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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 4、still be a lady/girls can't do

甘露

4、still be a lady/girls can't do

我打工的酒吧叫「貝里茲」,他將那個店名和自己酒吧里的特色飲料「藍色貝里酸飲料」攪在一起喊我。
「男人就是那副德性呀!」榮子說道。
「你辭職了?」我吃驚地問。
「說是去銀座買東西,出去了。」
我感覺已經觸及了榮子的「內核」。她這個人總是會讓人感覺到新奇和驚訝。她那種一針見血的講話方式是我所不具備的。真實的清純。
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帶些惶恐,鬱鬱不樂,臉色像死人一樣蒼白,我連招呼都懶得跟他打。
「幽會過就想再幽會,做過一次,就想再做|愛,增加到兩次,三次,四次,我覺得這就是戀愛,萍水相逢的人是不會有那種體會的。」
他告訴我借宿的旅館的名字,說聽聞我出事頗感驚訝。我一個人待在家裡感覺很苦悶,所以想出去見見他。我們約定在旅館底層的咖啡廳見面。
我在廚房的椅子上坐下,用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純子理了理上衣走出去,又折回來。
我和龍一郎之間有過這樣的事情。
「你在說什麼?」我一下子還摸不著頭腦,便問他。
這種透徹而濃郁的藍色,好像是用玻璃般堅固的材料構成的。
我閉上了眼睛。
「我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我笑了,「有趣的不就是這一點?明年的現在,你也許已經是某人的妻子,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我們甚至還沒有見過面呢。那個『我』,不是我。」
接著,我們吃了稍稍有些沉悶的早餐。龍一郎將滯留的時間延長了一天,幸好這間房子還沒有人訂,所以我們還是住在這裏,請服務員把早餐送來。
「就是嘛。我忽然覺得,這樣的事應該會有的吧。」我說。
「就是嘛!要買西服也是打工時能穿的洋裝啊。」
我決定對她不作評價,也不去猜測,今天先和她快快活活地喝酒。
「對你來說,不也是一樣嗎?」榮子笑了,「其實你早就喜歡上他了呀,因此真由夾在中間令你很難受,你想要忘掉,才硬逼著自己忘掉的。不是嗎?」
於是,剛才那碧藍的天空和結著五顏六色果實的樹林,兩者的反差變成視覺中殘留的圖像,更加鮮明地浮現在我的腦海里。那種嬌嫩的感覺似乎滲透了我的全身。
太陽灼烤著大地,眼前的一切都很晃眼,還有風。
「也有一直在旅行的?」
人將某一個人當作是自己的知己,是以什麼為標準的呢?
「這樣的發展,對他來說也很意外吧。」
我覺得他有些奇怪,朝他望著。正要收回目光時,「阿朔姐,」弟弟一邊說著一邊轉回身來,看他的模樣,好像不是不高興,而是困得懶於講話。
「嗯……開始的時候是吧,但現在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還沒有找到其他喜歡的人,何況我也大了,再說我認識了許多酒店裡的人,儘管很無聊,還能找到工作吧。和他在一起,比和其他人在一起時開心啊。」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連自己都不能預料到。」
純子笑了:「我因為做出那種令人羞恥的事來,所以才不好意思說。要使家庭保存下去,就需要有一種愛維繫著。我說的這種愛,不是指形式或者語言,而是指一種狀態,是一種發散力量的方式。家庭里的每一個成員都要散發出給予的力量,而不是索取的力量,否則就不行。要不家裡的氣氛就像是一個狼穴,居住著一群飢餓的狼。比如說我家吧,現在說是我破壞的,其實那隻不過是一個信號,不是靠我一個人就能夠破壞的,以前就存在著家庭裂變的因子,家裡的每一個人都只知道索取啊。但是,家庭能不能延續下去,它的關鍵,你猜應該是什麼?那就是需要有一個人善於妥協,但我不行啊。要說愛……就是有著溫馨的回憶,或是和家裡的人在一起,會產生美好的嚮往……我想我如果還有追求這種氛圍的意欲,我就還能待下去https://read•99csw•com。」
於是,與榮子的秉性有關的幾個場景,忽然在我的腦海里閃現。我真切地感覺到我一直是喜歡榮子的。
我這麼想著,硬是將頭腦中懷念的感覺趕走。
「那麼,你和他現在怎麼樣了?」
東京的黎明十分漂亮。
我透過樹林里枝葉的間隙,抬頭仰望天空。有我個子那麼高的纖細的樹木,長得鬱鬱蔥蔥。仔細望去,在纖薄的樹葉背後已經結了小小的果實。從綠色到粉紅色、紅色、黑色,層層疊疊連成一片。我摘下一個黑色的果實咬了一口,甜甜的味,酸酸的味,我知道它的味。
不管怎麼說,和年齡相差懸殊的男人交往,能夠和睦相處,還能受到疼愛,她感到非常滿足。
當初如果從石階上摔下去死掉的話,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也笑了。
「我們再來一次吧。」龍一郎毅然搶先說道。我笑著點點頭,又回到床上。
