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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不清的天空

數不清的天空

大雜院里的那口井,上面被屋檐遮擋住什麼也看不到,只能看到一個漆黑的洞穴。如果沒有屋檐的遮擋,井裡便可以倒映出天空,阿菊這樣想著。記得從前聽人說過,有的井白天也可以倒映出星星。天空就像是井口的蓋子,這個時候看過去——井裡一定會映照著無數顆繁星。
「這個嘛——」
「有什麼不一樣的?她做出那種事情,難道是為了嫁到青山家,為了嫁到武士大人身邊嗎?」
不知為何,阿菊的腦子裡卻又想起了三平。
「你不會是在裝糊塗吧?」
「你為什麼要阻止這樁親事?」
血泊中,阿仙像個破碎的盤子躺在了一旁。
阿菊這樣想著,她心裏這樣想著。
「正因為是在武士大人面前,我才這樣說。大人,那個女人——」
她的肩膀被劈成了兩半。
緊接著又小聲地說道:「你不想要盤子了嗎?」
阿仙躲在樹榦背後,向阿菊打著招呼。
「既然沒有盤子,那麼這樣爭吵還有什麼意義?吉羅小姐,實在對不起。」
說著,阿仙倒退了幾步。
說完,武士大人將目光轉向了阿菊,說道:「這種事情最好也應當結束了。」
沒有犯任何錯誤,沒有做任何錯事,卻要讓阿菊受如此折磨。
「你為什麼要把它藏起來!」柴田大發雷霆,一把將阿仙推了出去。
「近臣管家——」阿仙大聲喊叫著。
「阿……阿仙,你要適可而止。」
「我知道盤子的下落。」阿仙說道。
周圍圍起了一大群人,數也數不清,阿菊只知道圍起了一大群人。一大群人把阿菊圍在了中間,他們彼此互相仇視。阿菊抬起了頭,臉朝著上方。她唯一能夠躲避的地方,便是天空。
「我不知道你,是勇敢,還是愚蠢。」
「你——不是說要講條件嗎?」吉羅不耐煩地說道。
她推開上前阻攔的柴田。
「你說——我怎麼樣啦?」
「不僅如此,她們還戲弄青山家的主人,她們這些醜陋的女人。」阿仙狠狠地說道。
阿仙迅速縮起身子,躲在了樹榦後面。
「我原來並沒有打算公開你那卑鄙無恥的行為。我原來打算把傳家寶交到你的手裡——然後請你離開這個家。我覺得這樣做對雙方都有利,可沒有想到卻引起了這樣一場風波,結果讓我無法私下解決。」
她不喜歡別人爭吵,她討厭別人爭吵,那還不如自已被人訓斥一通。
啊,好安靜。
阿菊抬起頭,恰好武士大人也注意到了阿菊。
有的時候,大人物也很不幸。
「您——為什麼要道歉?」
「阿菊,你——」
「不對,你說得不對,吉羅小姐她——」
「你這個混賬東西!」柴田大叫著,揪住了阿仙的農領。
吉羅小姐,她一定是喜歡上了武士大人,阿菊琢磨著。
或許不應當想得太多。
人們聞聲從房間里擁了出來。
心地善良的人,為什麼也會感到悲傷?
