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2

2

這是一個靜謐的早晨。
她使勁點頭。
「戶田先生去世時,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你的面容。」
乙彥有點猶豫似的問:「庄司是自殺嗎?」
咲搖搖頭:「他老泡在女人那裡。」
「你也有這篇小說嗎?」他又問。
姐姐的電話。
「日語是一種奇怪的語言,」乙彥說,「其實,來到日本后,我感覺自己彷彿活了很長時間,儘管這一點和我剛才所說的有些矛盾。那語言已經深入骨髓了,我開始意識到父親是日本人,他的寫作是以日語為基礎的,所以將他的作品譯成日語肯定難免有不好的事情發生,父親對日本懷有強烈的鄉愁,從一開始他就應該用日語寫作。」
「喂?」庄司的聲音精神十足。
「便當吃了?」
「那好像是一篇父女相戀的故事,你不認為實際上你父親愛著你姐姐嗎?」
「為什麼要自殺呢,這個你研究過嗎?」我問。
「這麼說我的期待還有暴力性哩。」我笑起來。
宛如偵探。
「嗯,只是發不出聲。」
「咲,就是姐姐,她一定會發表的,她有那個想法。」
「假如人多恐怕還是認不出的,當時那坡道上沒有其他人,所以也是一種上天安排似的迎面相遇啊。」
我點點頭,「走吧,我也想和你聊聊呢。」
「你和那狂熱者關係不一般吧?」我笑起來。
記得當時我們故意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不少,彷彿為了證明我可以說話了似的。
「在,我就是。」我應著走上前,看到一個女人,頓時眼前一亮。啊,我想起來了。
「那可不,在你們的故事中,這是最不可思議的。」
「你想當小說家嗎?」我問。
庄司死去那天的早晨,我在他的房間里。
她笑著注視著我,莫非我們之間有心靈感應?
自從庄司死去以後,我就用這種方式思考問題了。
「你呀,真是個高中生。」
掛斷電話,那就是我們最後的聯繫。
發聲過程沒有任何特別,只是聲音彷彿隔得很遠,令人害怕,音色卻熟悉而親切。
正是午休時間,身後滿是高中生們近乎歇斯底里的喧鬧,加上又是清掃游泳池的時候,值日生伴著水聲在大聲叫嚷著。
「現在沒考慮,過去想過。」
「我喜歡春天,但你的心情我也理解,即使在你旁邊我也能感覺到你急不可待的情緒。」
「是的,具體怎樣我也不知道,反正現在比旅行前鬧得厲害。」
有那樣的世界存在於頭腦中想必不會活得長久,我望著眼前的乙彥,揣摩著他父親精神上的悲哀。
「簡直是刺耳,」庄司說。
走出店門,外面真是一片生機,強烈的陽光、明亮的柏油路、靜謐濃密的綠蔭。
「嗯,很吸引人。」
我是上高中時喜歡上他的,著了魔似的被他的一切所吸引,每天我們一起出門,一起回家,一起搞翻譯,他和我在一起似乎很快樂,這是真的。
「嗯嗯,他說過,他們一起旅行來著。」我說。
然而,那天早晨卻不同。
「回頭見。」
「真可怕。」
「這樣的時候,心情很亢奮吧。」咲衝著正深呼吸的我說。
「嗯。」
母親很快就會回來,她每天都是這樣,兩手提著裝得滿滿的超市袋子,一臉疲憊。早晨剩下的醬湯、做好的家常菜、母親自製的沙拉,還有水果。母親在濃濃的香味中忙碌著,準備停當后喊我們吃飯,吃完飯九_九_藏_書學英語,看電視,洗澡,道聲晚安后休息。正在我有點睡意的時候,我知道母親回來了,聽到拖鞋的聲音,她走進了隔壁卧室。
手錶不知道忘在哪裡了,沒找到,我決定先借庄司的用著,他的就放在桌上。戴上手錶,只覺得沉甸甸的,黑色的玻璃錶盤閃著寒光。不知為什麼,我很消沉,宛如一個想家的人待在人家的屋裡,心中沒著沒落。
「明白,是打擊太大吧。」咲說。
「當時你們在交往?」
「就像毒藥和爆炸物品一樣的故事啊。」
「可是,他的自殺並不是因為你們給了他那個第九十八篇小說哦。」
即使是戀人,這種事也有可能發生,這一點我有所耳聞。然而當時的我還是無法明白如此虛幻無常的事竟然果真在現實中發生了,我覺得那應該像遙遠的沙漠中的故事,只會發生在往昔幽遠迷茫的悲慘世界,而現在,這種殘酷的故事是決不會再有的,我原以為,只有自己是生活在那樂土之上的人。
