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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一日,星期一

五月一日,星期一

遺產的剩餘部分將用於設立一項基金。定名為「麥卡比-多德萊特鎮市政健康中心及收容醫院基金」的此項基金,將由萊特鎮綜合醫院董事會擔任受信託人暨使用者;基金將用於對前述醫院進行「必要的全面重建,從而為萊特鎮提供一所具備一定規模且能夠滿足需求的現代醫療機構。重建后的醫院應包括一座現代的兒童醫療大樓,具體要求詳見今年二月十九日本人向董事會提交的意向書」。(法漢姆·法漢姆醫生滿意地笑了。)
「我不只是要繼續接待自己手上的病人,還要接手多德醫生的。白喉仍在流行,城裡人心惶惶,我找不到其他醫生可以託付這些病人。」
「對。」
「可是肯尼——」
將一千美元現金遺贈與「本人之管家雷吉娜·福勒太太」。(雷吉娜·福勒太太吃了一驚,手忙腳亂地摸索著圍裙。)
「現在。明天。」
「這個嘛,」埃勒里沉吟道,「就是問題所在。」
「的確,」律師咧開嘴笑了,但雙眼中多了幾分警惕。
肯尼思搖搖頭,嘴裏的煙斗也隨之晃動,「這根本不是問題,埃勒里。我想你只是在捕風捉影罷了。一個患有慢性心臟病的老人死於病症發作;一個侵吞公司財產的商人轟開了自己的腦袋;一個原本身無分文但突然懷揣五千美元巨款的人被殺了,極有可能是被某個並不知道他已將錢寄存在律師那裡的人謀財害命;一名慣偷夜闖民宅,被逮住時企圖奪槍而在打鬥中走火身亡;一位過於勞累且神經高度緊張的醫生夜間出診時車子衝出了馬路。每件該死的事情都有很自然的解釋。為什麼非得把它們攪和到一起去?只因為恰好對上了一首無稽的順口溜?」
「肯尼,你簡直就是希波克拉底再世,我很佩服你,真的。」
「——除了他的服務費還沒付,」霍德菲爾德走後,查蘭斯基冷冰冰地補上一句,「他的賬單我會放到顯微鏡底下嚴加詳查的,法漢姆先生。唔,各位善良的人們,我想我該說縣政府方面對此一結果十分滿意,並樂於見到問題以此種方式獲得解決。嘿,奎因先生?很好,處理得很妥當利索。安德森小姐,溫希普醫生……還有呢,達金,法漢姆醫生?」
「這麼說你也注意到了。」埃勒里咕噥著。
「依你的意思,那個渾身亮閃閃的小不點,」肯尼思說,「就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你呢,奧邦農先生?」檢察官朝瑪爾維娜·普倫蒂斯的影子投去不無譏笑的一瞥。
「害怕什麼?」肯尼思·溫希普問道。
「不,因為——可別揍我啊,肯尼——有理由相信霍德菲爾德將是下一個受害者。」
「我並非要找你麻煩,」埃勒里鬱悶之極,「但如果沒先警告過你的話,今晚我絕對睡不著覺。很多次,霍德菲爾德先生,」他望著窗外的華盛頓街,「在很多次危機中,一切都不對勁,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剩下的僅僅是一種共通的靈感而已。我完全不指望你會明白我在唧唧呱呱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是哈利·托伊費爾。
「哦,天哪,說來就話長了,親愛的。」萊瑪緊張地看了看埃勒里。
園丁又回到他們的視野中。
他離開時看都沒看肯尼思一眼,這是他那哲人尊嚴受到侵犯的唯一標誌。
