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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橫掃塞班 第一節

第八章 橫掃塞班

第一節

「跑上一萬海里空手而歸!,俺們誰也不甘心。畢竟,潛艇製造出來就是為了打沉艦船的。尼米茲將軍早就宣布了『無限制潛艇戰』,許多美國艇長都打沉過客輪。至於鄧尼茲的艇長們就更不用說了。『露西塔尼亞』號大郵輪和它的兩千乘客,德國潛艇連招呼也不打就把它給擊沉了。俺打沉它在法律上和道德上並無障礙。
屋裡站著一個乾瘦的人。他穿著不合身的美式軍便服,身體傴僂著,面容憔悴,眼神迷茫,皮膚疊著厚折,骨瘦如柴,精神上肉體上都如同鬼魅,哪裡還有一絲盎格魯撒克遜人那股傲慢不遜的勁頭?
「洛丸伍德派出十艘潛艇封鎖住特魯克。隨著特魯克環礁被斯普魯恩斯的艦隊炸癱,日本人就放棄了它。古賀峰一海軍大將從帛硫飛往菲律賓途中失事以後,日本聯合艦隊一直東躲西躲,深藏不露。俺們這些小艇長們就是瞪紅了眼睛也找不到大型的敵人水面艦艇了。浴克伍德中將告訴俺們,日本人想保存兵力,好打一次決定性的海戰,以往他們總是一點兒一點兒地使用兵力。而俺們的任務就是找到他們,盯住他們。這樣,在未來的馬里亞納戰役之前,就能有效地阻擊他們。然而誰也不知道新任的聯合艦隊司令豐田副武究競把艦隊藏到哪裡去丁。有入說在菲律實蘇祿群島的塔威塔威島,有人說在日本的瀨戶內海里,還有人說在新加坡。
使李唯一滿意的是伙食。他的連里有一個路易斯安納的「法國佬」,名叫路易·篷巴杜爾,是個頂呱呱的廚師,可以用簡單的野戰炊事車做出上等佳肴。篷巴杜爾「先生」什麼都會做,誇賈林礁湖裡有的是魚蝦,海軍的後勤向來比其他軍種好(他們自己有冷藏船),凍子雞、牛排、速凍蔬菜、乳酪和各種酒,只要可能,盡量供應,最後加上巧克力糖和冰激凌。路易成了全連最受歡迎的人物,他原來是個餐廳老闆,天生人緣好,經常講些男人們的笑話,實際是女人們的笑話。他肥胖多肉,一仰頭,后脖子的肉就地起來。因為害怕上級得知篷巴杜爾的好手藝會把他上用,李下令全連嚴格保密。好在島上僅有他們一個連隊,獨立王國,水潑不進。李對他的別連長說:「彼得,打開仗一定要讓篷巴杜爾呆在戰線後邊,我寧肯損失一個排,也不能沒有他的法國菜,上帝,他把我慣成了饞嘴的孩子。我原以為我在奧倫治堡莊園中也算是見過世面的。」
「他是個美國佬!」
洛克伍德無疑是大戰中最優秀的海軍將領,他在世界潛艇戰史上的地位不亞於德國的卡爾·鄧尼茨海軍上將。可他幾乎比斯普魯恩斯還默默無聞。戰爭是一種奇怪的事物:一座城市、一座橋樑、一個碉堡,可以使一名將軍、一名連長,甚至一名下士成為新聞人物,吹吹打打,全球盡知,給世人留下深刻印象;而一位打了幾十次勝仗的將軍,一個消滅了幾十萬敵軍的戰役,反而會被其他新聞坦沒,事過境遷,無人知曉。剛過完五十四歲生日的洛克伍德在各種軍艦上干過,踏踏實實,勤勉努力,在戰爭最黑暗的日子里,指揮了美軍51潛艇部隊的水下戰爭,實施「噸位戰,」給日本運輸船隊以沉重打擊,卻沒有出風頭。
「俺下令轉舵180度。海面上還有許多遇難的人。俺的想法很簡單:俺只想看清楚落水的是些什麼人。因為俺一直很納悶,為什麼日本驅逐艦並不很認真地救那些落水者,它們匆匆走個過場,如果是他們的士兵,就決不會是這個樣子。
李和他的連隊駐在誇賈林環礁的一個珊瑚島上。他們日夜進行著的緊張訓練。昔日的連隊,在塔拉瓦戰役中死的死、傷的傷,僅存的幾個人:羅克韋爾、肖特、塞克魯西斯等等也都被提拔,晉級封官,如他一樣。他這個連,幾乎今是新人。
麥克米倫做了個鬼臉:「好戲還在後頭呢!林加港奇遇只是開頭。天知道這趟巡邏中鬼使神差的怪事怎麼全叫俺給遇上啦。」
「俺把雙手插到頭髮里,拚命抓,俺的頭皮都發麻了,還是下不了決心。俺的任務是向洛克伍德中將報告日本聯合艦隊的位置,顯然,在俺們即將發起的進攻馬里亞納群島戰役中,日本聯合艦隊是最重要的因素。無論『劍魚』號能否擊沉『大和』艦,只要它一動就會暴露,一旦暴露,俺們根本無法發報,那麼一切全完了。不但馬里亞納之戰要死很多很多咱們的人,而且弄得不好,整個戰役將會失敗,戰爭也會因之而推遲,俺就成了歷史的罪人。許多偉大戰役的成敗握在幾個小人物手裡。在滑鐵盧,如果拿破崙派出的傳令兵能找到追擊布呂歇爾的內伊元帥,歐洲的歷史也許要重寫了。
「俺對好了方位,潛入五十英尺深度,慢慢向油輪湊過去,僅僅憑聲納導航。艇上人人都非常緊張,沒一個人敢吭氣,彷彿被放到了斷頭台上。只有聲納發出嘟嘟聲,可以感到油輪正在挨近。上帝,俺在康涅狄格州新倫敦基地練過幾次『貼船底』,幾乎都是不及格,還有一次撞到了大船上。我手心直冒汗,心想弄不好這六千海里工夫、一條船、五十二個弟兄和洛克伍德將軍的使命,就一鎚子砸到它上頭了。