「如果有了盤子,這個阿菊就會無罪釋放,那位吉羅小姐可是這樣說的。但是這個家裡並沒有盤子,阿菊當然也不知道盤子的下落。吉羅小姐一直在懷疑是武士大人把盤子藏了起來——可是武士大人自己也對此一無所知。」
「遠山,為什麼——這個東西在你的手裡?」
一定是事情不那麼簡單。阿菊天生遲鈍,不懂得那麼多的大道理。
「這個人沒有罪,沒有罪就應當立即釋放。」
黑暗當中,只能看到須惠的半邊臉龐。
「阿仙。」阿菊叫道。阿仙——顯得有些激動。
阿菊呼喚著,她想制止住阿仙。可為什麼要制止住阿仙,制止住阿仙以後又會怎樣,愚蠢的阿菊卻是什麼也不知道。儘管如此,她還是想要制止住阿仙,不——她是想要制止住眼前的這一切。
「你要堅持住。」阿仙說著,緊緊地握了握阿菊的手腕。
「這不是胡言亂語。」
緊接著,她嘆了一口氣。
「住嘴,你這無禮的傢伙!」說著須惠撲向了阿仙,兩個人扭打成一團,最終須惠把阿仙推到了阿菊的身旁,按在了樹榦上。
柳樹枝遮住了她的視線,阿菊無法看到天空。
阿仙毫無防備,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她慢慢地轉過了頭,就地倒在了廊檐下。
「並不是那樣,我播磨——」
那些大人物,他們似乎已經在一起吵吵了很長時間。可到現在,阿菊也不明白他們還在吵些什麼。從前做工的店鋪,不論在哪裡——只要阿菊說一聲是我乾的——只要說一聲是自己乾的,所有的事情就會很快得到平息。
「吉羅小姐為什麼要離開青山家?」
柴田顫抖著聲音,有氣無力地喊道。隨後,他來到了院子里,站在了阿仙的面前。
不知為何,播磨大人卻是一臉的悲傷。
「你要再說,我可就不客氣了。」
那個人影似乎就是須惠。她在監視我嗎?不,她沒有監視我https://read•99csw•com,否則的話她怎麼會沒有發現阿仙?她聽到有人在講話,所以才跑了出來。須惠向阿菊的方向張望了一番,隨後走下台階,來到了院子里。
「不,我一定要說,她就在這裏——」
阿仙,這麼說,阿仙她死了嗎?
「送水?」
「我沒有——袒護別人。我並沒有打算那樣做。」
阿仙倒在了井邊上。
阿菊轉過臉,搖了搖頭。
「那……那你為什麼——」
柴田放下了手。
吉羅小姐很可憐,而武士大人,顯得更加可憐。
「吉羅小姐她在這裏,和遠山先生——」
「你……你在這裏做什麼?」
「為什麼還不能結束?」
什麼你錯我對的,如果大家都覺得只有自己對,那麼這個世道就會像掉在地上的盤子一樣,被摔得粉碎,阿菊是這樣認為的。
說著,柴田大喊道:「快!」快叫武士大人。一位家臣急忙跑了出去。
「如果沒有的話,事情就會變得更加複雜。」
「殺了我,就不會有人知道盤子的下落。」
「死了——也許就會一身輕鬆。」
「剛才我正在和你帶來的那兩位家臣商量。你看怎麼樣,吉羅小姐,如果你同意放棄這樁親事,立即離開青山家,我就會把你想要的盤子,交到你的手裡。」
「似乎缺少了點兒什麼,似乎感到了不足,所以青山家並不存在那個東西。」
宅院里夜幕已經降臨。
為什麼這一次卻如此地沒完沒了?
