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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戴維旋風似的進到檢查室,面帶收斂的笑容望著艾伯托說;「你染上了乙種溶血性鏈球菌,又稱鏈球菌喉炎。我馬上給你弄點抗菌素。早上服一顆,晚上服一顆,一共服十天。嗯,這種葯有一個副作用。它會讓你在口感上有乾澀的金屬味,因此你會想要服些阿爾托伊德或者很強的吸味片,這樣你就能……」他突然像凍結似的打住話頭。
「他說他送東西到隔壁的里德研究所之後就迷路了。這種說法太牽強了。但是在提問中他是相當配合的,病員有某種類型偏執狂的紊亂,因此所有這一切都沖刷得一千二凈。」
「他們是怎樣騷擾他的?那些學生?」
「耶爾,多爾頓。」
耶爾很快閃現一個微笑說:「一瓶橘子汁上的另一隻手套。」
拿起無繩電話向起居室走去,他呼喚起埃德來,然後一屁股坐在豪華的皮椅子上。
黎明時分,戴維把一個枕頭拉過來蓋在頭上,想睡上幾個小時,但是上一周的緊張使他不可能想到要熟睡了。自從那幾次攻擊事件發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得到一個全天休息,他並不是要在床上虛度時光。伸手夠到了床頭柜上的電話機,他立刻去給埃德打傳呼。
「他管理標本,把標本弄到相應的實驗室里。」
他最喜愛的伊麗莎白的照片,在浴缸里拍的,只有她的頭和膝蓋在泡沫上可以看見。一張照片是離開急診室到卡塔利娜島度假時拍攝的——戴維乘渡船到島上去,與黛安娜談著話,她的微笑正要變成大笑。這是第一次,他認為很值得把他和黛安娜的合影放進相框,與他個人的照片一起放在小房間里。這種想法在意識到之前已經付諸行動了。
「好的。6點半左右我到卡森那裡與他碰頭。我確信他頭腦還清醒。」
「是卡森。今天一大早,我們收到一位七十歲的中風病人。他把她放置在輸氧的位置,給她裝上管子,一不小心啪的一聲弄斷了她的脖子。不一會兒她就死了。戴維嗎?你在嗎?」
「他娘的那些警察,」拉爾夫說,「弄一個傢伙穿那樣的制服,花了兩天時間才弄清他是精神失常的笨蛋。」
「現在我們能不能專門談談你喉嚨發炎的情況?」戴維又一次摸著艾伯托的頸腺,在戴維摸到的時候,艾伯托略微有點退縮。戴維從耐熱燒杯中抓了一片壓舌板說:「口張大些。張開。」艾伯托並九_九_藏_書不情願,戴維輕輕擠他的面頰直到他答應為止。喉嚨紅得像牛肉般,扁桃體腫大,滲出黏液——戴維的母親總是把它稱為「嗓子上火」。
「他的社會交往還好嗎?」
「你們在這兒于什麼?」
戴維的嘴巴都幹了,便問:「他叫什麼名字?」
「跑了,加入了『陽光馬戲團』。」
戴維差不多已經到達標本室門口的時候,突然門旋轉開來,帶來一股福爾馬林的氣味,出現了耶爾和多爾頓兩個人。一種厭惡的表情掛在臉上,多爾頓停在門外,微微地靠在椅子上。
「我知道,但是,是艾伯托,」黛安娜說,「喉嚨發炎。他說他只想來見你——知道他是怎樣一種情況。」
「噢,孩子,小夥子。我們在這裏要有些事幹了。痛嗎?」
電話剛響,他就拿起了電話。他急於要從埃德那裡得到最新消息。
「發生什麼情況了?」
「上帝,太可怕了。他現在怎麼樣?」
吉爾在返回艾伯托的檢查室的路上,在大廳中碰到了他,便跟他一道走。
「他們要他們想要的東西,馬上就要。也不考慮我在這兒還有別的任務哩。我是管這個機構安全的。我又不是洛杉磯警察署的通訊員。」拉爾夫用大拇指在他的胸部猛地一推。