「是啊,他說那篇小說是從高瀨先生的遺屬那裡得來的,他正積極努力把它收進書里在日本出版。」
「嗯,很難抗拒那種率真的熱情。」他也笑起來。
「嗯嗯。」我回答。
「嗯,F町。」
喧鬧充斥著校園,佔據了所有空間,學生們盡情地玩耍,彷彿要在這三十分鐘里享盡一天的自由。那歡聲笑語清脆響亮,蘊含著爆發性的能量。抬頭仰望,遠方是夏日湛藍的天空。這是一個街市上流溢著光和影的炫目的下午。
顯然無法知曉,只是不知為什麼,每當想到這些,我的腦海里總是浮現出那第九十八篇小說中的場面,雖然只是一種直覺,但我覺得或許它們之間有些聯繫。
雖然他話中的真意我並沒有完全理解,但有些意思同我的想法也許離得很近。
「我?」
「小心哦,有人想要呢。」
「嗯嗯,好像漸漸明白了很多事。」
夢中,我看到夏日耀眼的陽光從窗帘後面照射到房間里來。那恰恰也是一個盛夏前晴朗的早晨,就像今天這樣。
「嗯,還有好多話要和你談呢,愉快的夏天就要到了。」
「他這麼說過?」
相遇是快樂的,尤其是在這樣一個初夏。那種像轉校生一般突然來臨的美妙感覺,性情相投的人,一見如故的交流,又比鄰而居,對我這樣一個沒有度假計劃、沒有親密戀人的人來說,這就像一份備好的大餐。
所以,每當他在我夢中出現,他總還是過去的他,我卻變成了現在的我。我想,這多半是因為現在的我也許多多少少可以和他共享那些輝煌以外的東西和快樂寧靜的時光了。雖然事實上現在的我或許依然做不到這一點,但是我很後悔。在我心中的某個地方,我是希望以現在的我去面對他的。也許我太看重自己的價值了。
這時,姐姐說:「風美,在睡嗎?」
如果把那時的感受描述成一幅風景,它可以是一片搖曳著銀色芒草的無垠原野,也可以是布滿藍色珊瑚的深海,那裡有來來往往的各色各樣的魚,它們悄然無聲,彷彿不是活物,非常寂靜。
「挺吵的吧。」我笑起來。
「那次相遇后一直沒見到他。」
我放下心來。
「一定也戀著你父親的,那個人。」
「不是,她想要的話會直接找你要複印件,我說的是另一個狂九_九_藏_書熱的人,她自己已經有了那篇小說,但只要與之有關的東西她都想要。」
「現在我還在不時琢磨它。」我說。
「現在想起來,我們家好不容易脫離類似白夜的狀態是在我恢復說話以後。」我說。
「雖說好久不見,但我們其實還沒有聊過呢。」我說。
「我也是,好像每天都想它,整個身心沉浸在小說里,像受到了詛咒一樣。」
「快點譯完,我們去海邊玩吧,像以前那樣,早上趕第一撥去,換上泳裝,一直躺在沙灘上,暢快地聊天,我期待著。手錶借來一用。很快就來還你。」
「是啊,姐姐三年前嫁到了英國,從那時起我們家人就四下分散了,不過還算圓滿。父親沒有離婚,母親兩年前也重建了家庭,住在世田谷。所以我從讀大學時起就一個人住。」
「只要性情相投就好。走吧,晌午要過去了。」
這一天,我們倆又在學校里一起用餐。
「你呢?」
「事情敗露引起爭執時,我才覺得第一次真正和祖父母融合到了一起。」
「是啊,你一定有段時間專門琢磨過那小說,我們的共同點很多,所以談得來。」
出了校舍,我們橫穿庭院向學校後面的一家西餐廳走去。此時白天的暑熱正被漸漸吸進那透明的藍天中。
「在學校呢。」我說。
「我們也清楚地記得你呢。怎麼回事呢?其實只是匆匆一見呀。」
隱隱覺得房間里有一種異樣的空氣。
「嗯,我同意,」他果斷地回答,「雖然我們見面不多,但那個人的精神的確不正常。」
「是啊,」我說,「感覺真是很特別呢,就像是故事里的人物。」
「是啊,企圖把它譯成日語的三個人都死掉了。你知道嗎?」
我點點頭道:「我連葬禮都沒有參加,而且不僅如此。你能明白嗎?」
告別後,我發現她沒怎麼講她弟弟,也許到了這個年齡這很正常,然而想到那次聚會上他們親密交談、相視而笑的樣子,還是惋惜不已。
「嗯。」
「知道,開始是一位大學教授和幫他譯初稿的女學生,然後是庄司,他們都自殺了,為什麼?」
「可不是嘛。」我點點頭。
還有什麼東西隱藏著嗎?
