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到客廳等著布朗納回來，詹金斯用一支鋼筆把三個燈都打開了。戴維注意到德庫寧的那幅畫不見了，他指了指壁爐架上面的空白處。

「要我來看看你嗎？」

「我沒想到他還是個收藏家。」詹金斯這話勉強算是個玩笑，而戴維的笑卻是真心實意的。詹金斯笑的時候，他的面部顯出它的嚴厲。

「你現在怎麼樣啊？」

「你看，我還是弄不太清……」戴維注意到布朗納往一邊斜著身子，試圖選一個更好的角度，繞過他看那漆黑的廳。他突然停下來，抑制著想往他身後看的慾望。戴維走出來站到了寒冷的夜色中。

在戴維就在這幾英尺之外睡覺的時候，克萊德把這隻受到戕害的鳥兒釘在了牆上。要是戴維起床的話，也許克萊德會把他殺了。也許那副順手牽羊拿出來的耳塞救了他一命。

他們走回客廳時，耶爾嚼著口香糖，客廳里詹金斯剛剛關上步話機。他告訴戴維說：「彼得·亞歷山大一切正常。」

詹金斯抓住了戴維的胳膊，一手圈住他的二頭肌，把他往後拉，眼睛盯住敞開的前門，說：「十五分鐘前我們收到一個911電話，提醒我們注意這個地址。」

布朗納輕輕地咕噥了一聲，手電筒放低了下來，提起了褲子。

戴維點點頭說：「我們猜的是對的。」

耶爾一手甩開了前門，點著頭，科學調查部的人拿著袋子和箱子擁進了房間。

「對不起。」他仔細觀察著擺在花瓶周圍的那些照片，盯住了他和黛安娜從卡塔利娜休養所急診室回來時拍的那張照片，他的眼睛徘徊在伊麗莎自在浴盆中的照片上，然後瞥了一眼另外一些銀制相框，其中一張照片不見了，那原本有五張，戴維蜷縮著向櫥櫃後面望去，看到幾張零票子，幾片灰塵，還有那隻銀制的相框。

「那我們要天長地久噦？」她問。

「那是一幅比較現代的畫，對一個女人有幾分狂熱的表現。」

「我要馬上跟科學調查部、耶爾和多爾頓聯httｐｓ://rｅａｄ•9９csｗ•ｃｏｍ繫。我會盯著前面的，」他看了一眼戴維，又說，「不要碰其他任何東西。」他走了，留下戴維和詹金斯兩人站在濺了血的牆邊。

「嗨，羅奇！」她說。

詹金斯掃視了一圈裝飾得無可挑剔的客廳說：「是的。」

「很值錢嗎？」

鳥喙輕微地抖動著，然後很虛弱地張開了。小鳥還活著。翅膀在解剖刀的刺穿下微弱地發出沙沙聲，它的頭和爪子在牆上抓著發出刺耳的聲音。戴維走到牆跟前，把一把解剖刀從斯坦利的翅膀上取下，順便將刀口從鳥的喉嚨邊滑過，因為它的鳴管已被除掉，刀片一直伸到喉嚨，切斷了氣管。美冠鸚鵡最終停止了掙扎。

「你聽出來了？」

戴維把門閃了一條縫，從縫隙向那裡面著，「這樣有什麼關係嗎？」

他通過窺視孔看到詹金斯和布朗納，「哎，有何貴幹？」

在戴維對耶爾說了他和達什的談話后，耶爾告訴他一個小隊已經在調查康諾利的房子，他還將騰出一輛車去桑迪那邊，醫院保安處也已在監控黛安娜的房間。

「我明白了。」

那隻具有東方風格的櫥柜上放的一隻花瓶歪了，戴維走過去伸出手要將它扶正。

接了電話，他躺下來，讓全身的肌肉都放鬆下來。落日電台中傳出的一場賽車的轟鳴聲使他想起他有一次從希爾頓藥店里偶然順手牽羊帶出了耳塞。他在從乾洗店拿回來的一條褲子的口袋裡重新找到了它，回到床上后便帶上了耳塞。耳塞竟出人意料地完好無損。他閉上眼睛，把床單一直拉到下巴下，不知不覺地陷入寂靜之中，十分愜意。他幾秒鐘就睡著了。

儘管戴維幾乎都睜不開眼了，他還是給黛安娜打了個電話。

「一幅畫，」戴維解釋說，「一幅德庫寧的畫。」

戴維猛咽了一口，但是一口痰噎住了他。

詹金斯的手電筒的光束照亮了書房拐角的鳥籠。帘子被動過了，小鐵門是開著的，籠子里的美冠rｅad.99ｃｓｗ.ｃom鸚鵡則不見了。詹金斯和布朗納疑惑地看著戴維，戴維嚴肅地點了點頭。