將五百美元現金遺贈與「女僕艾西·平加恩」。(艾西·平加恩先是難以置信,隨即興高采烈,接著淚如泉湧。)
「不!他是個醫生——歷來就和死神打交道——」
「你最好還是把這忘了吧,多德醫生常說醫生與婚姻絕緣。而且我究竟能給你什麼呢?肯定遠比我的預期要少得多。」
「只是練習占卜而已,」埃勒里點點頭,「這就解釋了多德為什麼在那上鎖房間里放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就是我今天早上展示給你們看過的那些。一堆鵝卵石,書籍,戒指,熨斗,火爐,鹽,骰子,紙牌,等等。占卜的方式很多,而每一種方式都自有其傳統,並冠以一個頗具科學色彩的名字,比如說用鵝卵石來算卦就是所謂的『卵石占卜術』。書籍,戒指,紅熱的鐵塊,鹽,骰子——當然還有紙牌——每樣東西在占卜時都各有一套用法和程序,而每樣東西都出現在多德醫生那上鎖的房間里。我很久很久沒碰到過這種情況了。」
「死亡。」
「啊,不錯,但在多德死後——答案是不。」
九*九*藏*書勒里從窗前轉過身來,奧蒂斯·霍德菲爾德仰著頭,雙手扶著顫動不已的腰身,笑得連眼淚都涌了出來。
「見鬼,他一死怎麼就全變了?」
「假如我告訴你,我有理由相信你就要死了?」
「你完全能夠保護自己的利益。我已經當膩了你的傻瓜叔叔。」
律師把雪茄從嘴裏拿開,「開什麼玩笑?」
「什麼時候?」
「你不相信?好吧,就拿那些箭來說,一共有七支。占卜並非我們基督教世界的專利,譬如伊斯蘭教的信徒就頗精於此道,他們最常用的方法之一就是用七支箭卜卦。麥加的大清真寺里就有七支『卜卦用箭』,也有些學者稱阿拉伯人實際上只用三支箭。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根據樓上那擺在其他物品——其中每樣都可用於某種形式的占卜——之上的七支箭,很容易就可推論出,多德醫生長久以來都千方百計地試圖尋覓命運為他鋪就了怎樣一條未來之路,伊斯蘭教的方法自然也包括在內。而既然對每個人的未來而言,最緊要的問題莫過於他將在何時以何種方式死去,便不難猜到他那恐懼症的源頭就是死亡了。我自己就曾目睹他被兩張黑桃A驚得方寸大亂;半夜狗叫令他徹夜難眠;一隻鳥飛進書房就逼得他歇斯底里;這些都預示著死亡——如果你篤信這一套的話。而他深信不疑。那麼當他確定難逃一死之後,便放棄抵抗了。他最後幾天的舉動想必你們也都看在眼裡。」
此外還有些例行公事的法律術語。最後霍德菲爾德律師啪的一聲合上文件,惡狠狠地說:「就這樣。」
「幸運日?」埃勒里問。
但托伊費爾搖了搖他那長長的腦袋,鱷魚般的下頜咧出一個微笑:「湯姆把你教得很好,萊瑪。上帝保佑。但奉獻勝於索取。奉獻者有所得,索取者有所失。這是醫學書籍里所欠缺的智慧。我今晚就搬出去。」
奧蒂斯·霍德菲爾德從皮包里抽出一份裝訂得整整齊齊的法律文書,愁雲滿面地凝視著它。然後,他勉強笑了笑,翻開籃色的封面。
誰也沒說話,直到門口傳來一個聲音:「打擾了。」
「讀遺囑吧,霍德菲爾德,快讀,」檢察官耐著性子說,「遺囑往往自己會說話。」
「既然多德是清白的,我們面前就只剩一條路了,沒別的岔道。那麼我們也就回到了原點:一系列死亡沿著兒童順口溜中預言的順序依次發生。富翁麥卡比,窮漢哈特,乞丐安德森,小偷雅卡爾,醫生多德。」
於是他們決定上午就去市政廳的秘書凱厄弗斯·特拉斯洛那裡領結婚證,然後火速趕到十六號公路附近治安法官伯雷·潘德勒頓那裡辦手續。
