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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九一

第七部

九一

「會萬分感謝的。」
當他倆開始翩翩起舞時,格溫達竭力裝出一副輕鬆愉快的樣子,但她意識到自己的表情也許更像是一副怪相,於是她也不裝了。她把目光從他倆身上移開,注視起戴夫和阿瑪貝爾。阿瑪貝爾也許不會像她母親那樣。她有時也像安妮特一樣賣弄風情,但格溫達從沒看見過她真正和別人調情。此時此刻,她似乎對誰都不感興趣,只全神貫注於她的丈夫。
「托馬斯死前的幾個月都住在林中的聖約翰修道院,修士們不許任何人進去,所以他一定是跟某個修士說了。」
「不,」凱瑞絲說。「現在你該上第一堂課了:你必須變得乾乾淨淨的。去洗個澡吧。明天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十一月初,菲利蒙為瘟疫的結束舉行了一次感恩禮拜。亨利大主教和克勞德副主教都來了。還有格利高里·朗費羅老爺。
梅爾辛從菲利蒙臉上讀不出任何信息,他猜想格利高里還沒有透露國王的決定。這一決定對梅爾辛和凱瑞絲至關重要。如果克勞德得到了這一職位,他們的麻煩就結束了。克勞德溫和善良,通情達理。而如果菲利蒙當上主教,他們就將面臨曠日持久的爭執和官司。
梅爾辛有十一年沒有來這裏了,但積滿灰塵的儲藏室一向不會有多大變化,尤其是在大教堂里,這座也不例外。他找到了牆上那塊鬆動的石頭,把它抽了出來。
在凱瑞絲喘息之際,他們觀賞起四周的景色。整個王橋城在北邊和西邊展開:主街、商業區、河流,還有醫院所在的小島。上千座煙囪在冒著煙。微縮的人們匆匆地從街上走過,或步行或騎馬或推著手推車,或背著工具袋或挎著裝有食品的籃子或扛著沉重的大包。男人、女人和孩子,無論胖瘦,無論穿得破破爛爛還是衣著暖和貴重,大多是褐色和綠色的,但時而也有一抹璀璨的孔雀藍或鮮艷的「王橋紅」閃過。看著他們,凱瑞絲驚嘆不已: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人生,每個人的經歷都紛繁複雜,都有著跌宕起伏的過去和充滿挑戰的未來,有著幸福的回憶和難言的憂傷,有著許多朋友、敵人和心愛的人。
她大吃了一驚。「他們會允許你這麼幹嗎?」她說。
「謝謝你,」梅爾辛說,「我們需要走一段路,到森林里去。」
凱瑞絲點了點頭。
菲莉帕陷入了沉思。「我也想告訴他——可那樣是對他好,還是對我們好?十年了,他一直以為拉爾夫是他的父親。兩個月前他還在拉爾夫的墓旁痛哭。現在突然告訴他,他是別人的兒子,他怎麼受得了?」
凱瑞絲洗了洗臉,梳了梳頭,穿上了她早就為這一天準備好的新衣服。這是一件鮮艷的「王橋紅」連衣裙。隨後,半年以來第一次,她走出了醫院。
「我敢肯定你知道婊子都幹什麼。」
他笑了笑。「是的。」
當她和薩姆冷漠地把刀劍從拉爾夫身上拔下來后,拉爾夫的屍體倒在了地上,看上去兩個死人好像是相互殺死了對方。格溫達把他倆原本乾淨的兵器染上了血,又放回了原處。走出小屋后,她又鬆開了拴馬的繩子,這樣兩匹馬就可以多活幾天,直到有人找到它們了。隨後她就和薩姆離開了。
「不是,」他說著,臉上又浮現出那種令她心醉神迷的微笑,「但你是大家見過的最接近於天使的人。」
「你消消氣,」凱瑞絲說,「上帝了解真相,人們也都心裡有數。菲利矇騙不了任何人。」
他們走上主街,走進大教堂。梅爾辛帶路,走上了中央塔樓牆內的樓梯。梅爾辛慣於爬樓,但當他們來到塔樓頂部的露天處,也就是圍繞著尖塔基座的過道時,凱瑞絲已是氣喘吁吁。這裏的風強勁又寒冷。
「哦,是的。」
他的死因依然是個秘密。他的屍體是在一個狩獵小屋中發現的,胸部被刺穿了。阿蘭·弗恩希爾躺在附近的地上,也是死於刺傷。兩個人似乎共進過午餐,因為桌上還有飯食的殘餘。現場顯然發生過搏鬥,但不清楚拉爾夫和阿蘭是在相互打鬥中給對方造成了致命傷害,還是有外人涉入。沒有東西丟失:兩具屍體上都發現了錢,兩人精良的武器都在他們身旁,兩匹昂貴的戰馬也在屋外的空地上吃著草。因此,夏陵的驗屍官傾向於認為兩人是互毆致死的。
豬已經吃完了。男人們在喝著最後一點蘋果酒。亞倫·阿普爾特里吹起了風笛。自安妮特的父親珀金死後,村裡就沒有鼓手了。格溫達心想戴夫今晚會不會敲鼓呢。
安妮特說:「不是我要吵架,是格溫達要吵!」
他們來到了聖壇旁。格利高里凝視著高高在上的十字架。梅爾辛明白他在盤算什麼。他在想,是逮捕梅爾辛,把他帶到倫敦嚴刑拷打,直到他說出那份文件在哪裡;還是讓國王另外提名一位王橋主教,更為簡單更為方便?