「我一定會救你的。」
「我決不能饒恕你。」
阿仙繼續說道。阿菊向阿仙的方向探出了頭。
阿菊幻想著。無疑,阿菊的想法不可能那樣條理分明,她只是在漫無邊際地遐想著,為此——她感到了一絲的安慰。
須惠放開了阿仙。
「說不定,她還希望早點兒死呢。」多佳繼續說道。
已經不可能複原。
全身被砍得粉碎。
恰好在阿菊打碎盤子的地方,阿仙停住了腳步。
「你的手疼不疼?」
阿仙轉過了身。
阿菊這樣想著。
頓時,院子里一片寂靜。
阿菊轉動了一下眼睛,將目光投向了前方。前方,一個圓圓的洞穴,敞開著漆黑的洞門。
「阿仙——」
阿仙的身後傳來了一個陰森的聲音。
如果能夠看到天空,阿菊一定會覺得很開心。
那是阿仙的聲音。
「是的,是我把它藏了起來。」阿仙說道。
「這樁親事似乎進展得並非順利。連日來這裏爭吵不休,讓人無法安寧。這已然是大錯特錯。我青山播磨,並沒有迎娶大久保家公主的本事。就是說——這個青山家,並不是與下屆若年寄大人結為親緣的世家。」
井下——倒映著漫天的繁星。
「柴田先生——」
與此同時——右手握著一把武士刀。那白晃晃的刀刃上,一串黑乎乎的液體流淌而下,留下一道長長的液跡。
「沒有事。」須惠回答道。
「是的,按照你們的說法,這個青山家不過是個窮旗本,即使和青山家結成了姻緣,我們也不會得到任何好處。」
記得武士人人曾經這樣說過。阿菊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只是感覺到武士大人很可憐。
須惠顯得有些急躁,多佳趕忙上前制止住。
「我沒有發瘋,我——」
「你給我閉住嘴!」柴田說著,一把將阿仙打翻在地。
「聽權六說,這裏上演了一場有趣的鬧劇,我特地帶著一件禮物前來觀看,播磨。」
「她一天沒吃沒喝,恐怕會生病。」須惠說道。一天半天的,怎麼也死不了,多佳回答道。
柳樹枝不停地搖擺著,發出沙沙的聲響。
「大人,這個女人——」
阿仙不是說她有辦法嗎?與其是這樣一個結果——還不如聽管家的話,阿菊尋思著。
「只要有了盤子你們就滿意了嗎?」
阿仙她——
「找不到盤子,這不能不讓人感到懷疑。就在剛才,那位侍女還說她知道盤子的下落。既然是這樣,播磨先生還能說盤子不存在嗎?大人說沒有,可那個侍女模樣的女子卻說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只有武士大人,此時卻大聲地說道:「不,就是沒有。」
「我希望她趕快離開這裏。」
「因為我知道,沒有盤子這樁親事最終就不可能成功。」
「是為了阻止這樁親事。」
實際上,那只是一棵巨大的柳樹。
「你……你這傢伙,竟敢如此胡言亂語。」
「你偷了青山家的傳家寶,還捉弄武士家,口吐狂言,造謠生事,威脅恐嚇,挑撥離間,這簡直令人不能容忍。由此看來,那個暗地裡放入鋼針的人,也必然是你。」
但是,這一時光只是瞬間而過。如果不刻意地將時間分割,或許這一瞬間的時光也會永久地延續下去,只是那原本不可分割的永久的時光,卻被一個聲音輕輕地打斷。
「這九-九-藏-書個家裡——有盤子嗎?」
吉羅小姐。多佳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須惠也把身子縮成了一團。
「不許動手!我求你不許動手。」
阿菊心裏琢磨著,但怎麼也弄不明白。
「怎麼?有人把它藏了起來,卻被我發現了。不是這個侍女把它偷走的嗎?我只是好心好意,又把它送了回來。那麼——把它交給誰好呢?」
