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舍點點頭，再次微笑起來，然後他轉過身，向高壓氧艙走去。當克蘭在控制室里匆匆瀏覽治療過程時——開啟壓縮機，確保符合ASME規範的儲水罐已被加滿，檢查安全閥和壓力表——縈繞在阿舍眼裡的那股困惑和不懈追蹤的神態，還一直在他的眼前晃蕩著。

克蘭湊近進行檢查。潰爛面周圍的皮膚是灰白色的，幾乎跟石膏的顏色差不多，而且，阿舍的手指甲周圍也令人擔憂地出現了藍黑色。

克蘭嘆息了一聲，「好吧。可當你從高壓氧艙里出來時，我希望你能在醫療所里。」

「我們所走的彎路。還有我們現在離成功有多麼接近。」

「一個數學表達式？」克蘭重複道。他發現自己很難掩飾住語氣中的懷疑。

他走進控制室，卻發現阿舍跟著他走了進來。首席科學家把他的右手放在了克蘭的手臂上。「彼得，」他壓低聲音說，「不要告訴斯巴達。」

「你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克蘭說，「你睡眠充足嗎？」

「請馬上過來。」電話斷線了。

馬里斯舉起筆記本電腦，點了點頭。

「沒問題，你在辦公室里嗎？我這就來——」

「這是讓我們的工作不受干擾地繼續下去的唯一辦法，」九九藏書馬里斯說。

「怎麼講？」

克蘭困惑地望著電話聽筒。有那麼多的地方，阿舍為什麼要到那裡去，這真有點莫名其妙。

「我們在裏面可以用無線方式訪問廣域網，」阿舍說，「所有『守護神』都在我們的下面，隔著好幾層甲板；這裏不會有任何干擾。」

克蘭感到很驚訝，「我以為這個工作的全部要點就是應把你們的發現告訴斯巴達。」

3小時以後，阿舍的召喚來了。米歇爾·畢曉普已經按克蘭的請求，離開4層甲板的醫務室去查看腦電圖儀，而他剛剛登記完上午的情況，正準備去追蹤「恰奇」，也就是那個機械師，以對他做必要的身體和心理方面的檢查，這時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阿舍沒有回答，而馬里斯則從他的口袋裡拿出一張列印紙遞給了克蘭。

「不要告訴他什麼？」

克蘭皺著眉頭。「可是你的手——」

「現在沒有時間解釋。可一旦我出了高壓氧艙，他就會驗證他的理論，並設法從這個傳遞手段上追蹤出他們的源頭。同時，我已給所有的部門負責人——弗格森、康諾弗、畢曉普，以及其餘的人，發了電子郵件，讓他們密切注意任何可疑的跡象。」他頓了頓，「不過這九-九-藏-書都是後來的事。眼下，我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破譯出這些信號。」

「昨天晚上。」

「不。我在高壓氧治療室，在7層甲板上。你知道這地方嗎？」

「馬里斯認為他已經弄清了破壞分子在研究站內外傳遞信息的手段。」

「其他問題？」克蘭問。

阿舍顯然在努力使自己保持鎮靜，「我知道。我只是需要時間——也許是幾個小時，也許是一天——用語言分析程序分析這些信號。然後我就直接上醫療所去，聽憑你採用任何治療或手術方案。馬里斯自己能照顧其他問題，至少目前是這樣。」

克蘭真想知道這是否就是阿舍內心的真實想法。事實上，像動脈供血不足或壞死性軟組織感染這一類的病症，高壓氧療法在臨床上常常只作為輔助治療手段。純氧在高壓環境下能更有效地滲透進組織，激活體內的白細胞以增強人體的抵抗力，然而它卻不能替代更積極和更直接的治療辦法。

「你聽著，彼得，」阿舍的聲音變得低沉和富有說服力，「我們快成功了。這真的要謝謝你，現在『守護神』能夠發射無數種頻率。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巨大的飛躍。有了不同頻率攜帶的信息，我們就能跟更多的樣本打交道。瞧，問題就出在過去幾天里我們一直弄錯了方向。」

「我去準備好高壓氧艙，」克蘭轉過身去，然後又停了下來，「等一等。『我們』是什麼意思？」

通過關卡並上到7層共花了10分鐘時間。這個科學研究層像往常一樣十分熱鬧，可是位於走廊盡頭的高壓氧治療室的幾個小房間卻空空蕩蕩，氣氛有些近乎陰森。這也是預料九-九-藏-書中的事：既然研究站上的大氣壓事實上一點也沒有增加，也就不會有與壓力有關的疾病需要治療。克蘭起初一直以為這裏的疫情跟潛水病有關，費了好大的勁才弄清了其中的原委。