他凝視著坑,大驚失色。「噢,見鬼。」他說。
「做什麼?」
梅爾辛回想起拉爾夫當上伯爵時,他父親是多麼驕傲。然而他知道自己是永遠不會那麼想的。無論羅利做什麼,只要他做得好,梅爾辛都會驕傲的。這孩子也許會當一名石匠,去刻天使和聖徒。也許他會成為一位賢明的貴族。他甚至還可能做些什麼他父母根本預料不到的事情。
「如果文件正是你說的那份,我將代表我方履行協議。」
他們並肩走上主街,過了橋。他們呼出的氣體在空氣中形成了白霧。當他們走進森林時,冬日的陽光幾乎沒有帶來什麼溫暖。幾個星期前剛剛來過,這回梅爾辛很容易就找到了路。他認出了泉水、巨石和泥濘的山谷。他們很快就來到了闊大的橡樹所在的那片空地。梅爾辛徑直來到他挖出過紙卷的地方。
「很好。」
儀式結束后,梅爾辛作為教區公會會長,應邀到副院長宅第與大主教https://read.99csw•com共進午餐。他坐在了克勞德副主教身旁。感恩祈禱剛一結束,一片嘈雜的交談聲便爆發出來。梅爾辛壓低聲音,急切地向克勞德問道:「大主教知道國王選中什麼人做主教了嗎?」
「會遵守的,」格利高里說,「克勞德將成為你們的主教。」
拉爾夫的惡劣天性早有徵兆:在他十歲時,也就是羅利現在的年齡,他就射殺過格溫達的狗。「不過羅利也許想做別的事情。」他又看了一眼那匹木雕馬。
「國王會表示感謝嘍?」
「我想是這樣,」他說,「菲利蒙在托馬斯糊塗之後,從他嘴裏探聽到了這個秘密。」毫無疑問,菲利蒙保留這封信,是想在主教人選不是他時,用作討價還價的籌碼的——然而現在,卻被梅爾辛派上了用場。
然而從另一個角度想想,這事也沒什麼神秘的。拉爾夫是個暴虐成性的人,他死於非命,絲毫也不奇怪。耶穌說過:凡動刀的,必死在刀下——儘管在愛德華三世統治下,教士們不經常引用這句話。如果說這事有什麼非同尋常的,那就是拉爾夫經歷過那麼多宏大戰役,經歷過那麼多浴血廝殺,經歷過法國騎兵那麼多猛烈衝鋒,都活了下來,最後卻死在了家門口的一場爭鬥中。
「只有兩個人知道這事,」梅爾辛一邊說,一邊絞盡腦汁地想著,「我沒跟任何人說過,所以一定是托馬斯說的。他死前得了老年痴呆症。我想是他說漏了嘴。」
「感謝上帝。」梅爾辛說。
「是的。而你是因為我的愚蠢而得益的幸運女孩兒。」
「那麼,是菲利蒙?」
格溫達遲疑了一下,然後伸出胳膊,摟住了安妮特瘦骨嶙峋的肩膀,緊緊地抱住她。
他的梨樹在朝陽之下投射出長長的陰影。樹葉已開始發紅變脆,還有一些熟透了的果子掛在樹枝上,滾圓飽滿,但已變成了棕色。園丁阿恩正用斧子砍著柴。他看到凱瑞絲,先是嚇了一大跳,繼而明白過來她的出現意味著什麼,於是他的臉上綻開了燦爛的笑容。他扔下斧子跑進了屋裡。
這支舞似乎要沒完沒了地跳下去了,阿普爾特里不停地用他的風笛重複著那歡快的旋律。格溫達了解自己丈夫的情緒,她看到他眼裡閃爍著那種一向是在他要拉她睡覺時才出現的光芒。格溫達憤怒地心想,安妮特完全知道她在幹什麼。她不停地在長凳上挪動著,希望音樂趕快停止,以便自己的怒火不要噴發出來。
格利高里展開了紙卷,一邊讀著,臉上現出了驚恐之色。「天哪,」他說,「那些傳言居然是真的。」他把紙片重新卷了起來,臉上的神情就像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尖塔的頂部是一個十字架,從地面上看很小,但凱瑞絲這時看出十字架比她自己都要高。
「你不明白。」安妮特抽泣道。
格利高里像個律師一樣答道:「這麼說吧,為了方便談話,姑且算我知道吧。」