「柴田先生,」吉羅張嘴說道,「那個人——她在說些什麼?」
自從早上起來到現在還滴水未進,所以並不想上廁所。
可是,阿仙並沒有聽見阿菊的聲音。
「來人,快來人!」
「可是吉羅小姐她——」
儘管已是深秋時節,卻並沒有感覺到寒冷。被捆綁住的雙手在隱隱作痛,可與在店鋪里做工時所受到的待遇相比,這倒也算不了什麼。被關在漆黑的倉庫里,曾經無數次地遭受毒打,與那種折磨相比較,這已經好得多了。
「喂,我說,你是打算把這個青山家毀掉嗎?」
「你太過分了!」柴田狠狠地打了阿仙一個耳光。
「可是,沒有關係,我自有辦法,你再忍耐一會兒。」
「怎……怎麼是捉弄?」
只要能夠安安靜靜,平平安安,無憂無慮地過日子,無論旁邊有多少人,大家也都是一家人。如果總是擔心著明天的事情,後悔過去算計著眼前,那麼就永遠是一片亂糟糟的。
「你——把阿仙殺了嗎?」
「主膳——」吉羅的臉一下子變得像一副神樂面具,阿菊心裏琢磨著。
黑暗中,阿菊根本看不到阿仙的身影。
阿仙背靠在樹榦上,並排著和阿菊站在了一起。
「為什麼不能動手?」
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重新複原。
須惠趕了過來。
柴田卻突然口氣緩和地問道:「你知道傳家寶在哪裡嗎?」
阿菊——或許阿菊也愛上了三平。
「那個十張一套的姬谷燒盤子——卻是有著極高的價值。這話不能對外人說,據說那個盤子可以讓大久保家從此飛黃騰達。只要有了那套盤子,其他的事情——」
「住嘴,阿仙!」柴田斥責道。
阿菊趕緊背過了臉。
阿仙倒在阿菊的面前,卻是毅然決然地抬起了頭。
「這個人——她剛才不是說,原來準備背後里私下解決嗎?請問這位阿仙,你原來是怎樣打算的?」
討厭,討厭討厭討厭。
不一會兒,一個人影出現在了屋檐下。
柴田嘴裏嘟囔著,不由得發出了一聲驚叫。
「不,等一等。」
「吉羅小姐她做出了什麼事情?」
如果能夠看到井裡那就更好了。
阿仙從樹後走了出來。阿菊歪著頭,只看到了阿仙的背影。
「我讓你閉住嘴。」
阿菊轉過了臉,阿仙就在自己的身旁。
柴田回過頭,看了看武士大人,又看了看阿菊,最後,柴田將目光停留在了吉羅身上。
廊檐下,鮮血不住地流淌著。
天空永遠是一個整體。
「你藏起來啦?」
那是什麼人?房間里傳出了一個聲音。
「要想毀掉這個家的是那個女人。」
「可是,我們又沒有辦法。」
她一把抓住了箱子。
「你是說,傳家寶嗎?」
「阿菊。」
「都是為了那個盤子。」多佳回答道。
院子里一片泥濘,四下長滿了青苔。阿菊只穿著一雙足袋,走起路來十分艱難。她跌跌撞撞地衝到柴田前面,靠在了廊檐下。
阿菊,慢慢地靠上前。
「不僅如此,近臣管家先生,您聽我說。吉羅小姐,不,是大久保小姐,她只是想要得到傳家寶的盤子。她們把盤子當成了出人頭地的工具,飛黃騰達的手段,這些難道您不知道嗎?總之,她們的目的只是想要得到盤子。」
「你這樣自作主張,小心惹得吉羅小姐不高興。我說你算了吧,你不考慮自己,卻還要想一想,這樣一來那個小女子就更不好辦了。」
「吉羅小姐也要想好,」阿仙隔著柴田說道,「是帶著盤子離開青山家?還是被人羞辱最後落得個身敗名裂?」
「青山家是個窮旗本,和青山家結緣得不到任何好處,你們不是這樣說的嗎?」
柴田長嘆了一口氣,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種無聲的壓力。