「是啊,一般來說,丈夫死後是不和公婆一起住的,況且她的國籍還不一樣,可是母親本來就不愛拋頭露面,祖父母他們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換了個人似的改變了壞脾氣,變得令人難以置信地和善,他們相處得很好,奇怪。」
他似乎覺得不可思議。
「對我們而言也許是這樣的。」
「你這個人也很怪。」
那本書我也讀過多次,每一次讀,都能感到一股濃烈熾熱的液體在體內汩汩升起,彷彿有一個獨立的宇宙進入我的身體,並且在我心中有了生命。庄司死後我也曾經嘗試翻譯它。也許是時機不對,總覺得有點恐怖。當我把那英文轉化成日文的時候,黑色的氣息便驟然升起,在我頭腦中徘徊不去,感覺彷彿穿著衣服掙扎在波濤里,潮濕的衣服緊貼著身體。所幸我只是個冒冒失失的高中生,遇到這種情形便停了下來。我想,能夠停下來,這多半說明我的心智還是健全的吧。
「乙彥君怎樣了?」我突然問。
「喜歡得要命,總在想夏天的事。」
對第九十八篇小說的由來含糊其辭並同一個女高瀨迷共同生活在國外的乙彥read.99csw.com
早晨總是庄司起得早。為了去學校,我不得不八點醒來,這時庄司大抵已坐在文字處理機前了。我喜歡那單調的打字聲和漸漸清晰的背影,這些使我想起年幼時母親的背影。比我年長十七歲的庄司總是很平靜,他把正處在青春期的我所有的能量都中和成了平和的東西,和他在一起我很安靜,連談笑都是安靜的。就算我要遲到了,他也並不強行把我叫起。即使我就這樣一直睡著不去上學,他也不會攆我出門。他就是這樣的人。
那時,電話線的兩端就是我和庄司相隔的距離。它比天堂和地獄更遙遠,更複雜。無論我們多麼相愛,我們都絕不能再傳情達意了,我們放棄努力,相通無術,無法相互接受,也無法相互理解。
打了個寒戰。
「一見如故呀。」
因同校而產生友誼,我和咲漸漸變得總是待在一起。暑期近了,學生們迎來考試期,校園裡的人突然開始多起來。
「在外過的夜,只好在學校食堂吃啦。」我笑道。
「再見。」
「我是高瀨咲,」她笑道,「聽弟弟說你在這兒工作,很是驚訝。」
「這也很有意思呀。」
他似乎有所隱瞞,但我沒有再問。即使再知道些什麼,逝去的人也不能復生了。
我不是懷疑他們,只是感覺還會有事情發生,我不覺得那事只是和親切的人們重續舊誼,也不認為這個夏天會平平靜靜地過去,是什麼呢?我時常怔怔地推測。
「一直會說么?」
「你認為第九十八篇怎樣?」我又問。
「是啊,你的心緒能保持清涼么?不然的話,這裏的夏天可是地獄啊。」
就是這麼一封信。當讀起它時,我突然想,假若能馬上重溫我們共同感受過的大海的味道和波濤的聲音,那該多好啊,於是去海邊的心情更加迫切,打心眼裡希望他快點結束工作,我忌妒,但更害怕,彷彿寫這封信就是為了把某種看不見的黑暗之物投給我的敵人。
然而,我無法緩解他內心深處在與我相遇之前便因種種人生物事的糾纏而不斷滋長著的疲憊,也沒有真正理解他人格中相當廣闊的部分,還有那些在我眼中幻化成魅力的憂鬱而沉悶的東西。我們相遇時,我是一隻蝴蝶飛進了他的心,那裡面像一間沒有燈光的黑屋,即使我給它帶去了慰藉,也只是閃爍在黑暗中即將消逝的白晝的光影,我只不過使它變得更加混亂了而已。