梅爾辛明白,這就是危險所在。「我們王橋人都是商人和手藝人,」他說道,竭力想使自己的話聽上去合情合理,「我們買,我們賣,我們做生意。我剛才只不過是想同你做一筆交易。我想賣給你一樣東西,我向你報了價。這不是勒索,不是強迫。我沒有發出任何威脅。如果你不想要我賣的東西,那這事就到此為止。」
大教堂里的氣氛是歡快的。米歇爾神父不是一個口若懸河的佈道者,整個彌撒過程中,他的聲音都低得像是嘀咕。但修女們的歌唱仍像以前一樣優美,陽光透過顏色濃烈的彩繪玻璃照射進來,也使人們的心情更加愉快。
他們走回了城裡。當他們過橋時,太陽正照在麻風病人島上。他們走進黑漆漆的大教堂,來到西南塔樓,攀上了一條狹窄的樓梯,前往存放神秘劇表演服裝的小屋。
「雖然男爵之位不能繼承,但伯爵一旦受封,爵位一向是世襲的。不管怎麼說,接下去的三年,將由我來管理伯爵領地。」
梅爾辛無心於美食,只吃了很少一點,竭力保持著克制,直到大主教起身後,他才同格利高里說話。「你願意和我一起在大教堂里走走嗎?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你肯定會非常感興趣的。」他說。格利高里點了點頭。
菲莉帕微笑了一下。她很少微笑,然而一旦露出笑容,可真是迷人。梅爾辛心想:她還是那麼美。她說:「好好欣賞欣賞,為他驕傲吧。」
「什麼也別說,」格溫達說,「離這婊子遠點兒。」
菲莉帕的兩個兒子都出席了葬禮,今天也跟著她參加了禮拜。長子傑里是拉爾夫和可憐的蒂莉所生。幼子羅利,所有的人都以為是菲莉帕為拉爾夫所生,實際上卻是梅爾辛的骨肉。幸運的是,羅利並不像梅爾辛那樣是個活潑、精明的紅頭髮矮個子。他將像他母親一樣長成個雍容威嚴的大個子。
「我不想往下看……」
安妮特繼續說道:「他正眼看過年輕女人嗎?他背著你偷偷摸摸干過什麼嗎?過去二十年,你們有多少個晚上沒有一起睡——兩個?還是三個?你難道看不出,只要他活著,就不會愛別的女人了嗎?」
梅爾辛的心一沉。國王怎麼能選中菲利蒙這樣既愚蠢又懦弱的人,而不是聰明能幹的克勞德呢?但他知道答案:菲利蒙的牌打得好。「格利高里已經通知修士們了嗎?」
「二十個左右。但沒幾個人了解背景,不能明白一個老人念叨一封被埋的信有什麼意義。」
他向菲莉帕感激地微笑了一下。他猜想一定是她鼓勵羅利把這匹木雕馬給他的,她明白這對他有什麼意義。他又瞟了一眼凱瑞絲,看出她也明白這其中的意味,不過她什麼也沒說。
安妮特說:「當我還是個姑娘時,我又傻又自私,作出了一個愚蠢的決定,失去了我認識的九-九-藏-書最好的男人。而你得到了他。有時候我經不起誘惑,會想象事情是另一個樣子,他是我的。所以我沖他微笑、拍他的胳膊,他也對我很友好,因為他知道他傷了我的心。」
菲莉帕的兩個兒子興奮地在貨攤間跑著。梅爾辛注視著羅利,悄悄地對菲莉帕說:「拉爾夫已經去了,還有什麼理由不讓羅利知道真相呢?」
「但他會跟誰說呢?」
他們爬到一半時,停下來休息了一會兒。「這座尖塔很簡單,」梅爾辛說,他根本不需要喘氣,「就是一個圓,在上麵塑了幾個角。」凱瑞絲明白了,她看到過的其他尖塔都有像編織一樣的裝飾,有彩色的石頭和瓦片做成的條飾,還有像窗戶一樣的壁凹。梅爾辛設計之簡明,正是他的尖塔看上去像是在無限上升的原因。
她走到窗前,站在他身旁。他摟住了她的肩膀,她也摟住了他的腰。她覺得他那紅色的鬍子比六個月前又多了一些灰色,而他頭上的那圈頭髮又向後退去了不少,除非這是她的想象。
戴夫和阿瑪貝爾來勸架了。阿瑪貝爾對安妮特說:「媽,別吵架。」
安妮特哭了起來。格溫達一點兒也不奇怪。安妮特的眼淚一向是她大行其道的又一件武器。
凱瑞絲上了樓,走進了梅爾辛的卧室。
