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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悔恨

數悔恨

「你是說,自己看人很有眼力嗎?可是,我說你呀,人心隔肚皮,你怎麼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為了實現自己的慾望,人是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得出來的。說不一定,那個青葫蘆就是想霸佔你的未婚妻。」
涼颼颼的,的確是一陣涼風。
「怎麼個非常照顧?」
眼前仍然是一堵堵白牆。
說著,武士冷笑了一聲。
「幫忙就是幫忙唄。」
三平後悔莫及。
或許,他們是在心裏數著數。
「不,不是,阿菊她——」
三平屁股坐在地上回過頭,看見一個大個子男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後。
是的,阿靜說他是自己的恩人。
三平一下子被拽了起來。
就是那座宅院,阿菊就在裏面,一定就在那裡。阿菊是以做工的名義被抓到裏面去的,她被抓進了一間叫作旗本宅院的牢獄里。
「是……是因為阿菊是罪犯的女兒,所以才不讓見嗎?」
「原來如此。」武士轉過了身。
「所以說,這事情就讓人不能理解了。如果說柴田不知道那母女的身份來歷,那麼,這件事情似乎就和前任武士大人沒有關係了。既然柴田已經照顧了那母女這麼長時間,事到如今他也就無法再對那個小女子提出非分的要求。」
「腦袋——」
三平徑直向前,走到了衛兵的面前。
或許是自己的腦筋遲鈍,就像個木頭疙瘩,什麼事情都落後一步。
「阿菊。」
「我們可不是武士。」
現在大家也還都相信。或許,那位武士是替阿菊著想,所以才說了瞎話。而且,這個瞎話到現在還沒有被暴露。剛才的那兩個衛兵,他們不願意聽我說話。
「不是。」
永遠像現在這樣。
因為三平的魯莽,阿菊的事情卻成了夢話,沒有人相信。也就是說,本來還都相信。
「阿菊的父親——他是盜賊。」三平說道。
「不知為何。」中間奴僕惡狠狠地說道。
「我是這樣覺得。」權六說道。
「可是,不要因為我不問你就可以不說。如果你不都說出來,不知道會有多麼嚴重的後果,我回去后也好有個交代。」大男人說道。
總是會手裡握著杵棒舂著米,這不是三平本來應當做的事情嗎?
「那個柴田,他是想把那個小女子據為已有。」中間故作驚訝地說道。
「他說他是舂米的。」衛兵說道。
「哪裡有那種人,一輩子心甘情願做苦力?即使有的話,那也是個大傻瓜。」武士說道。
難道會是這樣嗎?
也無論怎樣數,都不可能數到一百。那只是一種記憶,數數本身毫無意義。
說著,武士看了看樹底下的那幾尊地藏菩薩石像。
三平只是想見到阿菊。
「他說自己是那個女僕的親戚。」
「阿菊,她不只是個女僕嗎?」三平問道,「我只知道,阿菊是出來做工的。」
記得上次跑還是小的時候。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阿菊她,不是說要做勤雜工嗎?
阿菊她不願意嗎?