「我們家的情形也一樣,我逃過學,裝出還在上學的樣子,謊報年齡找活干。」乙彥說。
「真想把它發表出來。」
我們相約以後再見面,交換了姓名地址后道別。
「你喜歡那本書嗎?」他問。
我不知道,這種時候只能等待,即使有什麼東西不期而至,也只能在等待中祈禱它朝著理想的方向發展。
「不過你總算認出了乙彥。」
「是你姐姐?」「小心」這個詞有一種奇妙的含意,很令我驚訝。
她笑起來,「就是不能呀,所以才找各種理由泡在圖書館。」
和弟弟相比,這位姐姐似乎比過去有活力得多,成熟|女人的側影、花兒似的笑臉,雖然也透著親切,但和當初我們見面時相比,她更有女性魅力,更加光彩照人了。
「謝謝你的信。」
「你們認識?」
「……這個么,大概是想翻譯那本書的緣故吧,」她說,「結果就受到已經自殺九-九-藏-書了的父親的影響,這也可以看作是一種形式的遺傳,於是相關的人也選擇了死亡,確實很可怕,所以有時覺得也許只有我才能做好這件事,我想先弄清事情的前因後果,有了很好的了解后再入手,這樣一來,我又有了另外的興趣,開始學習心理學了,想做的事多著呢。」
「他很迷戀那女孩呀。」
「弟弟的愛情經歷,由他去了……下次再和你細聊。」
「是嗎,挺遺憾的。」
「是戀愛的事吧。」
這是種暖融融的幸福。雖然只有三個人,我們還是感到一種擁有很多的踏實感。
和她的名字一樣,咲是個花一樣的人,身上充滿了柔美明朗的氣息,我可以感覺到她是一個樂觀的人,即使被風吹得搖搖擺擺,她也會睜大眼睛對人生充滿樂觀的期待。
翻開筆記本,給他寫信。
「嗯,是庄司留給我的。」
「她人不好么?」
然而興奮的背後還有蹊蹺。
那天下著雨,姐姐已經放學回家,我和她鑽進被爐里等母親,我躺著,怔怔地望著正在看雜誌的姐姐,她嘩啦嘩啦地翻著書,發出有規則的聲音,彷彿來自落下的水滴。隔著雨聲,我能聽到鄰居家電視的聲響。窗玻璃上矇著一層蒸汽,屋裡很暖和,甚至有點熱。
「是啊,」我喝著橙汁道,「一臨近考試人就多了,氣氛也愉快起來。」
兩人邊吃邊聊,很快熟悉起來,好像原本就是朋友,心情完全放鬆下來,話題也多了。
似乎隱藏著什麼並以此為強大支柱的咲。
「怎麼?」他很不解似的反問我。
和乙彥邂逅兩三天後的一個傍晚,我正準備下班回家。忽然聽到辦公室門口像是有人在找我,大聲叫著我的名字:「迦納小姐在嗎?」
直到現在我還時常想起庄司。
「這並不單單是一種眷戀愛慕少女的情結,」我說,「小說的後面部分不是還有強烈的幻想描寫嗎,那也許是葯和酒的作用吧。那種對少女之美的表現超越常人,簡直像柯南·德爾的哥哥筆下描繪出的美人魚,我非常喜歡呢。」
「風美,你說話啦?」姐姐驚訝地問。
店裡滿是學生,擁擠嘈雜。夕陽透過一扇大窗照進來,喧鬧的店堂被染成橘紅色。我要了湯和麵包,咲要了三明治,兩人喝著半瓶裝的白葡萄酒,各吃了半份蟹肉沙拉。
是咲么?