他說:「很久以來就有傳言說,王橋的某個地方存在一份國王很希望銷毀的文件。」
教區公會的高級會員們四處走動著,檢查著各種度量衡器。一包羊毛的重量、一塊布的尺寸、一蒲式耳的容積等等,都有標準,因而人們知道他們買了多少。梅爾辛鼓勵公會會員們大張旗鼓地進行這種檢查,以便買主們看到王橋城對商人們的監督是多麼嚴格。當然,如果公會會員們當真懷疑有人作假,他們會小心謹慎地檢查,如果確實在作假,就會悄悄地取消他的攤位。
這是一個晴朗卻寒冷的冬日。凱瑞絲裹上了一件厚厚的紅斗篷。他們過橋進城時,梅爾辛停住了腳步,手指向前方。「尖塔落成了。」他說。
她也不會,儘管她每每都是以厭惡的情緒回憶起那些場景。她殺死了阿蘭·弗恩希爾,並給了拉爾夫最後一刀,但她從來沒有遭受過悔恨的折磨。沒有了這兩個人,這世界更美好。拉爾夫死的時候很痛苦,因為他知道是他自己的兒子刺穿了他的心,這是他罪有應得。她堅信總有一天,她親手所為的這些場景不會再在夜裡來打擾她了。
他曾經仔細地把鬆軟的土撫平,還在上面覆蓋了樹葉,儘管如此,還是有人發現了這個地方。地上有一個一英尺深的坑,坑旁有一堆新挖的土。坑裡空空如也。
「讓我想想。」梅爾辛打斷了他的話。
但就在這時,安妮特吻了他。
然而,當樂聲在高潮中戛然而止時,她的怒氣卻沸騰到了極點。她下定決心要把伍爾夫里克拉回身邊坐下,讓他冷靜下來。在下午接下去的時間里,她一定要看緊他,那就平安無事了。
「請記住,我已經無路可退了。」
亨利主持了禮拜,但菲利蒙作了佈道演講。他感謝上帝回應了王橋修士們的祈禱,使全城沒有飽受瘟疫的肆虐。他沒有提及修士們丟下市民不管,自顧逃往了林中聖約翰修道院,也沒有提及是凱瑞絲和梅爾辛把城門關閉了六個月,才幫助上帝回應了修士們的祈禱。聽他的講演,就好像是他拯救了王橋一樣。
接著她認出了,這正是她自己的臉。
夏陵的驗屍官曾懷疑伯爵之死與強盜有關,但最終作出了格溫達期望的結論。沒有人懷疑她和薩姆。他倆逃脫了殺人罪名。
禮拜六,在集市開幕的晚宴上,教區公會專門向凱瑞絲致了敬。儘管王橋並沒有完全逃過瘟疫,但損失比其他城市小得多,大多數居民都認為,正是由於凱瑞絲的預防措施,他們才保住了性命。在所有的人眼裡她都是英雄。教區公會的人們堅持表彰她的功績。瑪奇·韋伯特意修改了晚宴的儀程,為凱瑞絲頒發了一枚金鑰匙,是王橋城門鑰匙的象徵。梅爾辛深感驕傲。
「我受不了了,」梅爾辛對凱瑞絲說,根本沒想壓低聲音,「他完全是歪曲事實!」
無疑,她說得對。一場戰役之後,勝利一方的士兵總會感謝上帝,但他們仍然明白優秀的將軍和蹩腳的將軍之間的差異。
又是一下輕微的點頭。
戴夫和阿瑪貝爾于禮拜天在韋格利的小教堂舉行了婚禮。
「另外還有一個原因,」菲莉帕說,「格利高里·朗費羅上星期來看我。他說國王想立傑里為夏陵伯爵。」
他們並肩走到了中殿。梅爾辛相信即使有人潛藏在四周,也不可能聽到他們的談話。他深吸了一口氣。他將做的事是非常危險的。他要改變國王的意志。如果他失敗了,他會被判謀反——這是死罪。
「不,你不。」安妮特說。她擦了擦眼淚,出乎格溫達意外地直視著她。「你不明白你已經贏了。他是你的了。你不知道他多麼崇拜你、尊敬你、佩服你。你沒注意到當你和別人說話時,他在怎樣看著你。」
格溫達怒火中燒,根本聽不進去。「她一向這樣。二十三年前,她一腳踹了他,可她從來不讓他消停!」
她做了個鬼臉。「我太老了。」
「你顯然清楚地知道我在說什麼。」
「讓克勞德副主教做主教?」
一陣狂風突然咆哮起來。凱瑞絲一把抓住梅爾辛。他緊緊地抱住她,兩腳叉開,泰然自若地穩穩站住。狂風來得快,去得也疾,但梅爾辛和凱瑞絲仍然緊緊地相擁在一起,站立在世界之巔,很久很久。