多爾頓的目光堅定而又尖銳,「我們不想發現你在哪裡與這個案子沾邊,大夫,」他說,「記住這一點。」
戴維在想克萊德是否為被解僱一事而報復。他對戴維說過:我就是要他們吃不了兜著。
「不好,蘭伯特當著所有醫護人員的面對他叫了五分鐘,稱他是殺人犯,把他趕出急診室。他現在心亂如麻。我考慮你也許想……」
耶爾說:「我們得到匿名電話才到這裏的。」
「他被解僱了?」
「我路過這兒來看看實驗室的實驗員,」戴維說,「有幾項練習,我想要學生在屍體上練習……」
耶爾嘴裏的口香糖啪的一聲響。
耶爾狐疑地打量著戴維說:「你在這裏面做什麼?」
拉爾夫揉了揉鼻子,鼻子一下子就通了,軟骨組織經過幾次斷裂變得柔韌了。他仔細把戴維的臉瞅了一陣子,似乎得出某種結論。
不習慣撒謊的戴維搖搖頭,希望他看上去是令人信服的,「發現什麼有趣的東西嗎?」他問。
原來克萊德是個假名字,戴維是這麼想的,接著問:「他還幹了些什麼?」
「艾伯托,聽我說,如果你覺得生病了,你就到這兒來。不用擔心錢。好嗎?現在啊一聲。」
他疲憊地走九*九*藏*書進書房,從那個大銅鳥籠上把蓋布去掉。鮮亮的橙色冠毛下露出玻璃狀的黑眼定定地望著他。這隻美冠鸚鵡的喙掩沒在它胸前的羽毛中,它在理著毛。
幾個實習生從戴維身邊走過,也沒有跟他打招呼。他欣賞這一點,由於關係疏遠,他的下屬給了他獨處的空間。
在夏季的月份里,艾伯托跟隨他父親踏著滑板在校園裡轉悠,這給台階路牙石和他本人都帶來一些損傷。他的父親是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園藝工。戴維一直對他很熱情,艾伯托有時會跟黛安娜在一起。
「不,並不真正惱怒。也許有某種沮喪。」
那意味著他有工人的通行證,他一定知道各種機構的大多數門上的總鎖密碼。負責運送——從一個長長的走廊到另一個長長的走廊,因此他熟悉醫院里的所有路徑。轉移屍體使他學會怎樣操作輪床;戴維以前一直錯誤地在調查那些跟病人打交道的護理工。
「一個名叫湯姆·瓊斯的人,被指定問這兩次抱怨的情況。」
「伊麗莎白在哪兒?」美冠鸚鵡嘎嘎叫著,「伊麗莎白在哪兒?」
「呈陽性,」她說,「今天首次發現鏈球菌。」
「他們想幹些什麼呢?」
「我聽說他們識別了什麼人,」她說,「你與那有什麼瓜葛嗎?」
「昨天晚上我吐了一袋子。咽起東西來太痛了。」
戴維嘆口氣招呼說:「你好,斯坦利。」
艾伯托眼神中表現出的寬心是明顯的。
「搬到巴爾的摩了。離婚了,分手了,」拉爾夫聳聳肩說,「你知道壞事是一件接一件。」
戴維仔細地端詳著拉爾夫說:「在我了解該發生的一切之前,我會在腦海里反覆盤算。我要麼沉下,要麼游泳。你要做什麼?」
「是嗎?」他說。
一個巡警坐在那張木頭辦公桌上,克萊德的綜合畫像在那上面盯著人。霍勒斯追尋著戴維的目光,點點頭說:「警察們把那玩意順便帶來了。我猜想他們經過醫院,但我今天還沒有去收我的郵件哩。」
戴維從他們的周圍繞過去,進入標本室,隨手關上了門。霍勒斯從他正在處理的屍體上抬起眼來,手上都是血。一種著迷的微笑浮現在他的臉上。
「6點。然後10點又要上班,替馬西代班。」
「東方牌」衣櫥的一邊有一個沃特福特花盆和鑲有銀框的幾張照片。一張是彼得和戴維的母親過去的合影——她的頭略微向後仰著,顯示尊貴或高雅。
他點點頭。
「不,不。沒有那樣的事。」霍勒斯縮回了頭,彷九_九_藏_書彿他剛剛接觸一種臭味。這是戴維第一次看到他臉上帶這種厭惡的表情。
「怎麼啦?」