「是嗎,在這附近?」
「你母親不寂寞嗎?你們倆都住在這裏。」
這就是女人吧,我有點寂寞地想。和乙彥交談的時候,感覺他們是快樂的。
「一個人住嗎?」我問。
話里似乎有些羡慕。
關掉鬧鐘往旁邊一看,庄司還在睡,他面色蒼白,眼窩深陷,呼吸微弱,臉上毫無生氣。
是的,那天早晨不論是房內還是外面都很安靜,庄司躺在窗邊的床上,我彷彿聽得到他的呼吸,不由得每一個動作都僵硬起來,我很鬱悶,桌上放著文字處理機和列印出來的第九十八篇譯稿,伸手拿起譯稿看了看,連一半都沒有完成。沒道理呀,我記得前不久他說已經完成了。不過前天他臉色陰沉,說怎麼譯都覺得有地方不對勁兒。我想,大概他又重譯了,從頭開始。我知道有兩個人自殺了。
「我們離得不遠呀,怎麼現在才遇到呢。」
「是不是因為我盯著你瞧了老半天?」我笑起來。
「是這樣啊。」
「父親在時,母親經歷了太多,所以她也變成九*九*藏*書了一個通達淡泊的人。你怎麼樣,也一個人生活?」
我想起兩人熱戀時見過的一切,微暖的夜的觸感,他送我時在朝霞輝映的路上從計程車里睡意朦朧中看到的橘紅色街市之美,還有淚水,灼|熱的手掌,所有這些事物濃烈的味道。我拚命地想著,宛若一個戀情走到盡頭被拋棄的女人。
「關係很僵,左看右看都在惡化中。」
望著他,十八歲的我頓生憐惜,心中隱隱作痛,我輕輕為他拉拉毛毯,爬下床。換上制服,喝了杯牛奶。
「就這兩三天里,我們去吧。」
因為不放心,我大白天從校園邊上的電話亭打去電話。
揮揮手,我們像老朋友似的告別。
「你也是,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我們認識很久了。」
咲邊喝咖啡邊問我:「每年到了這個時候我就想,呀,這裏就是大學啊,你會這樣想嗎?」
「好呀,我也想看到那本書的完整版在日本出版呢,譯初稿的話我隨時可以幫忙,庄司做翻譯時也干過。我已經活過來了,可以放心。」我笑著說。
他好像在自言自語,但這句話卻印在了我的心裏。
「它具有詛咒的力量。」
「是啊,就在翻譯那小說的時候。」
「嗯,好像在一個三維空間里再次重逢。」我笑著說。
「喜歡夏天?」
「弟弟從波士頓回來后和我住在一起,在橫濱上班不方便,不過到了周末我就回橫濱看望祖父母,陪母親上街購物,獨生女不容易呀。」
她沒有回答,只是又微微一笑,那笑容一下子把我迷住,讓我覺得她的心被清水蕩滌過似的。
「可是,我記得你呀,很懷念的。下班了么?去吃飯怎樣?如果你沒有安排的話。」
「現在誰也不想出版它了。」我笑起來。
「怎麼啦?」咲反問我。
那個和親生女兒存在曖昧關係的墮落的男人,女兒那如遠方海嘯般的細語,人魚尾巴般在月色下閃閃發光的纖細的腳踝。
「感覺怎樣?很難受吧。」
「大概緣自和日語的結合吧。姐姐還在研究這個問題,而我倒認為應該把那本書忘掉,和逝去的人一樣。這不是偶然事件,被那本書吸引的人,想翻譯它的人,他們心中隱藏著同樣的自殺願望,而那本書把他們的願望喚醒了。」
第九十八篇小說是這樣的: 離婚、獨居、生活一團糟的主人公在郊外一傢俱樂部與一位未成年的姑娘墮入情網,幾度親密接觸之後,他發現那姑娘是自己的女兒,可是姑娘的魅力已經讓他無力自拔。
他點點頭,似乎有些羞澀,又有些得意,我看他還是為他的父親感到驕傲的。
走出店來,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覺得愉快的夏天就要到了。站在殘留著熱氣的馬路上,我說:「改天再一起吃午飯吧。」
「傍晚的天空已經是夏天的模樣了。」咲說。
聽人說,自殺者的靈魂不能上天堂,他們的時間永遠停止在最痛苦的時刻。每當聽到這樣的話,我簡直要發瘋了,胡說,我在心裏這樣說。這時首先浮現在我眼前的是他那無力的笑,對我而言,那樣的笑是誰也無法取代的。
「好像是吧。」我半信半疑地回答。
她的笑臉像一朵很大的向日葵在陽光下燦爛奪目,這美麗的笑臉讓我眯住了眼睛。
打進研究室的沉默電話。
「是個女的,以前一直跟我結伴旅行來著。我們是一起回國的,她好像也知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