他後悔自己過於輕率。
「嗯?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這可是直參旗本青山先生宅院的大門啊。」
「你是什麼人?」站在右手邊上的衛兵,用手裡的棒子指著三平的鼻子大聲問道。
就在這兒吧,中間說道。
「求求你們。」三平說道。
中問說道。
無論怎樣數,數字早晚還是要回到原點。
是的,而且,還一邊笑著。
是的,或許那個武士真的對阿菊有過恩情。
「可是,怎麼不會改變?」
三平感覺到後悔。
「砸爛?」
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不對,」三平再次氣憤地說道,「阿菊的母親——」
「替老子贖什麼罪?」
「他說的阿菊,是那個新來的勤雜工阿菊嗎?」
一想到阿菊,數起數來就特別帶勁兒。
「跟我走。」他壓低了嗓音,狠狠地說道。
「娶阿菊?」
或許阿菊也和三平一樣,她一定也不明白那是怎麼一回事,因為兩個人都不聰明。
「你別裝糊塗。」中間生氣地說著。
「敲詐勒索——」
搶走了。
「是個大傻瓜,我連武士的刀都沒有見過,所以——」
「住嘴。」武士說道。
三平被那無聊的想法所觸動。
「你這小子還真厲害。」武士說道。
「這小子說那是好心,你覺得這種閑話可信嗎?」
他想看一眼阿菊。
聲音是從背後傳來的。
你的未婚妻,她可是一個大美人啊,權六故意開玩笑地說道。
「什麼阿菊?」那個男人看了看三平。
「他們有什麼必要告訴你?而且,這是昨天才決定的。噢,現在的青山家,再怎麼著也不行。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阿菊可就要發跡了。」權六說道。
「那麼,她是什麼人?是暗娼?是小偷?是無家可歸的人?說什麼雜貨店女老闆的女兒,來這裏學習接人待物的禮節,這簡直就是在說夢話,有誰會相信?」
「噢,女僕就是女僕,只不過是被安排伺候一位公主,所以從今天起她就成了侍女,穿的衣服也更漂亮了。你沒聽人說,人是衣裳馬是鞍嗎?」
「噢,我——」
「這種事情,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儘管如此——
如果是為了阿菊。
想聽見阿菊的聲音。
衛兵揮了揮棒子。
「可是,還沒有從根本上徹底砸爛。」
read.99csw•com「真的很狡猾嗎?」
「可以裝作一成不變的樣子,但是這種東西,必須把它砸爛。」
阿菊不會再從做工的地方回來了。即使如此,阿菊卻說還是像從前一樣。的確,和從前沒有什麼兩樣,從前就是這樣。
這時,中間猛然抓住了三平的下巴。
那麼,怎麼辦?
狡猾的東西,中間——就是那個權六——說道。
「那不可能。」三平自言自語地說道。
「要完蛋——」
「她當然是女僕,是個沒有用的勤雜工,其他什麼都不會做。」
接下來,三平再也數不下去了。
那怎麼可能?
「我要把它徹底砸爛。」
所以才成不了家。
「這……這個宅院,是座牢獄嗎?」
「你在說些什麼?」
那位看似有些不安的武士。
「那……那位武士,他是三平的——」
「那是因為——」
「他並不是為了錢,那位武士——」
他已經不能夠容忍再把自己關在井裡了。
三平向右拐過了路口。正前方,看到一扇古香古色的大門,大門兩側同樣站立著兩個衛兵。
「這麼說,柴田他——是把那個小女子的母親包養了嗎?」
事到如今,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才又重新想了起來,三平尋思著,自己怎麼會這麼愚蠢?
可並沒有被搶走。
「阿菊是自己願意去的。」
為什麼事情都過去了,卻又要重新想了起來?為什麼一開始沒有這樣想?如果從一開始就這樣跑起來的話。
再拐過前面的路口,阿菊就在那裡。
「你別急,阿菊她……」三平說著,就在這時,脖子根上感覺到了一陣涼風。
「那裡有一口可怕的水井。」
「我,我本來說好要娶那個阿菊的,所以——」
男人的背後似乎還站著一個什麼人。
三平只是想見一見阿菊。而且是第一次,以前從來也沒有這樣想過。
「那可是不敢說。」中間回答著,轉身望著圓圓的湖心。
這樣做對自己有什麼好處?無疑對阿菊也沒有好處,說不定還會讓阿菊感到不高興。不,那樣肯定會給阿菊帶來麻煩。
「是恩人。」
只是想見到阿菊。
前面看到一扇門。
可是,為什麼沒有能夠更早一些,如果是在那位武士到來之前——。
「阿菊又不是東西。」三平說著。
「是的,什麼也不知道,可那位武士卻是,對阿菊非常照顧。」
「那麼,那位青山先生怎麼辦?」
什麼東西要垮台啦?
二,
「柴田都說了些什麼?」
是讓阿菊不必做事嗎?