她把她和拉爾夫之間的事編了個故事告訴了薩姆。她假稱這是拉爾夫第一次強迫她。他只是威脅說如果她不從就殺了她。薩姆因為自己殺了個伯爵而感到驚駭,但他毫不懷疑自己做的是正義的事情。他的確是九九藏書塊當兵的料,格溫達意識到:他永遠不會因為殺人而痛悔的。
「謝天謝地,他總算走了。」凱瑞絲說。
克勞德幾乎讓人無法覺察地點了點頭。
他穿著內衣站在窗前,正端詳著屋前湍急奔流的河水。他轉過身來面向著她。她看著他那張熟悉然而不同於常人的臉,那閃爍著睿智的眼神,還有那透著幽默感的翹起的嘴唇,她的心顫抖了起來。他那金褐色的眼睛親切地望著她,他咧開嘴,現出了歡迎的微笑。他沒有顯出驚訝:他一定早就注意到送到醫院來的病人越來越少,他已經預料到她就要回來了。看他的神情,就像是一個實現了願望的人。
接下去,他當然要和安妮特一起跳了。
羅利手裡攥著一個木雕。他鄭重地送給了梅爾辛。木雕上是一匹馬。梅爾辛意識到,一個十歲的孩子能刻成這樣,實屬難能可貴。大多數孩子刻的動物,都是四蹄牢牢地定在地上,羅利卻讓馬動了起來,四蹄分別蹬開在不同位置,馬鬃也在風中飛揚著。這孩子繼承了他生父把複雜的物體在三維空間形象化的特長。梅爾辛感到喉嚨不期然地哽住了。他俯下身子親了親羅利的額頭。
「是你嗎?」
舞曲剛一停,他就放開了阿瑪貝爾,眼光落在了安妮特身上。安妮特坐在大廳一側的長凳上。她穿著一件綠色連衣裙,是只有少女們才穿的那種短短的連衣裙,為的是炫耀她那小巧玲瓏的腳踝。連衣裙是舊的,但她在胸部綉了幾朵黃色和粉色的花兒。像往常一樣,有幾綹捲髮從她的發束中散落出來,垂在她的臉上。她二十年前這樣打扮還差不多,現在她已經太老了,但她並沒意識到這一點,伍爾夫里克也沒意識到。
「要他改變主意。」
「我太明白你了。」格溫達說。
伍爾夫里克說:「格溫達,請——」
「是的。」
舞會中斷了,亞倫也放下了風笛。村民們全都圍住了這兩個女人,新郎新娘的母親。
然後他倆擁吻在一起。
「你能教我給人看病嗎?」洛拉對她說,「我想像你一樣,能真正地幫助病人,而不是只給他們唱唱讚美詩,給他們看天使的圖畫。我想弄懂骨骼和血液,了解藥草和其他能救人的東西。當有人得病時,我希望能做些什麼。」
安妮特上前一步,吻了吻格溫達的面頰。格溫達感覺到安妮特已經淚流滿面了。「謝謝你。」安妮特說道。
梅爾辛邀請菲莉帕和孩子們共進午餐。他們一起離開了大教堂,迎著前來趕集的車水馬龍走上了橋,來到麻風病人島,穿過花園,進了屋。
兩人沉默了良久。大教堂里很冷,梅爾辛拉緊了斗篷。格利高里最終說道:「文件在哪裡?」
「他才十三歲呀!」梅爾辛說。
「就在附近。我可以帶你去。」
「我想我知道,」梅爾辛說,「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好了嗎?」梅爾辛問。
她把這些記憶從腦中驅走,環視起領主宅第大廳里狂歡的村民們。
「我願意為國王效勞,把那份文件還給他——不管那份文件上寫的是什麼。」雖然他對文件的內容一清二楚,但為謹慎起見,他也像格利高里一樣佯裝不知。
「可我不是。」她說。
九月中,瘟疫開始消退了。隨著舊的病人死去,又沒有新的病人進來,凱瑞絲的醫院逐漸空了。騰空的病房得到了徹底的打掃和擦洗,壁爐里燃起了杜松木,使醫院里充滿了秋天濃郁的芳香。十月初,最後一名死者被安葬在醫院的墓地里。當四名強壯的年輕修女將裹屍布包裹的屍體放進墓穴時,一輪霧氣騰騰的紅日升起在王橋大教堂的上方。死者是一位駝背的奧特罕比織工,然而當凱瑞絲凝視著墓穴時,她看到的卻是她的宿敵——瘟疫——躺在冰冷的土中。她低聲說道:「你是真的死了,還是會捲土重來呢?」