「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兩組可能性之間徘徊,萊瑪。現在只剩下一種,而它可以完美地解釋一切。」但他的眼神一點都不樂觀。
「霍德菲爾德,你投過人身保險嗎?」
「不是。」
「占卜?」
「這對我來說毫無意義,你們也清楚,」霍德菲爾德這番話明顯經過事先排練,「毫無意義。我只是執行客戶遺囑的工具而已,哈哈!人人都有權按自己認為合適的方式處置身外之物,對吧?他人無權干涉吧,嗯?除非有人想以立遺囑人精神失常為由提出抗辯,但我對此種可能深表懷疑,因為我的這位委託人去世時仍然未婚,並無後代,在他所知的範圍內也沒有任何血親。不過有沒有都不要緊,我的委託人一旦下定決心后,便非常清楚他要如何使用自己的財富。直到上星期前,他尚未立過遺囑——一拖再拖。」
「你們瘋了吧?」埃勒里叫道,「在一對新婚夫婦身邊當電燈泡?你們以為我是什麼做的?鹹水太妃糖嗎?溫希普,你可得明白,我對這姑娘也一度動過心的。」
「本人,塞巴斯蒂安·多德,現定居於萊特鎮,謹在此擬訂、公開,並宣布本人之遺囑如下……」
「兩組可能性?」肯尼思追問,「是什麼?怎麼回事?」
一陣熱吻。然後肯尼思說:「那我們結婚吧。」
「和你一起?我還在樹上住過呢。哦,太棒了!」
「霍德菲爾德的憤怒不難理解。這麼大一塊肥肉生生從他那饑渴的小手邊溜走,著實令人抓狂。他翹首以盼的一切花樣——出售染坊的議價,擔任遺產受信託人和執行人的豐厚費用——都化為烏有了。可憐的老奧蒂斯read.99csw•com喲。我在想沃爾多兄弟什麼時候會開始催促他償付那些積欠的裁縫賬單。」
「當然啦,你只是和我開玩笑嘛。」律師邊喘氣邊擦拭眼睛。
「都由你定奪,親愛的,」萊瑪認真地說,「多德醫生死後,我想他的很多病人都會另覓他處,所以我們不用付房租這一點遲早還是會顯出好處來的。肯尼……」
「好吧,可我想!一個男人婚後去度蜜月名正言順嘛!」
「哦,老天在上。」
「我會將一切移交給貴方董事會,法漢姆醫生,」奧蒂斯·霍德菲爾德冷冷說道,「在貴方方便的時候。今天其餘時間我都在辦公室,敬候貴方律師光臨。各位先生,我想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
「你們懷疑醫生……幹了什麼,發發慈悲告訴我吧!」
「怕死的人通常都這樣。」埃勒里說。
「如果他自身開始有些不對勁的話,恐懼就會變本加厲。多德極其害怕死亡,所以他有規律地採取了一些措施來抵禦死神的召喚。」
「唔,練習占卜多半是為了預測未來,而如果沒有抱持著萬分熱望、認為自己可以未雨綢繆的話,預測者是絕不會去占卜未來的。」
「從沒聽過如此搞笑的奇談!」
「因此我要和你分享這些天來我最喜歡的一則童話。很久以前有個吝嗇的老頭叫麥卡比,」埃勒里從頭開始一直說到那五個人按著順口溜里的順序依次死去:「醫生,律師……」
「但我壽終正寢前不會,希望如此。」
「我在上科林路那邊有一小片房產,花園裡雜草叢生。我正尋思著要雇個園丁和零工,真是無巧不成書,我剛剛就和全縣最好的園丁談妥啦。非常感激你的好意,奎因先生。我在遺囑里會鳴謝你的恩情,哈哈!」
但肯尼思微笑著搖了搖頭,「謝謝你,醫生,但恐怕我非婉言謝絕不可。接下來我會忙於為生計奔波。五年之後再議吧。」