「返航並非易事。俺們的幾組蓄電池在深水炸彈攻擊中被震壞了,艇身也漏水,水泵又耗去了不少電能。一句話,俺們的燃料根本不夠開回珍珠港,甚至連誇賈林也達不到。管他呢,反正該辦的事俺們全辦了。俺真後悔沒聽加里森中尉的話帶上一片帆。
「俺們的油不夠,只能走直線。因為接近繁忙的航線,危險性挺大。可是誰都滿不在乎。
「太精彩了,巴奈特。你的『劍魚』號的經歷可以拍一部頂呱哆的電影。」艾倫·李禁不住噴噴稱奇。『劍魚』號歷險記的確富於戲劇性,麥克羅伊出於一個文職軍官的習慣,在一個拍紙簿上飛快地記著。
逢有大的空閑,李就把常務交給他的老鄉、查爾斯頓人彼得,一個聲音嘶啞、長相醜陋、臉上方很深刀疤的上尉。他自己隨著交通艇去誇賈林島。李脾氣暴躁、性格陰仰,物以類聚,他也有幾個這樣的好朋友。其中一個約瑟夫·安克羅伊少校,在J-4工作。J-4是太平洋艦隊後勤處的代號,麥克羅伊負責編製預算一類文職工作。另一個朋友是海軍軍官麥克米倫上尉,他在洛克伍德中將的潛艇部隊服役。自從攻佔誇賈林后,洛克伍德在這裏設立了一個前進基地,可以大大縮短潛艇往返夏威夷的漫長航程,增加西太平洋的戰鬥巡邏天數。每逢出擊歸來,麥克米倫的「劍魚」號潛艇就停在誇賈林小碼頭上。李在珍珠港就同麥克米倫混得挺熟,兩人在誇貿林見面,更是他鄉遇故知,無話不說。
李只好坐下來,翻看雜誌。他離開美國已經有四個月了,國內的各種消息倒也挺有趣。麥克羅伊象一架高速運轉的機器,發瘋似地處理他的業務read.99csw.com。他使用幾架電話機,還有幾部專用電台,可以直接同夏威夷、舊金山甚至首都聯繫。他調度咖啡、蛋粉、紅腸和熏魚。他問號稱「太平洋油王」的格雷海軍准將聯繫,讓他運來航空汽油、登陸艇的柴油、軍艦的重油、潤滑油脂,甚至連專門給轟炸機駕駛儀上的陀螺儀用的一種硅油也沒忘掉。他身上彷彿有幾個腦袋在同時思考,一個在戰區,另一個在美軍部隊,第三個在美國的工廠和銷售網,他的作用就是把它們聯繫起來。
「但它對俺們簡直太重要了。它的清泉勝似蘇打威士忌,勝似冰淇凌和可口可樂,勝似世界上俺們喝過、見過、聽說過的最好的飲料。因為俺們乾渴得喉嚨象燒著火,嘴唇全裂成血口子。為了安全,俺一直限制著淡水的供應。
「決說吧,別賣關子了。」艾倫·李聽到興頭上,雪茄煙有好長的一截燒成了煙灰,都忘了彈掉。
「幸好一切順利。所有的戰俘,除了被日本人救走的和淹死的之外,一共一百五十九人,全部被送到船艙中去了。天,潛艇里任何空間都擠滿了人,連身子都挪不動。戰俘們衣衫檻樓,大部分只穿條褲衩,四分之一全身赤|裸,好在俺們艇上沒有一名婦女。最後一個登上潛艇的是一位英國軍官,亨利·弗高克斯少校,他緊緊握住了俺的手:『先生,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感謝上帝和您。要是真排名次的話,您還在上帝前頭。如果您知道了我們這些人所受的苦難,您一定會相信我此言出自真心』。
俺手下的人全體出動,用繩網把他們全撈上來。當時,俺們連想也沒想,『劍魚』號壓根兒就裝不下這麼些人。
「俺在擁擠的走廊中拱著前進,每走一步,就被一些戰俘包圍。他們每個人爭著同俺握手,詢問俺的名字,打聽這條潛艇的名字和海軍編號,然後說要在俺的家鄉捐款給俺修一座銅像。他們泣不成聲,人人骨瘦如柴,俺簡直不相信這樣的人還能活下來。在軍官食堂,一個高大的戰俘拉住了俺:如果我沒認錯,您是巴奈特·麥克米倫上尉,您一定認不出我來了,我是伯德,亨茨維爾·伯德海軍中尉,您的安納波利斯同班同學,外號『胖子』,您還記得嗎?我是『休斯頓』號重巡洋艦的觀通長。
「在西貢以東一百五十海里的地方,俺們遇到了麻煩。當時天降大雨,能見度很差,俺就把『劍魚』號浮起來,讓弟兄們喘喘氣,以後的日子可能會很苦。另外,還想接點兒淡水,水箱的水早臭了。
「俺算是運氣好。一直跟著油輪鑽入港灣,都沒有被發現。英國人幹什麼都講究認真,他們的海圖很精確。我在主航道外找了塊僻靜地方升起潛望鏡,同時命令魚雷兵做好發射準備。俺從目鏡上一望,嘿,你們猜怎麼著——
正當麥克羅伊在電話中大叫雷達配件、各種奇怪型號的電子管、電容器、無線電近炸引信和收發報機,的時候,李的耐心到了極限。他站起來,準備告辭,麥克羅伊向他擺擺手。後勤少校一下於就把事辦完了,彷彿如果艾倫不走他還會沒完沒了地幹下去似的。
「英國人留下的舊海軍基地里小船很多;但沒有值得一提的大艦。只有幾艘輕巡洋艦和驅逐艦在小修。一台探照燈向俺們打來訊問信號,被俺們應付過去。午夜,俺下令熄掉燈光,向東溜出柔佛水道。俺可真是黑夜走路吹口哨,提心弔膽。只要日本人識破了俺們的小把戲,『劍魚』號可就完了。日本人虐待戰俘,殘暴得出了名。當年山下奉文將軍的軍隊渡過柔佛水道的時候,曾把俘虜的澳大利亞軍戰俘捆倒在海灘上,讓所有的日軍從他們身上踏過去,許多人被活活踏死。一想起那些戰俘的遭遇,俺不禁毛骨依然。但同後來『劍魚』號的奇遇相比,闖入柔佛的行動不過是一次假日旅遊!
