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我和菲尼安坐在酒店餐廳一張靠窗的桌子旁。大多數其他客人都站在天井裡等著觀看焰火表演。他們擠在一起取暖，夜裡太冷，酒店的噴泉也凍得結了冰，像一塊巨大的冰雕。
這時，我們聽見亨利在遠處哀鳴。
「那是……」卡皮翁慢慢轉過身子看著洛希。洛希仍然站在台階上。
「你不會那麼天真吧？」我說，「我懷疑你像亨利二世——授意別人為你清除心腹之患，在別人替你做完骯髒的勾當之後，你卻概不認賬。」
洛希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你竟敢說出這樣的話？」
我轉向院長。「卡皮翁修女，你的兒子根本就沒有死。」
「La croix du dragon（龍十字架），」我對她溫柔地說道，伸出手來摸她的手，就像以前摸莫娜的手那樣。「est la dolor de deduit（為貪慾之代價）。」
卡皮翁驀地轉過身去，再次扣動扳機。洛希的鮮血噴洒在台階上。
「等待我們的將是什麼？」格拉格問道。「你認為洛希修女會讓我們站著離開這個地方嗎？」
我向前邁步。
「她說你曾經想要德雷克的性命，是真的嗎？」
我走過去想把槍從卡皮翁手中拿走，以為不會遭到什麼反抗。
「儘管我們知道金屬時代以前的文化的確也生產過黃金飾物，但它不可能屬於新石器時代。」我用手撫摸著菲尼安送我的金項圈，這是我專門為今天的場合佩戴的首飾。「無論是誰修建了紐格蘭奇，一開始很可能使用一塊高度拋光的石塊https://read.99csw.com，後來該宗教的信徒又製造出了這個圓盤——同樣地，基督教的聖壇就曾經是簡簡單單的一張桌子，後來卻湮沒在金銀珠寶之中。」
「十……」人群開始倒數，「九、八、七、六……」
「之後，他告訴你孩子的屍體找到了。你已經忍無可忍，就派洛希前去莫納什與他就『賣寶』一事進行洽談。結果，特雷諾被亨利勒死在自己的車裡。」
卡皮翁開始渾身發抖，只好用雙手握槍才能保持平穩。「她告訴我把孩子扔在台階上了……扔掉了。因為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一個未婚女孩，即使是結了婚，生下一個自己照顧不了的殘疾孩子，我們不能把她留下來照顧他。通常是他們生下來就死了，或者是被送到醫院，可是，厄休拉說這個……我們不妨把這個孩子留下來……說他跟我們在一起會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幸福。我從來就沒想到……因為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挖出這些……陳年的垃圾幹什麼？」
修道院西門的雕飾並沒有把邪惡擋在門外。設計它們的初衷也不在於此。讓紐格蘭奇修道院覆沒的不是肉|欲，而是眼中的貪慾。卡皮翁修女也屈服於它，她心中的仇恨使她對貪慾的腐蝕作用置若罔聞。她為自己最初的軟弱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什麼？」她眨掉眼淚，「你到底在說什麼？」
「亨利！」洛希的聲音好似一聲鞭響。
「那是在你生孩子以後多久？你想一想。」
亨利呼哧呼哧九-九-藏-書地喘著氣，咳嗽了一聲，穿過拱門，裂開的手握著一把雕刻刀。
卡皮翁的眼睛里慢慢地噙滿了淚水。
「是誰用『亨利』來給孩子起名的？亨利不是那個國王嗎？他不是把異教徒都斥為縱情聲色的奴隸嗎？」
我們共同舉杯。
菲尼安舉起香檳酒杯。「新年快樂！」他說。
洛希點點頭，亨利便向我撲來。
「大約……我記不清了——幾個星期以後，也許是一個月以後……」她的表情既像是疑惑不解又像是如夢初醒。
「厄休拉決不可能放過我們。」我說，「你知道嗎？厄休拉曾試圖要德雷克·霍德的性命。」
我僵住了。但是，等院長轉過身來，她的表情卻是無限的悲哀。「Sic Concupiscenti puniuntur（如此懲罰貪慾之徒）。」她說完，把槍遞給了我。
格拉格進一步向洛希逼近。
「亨利絕不可能……在厄休拉趕到之前，特雷諾就已經被人殺掉了。」
洛希趁人不備，跑下台階，沖向卡皮翁。此時的卡皮翁，手槍垂在身旁，淚如雨下。但是，格拉格的動作比洛希更快。只見他使出橄欖球的動作，縱身一躍，將對方擒住並摔倒在地。我們聽見洛希的腦袋生生地磕在最後一級台階上。
卡皮翁開槍。
「沒錯，」格拉格說，「然後，他們拖著奧哈根的屍體穿過地道，然後棄屍在紐格蘭奇後面的地里。」