為了這個盤子。
「我們可以講好條件。」
柴田踏著泥濘來到了柳樹下,徑直撲向了阿仙。
「這個女人,她把所有罪過都加在了你的身上,阿菊。」
「這種事情,我們也知道。」須惠說道。
須惠憐憫地望了一眼阿菊。
「你在說些什麼!」
於是,大家都閉上了嘴。
「你在幹什麼?十太夫!」
「我求你把刀放下。」
「我知道盤子藏在了什麼地方。」https://read•99csw•com阿仙突然這樣說道。
「吉羅小姐,武士大人駕到。」
可阿菊所能看到的,卻只有那隨風搖擺的柳枝。睜開眼睛便可以看到,因為它們總是在面前不停地閃過。
「不許動手!」
「我親眼看到,那個女人在這裏和一個男人——」
「你想要說什麼?」
「大人,大人!」說著,阿仙走了過來。
「她——不會死嗎?」
「我不知道。」
「你竟然如此庇護那個小女子嗎?」吉羅張口說道。
從房間來到庭院必然要經過那個屋檐下。阿菊並沒有察覺,阿仙在來到柳樹下時同樣也經過了那個屋檐下。這樣一來,阿仙就完全沒有了退路。阿菊心急如焚,卻沒有一點辦法。
說著,柴田抽出短刀,割斷了綁在樹榦上的繩索。阿菊雙手反綁著,向前倒在了井邊上。
阿菊她,什麼也沒有想。
「是你藏起來了嗎?你把它藏到了什麼地方?你這傢伙。」
「怎麼樣,播磨?」武士用嘲笑的口吻說道,「這個女僕,她對我指名道姓,這無異於犯上作亂,所以我把她殺了,難道有什麼不可以嗎?」
說著,須惠停頓了一下:「這次的事情,卻不知道吉羅小姐是怎麼想的。難道說,這個青山家對吉羅小姐會有那麼大的魅力嗎?吉羅小姐,她為什麼要如此固執,非要嫁到這個窮旗本家來不可呢?」
武士目不轉睛地盯著播磨大人。
「事到如今——那已經不重要了。可是,我覺得盤子無疑是藏對了。我絕對不能讓那個女人來到青山家,絕對不能。」
我也不知道她是誰,阿菊勉強說出了話。須惠環顧了—下四周,隨後面帶遲疑地說道,「你是在袒護別人嗎?」
井裡可以倒映出天空。
「只要能夠找到傳家寶,就算是這樣吧。」阿仙說道。
阿菊沒有回答,感覺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你肚子餓了嗎?不想去廁所嗎?那聲音接著問道。
阿菊暗自思忖著。
「我說的怎麼不對?」阿仙問道。
阿菊從下面看著沾滿鮮血的刀刃。
「什麼條件?」
只要能夠活著,只要能夠生活,那便是最大的幸福,難道這樣想是錯誤的嗎?
「住嘴,不要說了。」
阿仙的身後站著一位猛獸般的武士。
「你說過,只要找到了盤子就放過那個小女子。可現在沒有盤子,為此——可否下一道命令,將繩索解開。再這樣折騰下去,也不會得到滿意的結果。十太夫,把繩子解開。」武士大人命令道。
如果是一片亂糟糟的,就無法數得清楚。
所以,自己必須高興才對,阿菊繼續想到。
所有若黨都一齊端起了刀。
「我可是做好了準備,為了吉羅小姐隨時可以拋棄性命,我想多佳小姐也是一樣。如果吉羅小姐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我們一定都會挺身而出的。危急時刻,我們也會用身體保護吉羅小姐。只是這次的事情——」
柴田、阿仙,噢,還有吉羅、多佳、須惠、甚至播磨大人。
「可話雖這麼說,你怎麼能夠要求吉羅小姐離開青山家呢?」
那聲響似乎讓人感到恐懼。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一個細小的呼叫聲,阿菊,阿菊!