「北方的商人南方的兵」,此話實在不假。
「日本人沒理我們,一艘返回基地的潛艇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如果一艘日本『伊』號或『呂』號潛艇開著美軍的標誌燈闖入舊金山,恐怕咱們的反應也會是一樣。
他倆正走著,李的眼尖,突然拉了麥克羅伊一把,「約瑟夫,你看,那不是麥克米倫嗎?他同那位將軍在散步,指指劃劃,還挺神氣。你認識那位將軍嗎?」
艾倫·李皺皺眉頭,不知該留還是該走。金黃頭髮藍眼睛的麥克羅伊向他打招呼,讓他坐下來,從抽屜里拿出一大探花花綠綠的雜誌和報紙,對他說:「艾倫,請先等一下,我這裡有利維少將的幾個急件要處理,馬上就完,你先看看這些東西,剛從國內空運到,是最新的,其中,噢,就是這本,還有你的一幅照片,是你在華盛頓福特劇院時照的。真漂亮,旁邊那個女郎是誰?艾倫,你總是走桃花運。」
「美國人?究竟是怎麼回事兒?」連麥克羅伊也沉不住氣兒了。
「突然一架四引擎的川崎式飛艇從低垂的雨雲中鑽出來,一下子就發現了『劍魚』號。俺們驚慌失措,左躲右躲,好歹潛下去了。可是俺們的鋁盆也給弄丟了。二十分鐘后,俺們從聲納上聽出來了一艘日本驅逐艦,它一定是以金蘭灣為基地,在這一帶巡邏的。接下去的事就是挨深水炸彈,那滋味凡是經歷過的人一輩子也忘不了。
「如果它是一艘運兵船呢?打掉一艘運兵船等於擊沉五艘貨輪,一想到這種前景,俺心裏直痒痒。『劍魚』號完成了任務,俺們現在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了。他們還有三條魚雷,沒有必要再把它們帶回誇賈林。
艾倫·李少校現在帶了一連南方兵。他專門把他們從許多新兵營里挑出來,為此,他費儘力氣,磨破嘴皮。他一貫認為,與其帶一支鬆散臃腫的大部隊,不如指揮一支受過嚴格訓練的精兵。在兩棲登陸那種瞬息萬變的環境中,單兵孤膽作戰和小部隊協同作戰比什麼都重要。大部份突擊營軍官和一部分陸戰隊軍官與他持同樣見解。
晚上,「劍魚」號浮出水面,點起日本潛艇的航行燈,從烏賓島南方的航道進入了狹窄的柔佛海峽。俺們大搖大擺,無所顧忌。柔佛和新加坡都在沉睡中。俺不禁為英軍帕西瓦爾將軍惋惜,他輕易地放棄了『東方第一要塞』,使日軍騰出手來,對菲律賓施加了沉重的壓力。
我走到潛望鏡邊,調好了焦距,果然是一條船:很高的干舷;開滿了舷窗,是一條萬噸級的大郵輪。它的航速很快,就在俺們右舷170度的地方,航向和俺們平行,如果俺們不動手,它不久就會跑掉。
「俺簡直象辛巴德歷險記中的那位船長,斗膽把航向轉向東方,闖入了菲律賓的卡拉棉群島。俺估計日本人決不會把菲律賓的七千個島子都駐上士兵。在一些沒有軍事價值的荒島上或許能搞到點兒淡水。因為艇上的淡水立刻被饑渴交加的戰俘們喝光了。
「俺正猶豫期問,海天線上又出現了read.99csw.com兩艘軍艦的桅杆。一會兒,兩艘日本護衛艦以三十節的航速趕上來。俺推測它們也許是去攻擊另一艘企圖襲擊郵輪的美國潛艇的。據俺所知:『海獅』號潛艇也在南海活動。俺不能再猶豫了,這艘郵輪準是一條『重要的大魚』。
「照例,潛艇里的人是什麼也看不見的。俺們只能聽到聲音。先是驅逐艦螺旋槳聲——喀隆——喀隆;然後是投放深水炸彈的聲音——嘶——咚……咔塔、咔塔;最後『轟』然一響,全艇到處搖晃,水從裂縫中噴進來,蓄電池的酸霧四處瀰漫,每個人的臉、頭、肋骨和關節不斷地在管子、閥門和各種鋼鐵凸件上衝撞。唯一的辦法是抱住頭,別的由他去了。
「是,將軍。」麥克米倫操著南方腔自信地說:「俺一定注意。不過,日本人那點兒玩藝兒俺清楚,他們這幫窮鬼沒有象樣的雷達和聲納,更沒有機載雷達和『李光』探照燈,他們的軍艦連護航都不夠,更甭說追著『劍魚』號猛打了。謝謝將軍的提醒。」
「給羅斯福當艇長畢竟比給希特勒當艇長要安全些。」麥克羅伊也說。
李笑笑接下去說:「然後把他們一個個送入藍色的墳墓。」
「俺升起攻擊潛望鏡,報出了一連串數據,加里森飛快地計算著射擊三角。郵輪的航線是Z字形,他媽的還挺小心。俺根據船桅高度測出郵輪的距離,然後推出了它的航速。俺報出了郵輪和『劍魚』號的航速,加里森算出了攻擊角。俺下令打開魚雷艙蓋。『定深七米五,一號、二號發射管,準備——放!』俺在胸前劃了十字,這是戰爭,主會寬恕俺。