他們爬到了腳手架頂部,站在了環繞著尖塔塔頂的檯子上。凱瑞絲努力不去想這檯子沒有能保護他們不掉下去的欄杆。
梅爾辛抬頭一望。「離塔頂不遠了,」他說,「你馬上就要成為英格蘭站得最高的女人了。」他又開始向上爬去。
「你不會成功的。」
「是你自己傷了你的心。」格溫達說。
「拉爾夫出征法國時,一向就是由你代管。幸虧國王沒有要你再嫁。」
再沒有別人可關注了,格溫達的目光又回到了她丈夫和他曾經想娶的女人身上。正如格溫達所擔心的,安妮特正把伍爾夫里克的活力最大限度地激發出來,讓他如醉如痴。當他們分開跳時,她向他拋著媚眼,而當他們又抱在一起時,格溫達心想,她簡直像件濕襯衫一樣緊緊貼著他。
格溫達仍然每天都會想起狩獵小屋中的那一幕。半夜裡她會在黑暗中看到拉爾夫。她的刀插在他的嘴裏,刀把露在他褐色的牙齒外,薩姆的劍把他釘在牆上。
格利高里的臉像石頭一樣毫無表情,但嘴裏卻說:「說下去。」這就相當於證實了梅爾辛的說法。
洛拉說:「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葬禮之後,修女們回到醫院時,已經無事可做了。
菲利蒙的所有寶貝都在這塊石頭后,包括刻在木頭上的愛情短柬。這些東西當中,有一個油布的小包。梅爾辛打開了包,從裏面掏出了一個羊皮紙卷。
又過了一會兒,樂聲重新響了起來。
「這是你想要的東西嗎?」梅爾辛問。
梅爾辛往下一指。「嘿,快看那邊!」
「國王會感謝的。」格利高里說。
戴夫說:「媽媽,你把婚禮都攪和了。」
傑里和羅利在一旁聽著,嘴張得大大的。他們打心底崇拜起他們的洛拉堂姐。儘管她是哭著跑回家來的,但她的歷險故事,還是使她的形象在他們心目中變得高大起來。
「那裡有多少修士?」
在她們周圍,所有的村民都鼓掌歡呼起來。
有那麼一會read•99csw•com兒,他倆全都凝望著河流。在昏暗的晨曦中,河水呈現出鐵灰色。水面無休無止地流動著,時而像鏡子一樣明亮,時而又幽暗得深不可測,氣象萬千。河水總是在變化著,然而永遠是同一條河。
這話倒嚇了格溫達一跳。「是嗎。」她咕噥了一句,但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麼。
她從長凳上一躍而起,大步穿過了大廳。當她走過新郎新娘身旁時,她兒子戴夫看出她的表情不對,試圖阻止她,但她根本沒理睬他。她直奔伍爾夫里克和安妮特。他們兩人仍在相互凝視著,傻傻地微笑著。格溫達用手指扒拉開安妮特的肩膀,大聲喝道:「放開我丈夫!」
「如果你願意,我當然可以教你,」凱瑞絲說,「我很高興。」
菲莉帕太太准許他們使用領主宅第舉辦婚宴。伍爾夫里克殺了一頭豬,在院子里生火烤起了全豬。戴夫買了些甜葡萄乾,安妮特把它們烤進了小圓麵包里。婚宴上沒有淡啤酒——因為大麥大都因為沒人收割而爛在了地里——不過菲莉帕派薩姆回家了,還讓他帶著一桶蘋果酒作為禮物。
洛拉一看到父親,就放聲大哭起來。梅爾辛伸手摟住了她,她則伏在他的肩上嗚咽起來。不管她去了哪裡,她一定是好久沒有洗澡了,因為她身上的氣味簡直像是從豬圈裡帶來的,但梅爾辛太高興了,絲毫沒有在乎。
格溫達看了伍爾夫里克一眼,知道她說的都是實話。實際上這是顯而易見的。她明白這點,別人也都明白。她竭力回想著她為什麼會對安妮特如此惱怒,卻一下子想不出理由來了。
「那麼羅利就是伯爵領地的第二世襲人了——如果我們保守秘密的話。」梅爾辛心想,假如傑里有個三長兩短,我兒子就要當夏陵伯爵了。真想不到!