當他點點頭時,萊瑪頓時滿面放光,「埃勒里說過要用兩種觀點來看待這件案子。其一,多德醫生就和人人心目中的形象分毫不差;另一方面的話,他……」她停了下來,在她的愛人眼中看到了些什麼。
小個子律師宣讀多德遺囑的態度簡直像要儘可能快、儘可能狠地除去一名宿敵。根據立遺囑人的指示,萊特鎮染坊作為他遺產的重要部分,將進行破產清算,該產業的一應法律費用、賦稅以及所有債務均應全額支付或繳納。他位於阿爾貢琴大道與萊特街交會處的這所大宅的抵押貸款應全數清償。此房屋連同其內部之辦公設備、傢具、室內陳設、個人財物與動產,凡此種種,均交由「本人之合伙人,肯尼思·溫希普醫生全權支配;自本人死亡之日起五年期間內,對此房屋及前述財產的利用方式由溫希普醫生選擇,並免除一切租金;前提是溫希普醫生在佔有期間內承擔保持一切財物處於合理的良好狀態、繳納賦稅等義務;五年期滿后,或者按照溫希普醫生之選擇而騰空的宅基地、房屋、室內傢具陳設,凡此種種,均應予以出售,所得款項納入本人之財產總額」。
「放棄?什麼?」
「他是在害怕最終結局的來臨。」埃勒里說。
「他怎樣?」
「他做了些什麼?」萊瑪大惑不解。
「不錯,」奧邦農的機敏頗讓人吃驚,「《記事報》對這份遺囑非常感興趣。」隨即他訝異地看著埃勒里,「你剛才說多德很怕死?」
「沒有的事,」埃勒里暴跳如雷,「只不過——」
「不,親愛的,我之前從沒往那方面想過……肯尼,如果我為他做點什麼,你不會介意吧?」
「肯尼是對的,」埃勒里也說,「多德死了,你們不結婚的話,也不適合再一起住在這裏,而出去單獨租房或者住到沼澤邊上那窩棚——順便說一下,我還沒見過那地方呢!——這類打算都聽起來都像失心瘋。如果你真的下決心要嫁給這個年輕的醫生,萊瑪,你就得兩眼一閉,擇日不如撞日。」
「等一下,奎因先生!」他的電話鈴響了,「是誰,弗洛絲!……哈?好吧,轉過來。你好?……對……哦……唔,也許能行。事實上我可以……不,不,那我就太自私了。你覺得什麼時機合適都可以,哈哈!什麼?……等一下。我可不是你伺候過的那些萊特鎮百萬富翁。就定在八十五塊一個月,以後也不變。我最多只九_九_藏_書能給到這個價……你知道在哪裡嗎?……好,晚上見。」霍德菲爾德掛了電話。「瞧你愁眉不展的樣子,奎因先生。啊,今天可是我的幸運日呢。來,我送你出去。」
「我?」霍德菲爾德一驚,「你什麼意思?」
「啥?」肯尼恩和埃勒裏面面相覷,「此話怎講?」
「奧蒂斯·霍德菲爾德。替麥卡比起草遺囑的是霍德菲爾德。當多德聘請霍德菲爾德為自己處理法律事務時,也是霍德菲爾德建議並撰寫了給哈特那封多德親筆簽名的信函,這封信直接促使哈特自殺。是霍德菲爾德將多德的五千美元交給了安德森。是霍德菲爾德應安德森的要求再次持有這筆錢,即所謂的託管。是霍德菲爾德將安德森封好的信封轉交給雅卡爾。而且也正是霍德菲爾德——作為多德的律師——起草了多德的遺囑。」
「你。」
「死亡。」
「還有奧邦農,」肯尼思露齒一笑,「瞧見他的臉色了沒?《記事報》總不能指控謀殺了醫生的兇手是萊特鎮綜合醫院吧,或者獲贈一千美元的福勒太太與獲贈五百美元的艾西。」
「是對死亡的恐懼。」枯坐著等待霍德菲爾德、達金、查蘭斯基和《記事報》的時候,埃勒里又重複了一次,「那已經發展到了恐懼症的地步。除非你們能明白……肯尼,難道你不知道多德醫生在死亡這個話題上有些偏執嗎?」
霍德菲爾德律師絲毫沒有掩飾他的心情。他啪的一聲將皮手套和褐色氈帽扔到壁爐架上,猛然拉開他那鱷魚皮公文包的拉鏈,顯然他的不滿情緒不僅針對他的新客戶,還波及了該客戶尚在人間的親戚們。
