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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絕望與希望 第十四章 世俗主義:面對你的不完美

第三部分 絕望與希望

第十四章 世俗主義:面對你的不完美

基督教曾犯下許多罪行,如宗教裁判所、十字軍東征、對世界各地本土文化的壓迫,以及對女性權利的剝奪。對於這種說法,基督徒可能深感冒犯,認為之所以有這些罪行,都是對基督教的徹底誤解所致。耶穌講的只有愛,而宗教裁判所是對他種種教導的可怕扭曲。對於這種說法,我們雖然抱以同情,但不能真讓基督教如此輕鬆就脫了干係。基督徒面對宗教裁判所和十字軍東征等事件,不能只說大感震驚就一口撇清,而需要問問自己一些非常棘手的問題。他們這個「充滿愛的宗教」究竟是怎樣讓自己以這種方式被扭曲,並且不止一次,而是前科累累?某些新教徒聲稱這一切要怪天主教的狂熱分子,但建議這些人可以去找本書看看新教殖民者在愛爾蘭和北美洲做了什麼。同樣,馬克思主義者也該問問自己,馬克思的思想怎樣異化出了斯大林的勞改營;科學家該想想科學研究計劃為何如此輕易就讓自己破壞了全球生態系統的穩定;遺傳學家更該特別注意,思考一下納粹如何劫持了達爾文進化論。
在20世紀,人們都忙著對抗希特勒,這種無知可能還沒什麼關係。但到了21世紀,由於生物科技和人工智慧正試圖改變人類的定義,這種無知產生的後果就可能變得很嚴重。如果我們堅信人類有生命權,是否就代表我們該運用生物科技來攻剋死亡?如果我們堅信人類有自由權,是否就該發展演算法,用來解開並實現我們所有隱藏的願望?如果所有人都享有平等的人權,超人類是否就該享有超級人權?就算自認相信世俗主義,只要對於「人權」有這種教條式的信念,就會發現很難對這些問題有更深入的討論。
最後一點,世俗主義重視責任(responsibility)。世俗主義不相信有什麼更高的權力會負責照顧世界、懲罰邪惡、獎勵公正,並保護我們免遭飢荒、瘟疫與戰爭。因此,不管人類做什麼或不做什麼,都得由我們這些血肉之軀自己負起責任。如果世界充滿苦難,找出解決方法就是我們的責任。現代社會的種種巨大成就,就很令世俗主義者自豪,例如可醫治的流行病、免受飢荒之苦、世界大部分地區一片和平。這些成就並不需要歸功於什麼神的庇佑,而是出自人類培養了自己的知識和同情心。但正因為如此,對於現代社會種種的犯罪和失敗(從種族滅絕到生態退化),人類也同樣責無旁貸。我們不該祈求奇迹,而該問問自己能做些什麼。
一般來說,中間路線的自由派民主主義者更忠於世俗主義對真相和同情的追求,但就連他們,有時也會先放下這些追求,去擁抱能夠提供安慰的教條。因此,一旦面對殘酷獨裁統治的混亂,甚至許多國家面臨失敗,自由主義者常常就會展現出絕對的信仰,相信「普選」這個神奇的儀式能扭轉乾坤。他們在伊拉克、阿富汗和剛果等地參加戰鬥,投入數十億美元,堅信只要能夠舉行普選,就能讓這些地方如同丹麥一樣擁有更燦爛的陽光。儘管這種做法一再失敗,在早有普選傳統的地方也偶爾會選出專制平民主義者,但最後的結果與多數的獨裁統治相差無幾。如果你想質疑普選究竟能否達到所聲稱的效果,雖然不會被送到勞改營,但各種教條上的霸凌很可能會像一桶冰水澆到你的頭上。