這她可不能不看。她站在一塊較寬的木板上,但仍然不得不雙手緊緊地握住一根向上的杆子,才敢確信自己不會掉下去。她使勁地咽了口唾沫,眼睛才沿著塔樓垂直的一面向下望去。
梅爾辛大為驚訝。多年來,洛拉一直性格叛逆,脾氣暴躁,她不服管教的部分原因便是她認為繼母凱瑞絲不是真正的母親,因而沒必要予以尊重。她的這一轉變讓梅爾辛非常高興。他覺得這麼長時間的擔驚受怕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格溫達說:「我可沒想勾引別人的丈夫。」
「你怎麼敢這麼說話!」
他們在廚房裡看到了洛拉。
「我要試試。」
「你有什麼想法?」
梅爾辛點了點頭。「半座城的人都認為你已經是一位天使了。」
格溫達又掃視了一遍屋子,看到了她的另一個兒子薩姆。他和一群小夥子坐在一起,正連說帶比劃地講著一個故事。他假裝緊攥著一匹馬的韁繩,差點兒要翻身落馬了。小夥子們全都聽得入了迷。他們恐怕都很羡慕他能當上護衛。
禮拜之後,他們呼吸著秋天清新的空氣,到集市上轉了轉。凱瑞絲挽著梅爾辛的胳膊,菲莉帕走在他的另一側。兩個孩子在前面跑著,菲莉帕的衛士和侍女則在後面跟著。梅爾辛看到生意很興旺。本城的手藝人和商人已著手重新創業了。王橋從這次瘟疫中復興,一定比上次要快。
她說:「這是英格蘭最高的建築嗎?」
他領她上了腳手架。腳手架是用繩子和木條綁紮的,不是固定的。她一向害怕這樣的東西,但她不願說,因為如果梅爾辛能爬上去,她就也能。風吹得整個腳手架都有些搖擺,凱瑞絲斗篷的下擺像船帆一樣拍打著她的腿。尖塔像塔樓一樣高,而爬繩梯要費勁得多。
「尖塔的頂上都要有十字架,」梅爾辛說,「這是慣例。但十字架的刻法就各自不同了。沙特爾大教堂的十字架上刻著太陽。我也另有設計。」
梅爾辛自拉爾夫的葬禮后一直沒見過菲莉帕。人們沒有為他的弟弟和她的丈夫流太多眼淚。伯爵應當正式安葬于王橋大教堂,但由於封城,拉爾夫被埋在了夏陵。
第二天是禮拜日,梅爾辛和凱瑞絲來到了大教堂。修士們還在林中的聖約翰教堂,因而禮拜是由城裡聖彼得教區教堂的米歇爾神父主持的。夏陵伯爵夫人菲莉帕出席了禮拜。
「這份文件為一位新近去世的騎士所有。」
「我能理解,」凱瑞絲說,「我母親死的時候,我也是這種感覺。」
「提名一位比菲利蒙更體貼王橋人的主教。」
她立刻走進了梅爾辛的花園。
「那麼我們的交易呢?」
凱瑞絲抬頭一望。她能透過仍然圍繞著尖塔的蜘蛛網般的腳手架,看出它的形狀。尖塔高聳入雲,又極其精美。她的目光隨著圓錐形的塔尖向上望去,覺得它似乎會無限地延伸上去。
「當然。」凱瑞絲說。
「羅利將是一位很好的統治者,」菲莉帕說,「他很聰明,意志也很堅強,而且他還不像拉爾夫那麼殘暴。」
「這不可能。」
梅爾辛聽明白了,他們一直住在森林里,一群年輕人,想象著自己如同希臘神話中的仙女和牧羊人。細節也漸漸明晰了。小夥子們時而會獵到一頭鹿,時而又會出去一整天,帶回一桶葡萄酒和一些麵包來。洛拉說他們是買來的,但梅爾辛猜想一定是從路人那裡搶來的。洛拉想必是以為他們可以永遠這樣生活下去:她沒想到到了冬天,情況就會不一樣了。然而,最終是瘟疫,而不是天氣,結束了他們這段浪漫的生活。「我害怕極了,」洛拉說,「我想見凱瑞絲。」
過了好半天,洛拉才恢復了理智。當她終於能開口說話時,她說:「他們全都死了!」說罷她又大哭起來。又過了好一陣子,她再度平靜下來,說話才連貫了一些。「他們全都死了,」她重複了一遍,極力克制著哽咽,「賈克、博約、內蒂和哈爾,約尼和凱爾基,還有費里特,一個接一個死了,不管我做什麼,都沒有用!」
「這就是九-九-藏-書說我們到今晚之前還有時間。」
梅爾辛明白她倆說得有理。這是這個快樂的一天中一點小小的美中不足。
八天之後,凱瑞絲一大早正在醫院里教洛拉扎繃帶,梅爾辛進來了。「我有個東西想讓你看看,」他說,「咱們去趟大教堂吧。」
她剛要走,瑪奇·韋伯進來了。「你們聽說了嗎?」她面色嚴峻地說道,「菲利蒙回來了。」
「還沒有,」克勞德把臉湊近,說道,「他也許今天晚餐後會非正式地告訴菲利蒙,明天早晨再在全體修士大會上宣布。」
「那麼協議……」
梅爾辛宣布專門舉行一場秋季集市,以慶祝王橋城的重開。集市在十月的最後一個星期舉行。羊毛交易季已經過去了,但不管怎麼說,羊毛已經不再是王橋交易的主要商品了,成千上萬的人們來這裏,都是要買如今讓這個城市聞名的那種紅布。
菲利蒙爬進了車裡,車夫抽了牛一鞭子。車子緩緩地駛出了門,走上了主街。凱瑞絲和梅爾辛一直目送著牛車過了橋,消失在郊外。
但眼前的情景讓她覺得冒險是值得的。一輛由兩頭牛拉著的小車停在副院長宅第前。準備護衛菲利蒙的一名修士和一名士兵都騎在馬上,耐心地等待著。菲利蒙站在小車旁,王橋的修士們一個接一個地上前吻他的手。