「該死,這不是開銷的問題,」肯尼思漲紅了臉,「他是個要命的災星啊!」
「讓你來到這裏的原因。我不是責備你,埃勒里—一」
「還有我也一樣!唔,寶貝,我們該拿這筆漂亮的遺產怎麼辦?我們要不要接受多德醫生的方案?」
「老天在上,瞧,奎因先生,我這人毫無想象力,」霍德菲爾德晃了晃雪茄,「別誤會啊,想必你也是好心才來警告我的。但是——哈哈!——可以想象出我去找達金局長尋求庇護,理由卻是——」
「我個人的看法,查蘭斯基先生,」奧邦農答道,「完全無足輕重。而《記事報》方面的觀點自然會出現在報紙上。」他留下一個殺氣騰騰的哈佛式微笑,一邊將筆記本穩穩放進口袋裡,一邊走了出去。
「或者哈利·托伊費爾,」埃勒里喃喃道,「他什麼也沒得到。」
「親愛的,我不想去度蜜月。」
「現在每一天都有可能。」
埃勒里說完,沒人再多說些什麼,直到艾西·平加恩在門口抱怨道:「他們來了。」
「什麼事,哈利?」
哈利·托伊費爾又找到了一個新東家。
「先等一下,」埃勒里說,「我得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這是要幹嗎?」他和顏悅色地問道,「勒索之前先熱熱身嗎?我要付錢給誰?為了什麼?」
「我很懷疑他會不會答應。」埃勒里拿起帽子。
「可究竟是為什麼?」
「而且你可以住在沼澤地那邊我那間小屋裡,托伊費爾先生,」萊瑪補充道,「直到你找到新東家。那裡還有些罐頭,而且我還種了點蔬菜……」
「是多德醫生給了我這份工作,溫希普醫生。也許現在時機不對,但我想知道我的去留如何安排。」
「哈利,這很突然,我知道。我會繼續付你薪水,直到你找到新工作為止。」
「哦,靜靜聽著就好。肯尼,這太著急了。」
「在那兒呢,」萊瑪幫他找到了煙斗,「埃勒里,下一步怎麼辦?」
肯尼思笑著用大手攬她入懷。「你幾乎變得像《記事報》的編輯一樣難以捉摸。親愛的,和你訂婚的這傢伙一個子兒也沒撈到。我平生所願,無非就是少許的安全感,加上你,還有足夠的閑錢能隔三差五買幾張好唱片。其餘部分都交給愛心和醫學——有錢也買不到。說到愛心,你不介意繼續住在這兒吧?」
「很有趣是吧,霍德菲爾德?」
「什麼還沒結束?」
「這人是誰?」肯尼追問。
「我很高興他什麼也沒留給你。」
但埃勒里口中源源不斷地飛出:「富翁,窮漢,乞丐,小偷,醫生,律師……」他攤開雙手,「這序列里的下一個是律師,而迄今為止的每件事中,霍德菲爾德是唯一深陷其中的律師。」https://read.99csw.com
「你是說這些勾當……都是醫生乾的!」
哈利·托伊費爾看來並不驚訝,似乎他早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得到的不是剛才這個答覆,倒會嚇他一跳。
「等一下,肯尼。」萊瑪說。
「不予置評。」達金站了起來,實在難以判斷他究竟是大失所望還是如釋重負。而一直緊盯著他的埃勒里只能通過類似心靈感應的方式,體察到達金是鬆了一口氣。
「謀殺麥卡比,逼迫哈特自盡,被湯姆·安德森敲詐后將他推落小普魯迪懸崖以擺脫控制。」
沒那麼搞笑,埃勒里心想。突然他意識到霍德菲爾德知道些什麼,一些他從未發現的東西,而現在正是那些東西令他笑得無法自持。他可不是在開玩笑,而恰恰相反,他是認真的。他有所發現,埃勒里暗忖。我一定在什麼地方觸動了他。要是知道是在哪兒就好了!
