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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你還在竭力躲避警察們嗎?」
「攻擊,警察,醫院的那套明爭暗鬥,媒體也來了……」他擦了擦眼睛,「我已經受夠了,可是現在我也要像母親一樣學會承擔責任。」
撫育之家的地址就寫在支票存根上,寫著皮爾遜路1711號,名字寫的是道格拉斯·達維拉。
他們又盯著那棵樹好一會兒。
黛安娜的眼睛變得機靈起來,「你從什麼得出了那個結論的呢?」
門開了,有人走過來坐在他的旁邊。他漸漸回到現實中來。他漸漸看清是黛安娜。他又看了看,她的臉上鬆鬆地覆蓋著一層紗布。
「那些實驗是在她任期內發生的。」
腳下的基石不見了,他別無選擇,只好捨棄它,再找一塊更為堅實的基礎,才能接受過去的不公正,認真補償現在。
「比方說你查一下那個地址。今天你要加倍鼓起勇氣——你也許可以早一點擺脫這種情緒。」戴維點點頭說:「『快樂地平線』聽起來很像50年代的退休機構……」
他拆開馬尼拉信封,抽出裏面的兩張紙,第一張是一份報紙文章的複印件:
「噢,是的是的。」她把腳架到她的椅子上,把膝屈到胸前問,「你在這兒做什麼呢?你是個猶太人,又是個無神論者。」
「如果你看了這些電影膠片……」
「你是怎麼想的?」
「但是那麼做也許我不會愛上你的。九-九-藏-書」她說。
「當我們支持這項優秀和認真的研究時,同時也意識到讓實驗對象重新時,產生了某些小問題,所以我們決定停止研究,對此重新定位。」
「我母親教會了我許多,」戴維最後說,「可能超過其他人。她一直都很堅強,堅強得似乎到了一種頑固和無情的地步。」
關於終止對兒童攻擊性心理研究在涉及實驗對象的驚人事件中,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權威機構——神經精神病學研究所的心理學研究日前被取消。康諾利對此不置一詞,但是神經精神病學研究所的發言人珍妮特·施皮爾聲明,這次研究主要聚焦于「觀察兒童受到鼓勵后的反應,家長和學者們可以更好地創造健康、合作的環境,並且避免不健康的做法」。
「這種堅強也給了她同樣年紀的女人所沒有的經歷,」黛安娜說,「人們的優點往往又是缺點,我們大部分人都是這樣。」
戴維坐在中間一排韻一把椅子上,一隻腳放在他面前的墊子上。外面的大廳里不時傳來輪床的滾動聲,剛才他從桑迪的助手那兒接過來的馬尼拉紙信封就放在膝蓋上,還沒有拆。上面寫道:戴維——裏面全是公共記錄。
「她對克萊德這件事只是協助,戴維,是協助而已,在那項研究中共有二十七個孩子。除了他,沒有一個是潑灑鹼液九_九_藏_書的。」
「他們至少讓我從自己的牢籠里出來,說我明天應該回家看看。」她指著戴維腿上的馬尼拉信封說,「了解到更多的消息了嗎?」
「我們馬上停止這項實驗。」施皮爾說。
這時一個影像出現了,略施粉黛輕盈地走來了。伊麗莎自在用吹風機吹乾頭髮,她一|絲|不|掛,這樣就不會感到太熱,她的衣服在浴室櫃檯上。她發現他在注視著她,微笑掠過用牙咬住梳子的嘴唇,她用腳把門關上了。一種疼痛深入到他的內心,他好幾個月沒有這種感覺了,他不知道是哪一種的親密行為會對他突然襲擊。他回想他在妻子身邊的時候,能從各個方面感覺到她全身香膩的體溫。他們經常在被窩裡相擁而卧。透過他科學家的表面,戴維突發奇想:當我們調情的時候,如果可以去任何地方,那樣的話,我們失去最多的將是什麼。
在戴維了解到他的母親捲入這種事情后,他的厭惡已經到了心煩意亂的程度。也許是她下令從醫院清除了這些卷宗,不想留下任何文字痕迹,他的腦袋被震驚得嗡嗡直響。
「好吧,可你現在沒有時間去為這垂頭喪氣了。」
「片子上聽起來很可怕,我正要說你不能承擔這些責任。你這樣做是自負的表現。許多心理研究治療在嚴格起來的道德委員會上都是值得質疑的。此外,誰能說你九*九*藏*書母親對這些實驗有難以推卸的具體責任?天性與後天的養育互相矛盾,起因與相關因素抵觸。基因與環境相左。你正趟進哲學領域的污泥濁水之中。」