他很快穿好衣服,匆匆吃了早飯。他把《洛杉磯時報》放在門口,連看都不想看大字標題,但是他在駕車去醫院的途中情不自禁地打開收音機。關於這件事的新聞在被大肆炒作。他弄不清為什麼埃德沒有回答他的信息;他再次揣摩向他提供關鍵性的證據是不是明智之舉。也許埃德還沒有給警察打匿名電話哩,並不是像他自己說的那樣。
「他們大都在追尋他的地址、電話和其他什麼的,」他說,「但是這個傢伙有點不平衡。他有兩份對他很不利的材料。我個人沒有調查出什麼,但是檔案材料在那裡。」
「他們不時地騷擾他。想到這一點時,我心裏就相當不是滋味,他們都是將來的醫生。但是我要告訴你,醫生們在這些天並沒有產生什麼聯想。不是像過去那樣了。」他謙遜地點點頭。
「在這兒工作過。真見鬼,哼?我一直知道那傢伙有點神經。」
「讓我們弄個快速鏈球菌檢查。」
拉爾夫向前後兩個方向都望了一眼,戴維走近了一些,這樣拉爾夫可以把聲音放低一些。這種交流的默契沖淡了拉爾夫的怒氣。
「他長得什麼樣子?」戴維問,「達維拉像什麼樣子?」
「達維拉在神經精神病學研究所千什麼呢?作為一個停屍房的運輸工,心理病房應該是他最不緊張的地方。」
「我能跟他談談嗎?」
「那麼他就在這兒工作?」
「死屍沒有什麼問題吧?任何一具……受到侵犯或侮辱什麼的?」
兩分鐘之後,已經從醫生休息室連續三次呼叫埃德,他找到了埃德來接電話,然後說:「我有事。」
「他們沒收一個人的檔案材料,一個名叫道格拉斯·達維拉的人。」拉爾夫說,「他是個犯罪嫌疑人,我猜想。過去一向在樓上跟電腦黑客霍勒斯一起工作。」
戴維停了車,匆匆忙忙趕上七樓,在解剖實驗室的門外喘了一口氣。
艾伯托張開口,在他還未意識到所發生的一切時,戴維已經用長長的葯扦子擦了他一下。他把扦子遞給外面的吉爾。
「以後再跟你說。你什麼時候休息?」
「你們解僱他時,他是否看上去十分惱怒?」
戴維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霍勒斯校正了那把鋸子,把背轉過來對著屍體。戴維也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我干這行很賣力。賣力到你都不會相信的程度。在道格拉斯跟我關係逐漸疏遠的時候,我得要保住我的位置。九九藏書我不可能做出別的什麼事了。」他的面色看上去倦怠了,也許是因為他幹了虧心事,或是內疚對他起了作用。
在霍勒斯的目光上挑時,戴維驚奇地看到他似乎很難受。
「今天我休息。」戴維急於談神經精神病學研究所的事,想繼續討論抱怨的話題。
「見到你真高興。好傢夥,這兒是不是讓人著迷?姑娘小夥子們都很快樂,因為這是他們最後一天的解剖。在解剖做得最順手的時候,今天上午警察讓我呆了四個鐘頭。打掃呀,挑揀呀,窺探呀。然後就是提問。」他把眼珠轉了一下,說道:「在這一切之後,我猜想,他們並沒有得到一個想要的指紋。」
他發現拉爾夫在急診室里,靠在一輛車子上,雙臂抱在胸前。他似乎有些不安,在戴維站到他身旁時,他沒有望一望。
「出了什麼事?」戴維問。
「貿易秘密,」他嘻嘻地笑著,「我要特別訂購這玩意。這就意味著道格拉斯可能就是從這兒偷的。」
拉爾夫瞅准了戴維的興趣就像狗認出獵物一樣。
「噢,有什麼有趣的事嗎?」
「誰向達維拉先生提問的?」
「二十分鐘之內見。」
「噢,不,大夫。你別牽扯進來。你這是在玩火自焚。」
「你對這一無所知,對嗎?」多爾頓補充說。
「誰?」