啊!李捫心自問,麥克羅伊確實也算個英雄。
「其實,俺也沒工夫打仗。從珍珠港到新加坡,走巴士海峽和中國南海距離六千五百海里,來回就到了『劍魚』號的航程極限。俺他媽這一次真》豁出去了,只帶了三條魚雷,前發射管兩條,尾管一條。其餘的艙位都裝滿了柴油桶。俺的副艇長加里森中尉建議帶上一副摺疊帆,聽說德國VII型遊艇橫渡大西洋就用過風帆來減少油耗。中將告訴俺,他將在埃尼威托克環礁附近給俺們加一次油,回來以後還有補給船在原地等著,就算是這樣,這次戰鬥巡邏也滿夠俺吃的了。
他向艾倫·李伸出手來:「亨利·弗高克斯。新加坡第十八英國師師部少校參謀。」
「後來呢?」麥克羅伊少校很感興趣。
「俺真他媽想潛近那艘『大和』級戰列艦,假定它是日本聯合艦隊的旗艦『大和』號。那就面臨著人生最大的誘惑,俺可以逼近到二百碼的距離上射出全部三枚魚雷,擊沉『大和』號。這樣,俺立刻就會成為美國海軍歷史上最偉大的英雄,連保爾·瓊斯也會羡慕不已。俺將拿到讓所有艦長眼紅的巨獎。德國艇長根特·普里恩上尉駛駕U-47潛艇在斯卡帕灣擊沉了英國『皇家橡樹』號戰列艦。『皇家橡樹』號算什麼?它才兩萬七千噸,而『大和』艦有六萬四千噸!俺默默地念叨著:『上帝,饒恕你的僕人吧。』俺叫來加里森中尉,拍拍他的肩肪,把潛望鏡位置讓給他,並且指了指目鏡。他看了足有一分鐘,幾乎象是中了魔,喃喃地說:『我這一輩子加上我兒子凱里那輩子也別想再得到這個機會了。』他眼淚流下來,握住俺的手:『巴奈特,干吧!就算咱們這五十三個人都死在林加島也值了,尼米茲上將會在阿靈頓公墓給咱們立一塊方尖碑的!』」
「驅逐艦大約用了四十分鐘救人。沒等救完就匆匆向西開走了。它們一定是回金蘭灣。『劍魚』號的位置在俺們來時挨淡水炸彈的海區附近。
他們倆沿著一條珊瑚小徑走著,李跟著麥克羅伊,也不問去哪兒、反正他是來消磨時光的,而麥克羅伊總有層出不窮的新聞。他誰都認識,什麼事兒全知道。
「『劍魚』號象塊石頭似的往下掉,俺拚命讓傑克把住水平舵,總算把艇穩住了。俺找了一片珊瑚礁盤輕輕座上去,任憑天塌下來也不動啦。日本驅逐艦轉了幾圈就走掉了,他們干反潛這行總缺乏耐性。
「俺一下子合上搜索潛望鏡的十字手柄,放下潛望鏡,只輕輕說了一句:『下潛!』就哭了。在潛艇上,連哭也不能象個男子漢一樣,只能把眼淚往肚裏咽。『劍魚』號終於躺在林加島錨地的爛泥里。俺心裏只想著一句話:如果俺把魚雷發射出去,全體盟軍都會衝著俺的臉唾上一口:這事兒准他媽是南方人乾的,這種任務根本就不能交給他干!」
將軍和上尉分手后,潛艇上尉轉過來:「艾倫,約瑟夫,俺早瞧見你們啦。沒辦法,跟頭頭講話總得客氣點兒。哎,約瑟夫,你拿著什麼,威士忌。太好了,俺這回出海整整兩個月了,什麼都不想,只想女人和好酒。噴,跟俺來,俺給你們找個地方好好喝兩杯。呸!『劍魚』號上的食品糟糕透了!」
「上帝是美國人。俺命不該死在林加灣的爛泥里。第三天,整個軍港騷動起來,上百台引擎在吼叫,小汽艇在俺們頭上開來開去,聽聲音象是一次軍事行動。潛艇是個瞎子,全靠聽聲音來進行判斷。幸虧俺們沒動彈,否則電動機一開就什麼也聽不清了。
「俺看看表,大約是當地時間上午八時。俺開始想象:軍港吹起了號,『大和』艦上升起了豐田副武的海軍大將旗,他正在檢閱水兵,然後訓話……噢,俺聽到了嘩嘩的錨鏈聲。上帝,比聽費城交響樂隊的演奏還興奮。這支艦隊終於開拔了。俺下令上浮到三十英尺處。俺不敢伸出潛望鏡,完全憑著計算和感覺,俺跟著日本艦隊,也不知貼在哪條軍艦底下,溜出了林加島。俺把『劍魚』號沉到一塊礁石旁邊,一直等到天黑。午夜,『劍魚』號上浮到海面,立刻向珍珠港發了電報。現在,俺們是自由的了。俺下令打開了所有的香檳酒。俺甚至想找個辟靜的南海小島去跳上一夜舞,然後睡他媽三個星期。可是緊張過去之後,人完全虛脫了。」
李對付士兵思鄉情緒的辦法是加大訓練量,而且,每天布置各種各樣的戰場問題,鼓勵士兵們在回答中競爭。