「埃勒里,別!」萊瑪大笑道,「肯尼老早就向我求婚了,這隻是婚約而已。你可得在這兒保護我的利益啊。」
他們坐在多德家的起居室里等候奧蒂斯·霍德菲爾德。直到剛才他們都一直避免提及過去的這四天——警方詢問,驗屍報告,死因審訊,葬禮,福勒太太的連聲哀嘆,艾西的神智失常,哈利·托伊費爾那乾巴巴的哲言警句,刺探內情的電話,滿腔好奇的訪客,《記事報》的窮追不捨……雖然塞巴斯蒂安·多德已經死了,但這座房子里卻到處都有他的身影,比往昔他踏著沉重的步子走過客廳的那些日子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星期天下午葬禮結束后,奧蒂斯·霍德菲爾德卻氣勢凌人但多少有些裝腔作勢地宣布,第二天早上他將攜死者的遺囑登門拜訪;霍德菲爾德厲聲強調,這份遺囑是多德醫生出車禍前幾天剛剛立下的——這就又吸引了各方人士的注意。查蘭斯基檢察官表示他將親自到場;達金局長也說他會陪同前來。而瑪爾維娜·普倫蒂斯冷冰冰地保證,《記事報》絕不會推卸報道後續進展的責任;實際上,她這份報紙的星期一版——此刻正有一份躺在地板上,被溫希普醫生撬成一團——就大聲疾呼道,解讀塞巴斯蒂安·多德醫生遺囑的同時極有可能也將揭開「殺害他的兇手之動機」。(星期五的《記事報》僅僅是懷疑多德之死是謀殺,而到了星期一——至少是對《記事報》而言——這個問題已經有了答案,而且無可爭議。驗屍官格魯普和檢察官查蘭斯基對此震怒不已,因為暫時還沒發現哪怕一丁點謀殺的證據。事實上,有一位五十四歲的菜農韋斯利·哈丁在四百七十八號公路旁擁有一處農場,正位於萊特鎮和斯洛克姆的中間。他曾前來提供證詞,稱當天凌晨剛過四點時打電話給多德醫生的人就是他;周四那天他九歲的兒子加爾文有些神志不清,他擔心孩子染上了白喉;見多德醫生遲遲未到,哈丁先生就給醫院打了電話,院方派來一輛救護車,現在加爾文已經住進醫院的隔離病房——並已確診為白喉。因為這樣,驗屍官主持的死因審訊會上,陪審團很快便作出了「事故死亡」的判定,但《記事報》對此置若罔聞。)
「之前多德蒙蔽了我的雙眼。還有其他某個人隱身暗處,他不僅與麥卡比、哈特、安德森、雅卡爾有關,現在看來,也與多德有關。」
「唔……因為多德死了,」埃勒里悶悶不樂,「我有點山窮水盡了。」
「你是指我會在大限到來之前死於非命?」小個子笑道。
「如果多德在世,他可能是個兇手。而他死了,就可能是個受害者,一個無辜的人。清清白白,說了實話。如此一來,事情就如多德所言,盧克·麥卡比死於冠狀動脈的什麼毛病;多德也沒有故意逼迫約翰·斯賓塞·哈特自尋死路;而當他交給安德森那五千美元時,並非因為安德森在勒索他,而僅僅是他心地善良的緣故;既然安德森不是勒索者,那麼他留給霍德菲爾德的那個裝有五千美元的信封,很可能就是指示雅卡爾替萊瑪保存這筆錢——別無其他。而雅卡爾將那筆錢據為已有之後,潛入此處也並非為了尋找什麼『用於勒索的證據』,而只是前來行竊罷了。
「我要和您談談,溫希普醫生。」
「你的意思是?」
雙方就這麼拉鋸了一陣子,不知什麼時候埃勒里發現他們邀請自己當肯尼的伴郎,並且歡迎自己隨後到溫希普夫婦家九_九_藏_書裡做客。
「好吧,那我們搬出去,」她的求愛者喊道,「免不了會有人閑言碎語說三道四,就算你不在乎,也暫且不論福勒太太和艾西怎麼想;別怪我這麼說不吉利,你當然能理解,但在萊特鎮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被傳得沸沸揚揚。萊瑪,醫生把我們的手牽到了一起,我們必須結婚。」
「他犯了罪。」埃勒里替萊瑪說完。