那麼,父女戀又怎麼說呢?既然雙方都是人,還有什麼理由反對呢?然而諸多心理學研究指出,這種關係會對孩子造成巨大且無法挽回的傷害,並且會反映及加劇父親的破壞性傾向。進化結果顯示,智人的心智很難讓浪漫關係與親子關係攜手共存。所以,我們也不用等上帝或《聖經》告訴我們不該亂|倫,讀讀相關的心理學研究就知道了。read.99csw.com
出於類似的原因,世俗主義的教育並不代表要進行反面灌輸,教導孩子不要相信神,不要參加任何宗教儀式,而是要教導孩子區分真相與信仰,培養他們對所有受苦生靈的同情,欣賞全球所有居民的智慧和經驗,自由地思考而不懼怕未知,以及為自己的行為和整個世界負起責任。
如果沒有思考、調查及實驗的自由(freedom),我們就不可能尋求真相,走出痛苦。因此,世俗主義珍惜自由,不會把至高的權威加諸任何特定的文本、機構或領導者,讓他們判斷什麼是真實,什麼是正確。人類應該永遠能夠自由地提出質疑、再次檢查、聽取不同意見,並嘗試不同的道路。世俗主義推崇伽利略,因為他敢於質疑地球是否真的一動不動地居於宇宙的中心;世俗主義推崇在1789年衝進巴士底獄的平民大眾,因為他們擊倒了路易十六的專制政權;世俗主義推崇羅莎·帕克斯(Rosa Parks),因為她有勇氣坐在公交車的白人保留席上。
如果真要做出某些人生最重要的決定,就我個人而言,我更願意相信那些承認自己無知的人,而不是那些聲稱自己全知全能的人。如果你希望自己的宗教、意識形態或世界觀能夠領導世界,那麼我要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的宗教、意識形態或世界觀,過去犯過的最大的錯誤是什麼?當時它做錯了什麼事?」如果你無法找到一個認真的答案,至少我不會相信你。
當然,各種教條造成的傷害大小不一。就像某些宗教信仰能讓人受益,世俗主義也有某些教條能帶來好處,特別是與人權相關的理論。「人權」,其實只存在於人類編造出來再告訴彼此的故事之中。在對抗宗教偏執和專制政府時,這些故事也被九九藏書推上神壇,成了不證自明的教條。雖然人類並非真的天生就有生命權或自由權,但正是出於對這個故事的信念,讓我們得以約束專制政權的力量,保護少數族裔少受傷害,也讓數十億人免於遭受因貧窮和暴力所造成的最嚴重影響。因此,這個故事對人類的幸福和福利的貢獻,可能比史上任何其他教條都多。
世俗主義並不是斯大林主義者那樣的教條主義,也不是西方帝國主義所造成的苦果或者工業化的失控。然而,世俗主義確實仍須負起部分責任。各種世俗主義的運動和科學機構提出的承諾讓幾十億人為之著迷,以為這些能讓人類更完美,並利用地球慷慨的恩惠為人類這個物種帶來利益。然而,這些承諾雖然克服了瘟疫和飢荒,但也帶來了勞改營,造成了冰蓋融化。或許有人會說,這都是因為人們誤解並扭曲了世俗主義的核心理想,玩弄了科學的真正事實。說的絕對沒錯,然而所有能夠發揮影響的運動都有這種問題。