「呆在外面。」布朗納不耐煩地說。他打開了手電筒，從皮套中取出手槍，雙臂交叉在手腕處，跟在詹金斯後面進了房子。

戴維穿著他的拳擊短褲站在外面門廊上，在寒冷的黑夜中瑟瑟發抖。過了一會，詹金斯在屋子裡朝他噓了一聲。

耶爾低頭冷靜地看著戴維說：「我想四處看一看。」他又轉向詹金斯說，「我們到機器房去聊聊吧。別再惹惱了這些小夥子。我們從這兒走。」耶爾向詹金斯眨眨眼，詹金斯慢慢地朝門口走去。

「不，」戴維說，「他知道我每次開水之前都把蓮蓬頭擰下來。那才是他想要的——這也是我所擔心的。」

戴維記起剛才除了門鈴，還有一種奇怪的刺耳聲音吵醒了他，他覺得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他的卧室！

詹金斯打開了手槍的皮套，說：「電話是你從房子里打出去的。」

「我這幾個星期好多了。」

詹金斯說：「這不是他平常的做法，」他咬了咬嘴唇，「他變得更大胆了。更有勇氣了。」

他跟在詹金斯後面去檢查車庫。在賓士車邊上，克萊德寫上了「煙灰洞」三個字，看上去用的是紅噴漆。

突然一陣寂靜，戴維聽到布朗納喉嚨里發出低低的聲音。當詹金斯打開開關時，他走進了屋子，閃爍的燈光讓他直眨眼睛。

「施皮爾大夫，請你把門打開。」

看到這個血腥的場面時，戴維渾身一陣戰慄。

「詹金斯警官。」戴維喊。詹金斯轉過身來時，戴維說：「謝謝你。」

「他看我的樣子……」

克萊德在拿走德庫寧的畫之前已經端詳過這張照片，放回去時不小心把它碰倒，掉在了櫥後面。戴維腦子裡閃現出彼得的身影，克萊德在大廳里被他絆倒逃跑后，他還在發抖。

「讓我來。」詹金斯從戴維手裡拿過手套戴上，他把櫥子往外移了幾英尺。他抓住相框的一角給戴維看，是彼得九_九_藏_書和戴維母親珍妮特·施皮爾的合影。她嚴厲的目光和揚起的下巴，都曾讓戴維覺得具有王者的風範，但現在看來確實是她根深蒂固的優越感的表現；彼得微笑恭敬而又自信，他的胳膊搭在珍妮特的肩膀上。

有那麼一會兒戴維覺得自己像個墮落的人。他想起了克萊德小時候畫的畫。他曾用蠟筆亂畫那些護士以示報復，克萊德也許覺得德庫寧的這幅畫比較討他喜歡，戴維的藝術品位跟克萊德相似，這個觀念並不能給他多少安慰。而這幅畫是他母親留給他的，這倒使得這起偷竊事件有幾分諷刺的意味。

耶爾沒有敲門直接從前門進來了，口香糖在嘴裏嚼得吧嗒吧嗒響，告訴屋裡的人他來了。

詹金斯已經掏出了手槍，用腳尖頂開了門使它大敞著，一步一步地走了進去。

詹金斯聳了聳肩，「糟透了。」他的頭上下來回動著像在點頭。

他舉起了手又放在身體兩側。房間里安靜極了。幾輛車在前面停下來，藍色的警燈一閃一閃的。

「看來這傢伙對你的漂亮臉蛋也有所圖謀。」多爾頓說。

美冠鸚鵡原本鮮艷的粉紅的鳥冠變髒了，沒有光澤了，它的羽毛也被撕裂了。它喉嚨上有一小塊被解剖刀切除了，血從傷口那裡滴到了它的羽毛上，它的喉嚨被割斷了。這是一個殘忍的外科「手術」。

戴維慢慢走了進來，咔嚓一聲按了一下前門邊上的一個開關，一個高高的本傑明牌編織箱擋住了它。一束錐形燈光從天花板上柔和地照亮了那張古董式的桌子和沙發，可以看得出房間是空蕩蕩的，絲毫沒有被動過。

「動機，動機，動機，」他說，「假如他不知道它的價值或……藝術性，他為什麼要拿走？」

他的話並未能消除兩位警官臉上強烈的擔心。詹金斯咬著嘴唇，胳膊僵硬著不動。

「你覺得我們能對彼得·亞歷山大採取一些保護措施嗎？」戴維指著照片問。

在恍恍惚惚的睡夢中，他模糊地聽到遠處有鈴聲在響。鈴聲問或九-九-藏-書停止，爾後又響起來，他醒過來了，有那麼一會他似乎迷糊了，直到熟悉的鬧鐘的亮光讓他想起是在家裡。鈴聲又響了，是門鈴，門鈴聲通過他的耳塞已經減弱了，又像某種刺耳的聲音。

