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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但我爸爸說死因應該是呼吸停止。難道還有什麼外界的因素能導致這樣的情況發生?」
「兩個,不需要更多的人了。可能最多再加一個宮殿的保安。」
我看到塞克斯在皮特森嚴厲的目光下臉色發白,就像遇到了難題的學生。
皮特森走開幾步,又停下來和那個演出時坐在他身邊的金髮姑娘說了一會兒話。探長對她朝我們做了個手勢,她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她徑直朝我們走來,帶著熱情的微笑。
「我想無論是今晚在場的人現在都還在現場,還是少了一個人,我們總是會多知道一點他的情況。」
「到目前為止,這是一起自然死亡,」他說,「我不想讓那個記者看到我在和你說話,」皮特森轉身朝圍在舞台那兒的人群走去。「好了,」他嘆了口氣說,「我得去清點一下人數了。」
「但他不是被掐死的,對嗎?」塞爾登柔聲說道。
「那從你的位置能看到什麼?」我問。
「現在任何人都不能走,」皮特森命令,「我要知道這裏所有人的姓名。」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部手機,連同一本小記事本一起遞給他。「跟停車場的人聯繫,確保不讓一輛車離開。叫十二名警員來做筆錄,派一名警員監控湖邊,派兩個人阻攔企圖通過樹林到公路上去的人。你來清點一下在場的觀眾人數,比較一下售出的票數和入座人數。再去向那些服務員了解一下添了多少座位。我還要一份包括布萊尼姆宮所有工作人員、樂隊九*九*藏*書成員、放焰火人員在內的完整名單。還有一件事,」當塞克斯正準備離開時,他說道,「今晚您的任務是什麼,副探長?」
「我爸爸說計程車和汽車都得有一陣兒才能離開。我現在要回牛津,可以捎你們回去。」
塞爾登這句「我希望如此」究竟想要說什麼?我正準備問他,皮特森的女兒已經在和他專心談論馬,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了,他們即興談論著諸如共同的蘇格蘭祖先之類的話題。我回味著他這句奇怪的話,不知道是否吃透了英語中「我希望如此」這句話的微妙含義。我想他只是在婉轉地表示背後襲擊是解釋這次死亡事件惟一合理的假設。從一般的常識考慮,最好也設想事情就是這樣發生的。因為如果死亡不是因為某種原因引起的,如果真的是一起自然死亡,人們可能只會聯想到一些不可思議的事:隱身人,日本禪宗弓箭手,超自然力量。人的思維會自動做一些調整、變通,真是奇怪啊。我說服自己,這就是塞爾登的意思,並且當我們下車以後或是在以後的談話中,我都沒有再問他。但是現在,我才明白read.99csw.com他平靜地說出的這句話,其實是進入他內心深處想法的關鍵和捷徑。
我下了車,但在車子開走以前,我突然一陣衝動,拍打著塞爾登一側的車窗。
「如果您對序列的想法是對的,那讓他知道我們破解了序列,也許足以令他停止作案。無論如何,我認為我們應該馬上向他發出這個信息。」
「這是我頭一回終於能帶我父親聽音樂會,」姑娘一邊說一邊朝後看,「我本以為這能讓他從工作中解脫一會兒。這下可好,估計他不回來吃晚飯了。我的上帝,那個扼住自己喉嚨的人……我還是不能相信這是真的。爸爸認為是有人要掐死他,差點兒就朝舞台上開槍了,但是聚光燈打在那個人臉上,看不清他身後的情況。他還問我該不該開槍。」
「是的,但是您也看到了,就算猜到下一個符號對我們也沒什麼用。」
我們聽到一輛救護車的鳴笛聲,還看到《牛津時報》的採訪車開近了。車的側門拉開,出來一位攝影師,然後是那個曾在康利夫街採訪過我的瘦高個記者。皮特森捏著兩片紙條的兩端小心地將它們收起來,放進他的一個口袋。
「長官,」他說,「我以為真有什麼人正掐著那個人,從我的位子上看是這樣的,好像有人要勒死他。我看到您已經掏出武器,於是我跑上舞台去幫助他。」
「顯然,這是突發的呼吸停止。桑德斯大夫,也就是那個奔上舞台的醫生,兩年前曾給他做過肺氣腫手read.99csw.com術,並認為他只有五到六個月的壽命。他還能站著真是個奇迹,因為他的呼吸能力大大降低了。醫生的初步診斷,這是一起自然死亡。」