然而它仍然是一個教條。所以,聯合國《人權宣言》第19條講道:「人人有權享有主張和發表意見的自由。」如果我們把它看成一項政治主張(「人人都應該享有主張和發表意見的自由」),這絕對合理。但如果我們因此相信每一位智人天生就有「發表意見的自由」,因此任何的審查制度都違反了自然法則,那麼我們就失去了有關人類的真相。只要你定義自己是個「擁有不可剝奪之自然權利的個體」,就無法真正認識自己,也無法理解是哪些歷史力量塑造了你所在的社會和你的心靈(其中就包括你對「自然權利」的信念)。
正因為如此,非教條式的世俗主義知道自己並不完美,因此各種承諾就顯得溫和而保守,希望達到的目標可能只是讓情況稍有好轉,讓最低工資小幅提升幾美元,或將兒童死亡率略降幾個百分點。至於其他教條式的意識形態,其特徵就在於過度自信,以至於總是對不可能實現的目標發誓。這些領導人對於「永恆」「純粹」「救贖」總是夸夸其談,似乎只要制定某項法律、建起某座廟宇、征服某片土地,就能大手一揮拯救全世界。
因此,到底是否該把斯大林看成一個遵守世俗主義的領導者,重點在於我們究竟如何界定世俗主義。如果用極簡的負面定義,即「世俗主義不信神」,那麼斯大林絕對是世俗主義者。但如果用正面定義,也就是「世俗主義拒絕所有不科學的教條,致力於追求真相、同情和自由」,那麼斯大林顯然不是。斯大林讓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沒有神卻極端教條主義的「斯大林主義」宗教,而他就是該教的先知。
讓我們以對性的態度為例。世俗主義如何決定是支持還是反對強|奸、同性戀、人|獸|性|交和亂|倫?方法就是檢視其中各方的感受。強|奸顯然不合道德,不是因為它違反了什麼神聖的誡命,而是它傷害到了別人;相較之下,兩個男人之間的愛情關係不會傷害其他人,所以並無理由禁止。
那麼,對人|獸|性|交的態度呢?我曾經參与過許多公開或私人關於同性戀婚姻的辯論,總會有些自作聰明的人問:「如果兩個男人都能結婚,那麼為什麼不讓一個男人和一頭山羊結婚?」從世俗主義來看,答案實在再明顯不過。健康的關係需要情感、理智甚至精神上的深度。缺乏這種深度,婚姻只會讓人覺得沮喪、孤單,在心理上也會發育不良。兩個男人當然可能滿足彼此的情感、理智及精神上的需求,但和一頭山羊的關係卻無法達到這種效果。因此,如果你認為婚姻制度的目的是促進人類福祉(世俗主義正是這麼認為),那麼根本不可能問出這種荒謬的問題。這九-九-藏-書種荒謬的問題,只有把婚姻視為某種神奇儀式的人才想得出來。
在過去幾個世紀里,「人權」這一教條被塑造成一種武器,用來對抗宗教裁判所、法國的舊制度(ancien régime)、納粹和3K黨。但面對超人類、生化人和超高智能計算機等議題,它卻顯得措手不及。曾經,種種人權運動對抗著宗教偏見和人類暴君,精彩的論點攻守有據;現在,它要對抗的是過度的消費主義和科技烏托邦,就顯得無力招架。