一個用做小教堂的簡陋房間擺著十把椅子。前面是一扇不太乾淨的玻璃窗,牆上以蹩腳的雲彩畫裝點著。緊貼著牆的小盒子里有用西班牙文和英文寫的《新約全書》。
「我不是動物,」她用刺耳的聲音開了個玩笑,「我是個女人。」
「你怎麼找到我的?」
另一張紙是一份四萬美元支票的複印件,上面由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醫療中心財務主管簽發,日期先於文章兩天,給開給「快樂地平線領養之家」的。很明顯,該研究的某些方面出問題了——比傷了的鼻子的情況更糟糕,如果有人給「領養之家」的負責人大筆大筆的錢。
他們都在端詳彩色玻璃上的那棵樹,卻又各自想著心事。
他對她完全隱瞞研究這件事仍然感到震驚。她不能在活著時讓他去面對、質疑和指控了。他一直認為她的醫德是完美無缺的。她一生的隱忍、冷峻還有政治家的睿智,似乎都與上面某些性格多少是相分離的。他應該知道像醫學那樣吸引人的領域,好壞之間的界線最終會朦朧起來。
他簡短地說了些關於康諾利研究的事情,然後把信給了她。
黛安娜用手去觸摸自己未受傷害的那半邊https://read.99csw.com臉頰說:「如果你是那種一定要看到他受嚴厲懲罰的人,事情就好解決多了。」
戴維覺得有些噁心,這噁心且在不斷增長。康諾利太太的評述——我們永遠感謝您母親為我們所做的一切——使他對印象中的猜疑有些動搖。他進一步審視這篇文章,然後開始搜尋透露他母親卷人的有關文字。而這很快又顯露出這本身就是一個掩飾的做法。
「你就是一個病人。」
「這個百萬支票就是。還有什麼?」
「可能她聽到風聲就停止了,你實在太清楚了,神經精神病學研究所的主任是不可能監管每一項研究的。」
「但是你必須去承認,」戴維說,「在成長的過程中允許失敗。但她不,那項研究是錯誤的,根本沒有出路,她知道,所以她隱瞞了。」
「她隱瞞了造就克萊德的這些實驗。」
黛安娜輕拍臉頰上的繃帶,試圖這樣來減輕一點癢意,「越來越癢了。」她說。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嚇到病人。」
這項研究,在運行了三個月之後,于第九周被取消了。
「克萊德已經明顯地在對過去那個實驗的傷害報復了。你最好需要有一個工具在手。尤其在他尾隨你時。」
他不知道還會不會允許自己再和別人如此親密。他也不知道他怎麼會拿著對鹼的一知半解去打發生活的單調,揭示出生活自身。
「吉爾說看到你在裏面https://read.99csw.com。」
「我感覺很好,太好了,遺憾的就是我感覺太好了。」
當這項研究第一批實驗對象放回去的時候,問題也就隨之而來,幾個參与測試孩子的領養父母發現他們變得更具有攻擊性,用固執的暴力和壞脾氣破壞整個家庭的氣氛,在一個男孩弄傷了撫養者的兄弟的鼻子以後,他的「母親」打電話投訴到首席調查員那裡。
「暫時會。」
她慢慢地讀著,然後放下,好久沒說一句話,只是和戴維一起怔怔地盯著前方的窗戶。
亨德森先生毫不遮掩的哭泣使他心神不定。他盯著俗氣的小教堂牆壁,想到他所經歷的一些損失。
他在工作服上擦了擦手,留下了汗跡,「我應該做些什麼呢?」
「你不應當遮住你的傷口。」戴維說,他的聲音疲憊而又平淡。
戴維把東西重新放回信封,然後靜靜地坐著,試圖理順剛才看到的一切,呼吸緩慢而平穩,小禮堂的環境也十分有助於心緒復歸於寧靜。
黛安娜的聲調正好和戴維此刻的情緒相稱。
他絞盡腦汁地回想和母親在一起的那同樣溫馨的記憶,但是卻沒有,他只是淡淡地記起一個冷冷的影像——在他出水痘時,她是怎麼地躲避,儘管她明明知道兒子那時候身體的虛弱,使她這麼做時也覺得羞愧;他告訴她自己生物學考了低分時,手心直冒汗;她在晚餐時間談論起醫學話題,卻不願跟伊麗莎白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