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鼓足了勇氣，靠近收銀台。

「談不上捲入。我會付錢給你，如果你能傳個話的話。」

如果這幾天有什麼變化的話，那就是她的情況更糟了。燒傷變成永久性疤痕后更加嚇人。在受到襲擊后的六天里，她的頭髮從頭頂前端脫落，只剩下腦後和頭部周圍有幾縷稀疏的頭髮。右邊臉頰的大水皰變干、發灰，邊上的皮膚也變黃了。儘管戴維不是整形醫生，但是他懷疑能不能給她植皮了。兩個水皰之間，她臉上破損的皮膚泛紅，因為還殘留著西瓦丁，所以顯得比較光滑。臉的中間，兩隻眼球萎縮，深陷在眼窩裡，而且看不見任何東西。

戴維在一家條件較差的快餐館邊停下，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一份快餐。而這樣他確定會讓他自己患上急性腸胃不適症。在開車去殺人狂書店的路上，他端詳著書籤，再一次確定了一下地址。書店位於洛斯費利的下層階級聚居地。

「我上個星期才見到他。我幫了他個忙。我read.99csw.com知道他經常來這裏。我想如果你見到他，能不能告訴他……」

「我沒有幫他。我只是給他治療。」

南希病床四周緊緊遮著帘子，呈橢圓形，像一件柩衣。戴維拉開帘子，帘子上的小環發出格格的聲響吵醒了她。她轉過臉來。儘管戴維知道她已經看不見了，他還是盡量不讓自己顯出來被她的臉嚇著了。如果臉上現出震驚的表情，那麼這種震驚會傳遞到聲音里的。

「我不想給你惹麻煩。我也不想打聽他的讀書嗜好。我只想知道你認不認識這個人。他長得很引人注意，皮膚很白，剛剃的頭髮，閃亮的紅髮。」

「售書記錄是保密的，」那個人不耐煩，很快地說著，「98年，肯尼·斯塔爾試圖用傳票來取萊溫斯基女士在克萊默書店的購買記錄，他做到了。所以如果你還堅持的話，幫幫忙，就從這裏出去吧。」

「我不接受賄賂。」

「不幸的是事情沒有這麼有read.99csw.com趣。我們幫過的，也就是警察要找的那個人是……」

幾個顧客仔細地看看書架，戴維盡量讓自己顯得和其他顧客一樣，就這樣，那個出納還是盯著他，一眼就看出他是裝出來的。一本名叫《頸脈紅酒》的書引起了戴維的注意，那本書夾在《紅色斑點》和另外一本看上去很高貴的名叫《雞|奸與海盜傳統》的書中間。戴維有點害怕，又有點感興趣，隨手翻了幾頁，就把書放低一點，壯起膽子向周圍看了看。

戴維從樓上下來，走進醫生休息室時，黛安娜做完手術回來了，換上了乾淨的工作服。

她從地板上拾起染上血的工作服：「如果你感興趣的是手銬，可得先請我吃飯。」

戴維一上台階，就聽到書店裡有人說話，狹窄的門麵店里排列著書架，書架上放著書，封面向外。一個穿著背心的壯漢斜著眼瞟著前面的收銀台，灰白色的胸毛從背心扣子上方的V字形空白處露了出來。胳膊和九九藏書肩膀的肌肉塊上都刺有大塊的蜘蛛網狀文身。

戴維輕輕地退了出去，把帘子拉上了。

「你怎麼能這樣？」

戴維舉起雙手，後退了一步。

她困難地吸了一口氣說：「我不想見你。」

要是埃德沒有偷走病歷，戴維就絕不會出來跟蹤他，也就不可能抓住他。即使最後發現這個地區惟一叫埃德·平克頓的是一個九十歲的二戰老兵，他也能這樣，因為僅有的線索就只有這個書籤。

「那就當成傳遞費吧。」那個人趴在櫃檯上，蜘蛛網狀的刺青鼓了起來，然後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們這裏顧客很多，我建議你要麼買點東西，要麼就滾出去。」

「是我，戴維·施皮爾。」

「是誰？」她很虛弱地問，聲音有點刺耳，「誰在那兒？」

「不。是詹金斯大聲吼出的那個人。身上有子彈的那個。他叫什麼名字？」

確認了克萊德的綜合畫像真的通過內部郵件在傳閱之後，戴維上到五樓，走進特護部病房。這裏read.99csw.com比兩天前他來看南希時更忙。一個虛弱的女病人在床上喊住他，想多要點嗎啡。他笑著回答：「抱歉，女士。我不在這個部門工作。但我可以幫你喊護士。」

「今天早上詹金斯的那件事使我產生了一種想法。」他說。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整齊、閃光的牙齒，「是好朋友，啊？」

「不要命的摩托車手。」

「是他。」戴維走到抽屜邊，取出那張埃德落在急診室里的古怪書籤。上面寫著：殺人狂書店。信息極限。

「你瞧，他不是朋友，」戴維知道自己在後退，但是他沒法一下子說明他給埃德看過病，也沒有違反病人保密制度。

「你好，我在找……哦，我有個朋友經常光顧這裏，我已經……」

「埃德·平克頓。」

「好吧。」

埃德一直讀的那本書《竊聽與電子監視》暗示他正竭力想找什麼人。而埃德又是一個有前科的人，他很有可能找得到那些戴維連名字也叫不上來的任何東西。畢竟，戴維幫了埃德一個九*九*藏*書忙，或許這個帶著可怕新傷口的人願意給他指點迷津。

「為我們的顧客保密是最重要的，」那個人說。

「噢，我不想見你。我聽說了你所乾的事情……你幫了他，而且他現在跑了。」她的頭在枕頭上慢慢地挪動著，那是一種垂死的動作。

「我不想捲入顧客的私人生活。」

戴維把車停在距離那個做廣告充氣枕的店鋪不到一米的地方。他向殺人狂書店走去，為自己像一個碰上運氣的偵探感到一點驕傲。可是就在他走進書店，意識到他要和什麼樣的人打交道之後，這種念頭馬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吧。」

「再也不要見你。」

戴維選擇了後者。

放下《頸脈紅酒》，戴維不禁感到驚訝，他覺得自己像是闖進了《微暗區》中特別狼藉的那一幕。書架上的書，背景音樂，顧客們——他們似乎代表著一股巨大的社會暗流。人們有著間或異化的需要甚至渴求，不僅是這些東西的購買者，而且還是這些東西的製造者、出版者、傳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