霍勒斯走了過來,打開水池下的柜子,把盛通渠劑的塑料容器搬起,砰地將它往經過葯料防腐的檯子上的慘灰色屍體旁一擲,屍體的胸部剛鋸了個洞。
「其實今天我在醫院里有些事要處理,今天下午我路過他那裡停一下,不管怎麼說,他也許可能有點獨自獃著的時間。」
在大廳里黛安娜從他們面前一閃而過,對他們送上媚眼,最後停下來說:「噢,你在這兒,我們正好三缺一哩。」
「戴維,我是黛安娜。」
「我要告訴你,他抽煙抽得很兇,有時同時抽兩支。你知道,他喜歡試圖讓自己情緒安定下來,樂於讓自己集中思想,但是他做不到。」
「他的地址呢?」戴維找到一張小紙條,很快記了下來。卡森住在一個小套房,在靠近森塞特的巴靈頓的頂部,那是戴維熟悉的。
「投訴是關於什麼的?」他問。
「夥計,你問了一個與警察問的不同的問題。」霍勒斯說。戴維想問他,耶爾和多爾頓問了什麼問題,不過他竭力克制了這種衝動,還是讓霍勒斯繼續說:「道格拉斯躲避學生像躲避瘟疫一樣。特別是對女學生。他喜歡到下班時進來,這個時候這地方很空。」他對門做了個手勢,門後面實https://read•99csw.com驗室里是挑選屍體的學生們的喧鬧聲。
「我最後只好把他解僱了,」霍勒斯說,「我沒辦法,」他自衛性地補充說,「他事情老做不好。」
霍勒斯聳聳肩說:「沒有多少衛生學知識,如果你能抓住我說話要點的話。對於我們的這些低技術要求的崗位來說,我們喜歡僱用一些下層人。」一種驕傲神情在霍勒斯臉上一閃而過,一個自學成才的人的驕傲,他是依靠自身努力來攀登就業的階梯的。
「嗨,施皮爾大夫,你好嗎?」他主動遞給戴維一隻外面都是血的手套,不過這時又看了看,在戴維不得不抗議之前,將手套抽了回去。灰色東西的小點點一直不離他的眼睛保護器,他用前臂將它推到頭頂上。他的眼睛大大的,有點迷人,多少有點讓人喜愛的樣子。
「在人力資源部遇到一個姑娘,他表現出有點盛氣凌人的樣子。他有一點毛病就請了許多天的病假。結果什麼事也沒有。她聲稱他變得有攻擊性,但是在離院之前,他的情緒已經安定下來。自那以後,她再也找不出任何具體的事情了。然後又有一樁投訴,是一個病員說的,為神經精神病學研究所的事,是在達維拉被炒魷魚之前。這傢伙做過真正的切割手術,我猜想——他每隻手上有六個指頭。他說達維拉先生想方設法要偷他的葯,但是這個傢伙有點不正常,因此沒有一個人把他的投訴當回事。」
「嗯,說句公道話,那倒也並不常發生。不過,他們不時地讓他站住,試圖讓他說話,評價他的說話模式姿勢,諸如此類。你知道醫學院學生怎麼樣——他們以為他們情感細膩,樂於助人。他發現這種密切注視,實在受不了。一個女學生有一次試圖要戴上眼底鏡在他身上試試。把他搞哭了。當然她事後道了歉,但那似乎沒有解決問題。」霍勒斯的目光搜尋著眼前的肢解的屍體,然後說,「可憐的傢伙。」
「我曾在海軍陸戰隊第二軍三營的查理連隊。過過兩個海外服務期。兩個他娘的海外服務期。一些整天滿街跑的人,他娘的,對我指望得太高了。」
「他開始時好缺席。來得很遲。走了一陣子回來也不報告。我有一次發現他在地窖里,站在屍體之間。也沒有做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只是站立不穩。據說寂靜可以使他情緒穩定下來。」
戴維蹲下來,把一雙手放在艾伯托的雙膝上。
「道格拉斯·達維拉。他在這兒工作到幾個月前,作為一個男護理員,他的工作就是把死屍從靈車上接下,幫助我把那些死屍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