「你和我,我們這些數學家是幹什麼的?」他說,帶著一絲奇怪的傷感微微笑著,似乎在恢復一段他本來認為已經失去的記憶,「用你們國家一位詩人的話說,我們都是畢達哥拉斯勤奮的門徒。」
我們跟著她朝停車場走去,上了一輛汽車,汽車雨刷上不太顯眼地夾著一張警方證明。離開停車場時,我們看到了皮特森調來把守停車場的那兩個警官。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塞爾登說,又非常平靜地說了一句,「我希望如此。」
「但是那個人在舞台上死了,這可不是什麼戲法。」皮特森冷冷地說。
「什麼都看不到!發生得這麼快……而且,我正分神看著宮殿的高處。我知道那個樂章結束后就會放焰火,所以正惦記著這事兒吶。在這種場合他們老是讓我組織放焰火,大概是因為他們覺得我是警察的女兒,對一切跟火藥有關的東西都精通。」
「您對於符號的看法很有道理,」他說,抬眼看著塞爾登,似乎還不能確定是該把教授當成同盟者還是對手。我能理解這一點:塞爾登的推理方式中有些是這位探長不能理解的,皮特森還不習慣有人居然在調查中領先他一步。
塞爾登驚訝地看著我,但是我的請求生效了,他似乎同情起我來。
皮特森似乎猶豫了一會兒九九藏書再做出了回答。
「也許,」塞爾登說,「他就是希望我們這麼想。這整個場景,連同光束和音樂的高潮,難道不像是一齣戲法嗎?實際上,最重要的不是打擊樂手的死;真正的花招是如何在我們的鼻子底下留下這兩張紙條。」
如果要替我自己辯護的話,我也許可以說,我當時的注意力放在別的東西上:那天晚上如果塞爾登不告訴我那個序列到底如何解,我是不會放他走的。說來慚愧,即便知道了第三個符號是三角,我還是像開始那樣摸不著頭腦。我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他們在前排的談話,一邊徒勞地琢磨圓圈、魚、三角三者之間有什麼構成序列的關聯,還空想第四個符號會是什麼。我略帶焦慮地看著皮特森女兒的笑容,決定等我和塞爾登一下車,就要從他嘴巴里撬出答案。雖然我沒明白他們某些口語的含義,但還是發現他們對話的話題越來越隱秘,甚至她用一種楚楚可憐而誘人的語調再度提到,今晚她只能一個人吃飯了。我們沿著班伯里路開進了牛津,皮特森的女兒在康利夫街的拐彎處停下了車。
皮特森已經拿出眼鏡,再一次朝那兩片紙彎下身去。
塞克斯看了一會兒那兩張紙片,臉色都變了。他懊惱地搖了搖頭。
「可我們不知道他是誰,」塞爾登說,「怎麼向他發消息呢?」
「監視那些可能會接近塞爾登教授的人,」他說道。
「是啊,」塞爾登嘟囔著,「自然死亡……」
「是停在這兒,對嗎?」她帶著迷人而肯定九_九_藏_書的微笑對我說。
「從我收到有您解釋的小紙條開始,我就一直在想這件事。我有個主意,希望今晚能徵詢心理學家的意見,然後我會給您打電話。如果我們想趕在兇手之前,避免下一起謀殺發生,那我們就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但是這跟以前的留言還是有點奇怪的差別:這次沒有寫時間,而且兩片紙的邊緣呈鋸齒形,似乎是急急忙忙間隨便從節目單上撕下來的。」
「您真的認為他可能還在這裏?」塞爾登說。
「那麼也許您可以告訴我們,是誰在他的座位上留了這張紙條。」
「從我的角度看,」塞爾登說,「那個打擊樂手的位置和樂隊其他人稍有點距離。他是舞台右後方最後一個人,站在一個台座上。只有他才有可能被人從背後襲擊而不會被察覺。燈光熄滅時,任何一個觀眾或者這裏的工作人員都可能繞到舞台後面。」
「屋頂上有多少人負責放焰火?」塞爾登問。
「您必須告訴我,」我壓低嗓音,但語調急迫地用西班牙語對他說,「哪怕只是一個提示,請您告訴我一些解那個序列的思路吧。」
皮特森朝塞克斯做了一個緊急的手勢,本來站在那兒照看屍體的副探長亮出證件,穿過人群朝我們這邊走來。
「對,」塞爾登說,「這就是不尋常的地方:與常規的情況相反,主要作用為次要作用服務。我們還不明白那個圖形。我們現在可以把它畫出來,可以依樣畫葫蘆,可是我們不明白它是什麼意思,至少不如他那麼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