「親戚?不是說,那個阿菊是近臣管家的親戚,雜貨店老闆娘的女兒嗎?」
「她有點兒遲鈍,但卻是個美人。」
三平總是會重複著這種記憶,不,他只是在試圖記住。可是,三平的時間卻始終停留在原地踏步不前。
那是一位武士,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只見一把刀,放在了三平的脖子上。
衛兵又揮起了大棒。就在這時,「喂,喂,你們在吵吵什麼?」
「那個阿菊——她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嗎?她是罪犯嗎?」
「你說要垮台,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可那卻是出於好心。
「當然啦,可儘管這麼說,」
「我們這些吃冷飯穿草鞋的人,不懂得什麼大道理。據說按照罪行的大小,有些懲罰還可能連累到家人。而且,據說家裡人還有可能代替犯人受到懲罰。」
「那裡面的武士大人,和你可不一樣。」
「怎麼被人霸佔啦?」
弄不好,三平可能壞了阿菊的大事。
「那麼就更應該打。像你這樣渾身髒兮兮的,又不知道來歷,你別想要進去。」
「為什麼,為什麼您不能給轉達一下?」
一、二、三、四,無論怎樣也數不到十。
「說是幫了阿菊很多忙。」
「可我看都一樣。」
那是因為——三平喜歡上了阿菊。
不久,三平來到一座門前。
三平順著棒子指的方向望了過去。
「他都說了些什麼?」
這是三平的期望。
他想見到阿菊。
「我說你,說話可要注意禮貌。」衛兵說道。
「盜賊?」
不,不一樣,因為,三平自己都已經變了。現在的三平,手裡並沒有握著杵棒,也沒有再數數。
跑在小橋上。
「嗯。」
「這小子是幹什麼的?」
自從手上拿起了杵棒,三平就開始不再笑了。或許是因為一下、兩下、三下地數起了數。那麼,不數數了,就又開始跑起來了嗎?
「錢嘛——」
「是的。」
他拚命地奔跑著。
三平覺得這裏到處是陰影,陰影四周卻是一片昏暗。原來就是這座大宅院啊。
說到這裏,三平猛然感覺到,似乎是自己的腦子裡產生了誤會。
「她……她不是罪犯。」
右邊的衛兵苦笑了一下,恢復了原來的姿勢。三平再一次鞠了一個躬,接著向前面跑去。
「哪一個是青山播磨先生的宅院?」
隨後,大男人一把拽住了三平的衣領。
因為被按住了下巴,三平感覺說話困難。中間猛地一推,放開了三平。
那個男人似乎就是中間,男人的身後還站立著一個浪人打扮的武士。
右邊的衛兵看了看左邊的衛兵。
冷不防,三平的身子被推到了一旁。
「你是什麼人?」
所以,九_九_藏_書十年也好一天也好,這對於三平來說都是一樣。
那位叫柴田的武士也曾這樣說過。
三平自己就已經變了。
「也許是他鼓動的。」
「要不是我救了你,你今天就別想跑了。那些衛兵就是干這個的。像你這種人,賴在武士家門前不走,早晚會把他們惹怒。不毒打一頓他們是不會放過你的。事情鬧大了,說不定還會把若黨什麼的叫出來。萬一撞在武士大人的手裡,你就會他被親自斬首。」中間說道。
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卻讓人難以忍受了。為此,三平從井下跳了出來。
「喂,你過來。」
「您這是為什麼?」
一、二、三,數字漸漸增長,三平的信心也隨之大增。
這倒不清楚。只是,當時無論從武士說話的態度來看,還是從阿靜回答的語氣來看,既沒有看到誰付了錢,也沒有看到誰拿了錢——三平這樣記得。說柴田幫了忙,或許是指他幫助安排好了住處和做工的地方。三平當時的感覺似乎就是這樣。
這小子可真是奇怪,權六說著,順手揪了一根池塘邊上的野草。
他跑過一個拐角。
那座宅院在哪裡?