說來也怪,儘管又危險又辛苦,俺手下的兵士氣滿高。美國人就是愛探險,新加坡的秘密把大伙兒給迷住了。第二十二天傍晚,俺下令上浮,伸出了搜索潛望鏡,嘿,右舷35度的地方就是新加坡章儀角。日本人大大方方地點著燈塔,對於馬來半島的南方都市新加坡來講,戰爭仍然遠在天邊。
「俺終於小心翼翼地把『劍魚』號開進了」卡加棉群島,在一個暗夜裡停到一個小島附近。加里森中尉帶了五名全副武裝的水兵乘橡皮舟趁潮水划到岸上。俺站在艦橋上,下令艇上的100毫米炮和40毫米機關炮瞄準岸上準備射擊。足足等到天快亮了,岸上才發來燈光信號:『島上沒有日本人。』俺總算放心了。
「俺們沿著中國九*九*藏*書南海北上。礁石如麻,沒有一張準確的海圖,那些珊瑚礁叢一年和一年不一樣。俺們非常愉快,大家都哼起了家鄉小調,每個人都願意多值一會兒班。俺的部下從未這樣聽使喚過。
「我這人你也知道,是真正的愛國主義者。咱們南方佬,心眼兒實,光想著早點兒打完了這場倒霉的戰爭回家種地去。另一方面,說實在的,利維少將這傢伙的話兒太多,真他媽干不過來,誰還有心思去倒騰那些玩藝兒。李,誰跟利維算是倒了霉。鬼知道我當初怎麼選了後勤軍需這個職業的。」
麥克米倫上尉拉起他的兩位朋友,也沒有作出任何解釋,就把他們弄出帳篷。艾倫·李和麥克羅伊英名其妙地跟著他走。他們穿過一排排帳篷,來到一間活動房子跟前。麥克米倫推開門,對屋裡的一個人說:「喂,亨利·弗高克斯少校,這兩位是我的朋友李少校和麥克羅伊少校,請您把您在桂河橋上的經歷和遭遇給他們講一講。艾倫·李就要在塞班島登陸,他會多殺幾個日本鬼子來為你們報仇的。」
「卡加棉群島離南海最近。然而俺沒有一張它的海圖。如果『劍魚』號在珊瑚礁叢中擱淺,那一切努力都會前功盡棄。
「林加群島在新加坡南方一百海里。礁石和珊瑚暗沙很多,俺根據一張英國人的舊海圖航行,非常擔心擱淺。海軍基地在林加島,大白天,俺只好慢慢忍耐。黃昏時分,俺升起了潛望鏡。
「俺們大家都洗了澡。俺自從離開珍珠港還是頭一次洗澡呢。菲律賓人為俺們殺了豬,煮了米飯和木薯,還吃了他們曬的乾魚。俺們養足了精神,付給他們一大筆美元,足夠買下一座城堡。然後他們乾乾淨淨地回到潛艇上,身上一舒服,艙位也似乎寬敞了。肉俺們不敢要,米和乾魚俺們儘可能地往艇上搬。最後,俺們告別了島民,留下了美國的通訊地址。俺們謝過他們,並且對他們說:『麥克阿瑟將軍一定會率領美軍打回來的。』俺過去認為道格口口聲聲說要打回菲律賓只不過是一種宣傳,現在俺倒是真希望美國能在菲律賓挽回自己的聲譽。
「港口裡一片輝煌的燈光,把天空映成紫黃色。幾十艘軍艦錨泊在碼頭邊。棧橋上人群熙熙攘攘,卡車來來往往,把炮彈、生活用品、糧食往船上裝。粗大的油管和淡水管都接到軍艦的甲板上,油泵和水泵嗡嗡響,起重機的搖臂和吊鉤晃來晃去。雖然天黑,然而在燈光的背景上,俺已經辨認出一艘『大和』級戰列艦、兩艘舊式的『金剛』級戰列艦、四艘重巡洋艦和二十一艘驅逐艦,整個日本聯合艦隊的精華有半數都在這裏了。尤其令人吃驚的是:港口裡竟有二艘航空母艦!我從背影上認出它們可能是『千歲』級航空母艦『千歲』號和『千代田』號,另一艘是『瑞鶴』級航空母艦。林加錨地變成了日本的珍珠港!俺敢打賭,從來沒有哪一位美國潛艇艇長能在這麼近的距離上發現這麼多的日本大型水面艦艇。俺象中了頭彩的賭徒,迷迷糊糊,不能自已。
「俺把『劍魚』號開到沉船的附近,許多人還在海面上掙扎呼號,景象非常凄慘。俺們採用潛望鏡深度航行,直到看清了一張人臉。
「說歸說,走歸走。俺下令拋棄了所有空油箱和暫時用不上的東西。艇尾的那條魚雷考慮再三之後也發射掉了。俺腦子裡只有三件事:燃油、淡水和食物,首先是燃油。
「俺們倆有說不完的話,但一句也不能多說。『劍魚』號陡然增加了一百多號人,光是艇身的平衡就成了大問題。另外,還有吃飯問題和淡水,生活空間的狹小使全體乘組人員無法消除疲勞。美國潛艇結構自從一九O四年的『霍蘭』艇時代就沒有什麼大改進,『劍魚』號實在不是一條載人的輪船。那擁擠的程度,比紐約上下班時刻地鐵車廂中還要厲害。俺們還有六千英里歸程,無論如何也得走一個月,天!這種背貼背的日子可怎麼過!