「武士大人說沒有盤子,那是因為大人不需要那個盤子。可是如果沒有了那個盤子,最感到為難的難道不是您近臣管家嗎?是您受到服部夫人的命令尋找盤子。此外,想要得到那個盤子的,是那個女人,不,是大久保先生,難道不是嗎?如果您殺了我,那麼,盤子就真的找不到了。」
武士大人是位高高在上的人物。他既聰明又高貴,可看上去卻是那樣的懊悔,那樣的悲傷,竟然在愚蠢、卑賤的阿菊面前說——對不起。
阿菊這樣想著,不,她是這樣感覺到。
「一切都是那個阿仙乾的。」
「怎麼不一樣?」
武士看了一眼吉羅,然後轉過身向著古井方向走去。
「阿仙是個好人,她只是喜歡武士大人。柴田也是好人,他只是想忠實地履行自己的職責,你們為什麼要互相殘殺?」
「吉羅小姐想的——可是不一樣。」
不久前,不,就在剛才,阿仙還活著,還在阿菊身邊說著話,安慰著阿菊。她也曾悲傷,也曾憤怒,她的手還緊緊地握著阿菊的手腕。
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就像掛在衣架上的襯衫從上面脫落掉在了榻榻米上。
「什麼也不缺少,那盤子——那個傳家寶的盤子,是我把它藏了起來。」阿仙說道。
「你為什麼要袒護別人?為什麼要替別人受懲罰?你——難道你真的做了什麼壞事嗎?」須惠說道。
「大人——」
阿菊略微抬起了頭,卻看不到天空。眼前只有無數枝柳條,伴隨著沙沙的聲響存眼前不停地搖擺。
須惠看了看多佳。
「不要再說了!」阿菊大聲喊道。
「如此下去,你們一味地責備阿菊也沒有read•99csw.com任何意義。你們這樣做,最終也不可能得到你們想要的盤子。」
「出了什麼事情?出了什麼事情?」柴田十太夫嘴裏一邊叨嘮著一邊走了出來。
「不,根本就沒有盤子。」武士大人輕輕地說道。
播磨大人推開眾人走到了前面。
「那個人,我看她是在發瘋。我會叫人立刻就把她關起來。吉羅小姐,事情就到此結束吧。您先回到房間里——」
阿菊滿腦子胡思亂想。
「我並沒有說瞎話。」
好好地過著日子,既沒有招人討厭也沒有做錯事,卻被人在床上放了鋼針。相比之下,阿菊是強盜的女兒,卻從來也沒有像這樣遭到過別人的愚弄。
「盤子在這裏。」
「住嘴,你這個瘋子!」柴田高喊著。
「不——」柴田回答道。
「是不是有一個侍女模樣的人來過?」
阿菊開心了,母親和三平也就不會再為自己擔心了,阿菊尋思著。
「須惠小姐,你在做什麼?出了什麼事情嗎?」
「沒有那種東西,它不可能存在。」青山家當家人說道。
須惠走到阿菊的身邊,同樣小聲地叫了一聲。
「不對,有。」阿仙大叫道,「有,有傳家寶的盤子。」
阿仙站在柳樹的背後。
「不要吵了,柴田大人。」吉羅叫喊道。
無數枝柳條。數不盡的柳條。
什麼事情——讓他感到不足?
「我多佳同樣下定決心,要為主人盡心儘力。可老實說,卻並沒有打算奉獻出生命。」
「難道你不知道嗎?」阿仙大聲問道。
肚子的確有點兒餓——但那已經習慣了。
或許的確是那樣。
那是一口井。
「非常遺憾——在我的房間里並沒有找到十張一套的盤子。」武士大人說道,「別的東西倒是都在。」
須惠和多佳用眼睛看了看阿菊,又瞪了一眼阿菊身後的阿仙。
他把阿仙殺了。
吉羅,卻是顯得神情不安。
「您在說些什麼?這件事情我事先只告訴了您一個人。這個女人,她是個無恥的妓|女。」
「是愚蠢。」
那聲音沉著穩定。
就像天空一樣。
武士大人低下了頭。
「你不要太放肆了!」須惠大聲喊叫著。
「武士大人,請您聽我說,那個女人根本配不上您。她是一個醜陋的女人。她儘管身份高貴,卻是和下人沒有什麼兩樣,她是一個淫|亂成性的女人,那個女人——」
「你要是再說的話,我就殺了你。」
聲音從樹榦的背後傳了出來。阿仙隔著樹榦站在阿菊的身後。