「喂,他並沒有威脅,他沒有威脅我們。我們——不,阿菊家沒有一分錢。」
「青——我就是要到青山先生的宅院。」三平說道。
「你在胡說些什麼?」手裡拿著棒子的衛兵說著,衝著三平又是一棒。
絕對不可能。
「他說——他不知道。」
沒等數到三,三平便來到了拐角處,向左轉過了彎。
「那倒也許不至於。」緊接著中間又補充道。
「他說什麼啦?」
他想看見阿菊。
「我可就是一個傻瓜呀。」三平說道。
「按照他的年齡,和阿菊的母親倒是很相稱。」
三平正準備向前,卻聽衛兵說道:「『皿屋敷』,那地方好可怕。」
「前任武士大人是掌管火盜的長官。」中間說道。
「所以並沒有被人包養。我可是一直和阿菊母女在一起呀——那天,我第一次見到了那位武士,那位武士他——」
武士宅邸的街區。
三平感覺並不是那樣。如果不願意她就會說出來,可是又沒覺得她很上心。
已經錯過了機會。
永遠是這樣。
「那邊。」
自己總是會,手裡握著杵棒,舂著米。
四、五、六。
「那個小女子的相貌——據說長得非常出眾,是不是?權六。」
三平被拖到了路口。在那裡三平被一下子放開,卻又被另一隻大手從後面推了一把。
中間抓住三平的農領,把他拖了過去。
「我不知道什麼搶走不搶走的,是阿菊自己說要出去做工的。我來這裏只是想見到阿菊,可你們卻不讓我見到她。所以說,還不如不來這裏。」
三平奔跑著。
這時三平才發覺自己一副狼狽的樣子,於是趕忙正了正身子,轉過身面朝著那個男人。
「那麼,你這個舂米的小子,來旗本大人的宅院有何公幹?」
「噢,請問——」
「你這小子真是奇怪。」權六說道。
「我說你老實點兒,否則的話,我就要打得你爬不起來。」衛兵大聲說道。
「老子是老子,兒子是兒子。自從從女人的肚子里啪嗒一下落生的那一刻起,人就已經開始獨立。獨立生存,獨立死亡。可是——世上就有那麼一些人心存疑念。他們不這樣認為,而是死守著家庭門第不放,為此他們設下了這樣的規定。」
三平他,喜歡上了阿菊。
奔跑著。
「從那個拐角向左,在下一個路口向右,頂到頭就是播磨大人的宅院。」
左邊的衛兵看了一眼右邊的衛兵。
「也許是那樣。」
「這件事情讓人不能理解。要說背後還有什麼勾當,我們卻又不得而知。明明知道那個小女子笨拙,卻又要把她領回家來。而且是罪犯的女兒,卻特意把她安排在了公主身邊。」
「可是,剛才你怎麼說她是公主?」
「是不是給了錢?」
嘴上數著舂米的次數。
「青山先生可是旗本大人,你這舂米的找旗本大人有什麼事情嗎?」
見到了阿菊又怎樣?又會是怎樣?可現在已經晚了,徹底地晚了。阿菊是犯人,她是去替別人贖罪。
三平本想說——請把阿菊叫出來,可是卻停住了嘴。兩邊的衛兵同時舉起了手裡的木棒,交叉在三平的眼前。
武士街和平民街並沒有被隔開。
「我……我是在裏面做工的人的親戚。」三平說道,「我說的是真的。」
「他說的阿菊,就是那個伺候公主的女僕。」男人扶起了三平,臉朝著背後說道。
與其說錯過了機會,三平甚至無法數數,只是一天一天地在數著日子。
數不下去數,三平停下了手裡的活計,這才開始醒悟了過來。
她也是三平的母親。
那一次是和阿菊一起跑嗎?
砸爛什麼?
「那個青葫蘆,或許是出於什麼目的,裝出一副關心的樣子。首先說,他沒有得到任何好處,這反而讓人懷疑。如果沒有酒色的誘惑,人是不會輕易地就能夠辦事的。況且是十年的時間,他不可能為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白白地忙活十年。」
「我……我是——」
不是已經砸爛了嗎?