「你什麼時候發現變成這樣的？」他抬起頭，目光嚴厲地看著首席科學家。

有一會兒，阿舍的表情竟變得有些靦腆起來。「一個很簡單的數學表達式。」

「什麼樣子？」

「真的嗎？那手段是什麼？」

「我仍在服用華法林納。今天清晨我到醫療所包紮手時，值班醫生給我開了一個療程的抗生素治療葯。還有這個。」阿舍向高壓氧艙的方向指了一下。

阿舍正站在候診室里，身旁還有約翰·馬里斯，也就是那位國家海洋事務部的密碼分析員。馬里斯的一邊肩膀上背著一個大帆布包。阿舍看上去很疲憊，甚至有點形容枯槁，他的左手——他總是保護性地把它緊貼在身體的一側——已經用紗布包紮起來。在克蘭進來時，他心煩意亂地向他點了點頭。

「你親自看看吧。輕柔一點，拜託了。」阿舍轉向馬里斯，「我們要重新運行這些通用語言常式，把層深度加倍。這樣我們就可能得到一個不同的結果。」

「當然。可是——」

「我要跟阿舍博士一起進去，」馬里斯說。

克蘭把紙還了回去，「用0去除1？我一開始學數學就知道0不能做除數。」

這真讓人備感壓抑和煩惱。

「彼得嗎？我是霍華德·阿舍。我需要你的幫助，請來一下。」

克蘭仔細地審視著他。「這是為什麼？」

這一回，阿舍的臉上現出了短暫的微笑——克蘭記得他第一天登上「深海風暴」時看到過的就是這種熟悉的微笑，「謝謝你，彼https://read.99csw.com得。」他轉向馬里斯，「都準備好了？」

阿舍以冷淡的微笑表示回答。克蘭朝繃帶包紮的手努了努嘴，「這怎麼回事？」

他穿過小房間，從支架上拿起電話。「我是克蘭醫生。」

這個治療室包括一個很小的控制室，一個高壓氧艙外面的候診室，和高壓氧艙本身。高壓氧艙是一個大約直徑6英尺寬10英尺長的金屬圓筒，入口艙門上及另一頭各有一個觀察窗。艙內沿兩面牆各放著一條帶軟墊的長椅子，兩條長椅正好面對面。天花板上有兩根完全一樣的控制板，上面既裝有照明燈的屏蔽罩，也裝有緊急噴水滅火系統。

克蘭站著沒有動，「它並不是個能治愈病的手段，它只能使那不可避免的結果晚一點到來。」

克蘭小心地取下金屬蝶形夾扣，解開了繃帶。紗布下面露出的阿舍手背上，已經出現了可怕的潰爛。

他小心地把手臂從阿舍的手掌下解脫出來。「好吧。」

克蘭猶豫了較長一點時間。畢竟，那只是個有氧的環境。「好吧。那就這樣做吧，請走進艙里去。我會通過內建的麥克風引導你們完成治療過程。」

阿舍用力搖了搖頭，「不，現在不能。我並不信任斯巴達。」他的聲音聽上去更加堅決，「我更不信任科羅利斯。」他把克蘭的手臂抓得緊緊的，「答應我好嗎，彼得？」

阿舍開始不停地踱起步來，「你是不能那樣做。用0做除數在整個宇宙中都是不允許出現的。可它偏偏就是如此，破解出的代碼運行得非常穩定，一切又都組合得那麼好……我們以為我們只是在轉換時出了小偏差。這就是我沒有告訴你的原因，也是ｈtｔps://rｅａd•9９csw.ｃｏｍ我們一直在浪費時間運行計算機模擬和密碼破解程序，試圖發現我們的錯誤的原因。可現在我才明白整個方向都弄錯了。」說到這他停下腳步，轉身向克蘭走來，神情異常激動，「我們要用一系列的通用語言分析程序來分析這個信號。如果我們不在那些無益的追蹤上耽擱那麼久，我們本可以很快地解決它。」他向馬里斯手裡的紙張揮了揮手，「我們浪費了時間——浪費了我們不再擁有的時間。這就是我們現在不能停下來的緣故，也是為什麼我要命令你——不，是我懇請你——預備做高壓氧治療的原因。」

克蘭皺起眉頭，「這樣做太反常了。你並不需要接受治療。」

克蘭猶豫起來。他聽著這些話，同時看到阿舍的眼中異彩閃爍，額頭上的汗珠亮晶晶的，腦子裡突然有了新的想法。血管供血不足也許並非折磨阿舍的唯一原因，如今員工們的遭難大概也成了困擾他的一個因素。

「哦，這可不是開玩笑。」克蘭仔細地重新包紮好繃帶，「這都是因為你的血管供血不足造成的。現在你的手上不僅有潰爛，而且還有壞疽的早期跡象。你必須上醫療所去報到。我們要對這隻手做多普勒超聲影像分析，為阻塞的血管做搭橋手術——」

「不！」阿舍狂躁地說。他深吸了一口氣，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沒有時間做手術。」

「我們要破譯出那段代碼。剛剛死了3個人；弄清楚那個信息的含義對我們至關重要。你聽見了嗎，彼得？不做到這一點，我一刻也不能停下來。」

「我們認為我們已經破解了它。我們認為這些『守護神』發射的是……哦，一個數學表達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