「這是我親眼看到的。」
那是阿仙的聲音。
武士向前跨出了一步,他左手托著一個箱子。
柴田和須惠急忙趕到了廊檐下。
大人,大人!有人在呼喚著,隨後便傳來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柴田揮舞著短刀。
「阿菊!」柴田大聲喊道。
就是這隻手。阿菊感覺腳下無力。
「我說的怎麼不對?這是我親耳聽她們說的。如果吉羅小姐真心想要嫁到青山家,那麼為什麼在出嫁之前,卻要在院子里和別的男人偷情?」
須惠剛要繼續往下說,卻傳來了多佳的聲音。
「如果——那位吉羅小姐二話不說立即離開這個家,我就把盤子拿出來。大久保小姐並沒有打算和青山家結成姻緣,她只是想要得到青山家的傳家寶。既然如此,這不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情嗎?」
「這個嘛——那是大久保家的事情。」多佳說道。
說著,阿仙雙手扶著樹榦,支撐著站了起來。
「其實也並不是那樣。」
還沒等多佳開口,阿菊的大恩人,近臣管家便大聲地說道:「你不是阿仙嗎?」
「但如果這樣下去,你可就要——」
阿仙微笑了一下,推開須惠向屋檐方向走去。
須惠走到阿仙的面前。
感到欠缺。
阿仙用手指著吉羅,大聲地喊叫著。
阿菊緊緊地拽住了柴田的衣袖。
阿菊挺起身子,站穩腳跟,一口氣跑到了井邊。阿菊,站住!背後傳來了播磨大人的呼叫聲。
「你這個阿仙!」一旁的柴田大聲地叫喊著,站起身抓住阿仙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
阿仙來到了廊檐下。
「你不是——想要這個嗎?」
「我,不許你再胡說八道。」多佳憤怒地高嘁著。
啊,那裡一定能夠看到天空。
「我把她殺了,誰讓她敢無禮。」
「那你也要照顧面子,這種事情不能在公開場合亂講,不是說好要在背地裡私下解決嗎?你這樣一鬧,讓我多麼為難?」
全身粉碎。
「我說,遠山先生,您——」
「就在這裏,在這口井的——井邊上。」阿仙說道。
阿仙說著,向前挪動了一步。算了吧,阿菊想著,都怪阿菊不好,全都包在阿菊身上,如果能夠就此了結的話——
「你……你……你把阿仙她——」
「我是覺得,說不定——這個小女子真的希望奉獻出自己的生命。如果,那同時也是吉羅小姐所期望的話read.99csw.com,那麼這個阿菊——她才是真正忠於吉羅小姐的僕人。」多佳說道。
「就像她說的一樣,這樣下去事情最終也得不到解決。」
「吉羅小姐,或許——吉羅小姐對你抱著希望。」須惠這樣說道。
「你……你閉住嘴,你說的不對——」
那柳枝、柳葉無論怎樣數,也無論從哪個方向數起都無法數盡。它們互相交織在一起,不斷地變幻著各自的形象。每一片柳葉都各不相同,可看上去卻又都是一模一樣。
只要探出頭,便可以勉強看到井下。
「你,就是那個——」
阿菊不知道武士大人為什麼要向自己道歉。武士大人多次吩咐把繩索解開,這讓阿菊感到不知所措。
就在這一剎那,阿仙推開須惠向著屋檐下跑去。
她背朝著吉羅,吉羅就在旁邊。
「是的,」阿仙回答道,「我原本打算通過近臣管家去和你交涉,可是,你卻把阿菊弄成了這個樣子。讓阿菊受到了如此對待,這讓我無法保持沉默。」阿仙說道。
「你們要把我斬首嗎?如果我被斬首,那麼盤子——」
「剛才的那個人是誰?」
阿菊來到了井邊。
「我在想,給這個小女子送點兒水。」
「阿菊,你覺得口渴了嗎?」那聲音說道。
「可是,那位——」
「你……你居然在武士大人面前——也敢胡言亂語。」
「他們在爭吵什麼?」
「有了盤子——只要有了盤子,吉羅小姐就會離開這個青山家嗎?」
「須惠小姐,不要那麼大聲講話。」
或許應當想到些什麼?
