝弗利警察局的,跟著的是一輛灰色轎車,前車門上印著「喬治親王縣法醫院」字樣。警察和醫護人員匆匆經過我身邊,進入了房間。一隻手從後面搭上了我的肩膀,我轉過身,看到一個高高的、瘦削的男人,穿著淺藍色西服。他拉開自己的上衣,讓我看了看別在腰帶上的徽章,自我介紹說是謝弗利警察局的巴拉警長。他沒說自己的名字,我也沒問。
「以為就是例行公事,沒必要帶。」
他朝我皺皺眉頭說:「但是你有槍呀。」
我微微地吸了口氣,肋骨上的痛覺此時已完全可以感覺到了。我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慢著,」一個深沉的聲音命令道,「請你非常緩慢地把身份證從口袋裡拿出,扔過來。然後轉身俯卧,呆在那裡,直到我們允許你起來。」
老天,德拉吉,我說道,最高法院的被提名者是不會殺人的。聯邦法官和職業殺手不會有任何關係,只會把他們作為證人保護起來。我也許被打暈了,但我確信自己沒有瘋。
他注視著那幢大房子,「房子不錯,可是老天!你瞧瞧這傢伙都對她幹了什麼……她的手指,他娘的。她寧死不讓步,到底這裡會有點啥呢?」
站起來!我聽到內心有個聲音在喊。去拿武器!
「相信你?」他環顧了一下手下的人。他想讓他們都注意我說的話,想一起笑我竟會這麼說,這讓我很是吃驚。「瞧,蒙克,你是謀殺的目擊者,惟一的目擊者。你肯定明白自己也有嫌疑。怎麼可以信任你,而這一點倒是你得相信我。」
我看了看床頭柜上的鍾,已經午夜了。該死的,我得睡了,休息不好我什麼也幹不了。我決定看電視催眠,這總比用一大車的藥片和老酒把我放倒好。我伸手去拿遙控器,但是手停在了半空中,因為我似乎聽到了午夜時分不該在安靜而且小小的住宅區里發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