「的確有老子犯罪兒子贖罪這麼一說。」中間衝著武士九_九_藏_書說道。
「舂米的?找旗本家的女僕有什麼事情?」
要完蛋了嗎?他的確說過——不會再有很長時間了。
「中間都看不上的那麼一個小人物,在色|欲方面卻是不比別人差。」
「你是不聰明,還是天生膽子大?如果是後者的話,你可不要小瞧我。」武士說道。
「我……我可是——」
「你這個獃子。」
三平抬頭望著那個大個子男人。
「既然是贖罪,卻為什麼又出來做工?」
「那麼,說他幫了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我是做工的阿菊的親戚。」三平說道。
三平慢慢地轉過身看了看背後。
「這座大門——只有武士才可以從這座大門進去。」
他沒有心思舂米。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讓人難以忍受。
為此,三平奔跑在小巷裡。
「你要再說些無禮的話,我就饒不了你!」
三平什麼也沒有想。只是,他已經知道,到了那裡也不一定馬上就可以見到阿菊。總是要先說點什麼,讓人家轉達。也許,可以請求人家把阿菊叫出來?
三平原本並沒有打算成家。三平從前根本沒有考慮過要成家。可是,自從被德次郎死纏著硬逼著提起這樁親事之後,阿菊的母親便開始認真了起來。接著就是阿菊。
武士揮舞著大刀,猛地向水面劈去。本不可能被劈開的水面,卻突然裂開了一道波紋。
那是一座圓圓的池塘。
三平看到兩邊並排排列著武士的宅院,或許那就是武士住的地方?
「這不是錢的事情。」武士說道。
「十年前?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又要——」
為什麼要這麼說?的確,那個武士當時的確有些猶豫。他顯得很緊張,看上去一點兒也沒有自信,似乎還有些害怕,感覺很後悔的樣子,甚至還有些絕望。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武士看了看中間,說道:「你覺得呢,權六。」
那樣的話,不數數也可以做工啦?
「喂,我說你這小子。」
不是感覺,而是從心裏喜歡上了阿菊。
武士說著,把刀插|進了刀鞘。
那是跑在下水溝的蓋子上。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中間說道。
那裡和舂米工沒有任何關係。儘管距離很近,三平卻從來也沒有去過。三平一直生活在小屋裡,他什麼地方也沒有去過。
不對。
「我,我是舂米的。」
是說夢話嗎?
「喂,你這小子,我說你呢,舂米的三平。」中間說道。
或許這也是正常。
可是——
但是,他並沒有讓人感覺到惡意,也沒有讓人覺得他有什麼慾望。或許這隻是三平的感覺,三平天生愚蠢,只是他沒有感覺到而已。在他的生活當中,他只見到過米,見到過杵棒,至於人的心裏是怎麼想的,三平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但是——
周圍一片昏暗。
三平頓時感到右肩膀上一陣沉重,不久那沉重的感覺開始變成劇烈的疼痛,待三平感覺到疼痛時,自己已經倒在了道邊上。
「不許動。」
「我可是——」
真的是那樣嗎?
武士街,近在咫尺。
「我都聽見了。你不是嚷嚷著什麼罪犯啦牢獄的嗎?這個時候反倒雇來—個沒有用的小女子。那麼遲鈍,卻偏偏要讓她伺候公主,這事情怎麼想怎麼覺得奇怪。」
「怎麼是雜貨店的老闆娘?阿菊她——」
「嗯。」中間回答道。
「真的嗎?」
現在,三平只想見到阿菊。
「那誰知道?」
在此之前,三平從來也沒有考慮過那些事情。三平為了活著而生活,因為活著才有了生活,僅此而已。
三平要好好看一看阿菊,他恨不得立刻見到阿菊。
倒是沒有什麼事情。
似乎已經離開了武士街。
那些守門的,站在那裡就算有了營生嗎?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中間用貪婪的目光瞪了一眼三平,然後把嘴湊到三平的耳邊。
是的。
「你放心,我會幫助你的,你先不要說見阿菊的事情。」
在此之前,三平甚至想都沒有想過。
「阿——」
於是,宅院的正中央,像是敞開著一個洞口,看上去同樣一片黑暗。
「永遠不會改變。」
說著,武士用刀柄戳著三平的下巴,向上一抬。
自己在做什麼?