「你說得不對,阿仙她做了什麼事情和我沒有關係。我是吉羅小姐的貼身僕人,無論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都應當是我的責任,都應當是我的罪過。」
聽須惠這麼一說,阿仙說道:「你可不要反悔。」
「我——」
她的脖了扭曲著,只能看到她的半邊臉。那睜大的眼珠並沒有在看東西,那張大的嘴巴也並沒有在呼吸。
幾個人已經準備好拔出刀。
聽到這聲音,屋裡的人紛紛向外面探出了頭。
「可是,我不知道。」
好狠心,她們好狠心,阿仙說著,聲音有些哽咽。
多佳和須惠閉住了嘴。
「你還敢嘴硬嗎?」柴田大聲呵斥道。
多佳顯得有些慌張。
聽到阿仙那親切的聲音,阿菊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阿仙說她自有辦法,可那是什麼意思?阿仙會有什麼辦法?
阿仙說著,從樹背後伸出了一隻柔軟的手,輕輕地握住了阿菊的手腕。
多佳和幾名若黨一齊站在了武士大人和吉羅的前面。人群開始向後退去。廊檐左側和儲藏室前方已然被人把守住。若黨們的手緊緊地握在了刀把上,儼然一派劍拔弩張的氣勢。可正前方,面對的卻只是一個侍女。一個阿仙,究竟會鬧到何種地步?
曾經聽吉羅小姐說,武士大人是一位心地非常善良的人,這一點阿菊早就有所體會。
「盤子……盤子一定能夠找到。」
武士指著箱子說道。他蹲下身子,把箱子放在了廊檐下。
「為什麼?」阿菊也來到了廊檐下。
一個聲音響徹了整個庭院——那是吉羅小姐。
「所以,吉羅小姐,依我看——這場鬧劇應該結束了。至於青山家給您帶來的諸多不快,我青山播磨在此一併表示道歉,如果您覺得這樣還不能夠滿意的話——那麼我將親自拜見令尊大人,當面向他謝罪,為此——」
「絕不能就這樣不了了之。」吉羅語氣強硬地接著說道。
感到不足。
「我什麼都知道。噢,多佳也什麼都知道。甚至吉羅小姐,她也非常清楚。可是儘管如此,我卻不能理解——為什麼吉羅小姐卻要如此責怪你。你——為什麼要說瞎話?為什麼要把一切責任都攬到自己的身上?」
「近臣管家先生,我也是青山家家臣的一員,她們如此地捉弄我們的主人,這讓我不能忍受。」
「這還不算是捉弄嗎?不用說,大久保家是大戶人家。可儘管如此,他家的侍女卻也應當有個分寸,你們口口聲聲稱青山家是窮旗本——這不是捉弄又是什麼?」
阿菊並不是討厭吉羅,只是吉羅讓阿菊感到恐懼。
為什麼那麼高貴的人,那麼慈祥的人,那麼聰明那麼賢惠的人,卻要互相謾罵互相誹謗呢?
柴田走下台階,屈膝跪下。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就是我乾的,一切都是為了要趕走那個女人,只要那個女人在青山家一天——」
柴田拽過阿菊的手腕,割斷了手上的繩子。
「柴田大人,不是說先不要解開繩子嗎?」
有什麼關係?只要你不這樣大吵大鬧,事情總會得到解決。
「你敢來嗎?」阿仙對著柴田恐嚇道。
「我不是瘋子,大人,您千萬不要上這個女人的當。這個大久保吉羅,她就在這個井邊上,和那個遠山主膳——」
「這麼說,阿菊不是冤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