他把紙卷遞給了格利高里。
薩姆仍然住在伯爵城堡。菲莉帕太太留用了大部分護衛和士兵,她需要他們陪她兒子傑里騎馬打獵,練習使用矛和劍。格溫達希望在菲莉帕主事期間,薩姆能夠學到一些本該由拉爾夫教給他的智慧和仁慈。
「怎麼感謝?」
「這就好,但那封信現在在哪裡?」
「好的。」
她說得對。格溫達一向認為安妮特是個臉蛋漂亮但沒腦子的女人,可在這件事情上安妮特卻比她要明智,格溫達感到有些慚愧。「我不知道,」她說。「也許我可以試試。」
伍爾夫里克像往常一樣,在灌了一肚子酒後就想跳舞。格溫達陪著他跳了頭幾曲,一邊努力跟著他騰躍的步伐,一邊大笑著。他把她舉起來,拋向空中,又緊緊抱住她,再放到地上,只為了大步圍著她轉圈。他沒有節奏感,但他的熱情卻富於感染力。幾曲跳罷,格溫達便直叫累極了,於是他又和他的新兒媳阿瑪貝爾跳了起來。
伍爾夫里克伸手去拍安妮特的肩膀,格溫達厲聲喝道:「別碰她!」他的手像燙著了一樣趕緊縮了回來。
越往上爬風越大,凱瑞絲儘管害怕,但也很高興。這是梅爾辛的夙願,由他親手實現了。此後幾百年內,方圓好幾英里的人們,每天都能看到這座尖塔,他們會打心底感嘆,多麼美啊!
格利高里說:「我希望這不是什麼把戲……」
「我再也不想體驗這種滋味了,」洛拉說,「眼睜睜地看著我的朋友們病倒、死去,卻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讓他沮喪的是,他發現有人搶先來過這裏。
凱瑞絲看到,在十字架的底部,梅爾辛放置的是一個真人大小的石頭天使。跪在地上的天使並沒有抬頭仰望十字架,而是目光向西,俯視著王橋城。凱瑞絲再仔細一看,發現天使的形象也不符傳統。小小的圓臉顯然是一位女性,五官端正,留著短髮,使她隱隱約約地感到這是一張熟悉的臉。
克勞德的搖頭同樣是幅度小到了極致。
格利高里嚴厲地看著他。「你想勒索英格蘭國王嗎?」
「是嗎?」格利高里說道,大吃了一驚。
梅爾辛心想,格利高里來王橋,一定是來宣布國王決定的主教人選的。按照規矩,他將告訴修士們國王提名了某個人,然後由修士們決定是選這個人還是選其他什麼人,但通常修士們都會把票投給國王選中的人。
「總算過去了。」凱瑞絲說道。
「我想,是菲利蒙正要動身去阿維尼翁。」
廚房裡,埃姆正用旺火熬著粥。她看到凱瑞絲,就像是看到了天使,激動得吻起了她的手。
讓梅爾辛奇怪的是他自己居然在葬禮上泣不成聲。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傷心。他弟弟是個惡貫滿盈的壞人,他的死是百姓的福氣。自他殺死蒂莉后,梅爾辛就和他疏遠了。那還有什麼可難過的?最終,梅爾辛明白了,讓他悲傷的是拉爾夫本有可能成為別樣的人——一個暴力傾向得到控制而不是放縱的人;一個好鬥精神受到正義感而不是個人榮耀驅使的人。拉爾夫也許曾有可能成為這樣的人的。當他倆五六歲,在泥水中划木船時,拉爾夫並不是暴戾恣睢的。這就是梅爾辛哭泣的原因。
格溫達啞口無言了。她從來沒把安妮特看作一個可憐的人兒。在她眼裡,安妮特始終是個強大、可怕的人物,總是在琢磨著把伍爾夫里克偷回去。但這種情況卻絕對不會發生。
安妮特的眼裡也閃起怒火。「可沒有人因為跳舞而被稱為婊子。」
安妮特說:「我知道伍爾夫里克一對我好,你就生氣。我也總對自己說不要再這樣了,可我管不住自己。你難道非要因為這個而恨我嗎?別讓這事破壞了婚禮的氣氛,毀了咱們都想要的孫子。你就不能不把我當成一輩子的仇敵,而是當作一個不好的姐妹,雖然有時候做些錯事,讓你不高興,但還是得做一家人嗎?」
格利高里閉上了嘴。
過了一會兒后,一名修女走進了廚房。「小安妮·瓊斯突然昏倒了,我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對凱瑞絲說,「你能來一趟嗎?」
所有的人都告別完后,塞姆兄弟遞給他一隻黑白色的貓,凱瑞絲認出,這是戈德溫的貓「大主教」的小崽。
當他的手還摟在她的腰上時,她踮起了腳尖,抬起了臉,重重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雖然短暫,但卻結實。格溫達再也受不了了。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低,但凱瑞絲還是能聽到,她說:「菲莉帕說得對。你得為孩子著想,不能光想著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