他打量了J-4的這間活動裝配房子,大約長三十英尺,寬十七英尺,除了門窗和桌椅外,四壁全是保險柜。有些保險柜開著,裏面堆滿了各種卷宗、表格和卡片盒,猛看象是圖書檔案館的資料分類撿索室。人坐在裏面很擠,加上軍人說話都是大嗓門,房子里亂鬨哄的。
「第二天夜裡,除了生病的以外,所有的戰俘都陸續被橡皮舟送上島。加里森中尉也回來替換了俺。島上的菲律賓土著對美國人非常友好,有一個鄉村教師還懂兒句英語。日本人佔領菲律賓以後,只象徵性地登上這個小島,發了幾面日本國旗和一些傳單就走了。因為它實在太小,無論從哪種意義上都沒有價值。
「電報發走以後,『劍魚』號就自由了。俺們的任務已經完成,剩下的就是返航和領獎章。
他們來到一排帳篷邊,巴奈特·麥克米倫指著其中一頂說:「這就是給我們準備的休息室,就這破玩藝兒。光想叫我們在海上多泡幾天,省點兒油。聽說鄧尼茨給他的艇長們在巴黎找最好的旅館和最漂亮的妓|女。」
「距離只有一千五百碼,半分鐘后,俺們感受到了強烈的震動。俺下令往東開,十分鐘后,『劍魚』號停在十五英尺的深度上。俺升起潛望鏡,那艘船正在熊熊燒燃。兩艘驅逐艦正在救人。本來,俺們可以一定了事,鬼知道俺犯了什麼憨勁兒,硬是不走了,停在那裡看熱鬧。
李穿過忙忙碌碌的人群和雜亂無章的堆棧,終於找到了掛「J-4」牌子的一座活動房子。麥克羅伊少校正忙著,房子里的人進進出出,一些軍需官大聲地討價還價,另一些軍需官坐在鋼摺疊椅上抽煙,想利用私人關係「走後門」撈點兒緊俏的軍需品,比如好酒好煙和熏火腿罐頭之類。
「五十天前,洛克伍德中將在珍珠港的潛艇司令部給俺們布置了戰鬥巡邏任務。」麥克米倫是一個五宮清晰的海軍軍官。他的眼窩很深,感情外露,說話喜歡打手勢,人也有點兒神經質。
六月底的一天,李乘交通艇來到誇賈林島。經過四個月的修建,誇賈林早已經面目全非了。雷德曼少將遵照尼米茲上將的命令,已經把它建成了一個巨大的後勤基地。礁湖中停著各種各樣的船舶,柴油發電機隆隆響,弧光燈支在高高的鋼架上。淺水的中央碼頭和深水的海軍基地碼頭上各豎著七八台起重機。它們配合勝利輪上的桅式起重機把貨艙中的東西吊出來,放到棧橋上。棧橋已經加寬加固,汽車可以直接開到橋頭。鏟車司機把貨物鏟上卡車,卡車司機把貨堆垛到枝殘莖折的椰林空地上,後勤兵蓋上綠苫布。到處是活動房子和帳篷,亂槽糟的。原來日本人為他們陸攻二式轟炸機慘的跑道也不夠長,「海蜂」們用推土機拔起樹樁,剷平外號叫「烏其頓」的大火力點,把珊瑚跑道一直延伸到海邊。同時,他們又修了一條新的戰鬥機跑道。嬌貴的雷達也從船上卸下來,安裝read.99csw•com在步兵七師曾經登陸過的綠灘上。它們龐大古怪的天線使李產生了一種神秘感。在複雜的技術戰爭中,教授們起著將軍的作用。他惱恨那些穿夜禮服打硬領結的傢伙們,他們闖入了軍人世襲的榮譽領地,並且把軍人的價值人為貶低。
島上唯一的樂趣是每天一趟的交通艇。交通艇從誇賈林島穿過礁湖而來,給他們帶來糧食、淡水、罐頭食品、日用品、書信和私人包裹。它大約每天十一點到,一到這時候,正在訓練的士兵們就開始走神,怎麼管也不頂用。李乾脆提前半小時結束訓練,把這半小時加到下午的訓練中去。新兵初到海外,信特別多,似乎寫信是他們唯一的樂趣,除了親人和戀人外,連七大姑八大姨也想著去信。美國來的東西,除了信外,還有各種食品和包裹,裏面有書、課本、玩具和錢!靠著這些包裹的士兵是沒辦法打仗的。信和包裹使他們想起了生活,熱愛生活的人也必然熱愛生命。經過幾次不成功的嘗試以後,艾倫·李命令事務長乾脆把包裹存起來,等打完馬里亞納群島之後再發下去。儘管到那時候,許多收件入永遠也不需要這些包裹了。
帳篷里有幾把鋼摺疊椅和幾張行軍床。還有一張象是從輪船餐廳里拆下的那種鋁架塑料面桌。桌上杯盤狼藉,堆著空酒瓶和雞骨頭。麥克羅伊利索地把桌子收拾乾淨,變戲法似地從兜兒里拿出一個豬舌頭罐頭和—罐魚子醬。然後砰地一聲打開酒:「沒杯了,拿瓶子喝吧。」
麥克羅伊不禁脫口而出:「真精彩!巴奈特,我說洛克伍德將軍為什麼對你這麼熱呼,敢情你贏了大東道。全太平洋艦隊的艦長會嫉妒你,我真看不出你這小子的運氣會這麼好,『劍魚』號可算搶了頭功。」
「俺把『劍魚』號降列了潛望鏡深度,然後向夏威夷海軍司令部發了一封長長的電報。俺報告了『劍魚』號的處境,靜候洛克伍德將軍迴音。後來才知道,珍珠港根本不知道這回事兒,倒是阿留申群島的荷蘭港收到了『劍負』號的電報。荷蘭港報告了華盛頓的海軍部長諾克斯將軍。諾克斯海軍上將又轉告給尼米茲,最後,洛克伍德才知道。第二天,『劍魚』號上浮以後收到了潛艇司令部的回電。他們告訴俺三個方案:一個是在菲律賓海某地點同另一艘潛艇交會,把部分獲救的戰俘轉移過去,另一個是用遠程水上飛機進行補給;第三條是乾脆等下去,『海馬』號和『皇后魚』號都在南海活動,由它們提供幫助。俺選定了第一個方案。以後的事就簡單了。『大青花色』號潛艇在沖鳥島南方一百海里處等他們。它多次接救過跳傘的美軍飛行員,搜索能力特別好。俺的船加了油,把一部分人員移到『大青花魚』號潛艇上,一直開到埃尼威托克環礁。剩下的事就不值一提了。」
麥克米倫象是講述天方夜譚故事似的繼續說下去。酒早喝乾了,罐頭食品也吃得差不多了。麥克羅伊抽個空溜出去,又弄了三客火腿蛋和捲心菜沙拉,給講故事的大師助興。
洛克伍德中將穿著軍便服,樣子挺隨和。他多肉質的臉圓滾滾的,象個麵包師,或者那種大街拐角處的雜貨店老闆,一點兒也不顯得威風凜凜。美國不象歐洲大陸國家,計較軍人的儀容和門第,誰打了勝仗誰就是英雄。