「正因如此,」埃勒里答道,「因為兩者完全吻合。哦,這太蠢了,但你還能怎麼解釋?」二人沒有回答,於是埃勒里又說:「我生來就有這類直覺,靈敏得要命,而這次遇上的偏偏又是那種能把我逼瘋的問題。就算我的理智想撒手不管,本能上也辦不到。特別是,」他突然補充道,「這事還沒結束。」
「親愛的,我倒不在乎——」
「請坐,奎因先生!見到你真開心。希望你不會覺得我今天早上表現得像頭蠢驢。律師永遠不應被自己的感情控制,這可是生死攸關的事,哈哈!回來好好反思以後,我發現情況其實沒那麼糟糕嘛。不,先生,失去多德這一大筆財富當然是個打擊,但我們會有辦法的,會有辦法。你在思考什麼?」
「你覺得如何,達金?」短暫的沉默后,查蘭斯基檢察官問道。
「你也知道,溫希普,」法漢姆醫生擺擺手,第一次開口道,「多德死後董事會裡有一個席位空缺,鑒於塞巴斯蒂安·多德如此慷慨的贈與,我認為由你接替該席位是再合理不過了,而我自當力薦——」
「然後你就放棄了。」肯尼思還未及答話,萊瑪就搶先應道。
「哦,沒什麼。我只是……很高興。」
「托伊費爾先生,等一下!」萊瑪低聲對肯尼說:「親愛的,我知道節省開支是多麼必要,而且我從來也沒怎麼在意過他……可我們就不能多留他一小段時間嗎?他的日子這麼艱難……」
「埃勒里,這房子太大了,萊瑪和我的隱私空間多著呢。就這麼定了。」肯尼起身找尋煙斗,「唯一的問題是,今後我們作何打算?」
「你是認真的?」
霍德菲爾德瞪著眼,坐直身子,身下的轉椅吱吱尖叫,「你也終有一死。」
「誰不怕呢?」達金局長說,「讀吧,霍德菲爾德。」
「當然,」肯尼思說,「凱厄弗斯肯定會把這事傳得滿城風雨,但我們會趕在他造成巨大破壞之前成婚,然後馬上給《記事報》打個電話刊登消息,別人就無話可說了。」肯尼瞪著眼,「但願我們能騰出兩周時間去度個蜜月。」
「可多德醫生怎麼會呢?」萊瑪低聲問。
「那你就得留下來,」萊瑪的邏輯無懈可擊,「而既然你要留下來,就不能再搬去旅館住,否則《記事報》會想人非非,編出一大堆噁心東西來。」
大家都笑了。但在其他人都離去之後,沉甸甸的寂靜便籠罩下來,過了好一陣才由埃勒里打破。
「哦,」肯尼思頗為尷尬,「說實話,我也正想和你談談。我將接手管理這座房子,開銷自是十分可觀……哈利,也許你最好儘快找個新工作,馬上。」
「哎呀,我會設法補償他的,只是不想留他在身邊而已。托伊費爾!」
在等候布茲,康格里斯和電梯的時候,埃勒里只覺得脊梁骨上有隻冰涼的老鼠爬來爬去。這一切太荒謬了,但確實在發生。
「什麼?」
這天下午在辦公室接待埃勒里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奧蒂斯·霍德菲爾德。霍德菲爾德興高采烈。沃爾多兄弟之一——埃勒里拿不準究竟是哪一個——捧著一大堆衣料樣本匆匆離開;那位性感的秘書依舊令人矚目;小個子律師的英國皮鞋比他那腦瓜子還長,一副大富豪的做派。
他拖著步子從門口消失了。
奧蒂斯·霍德菲爾德走了進來,身後是查蘭斯基、達金、《記事報》的奧邦農;還有個男人看上去像是上了年紀、事業有成的歇洛克·福爾摩斯,據介紹他是法漢姆·法漢姆醫生,一名內科醫師,同時也是萊特鎮綜合醫院的董事會成員。稍後,福勒太太和托伊費爾也出現了,和艾西一起站在門口。
「我又不是瞎子!托伊費爾替麥卡比工作,麥卡比死了。他去為哈特工作,哈特自殺了。他有兩個朋友,湯姆·安德和尼可·雅卡爾——他們如今下場如何?而他剛為多德醫生工作沒幾天,醫生也一命嗚呼,真該死,寶貝,我們正要開始新生活啊。你就當我迷信好了——」
「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