三平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他扔下杵棒,一個人在小巷裡跑來跑去,似乎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在此之前,三平從來也沒有遇到過什麼大事情,以至有必要如此地奔跑。三平從來也沒有這樣跑過。
眼前是一堵堵的圍牆,有土牆、板牆,裏面是一座座高大的建築。整個街道顯得很威嚴,卻是完全遮擋住了視線,看上去和到處是簡易房的平民街完全不一樣。首先說,宅院里都住著什麼人?從哪兒到哪兒是一整座宅院?這些三平根本就不知道。
「你覺得後悔了嗎?」中間說道。
「有規定嗎?」
「誰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突然闖到了這裏,嘴裏還嚷嚷著要見阿菊,讓我們把阿菊叫出來。」
「是的,我……我喜歡阿菊。」以前從來也沒有這樣想過,那是因為三平太傻。那是因為愚蠢的三平從來也沒有感覺到過。
那種恩情——三平覺得,說不定—九-九-藏-書
「阿菊就是這麼一個人。她情願代替自己的母親去做苦力。那樣的話,我們就都能和以前一樣。」
「沒有什麼包養不包養的。」
怎麼樣砸爛?
三平想見到阿菊。
你怎麼這麼啰唆?衛兵用棒子杵著三平,把他推了出去。三平向後退了幾步,腳下沒有站穩,順勢倒在了地上。
「你不要吞吞吐吐的。」
「近來武士不再輕易斬人。可是,如果你覺得武士不可能大白天地當街斬人,那麼你就錯了。我可是覺得,斬掉一個無名鼠輩的人頭,就像踩螞蟻一樣那麼簡單。」
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從前並沒有感到不能忍受。儘管沒有什麼高興的事,卻也沒有感覺到過難過。儘管沒有什麼喜慶的事,但也沒有感覺到悲傷。
「那個青葫蘆,不知道他心裏打的是什麼算盤。像三平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替他保密。或許那個笨蛋,萬萬也沒有想到會有這一步。」
也不管見到阿菊會是怎樣。
「那麼,阿菊為什麼來到旗本的宅邸?」
三平根本就不知道。
「不垮台也要把它砸爛。現在還不知道那個姓柴田的,他在心裏算計著什麼。但是你所說的那個大恩人,不論他再怎樣掙扎,這個家遲早要完蛋。」
他想見到阿菊。他想見到阿菊,他想聽見阿菊的聲音。三平想的只有這些。
他後悔自己來到這裏,和這些倒霉的人說了這麼多廢話。
從哪兒開始算是武士街?
「所有的東西。」權六說道。
「我為什麼要替你轉達?」
一、二、三。
不。
那麼,這個中間和那位武士,那位一直站立在遠處的浪人打扮的男人,他們是幹什麼的?是青山家的人嗎?也不管他是不是——
「是為了替老子贖罪。」
噢,老爺,權六招呼著武士。
三平舂米,阿靜做針線活,阿菊外出做工。
武士街。
「隱瞞身份來武士家做工,無論怎麼說也不是一件小事情。不管是阿菊還是那位近臣管家。」
這麼說倒是有點兒道理,中間說道。
「噢,我可是沒有說瞎話呀。」
「你這蠢貨。」對方氣沖沖地罵道。
「可那已經過去了十年。犯下的罪行或許永遠得不到抵消,但那怎麼說也是婦孺。那之後這麼長時間她們都老老實實地過著日子,就算跑掉了還不都是一樣?這種事情,即使後來找到了本人,也還是會被寬恕的。縱然遭到了逮捕,也都要酌情減刑。」
在此之前,在此之前,三平只是手裡握著杵棒舂米。可是現在,三平卻放下了手裡的杵棒不再舂米。但是沒想到,卻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怎麼會被搶走?
被搶走啦?
數到十之前卻又重新開始。
「無論怎樣,過不了多久也就要垮台了。」
衛兵再一次揮起了大捧。
好厲害呀。
公主,這是怎麼回事?