被沼澤、森林、泥濘的道路和大片私人種植園封閉起來的南方各州,在美國近代史上帶著荒蠻、粗野、愚昧的形象,所以,南方人特別能打仗。內戰時期,北軍在道義、經濟、金融和人員後勤上佔了絕對優勢,然而戰爭卻拖了四年,北軍損失慘重,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南軍統帥羅伯特·李將軍高超的指揮藝術和南軍戰士的驃悍。
「艾倫,約瑟夫,俺這次可碰上了新鮮事兒了。真是大新聞,俺打算找個老牌記者,同他簽個合同,賣給他一條獨家新聞,誰能發大財。看在上帝份兒上,仗打了三年了,俺們怎麼不知道竟有這號子事兒!我敢打賭,『劍魚』號的發現能震驚全世界。」麥克米倫扯開喉嚨大聲喊叫。
「看在上帝份兒上!俺幾乎叫出來,你們猜,他是誰?」
麥克羅伊少校突然想起一件事。「請先等一等。我認識美聯社的派爾。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獲得普利策獎的歐內斯特·派爾,最受士兵歡迎的記者派爾。他的文章極富有人情味兒。我想各位一定讀過他的大作《厄尼·派爾在英格蘭》。和新作《這就是你的戰爭》。他馬上就要離開此地前往英國,採訪偉大的諾曼底登陸戰役。巴奈特,你不是要找記者簽個合同嗎?再沒有比派爾更合適的人啦。請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剛才我還在碼頭上見到了厄尼。」
「俺浮上水面,繼續往南走,從此小心多了。整個航程,幾乎把俺們拖垮了。為了省下淡水,連鬍子也不刮,洗澡更別提了。身上的臭汗味十英尺外就能聞到。垃圾到處堆,衣服也不洗,本來潛艇就是兩層鐵皮的棺材,現在連棺材里也髒得呆不成了。
「戰俘們面色慘白,瘦得如同骷髏,見了俺們,又是擁抱又是親吻,弄得俺們幾乎無法工作。如果這時候出現一架敵機或者一艘敵艦,那可就把俺們一窩端啦!
一直慷慨陳詞的巴奈特·麥克米倫上尉反而靦腆起來,他看看他的兩位好朋友:「艾倫,其實換上你們也會問樣做的。俺只是可惜這次機會,它會給我帶來一枚國會榮譽勳章。說心裡話,『劍魚』號戰鬥巡邏四次了,只擊沉過一艘兩千噸的貨輪和一艘五百噸的小船。每次回珍珠港,聽到特里拜爾中校的SS-279潛艇、奧·卡恩中校的SS-238潛艇取得的戰績,俺實在傷心。潛艇這玩藝兒,兩層鐵皮,中間夾著管子,幾個壓水槽加上柴油機和一大堆蓄電池,終日不見陽光,活動的地方只有屁股大,稍不小心,連骨頭也找不見。你說俺圖什麼?不就是圖對著敵艦來他一下子?艾倫,你說,把一桌十二道法國大菜的晚餐擺在一個餓鬼面前,把一個傾國傾城的絕色美|女|裸|體躺在一個色鬼懷裡,俺當時的心情就同他們一樣。上帝還讓『大和』艦多活幾天,凡人也沒辦法。」
「后米的事真成了麻煩。林加港進去容易出來難。那條大油船一立在岸邊卸油,一時似乎也不打算出去。進港的時候俺從聲納的讀數發現海灣有防潛網。白夫,港口小艇很多,根本無法逃走。俺們就在海底躺了兩天,那滋味可真夠受。不能動彈,無法做飯,啃點兒餅乾喝點兒發臭的水,連咳嗽都得捂住嘴。空氣越來越渾濁,臭得許多人都嘔吐了。因為不知道還得蹲幾天,俺下令必須節約二氧化碳吸收罐。由於缺氧,人們只好躺在床上,肺憋得難受,象干泥塘中將死的魚。在所有的死法中,慢性缺氧而死read.99csw.com一定是最難受的一種,俺的手幾乎要扯爛自己的肺。
一般說,日本人不會把聯合艦隊錨泊在新加坡港的。那裡的歐洲僑民很多,他們感情—卜傾向英國,一支龐大的艦隊無法嚴守秘密。日本海軍司令從心理上講更傾向於利用林加群島上的天然良港。俺為了保險,還是溜進了新加坡港。
「這是一次最遙遠和最危險的航程。洛克伍德指示說,在找到日本艦隊之前,千萬不要挑起任何戰鬥。
「對,是美國戰俘。」麥克米倫熱烈地說。「俺他媽豁出去了。俺下令吹掉四個壓水艙的海水,『劍魚』號在一片翻騰的泡沫中像軟木塞一樣躍出水面。俺打開了艦橋上的水密門,舉起了一面美國旗,大聲喊:『海軍來救你們啦!』
麥克羅伊從一隻保險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交待給他的下級軍官幾句話,對那些等他的人做了個鬼臉,一把將艾倫拉出房「李,幸虧你來了,救了我的駕,否則我要讓那些後勤軍官們纏死。他們並不關心打仗的事,對酒和罐頭最熱心。聽說下面還有黑市,不少人發了財。」
利維少將是J-4的頭頭。他頭腦清楚,辦事利落,出名地能幹。利維的上司是尼米茲手下的一個後勤副司令。另外,美國西部海疆區司令也負責太平洋戰區的後勤,第六海上勤務大隊的比爾裏海軍少將負責用船把物資從西海岸運到前線,有時候,比爾里的船要在大洋上進行機動後勤補給。
「我們出發以後,一帆風順,一直到馬里亞納群島都沒遇到一艘船,無論是咱們的還是敵人的。過丁關島,漸漸遇到了幾艘口本船,都是五百噸以下的小傢伙。俺們晝潛夜出,不敢怠慢,不停往西開。到了台灣附近,日本的船越來越多,常常可以見到一些萬噸級的大傢伙。日本人的護航體制很松,俺心裏直痒痒。俺在潛艇上也幹了四五年了,從來沒見過比這裏更好的機會。原來,日本運輸船被洛克伍德打怕了,改走中國沿海航線。那裡水深不足百米,不利潛艇作戰,陸基飛機很有威脅。俺當然顧不上打了。俺從巴士海峽進入中國南海,嘿,那裡的船真多,根本沒有護航軍艦,一條魚雷就能幹掉它一條船!