從世俗主義到教條主義

當然,世俗主義的各種倫理準則既然沒有某些絕對必須遵守的神旨誡命,實行上也就常常面臨各種困境。如果某個行為會傷害某個人,但對另一個人有利,該怎麼辦?對富人多徵稅來幫助窮人,是否合乎道德?我們能不能發動一場血腥的戰爭,以消滅某個殘暴的獨裁者?我們是否該不限人數,讓所有難民都進入我們的國家?世俗主義碰上的這些問題,並不會問「神的指示是什麼」,而是仔細權衡其中各方的感受,檢查各種觀察結果和可能性,找出造成傷害最少的中間路線。
對抗偏見及壓迫的政權,需要很大的勇氣(courage),但要承認自己的無知,並走進未知的領域,則需要更大的勇氣。世俗主義的教育告訴我們,如果自己不知道某件事,就應該勇敢承認自己的無知,並積極尋找新證據。就算我們覺得自己已經略知一二,也不該害怕質疑自己的想法,並對自己再次檢查。很多人害怕未知,希望每個問題都有明確的答案。比起暴君,或許對未知的恐懼更容易讓我們嚇得四肢發軟。在歷史上,一直有人擔心,除非我們完全相信某些說一不二的答案,否則人類社會就會崩潰。但事實上,現代歷史已經證明,比起要求所有人無條件接受某些答案的社會,如果某個社會有勇氣承認自己的無知,提出困難的問題並試圖回答,這個社會不但會更為繁榮,也會更為和平。那些擔心自己失去真相的人,往往比習慣從多個不同角度看待世界的人更為暴力。而且,「無法回答的問題」通常也比「不容置疑的答案」對人更有益。
以上這些是世俗主義的主要價值觀。但正如前面所提到的,這些價值觀並非世俗主義所獨有。猶太人也重視真相,基督徒也重視同情,穆斯林也重視平等,印度教徒也同樣重視責任,諸如此類。對於世俗主義的社會和制度來說,他們會十分樂意承認這些連接,也願意擁抱虔誠的猶太人、基督徒、穆斯林和印度教徒。但有一個前提條件:若世俗主義的規則與宗教教義發生衝突,宗教教義必須讓步。例如,宗教如果想得到世俗主義社會的接納,正統派猶太教就必須平等對待非猶太人;基督徒不能把認定為異端的人綁上柱子焚燒;穆斯林必須尊重言論自由;而印度教徒也必須放棄基於種姓的歧視。
世俗主義究竟是什麼意思?有人會說,世俗主義就是否認宗教,所以定義世俗主義的時候,就是看這些人不相信什麼、不去做什麼。這樣說來,所謂世俗主義就是不信神也不信天使,不去教堂也不進神廟,不行儀禮也不做儀式。若是如此,世俗主義的世界似乎就是一片空洞、虛無,與道德無關,像一個空箱子,等著裝些什麼進去。
世俗主義重視的另一項則是「同情」(compassion)。世俗主義的倫理並不在於聽從這個神或那個神的教誨,而在於深刻理解各種痛苦。例如九_九_藏_書,世俗主義之所以禁止殺人,並不是因為什麼古代典籍記載不該殺人,而是因為殺戮行為會給民眾造成巨大痛苦。有些人之所以不殺人,只是因為「神這麼說」,但這種理由其實令人相當不安,也頗為危險。這些人不殺人的理由只是因為「聽話」,而不是出於自身的同情與憐憫,那麼如果他們相信自己的神命令他們去殺死異教徒、女巫、通姦者或外國人,他們會怎麼做?
宗教領袖常常向信眾提出非黑即白的選擇題:你要麼是教徒,要麼不是。而如果你是教徒,就必須對其他宗教教條堅決說「不」。相反,世俗主義者一點兒也不介意同時兼有多種身份。對世俗主義者來說,就算你說自己是教徒,每天祈禱、吃齋、朝聖,只要你願意遵守世俗的道德準則,當然也可以成為世俗社會的一員。而世俗的道德準則(事實上,有數百萬穆斯林、基督徒、印度教徒、無神論者也接受了這樣的準則),其實就是真相、同情、平等、自由、勇氣和責任,這些也是現代科學和民主制度的基礎。
一如所有的道德準則,世俗主義的準則也是一種理想,而非社會現實。就像基督教的社會和機構常常偏離基督教的理想,世俗主義的社會和機構也常常與世俗主義的理想相去甚遠。中世紀的法國雖然自稱是個基督教的國度,卻充斥著各種不那麼基督教的行為(問問那個時候受壓迫的農民就知道了)。至於現代的法國,雖然自稱是個世俗的國家,但從法國大革命時期的羅伯斯庇爾(Robespierre,主張男性普選權)開始,對於自由就已經定義得非常自由了(問問女性就知道了)。這並不代表世俗主義者(不論在法國還是在其他地方)就沒有道德方向,缺乏道德承諾,它只是讓我們知道,實現理想並不容易。