「青山——哪一個是青山家的宅院?」三平斷斷續續地問道,他感覺到呼吸困難。一個紅臉大漢,手裡拿著一根棒子,一雙眼緊盯著三平。
他或許是在幫助自己找到阿菊。
三平已經感覺到,昨天和今天,今天和明天並不一樣。只是自己覺得,昨天的自己和今天的自己.今天的自己和明天的自己依舊是同一個人。
「他說他不知道嗎?」
「你是問阿菊嗎,她就像你說的一樣。」
「她是個傻瓜。」三平說道。
「真是無聊。」
直參旗本,青山播磨。
聽起來似乎非常氣憤。
儘管殺害父親的是阿菊的父親,但是這和三平沒有關係,三平本人也是這樣認為的。那並不是因為自已以前不知道。就算一開始就知道,但是這和自己也沒有關係。或許,自己對阿菊的父親也會抱有一絲恩怨,但是這和阿菊沒有關係,和阿菊的母親也沒有關係。而且,那僅有的一絲恩怨現在也已經不存在了。阿靜就像母親一樣撫養了三平。如果把仇恨和感激放在天平上權衡.無疑感激的比重遠遠超過了仇恨。事到如今,已經不是原諒與不原諒的問題。從這個意義上說,三平早已原諒了阿菊一家。三平都已經原諒了,還有誰不能原諒呢?
嗖……冷氣驟然消失。
不對,怎麼會有那種事情?三平顯得有些氣憤。
兩個衛兵互相看了看。
「怎麼是好心?」武士脫口而出,以至嘴裏噴出了唾液。
阿菊,她不是罪犯。
「實際上,那個時候阿菊的母親,本來應當被處以終身勞役。但她卻逃了出來。可這件事情到了現在,卻也不知道為什麼,誰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那是因為——被發現了。」隨後,那個武士就來到了阿菊的家,於是阿就不見了。
「為什麼——要垮台?」
隨便在舂米小屋以外的什麼地方。
「我是三平,我是舂米的三平,我是來找——」
他說他沒有被人搶走女人。
抑或是——
「嗯?噢,或許是,或許是柴田那傢伙一開始並不知道她們是罪犯的妻女。一旦知道了以後,就沒有再幫助她們。」
三平一般並不這樣說話。心裏想著應該注意禮貌,卻不知道怎麼說,他只好不住地鞠著躬。
跑在河原的大街上。
「腦袋掉了,你也不在乎嗎?」
三平不顧一切地奔跑著。
「十年前就被逮捕,聽人說過他的名read.99csw.com字,可我記不住了。」
「她都做了些什麼?」中間問道。
門口站著衛兵,手裡拿著根火棒子。
三平來不及站起身,連滾帶爬地向後退著躲開大棒,遠遠地離開了大門。
三平覺得喘不過氣來。
「可怕——」
那不可能。
「一切都要垮台。」武士說道,「所有的一切都要垮台,一切都會改變,所有的東西都不可能持續,任何東西都不可能繼續保留,一切的一切。」
「你說什麼?」
「事情嘛——」
「少說廢話。」說著,大棒子揮了下來。
「我……我沒有打算進去。我……我只是來找阿菊,想和她見個面,請你們把阿菊叫出來,叫到這裏來。」
果然是。
「十年前,的確是那樣。」
一扇大門,門上沒有掛著銘牌,和大雜院完全不一樣。三平原本不識字,即使掛著銘牌也不知道上面寫著什麼。
是的,除了自己以外又是為了什麼呢?