「於是,中將就把俺們分成二個戰鬥群。一個群監視瀨戶內海的伊紀水道和豐后水道;第二個群監視蘇里高海峽和聖貝納迪諾海峽,如果日本艦隊從塔咸塔威出動只能走這兩個海峽,它們不大可能選更南的航線,那樣會落入從荷蘭地亞起飛的麥克阿瑟的遠程巡邏機的偵察圈。第三群只有兩艘潛艇:『劍魚』號和『海馬』號,俺們將遠征新加坡,偵察一下豐田的艦隊是否在林加島錨地。
李笑笑:「你是怕死呀。」
「俺們不停地上浮瞭望海岸,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船,直到天黑。俺的耐心終於得到了報償,從新加坡方向開來一艘雙桅大油輪,它吃水很深,在月夜星光的背景下,獃頭獃腦,沒有任何軍艦護航。
「可要是一艘運輸平民的客輪呢?艾倫,俺可是個門諾會教友,俺雖然殺日本兵會不眨眼,可實在對平民下不了手。我那亞拉巴馬州的家裡有三個孩子,向女人和孩子們開槍也不是咱們的傳統。
「那你早發大財了。」艾倫直到這時候才說了第一句話。
「第五天上,大約在斯普特拉利群島北部海區,正逢加里森值班。俺同輪機長沃克和航海長弗羅斯特中尉一起賭個小輸贏。突然問,加里森跑來對俺說:一條船!」
「『啊!胖子』。俺緊緊握住他的手。他哪還有一點兒『胖』味兒呢?他身上看不到一點兒肉和脂肪,活像一具木乃伊。他那乾癟的皮膚象樹皮一樣粗糙,布滿了條條傷疤和瘡疤。他的肋骨清楚可數,光著頭,赤|裸著身體,深陷的眼窩裡閃著兩朵鬼火。天,這就是俺的朋友伯德,當年他有二百磅的體重,是橄欖球校隊中最出色的後衛。
「一條船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俺甚至不想去下手裡的牌。加里森卻說:「船長,您來看看。」
李的空閑時間,大部分花在游泳、潛水、踢足球上面。誇賈林無法騎馬,他深為遺憾。到海底摸珊瑚和梭子魚,也是一大樂趣。只可惜島上淡水太少,每次下海,洗不幹凈,身上的鹽漬粘呼呼的,晚上很難過。礁島上風大蚊子少,比起瓜達爾·卡納爾可強上天了。但是海軍突擊營一直沒有回紐西蘭,島上的生活單調而林躁,除了海軍電影隊有時放一兩部舊電影外,連一個女人也沒有。想起紐西蘭和國內那麼些好姑娘,李常常有股莫名其妙的傷感。
戰爭時期的訓練同和平時期完全兩樣。老一套的隊列、操典和其他華而不實的項目不是簡化,就是乾脆棄置了。李主要教給他的「孩子們」以下幾點:熟練地使用所有美軍和日軍的武器,如何在白刃格鬥中保護自己殺死敵人,隱蔽,協同攻克改人的火力點,通訊聯絡和戰爭心理學。他教得很賣力氣。他經常穿得很整齊,拿一條馬鞭,在烈日下呵斥那些才穿了不到一年軍裝的年輕人。他嚴厲得不近人情,尤嫌不夠,常用中國軍人的一句話自勉:「心慈不帶兵。」那還是他從查爾斯·惠特尼中校那裡聽來的。聽說中校已提為上校。可是自從貝蒂歐一別,他一直未見到查爾斯。他倆通過信,因為忙,誰也顧不上誰。
洛克伍德的聲音飄過來:「麥克米倫上尉,你的『劍魚』號幹得不錯。不過,請小心,日本海軍鑒於船舶損失嚴重,已經任命了及川古志郎海軍大將作為海上護衛總司令,他們要同我們認真打一仗啦。」
「當時的場面俺一閉上眼睛就能想起來,俺們所有的人都感動得哭了。大海上一片歡呼,『海軍來啦!』『我們的海軍!』那種熱烈情緒使人終生難忘。美軍戰俘們拚命朝『劍魚』號游過來,他們身體非常虛弱,大部分人根本爬不到光溜溜的艇身上。
「俺象一個回教徒一樣,扯著自己的鬍子,撕著俺那件被汗漬結成硬板的短袖無領衫。艾倫,約瑟夫,如果你們二位處在俺的位置上,真不知道你們會怎麼辦?
麥克米倫剛說完,李和麥克羅伊就擁抱了他:「好樣兒的,巴奈特,所有的南方人、所有的美國人都會感謝你的。」
麥克羅伊大聲笑出來:「嘿,那是查爾斯。安德魯斯·洛克伍德中將,我們的潛艇司令官。」
「海面上刮著微風,在港灣入口處的航線上,船隻往來頻繁,大部分是軍用船。瞧那架勢,港里一定會有大傢伙。俺同副艇長加里森中尉和航海長弗羅斯特中尉商量了一下,港灣進出口的水道上一定有沉船、水雷或防潛網。為了保險起見,俺們最好讓『劍魚』號貼在一條大船的底下溜進林加島基地。
李深受感動:「巴奈特,我的連隊就要在塞班島登陸,誰都知道准有一場苦仗。無論如何,你為我們幫了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