「我太感謝了。」

「是啊。」戴維說，「現在我要去處理保險的事情了。這也許是我作為醫院的一分子在贖罪。」他用手搔了搔頭髮。

詹金斯點了一下頭就閃出門外了。

給耶爾打過電話，戴維就爬上了床。耶爾整整一天都跟多爾頓在一起搜尋線索，結果沒有什麼頭緒。

「我不是來探視的。」

「施皮爾大夫，請你開一下門。」詹金斯的嗓音帶著一絲關心，使得戴維把門又打開一點。兩位警官都站在門廊邊上。

戴維呼吸急促，只能短短地說出一句話來。他的腿在顫抖，於是穿上了白色的外套，裹在身上就像件袍子一樣。

戴維搖搖頭，「噢，一切正常。我已經睡了幾個小時了。這肯定是個惡作劇。」

「南希怎麼樣了？」戴維問。

「你想怎麼辦？你他媽的能做什麼？」

戴維靜靜地跟在他們後面又回到了卧室。耶爾默默地看了一下這場面，然後豎起兩根指頭示意戴維和多爾頓跟著他到浴室去。他斜著伸到淋浴下面把它擰到最熱點。淋浴頭噴了幾下，然後水變得渾濁起來。耶爾用鋼筆把它輕輕轉到一側，水噴在一塊肥皂上，嘶嘶地響著，之後肥皂在強鹼的作用下迅速溶解了。

「請你走出門廊好嗎？」詹金斯問。

詹金斯和布朗納鬆了一口氣，但仍沒有放下槍。他們拿著手電筒到其他房間很快走了一圈，小聲交談著，在儲藏室和傢具後面搜查著。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有人闖入過。最後，他們沿著長長的廳朝書房和主卧室走去。

詹金斯抬了抬眉毛。

他指著廳盡頭虛掩的卧室門，布朗納和詹金斯悄悄地朝那邊溜過去，手槍瞄準了柱子旁黑暗狹長的一塊。詹金斯打手勢要打開電燈開關，戴維也比畫著告訴他在卧室里的什麼地方。布read.99csw.com朗納把槍對準了房間的左側，用腳尖抵了一下門，門吱嘎一聲開了。他和詹金斯猛地沖了進去，手電筒掃了一下房間裏面。

戴維和達什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沒有把彼得列入可能成為受害者的名單上。戴維拿不準克萊德現在是否有膽量去攻擊一個男人，但現在看來攻擊一個殘疾人是有可能的，就像那個稚氣十足的保安一樣。而彼得是醫院的一個代表，根據他監視得來的信息看，克萊德甚至可能知道彼得是戴維的親密朋友。

「燈！這該死的電燈開關在哪兒？」

「抱歉，」她開玩笑說，「探視時間已經結束。」

詹金斯打了電話，然後他和戴維靜靜地站在那兒等其他警車開過來，他們甚至不想坐車座位上，怕萬一破壞了證據。寂靜得實在令人窘促。

「唐在大聲地發牢騷。」

怎麼會有人在凌晨三點半按門鈴呢？他拖著腳步向前門走去，把耳塞放在廳里的一張桌子上。

彼得臉上的玻璃上有一個污跡，戴維知道，那甚至在他斜著身子去夠相框並聞到一股含糖的氣味之前就知道了，肯定是橘子味潤喉糖的味道。

但是很快他看到那隻鳥被展開釘在他對面的牆上，翅膀和爪子被外科手術解剖刀釘在了牆上，一邊的牆上濺了血。

布朗納和詹金斯慢慢放下了槍，詹金斯的臉變紅了。他的臉頰泛著紅光。

「別碰。」詹金斯說。戴維停住了。

「什麼事啊？」戴維說，「你們幹嗎這麼大驚小怪的？」

「快樂地平線」的記錄沒能保存好，所以偵探們在搜尋跟克萊德小時候交往過的孩子們的線索時，遇到一些困難。根據在克萊德公寓收集到的信息，他們編製了一張克萊德常去的地方的清單——拉爾夫雜貨店，便民商店，希爾頓藥店，盯上了這些地方。

「這後面有個相框。」他說。他從口袋裡拿出一雙乳膠手套，「我可以把它拿出來嗎？」

「那取決於耶爾，」詹金斯說，「還有上尉，但是我會給先遣隊用步話機速報過去，派人去檢查一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