衛兵更加覺得奇怪。
然後轉身朝著兩個衛兵,「讓我到那邊收拾一下這小子。」
「你是說——是柴田十太夫發現的嗎?可他是青山家的近臣管家,而且十年前他也還就是個若黨,那個柴田他為什麼——」
兩邊是一排排的白牆。三個人一句話不說,默默地走過一條條小巷。
中間再次轉過了身,「你是什麼人?」大個子男人問道。
直到現在自己還在做著傻事。
「可事到如今,有人卻在雞蛋裡挑骨頭,我認為那是在故意威脅。首先說,那位柴田不過是個近臣管家。大不了一個御家人,不可能對百姓的罪過做出判決。更何況,還要把本人領到自己所侍奉的武士家裡,讓她當了僕人——這簡直就是天大的怪事。」
「你不覺得自己被那個柴田搶走了女人嗎?」
武士睜開了一雙野狗一樣的眼睛。
「你們這些人,把阿菊關在裏面,不想讓她出來嗎?阿菊做了什麼壞事?難道說,老子犯罪女兒也成了罪犯嗎?就算是那樣,可老子也已經死了,不是就贖完罪了嗎?」
「我說,權六,那位柴田或許並不像你所說的那樣只是個青葫蘆。我覺得,他是不是在利用別人過去犯過的罪進行敲詐勒索?」
永遠,永遠。
「我……我是——」
但是,如果不是那樣。
「難道說,你不恨那個搶走了阿菊的柴田嗎?你還把那個混賬東西當成是自己的恩人嗎?你說。」
難道是天理嗎?
「我不是在找青山先生。」
最終,不知是因為缺乏信心?還是因為無法繼續下去而回到了原點?抑或是因為受到了阻礙而無法數下去?
「自己走。」
這個三平知道。
或許,是自己的什麼地方出了毛病?
三平嘴裏問著,耳邊卻傳來一陣咔嚓咔嚓的聲音。回過頭看時,發現並排著的幾尊菩薩石像都倒在了地上。似乎是武士把它們一個個踢翻在了地上。
「你是說,只是出於好心,就可以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照顧十年之久嗎?」
「說起恩人嘛,被人包養的女人,是不會認為男人是自己的恩人的。」中間說道。
他後悔自己遲鈍。
一、二、三。
「青——」三平站住腳,大聲說著。
數著數著,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座池塘旁邊。
「公主——」
你這小子,是被人霸佔了,武士大聲地罵道。
一,
「那個近臣管家,他是想要那個女人。」
像現在這樣多好。
「那個近臣管家,他沒有多大出息,不可能包養女人。他既沒有錢也沒有膽量,也不可能納妾。既然不可能用錢束縛住女人,那麼就只好利用本人的前科,把女人軟禁在自己的身邊。」
三平是這樣感覺。
「既然是這樣,我就要問個明白。」
「嗯。」
背對著太陽的光線,那個男人的臉上一片漆黑。
「看看你是什麼身份,像你這種人,還想從這座大門走進去嗎?」
是的,阿菊的確不聰明,她比三平還傻,是個大傻瓜。
聽說,是阿菊父親殺害了自己的父親。據說,阿菊的父親是一個盜賊。父親是罪犯,所以阿菊要去做苦力。一年到頭沒有休假,要一輩子做苦力,所以,三平奔跑在小巷裡。
「你自己說過,你說,看那個柴田說話辦事的樣子,他不像是那種人。你還說,他並沒有設下奸計妄圖霸佔你的未婚妻。你不是這樣覺得嗎?」
三平沒有心思數杵棒的次數。
「他簡直是糊塗。我說老爺,這小子的確沒有說瞎話。我就夠傻的了,可這小子他比我還傻,腦子裡一點兒都不會算計人。」
「不會的。」武士也說道。
阿菊。
「好一個狡猾的傢伙。」
總之,三平總是數不到十。
「我不是說你說瞎話。你這小子,難道你也那麼狡猾嗎?你居然還跑到旗本家的門前來搗亂。」
這到底是為了誰?
在不遠的拐角處,站立著另外一位武士,面相十分兇狠。
「對不起,我從來也沒有和武士說過話。」
如此說來,阿菊也就該回去了——三平尋思著。
「我……我是阿菊的親戚.是舂米工三平。請你告訴阿菊一聲,就說三平來找她。」
「他並不像是那種人。」
「我不管你是什麼人,也不管你是從哪裡來的,你究竟都知道些什麼?那個慢性子的女僕到底是你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