世俗主義的理想

世俗主義之所以看重科學真相,深層原因正在於此。其重點不在於滿足好奇心,而是要了解怎樣最大程度減少世界的痛苦。如果少了科學研究照亮路途,我們的同情通常也是盲目的。
每一種宗教、意識形態和信條都會有自己的陰影,而無論你遵守的是哪一種信條,都該看到自己的陰影,避免自己天真地相信「我們不會這樣」。與大多數傳統宗教相比,世俗主義的科學至少還有一大優勢:不害怕自己的陰影,原則上也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和盲點。如果你相信有某種超越一切的力量會揭示絕對的真理,就無法允許自己承認任何錯誤,因為這會讓你所相信的整套故事轟然坍塌。然而,如果你相信一切就是充滿缺點的人類試著要追尋真相,就能夠坦然承認這一過程中會犯的錯誤。
然而,很少有人會像這樣從負面來定義自己的身份。自稱世俗主義者的人,對世俗主義有一種截然不同的看法。對他們來說,世俗主義是非常正面積極的世界觀,它有一套連貫一致的價值準則,而不只是在反對這個或那個宗教。事實上,許多世俗主義的價值觀在各個宗教傳統里也同樣適用。有些宗教教派堅稱他們擁有所有的智慧與善良,但世俗主義的主要特徵之一就在於沒有這種想壟斷一切的念頭。世俗主義並不認為道德和智慧是在某個時間和某個地點從天而降的,而認為它們是由所有人類自然傳承而成。這樣一來,當然也就至少有某些價值觀是共通的,並同時存在於世界各地的人類社會,不管是穆斯林、基督徒、印度教徒還是無神論者,都會共同信奉這些價值觀。
同樣,世俗主義也不會要求宗教信仰者否認他們的神,或是放棄他們的傳統宗教儀式。世俗主義判斷一個人,看的是他的實際行為,而不是他愛穿什麼衣服、愛行什麼https://read.99csw.com儀式。就算某個人穿著某種最詭異的宗教服飾、行的是某種最特異的宗教儀式,但他的實際行為仍然可能是出於對核心世俗主義價值的堅定承諾。比如,還是有許多猶太教科學家、基督教環保主義者、伊斯蘭女權主義者,以及印度教人權運動者。只要他們忠於科學真理,追求同情心、平等和自由,就是這個世俗主義世界的正式成員,也絕對沒有理由要求他們摘下小圓帽、十字架、頭巾或者抹去額上的紅點(tilaka)。
此外,世俗主義不特別神化某個團體、某個人或某本書籍,不會認為只有它能夠判斷真相。相反,不管真相以何種方式展現出來(遠古的骨骼化石、遙遠的星系圖像、各種統計數據表格,或各種人類傳統的文本),世俗主義都願意尊崇。正是這種對真相的承諾,成為現代科學的基礎,讓人類能夠破解原子、破譯基因組、追溯生命的演化過程,以及理解人類本身的歷史。
重視真相、重視同情,帶出了世俗主義所看重的第三點:平等(equality)。雖然說對在政治和經濟上該不該人人平等還有不同意見,但世俗主義基本上都會質疑所有預設的階級制度。不論受苦的人身份為何,痛苦就是痛苦;不論發現知識的人身份為何,知識就是知識。硬要說某個國家、階級、性別的經歷或發現就是高人一等,很有可能會讓人變得既冷酷又無知。世俗主義者當然也會為自身民族、國家和文化的獨特而感到自豪,但他們知道,「獨特」並不等於「優越」,所以除了覺得該對自己的民族和國家盡一份特殊義務,也會認為自己該對全人類負起一些責任。
那麼,世俗主義的理想究竟是什麼?世俗主義最重視的就是「真相」(truth)。這裏的真相必須基於觀察和證據,而非只單純依靠信仰。世俗主義努力不把真相與相信混為一談。如果你非常相信某個故事,或許能反映出許多關於你的心理、你的童年或是你的大腦結構等有趣的事,但這一切仍然無法證明這個故事是真的。(通常,正是因為故事本身並不真實,才更需要有強烈的信仰。)

看到自己的陰影

因此,要批評世俗主義缺乏倫理道德或社會責任,也是完全說不通的。事實上恰恰相反,世俗主義的主要問題是把倫理標準設得太高。多數人都難以遵守如此嚴格的標準,而大型社會的運行也不可能追求無窮無盡的真相和同情。特別是面臨戰爭或經濟危機等緊急狀況,即使無法得知真相是什麼、怎樣做才能最富同情心,社會也必須迅速有力地做出回應。這時需要的是明確的指導方針、朗朗上口的宣傳口號和鼓舞人心的戰鬥吶喊。光靠無法肯定的質疑,實在難以讓士兵投入戰鬥,也無法推動徹底的經濟改革,這就讓世俗主義的運動一再轉變為武斷的教條。
在政治光譜的另一邊,資本主義也同樣以一種開放的科學理論開始,但逐漸變成一種教條。許多資本主義者不斷重複呼喊著自由市場和經濟成長的口號,卻無視現實的改變。不論現代化、工業化或私有化有時會造成怎樣的可怕後果,資本主義的虔誠信徒都會將之視為「成長的煩惱」,保證只要再成長一點,一切就會變好。
馬克思一開始只是認為所有宗教都是壓迫性的欺詐,並鼓勵追隨者自己去調查了解全球秩序的本質。但等到斯大林的時候,蘇聯共產黨的官方說法已經是全球秩序對一般人而言實在太複雜,所以最好永遠相信組織的智慧,叫你做什麼就去做,就算有犧牲也在所不惜。這聽起來可能很殘酷,但理論家從來就是不厭其煩地解釋著,革命不是野餐,而且如果想吃煎蛋卷,就得打破幾個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