「厄休拉對亨利向來是說一不二的，這你是知道的。她命令他仿照他所熟悉的地穴中木乃伊的特徵，對九*九*藏*書特雷諾進行部分肢解。亨利在莫納什殺死了特雷諾，在修道院殺死了奧哈根警佐。」
「不——等一下。」卡皮翁說。
亨利橫向里跌倒。利刃也從他的手中跌落。他癱倒在礫石上，一動不動地癱倒在那裡，殷紅的血污慢慢浸透了他穿著教服的後背。
「你瞧，你應該多留心一下民謠。一些民謠就曾暗示過有個會反射陽光的圓盤。可是問題是石器時代的人們如何能夠製造出這麼一件東西來呢？」
亨利舉起刀。我離他最近。
卡皮翁痛哭起來。「我經常看見那些可怕的樣子……後來，我自己竟懷上一個。只有一個報復心重的上帝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她打起精神來，「所以我背棄那個上帝。現在，我大仇已報。我已經把這個地方還給了合法所有人。等酒店建成后，夜夜有人在此交歡通姦，這就是正義，對嗎？」
「我對你的懷疑沒有任何興趣，波維小姐。」
「眾所周知，有可能至今仍然存在著。性高潮作為一種宗教體驗在整個歷史進程中都不乏忠實的信徒。」
格拉格在試洛希的脈搏。「昏過去了，但還活著。」他站起身，脫掉身上的上衣，蓋在她身上。
「荒唐！」
「你們兩個都在撒謊。」
卡皮翁哭了起來。「這不是真的——絕對不是真的！他是……他是……不可能活下來的！」
就在我們對話的時候，格拉格向院長慢慢靠近。突然間，她舉起點三八口徑的手槍，指著他的腦袋說道：「回去！」她用手勢命令他站回最遠處的台階上。「你過來！」她向我https://ｒｅad.９9csｗ•ｃｏm打手勢。
「亨利就是你的孩子。」我轉向洛希。「是這樣嗎，厄休拉？」
但是就在我們驗證上述理論之前，洛希從房間里出來，把一札機票放進手袋裡。「發生什麼事情了？」她隨手關上門，開始走下台階。「把槍給我。」
我也緊緊地盯住她的眼睛。「你想在某些方面控制她，對嗎？你想在某些方面控制住一個權力比你大的女人，而且，這個女人在性方面的弱點讓你鄙夷。」
「最終會的。我們需要足夠的時間將太陽圓盤交給買主，然後就離開這個國家。」她看著我，似乎想從我這兒尋求對她的支持。
格拉格說：「因為你們不想讓莫納什的證據大白于天下。卡皮翁修女的孩子的屍體一旦被挖出來，就會發現他是被人謀殺的，而且兇手就是你。」
洛希的目光已經不像剛才那樣咄咄逼人了。亨利也在我們緊張的圈子以外幾米遠的地方停下來，等候主人發號施令。
「你還認為他們的宗教一直延續到中世紀？」
洛希猶豫了一下。
「你知道嗎？是約瑟林·科魯向我提供了存在地下通道的線索。他說格蘭奇以前的名字是『太陽洞』。」
我們波維家的聖誕節平安無事。理查德因父親病情惡化，也趕回來過節。「這是他最後一個聖誕節了。」這是弟弟得出的結論——我默默祈禱，希望父親能早日結束苦難。
「真的嗎？」菲尼安狡黠地一笑。
「因為我對過去感興趣。它能告訴我們如何看待今天。」我瞥了一眼格拉格，我們同時慢慢向她靠近。我懷疑她不會真的有心去扣動扳機九*九*藏*書。
人群中傳來一陣低語聲。「馬上就到新年了。」我沖菲尼安莞爾一笑。
厄休拉像一頭猛獸，把腦袋轉向我。
「我忽然想起來，」菲尼安凝視著噴泉說道，「紐格蘭奇修道院的地下通道一定是冰川融水形成的。」
「她的意思是說，」洛希一臉的輕蔑，「孩子是個怪胎，跟地穴里的那些標本和西大門的那些雕刻一樣，這下你們滿意了嗎？」
「還沒到呢，」我說，「等著倒計時吧。」
「你又在撒謊。你就不嫌啰嗦嗎？」
洛希斜了他一眼，他笨拙地向我們走來。此時此刻，我恍然大悟，就像一道光束射出紐格蘭奇一樣。
「你在說什麼呀？」洛希停在原處，立在台階中間。
「就像殺死特雷諾和奧哈根一樣荒唐！」我提高了嗓門。
「事實上，你和特雷諾一樣惡跡斑斑——眼裡充滿了強烈的邪欲，我想是這麼說的。你當然不會讓他染指寶物，但是，他卻令人非常討厭——不僅試圖斷掉你的財路，而且還有可能利用他跟上層的關係禁止你將東西運出國境。然後，他提出一個令人尷尬的話題——傑拉爾丁的孩子。他關於孩子的猜測是錯誤的，你心裏清楚。並不是因為他看到的遺骸是1961年死去的嬰兒的屍體，也不管他挖出什麼來，都無所謂，因為傑拉爾丁的孩子不在莫納什，而且從來就沒有被葬在莫納什。」
「五、四、三、二、一……」人群一片歡騰。第一支焰火在空中綻放。
「我錯怪你啦，厄休拉，」我說，「你殺死特雷諾和奧哈根的動機不是為了掩蓋過去的劣跡，而純粹是出於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