「我覺得這孩子變得越來越古怪了。」我說。
「這種事真是不好對付,而且我也沒有生過男孩啊。在孩子長大的過程中,無論哪個家庭,都會有這樣的事,或多或少,都會有的。」
深夜在這家有些落寞的酒吧里,榮子朝我揮手微笑著,那塗得血紅的嘴唇和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顯得分外刺眼。
啊!真涼快。
暫且不說這樣的事情是好是壞,只要沒有煩惱,這就首先能讓人感到安逸。最近就常常有人起初還強顏歡笑,剛剛開始喝一些酒就突然痛哭起來,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也許是因為到了這個年齡的關係。
我正想著,弟弟突然跑下樓來。
我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過來,心在怦怦地跳著,冷風那砭骨的寒意還隱隱地留在胸口。
我感覺到清冽的風不知從什麼地方微微吹來。
「為什麼不敢相信,這不是很浪漫嗎?」
「你不是說我已經變得漂亮了吧。」我試著問。
「沒有給你來信嗎?」
「不管我怎麼追憶,都只是一種想象。我實在不能確認自己的回憶是不是真實。」
我的記憶已經模糊,令我感到索然的是,看見她進化之前身上的那種不協調的潔凈感已經失去,油然產生了一種傷感的情緒。
但是,她生活優裕,從小沒有嘗到過貧寒的滋味,所以身上總有著一種頹廢的氛圍,不願意付出艱辛和努力,動輒打退堂鼓,愛虛榮,喜歡張揚,嗓音嬌美,長長的誘人的睫毛,揮金如土,永遠沒有滿足的時候,做大齡男人的情人……
「不過,他在旅途中寄來很多可以算是信的東西,我讀著讀著漸漸感覺有點像情書。這樣的事情很荒唐吧,真不敢相信啊。」
「要說起來,我以前對他感覺怎麼樣,真由活著的時候,真由去世以後,他出去旅行以後,在不同的時期里,自己對他感覺怎麼樣,這些感覺全都混在一起了,怎麼也理不出一個頭緒。」
「你喜歡他嗎?」
「有書出版的時候偶爾會回日本,但很少來,即使回來一次也只是住一兩天。當時他正好有一個月在日本國內到處周遊,最後順便來我這裏,聽說我出事了,就慌忙和我聯絡。」
過了一會兒,我才知道那是一個夢。
「因為這件事,我早就辭了。」榮子笑著豎起大拇指,表示「頂頭上司」的意思。
我只是非常依戀他那頭髮的氣味,和觸摸我時那掌心的感覺,僅此而已,不多不少。但是,我自己明白,我對他的這種依戀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我想起來了。
「朔美,你怎麼樣?」榮子突然問,「嗯……聽說你頭部受傷,是怎麼回事?會不會是感情上放不開?」
「真是無法預料啊。」我說道。
「反正,我有沒有給他寫過回信,寫了些什麼,當時的情形我到現在還回想不起來。」
「等你頭部的傷痊癒以後,我們一起去旅行吧。」龍一郎冷不防這麼說。
我起床走了幾步試試,九-九-藏-書看看經過這樣的劇烈運動之後,自己會有什麼後遺症,結果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你真幸福啊。」我說道。
發生了如此嚴重的事情,我卻還我行我素地活著,直至有一天會死去。這是一種生活的流程,我很自然地融進這樣的流程里。所謂的「日常」,它的容量竟然如此之大,大得可怕。
「幾乎已經痊癒了。我還要去醫院接受檢查,但已經一切都正常了。」我回答。
「那你再多睡一會吧。」我說道。
「不管怎麼亂,只要能取得平衡,就能很好地過下去。」我說道。
酒吧老闆的喊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忙不迭地向他打了一聲招呼,再打量店內時,榮子還在朝我微笑。她那映現在我眼睛里的形象和我正在搜尋她時心目中的形象兩者重疊在一起的一瞬間,我產生了一種無可名狀的驚喜。
純子的話,我覺得能夠理解。
榮子忽然神秘地問:「連戀人的長相,你也忘了?」
「不是。我不是指這個。」她依然一副認真的表情,「我不是指成熟……蛻皮?有這個說法嗎?」
「說實話,這一點,我到現在連自己都搞不明白。」
「是啊。」她露出很從容的笑容。
晨曦,已經發白的天空,遠去的朋友,醉意。
「你是義無反顧地當了旅行者吧。」
「哇,事情變得真有意思啊。」
於是,榮子嬉皮笑臉地調侃道:「是嗎?你不會是故意忘記的吧?你是不是早就有這個意思了?」
「只是經常陪陪客人吧。」
「是嗎?」榮子微微地笑著,「我沒有變啊!反而是你變了呀,我還以為認錯人了呢!我不是指你頭髮剪短的緣故,你給人的印象和以前完全不同啊。」
「記得,但沒有實際的感覺,記憶很模糊。」我說著笑了。榮子也笑著問我是怎麼回事。
「最近人們常說這樣的話,是脫胎換骨的意思吧。」我回答。我很想見一見不久前還有著和我同樣面容和記憶的「我」。
我從冰箱里取出早餐,坐在沙發里心神不寧地吃著。發現自己有些醉意。
「我果真有些像是接客的嗎?」榮子這樣問我。於是我用力地點點頭。
她的腳步聲在清晨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我目送著她那孱弱的背影漸漸遠去。
她已經變得非常俊俏。
三明治和果汁,沙拉和炒雞蛋,還有鹹肉和咖啡。這是我最最喜歡吃的早餐。
「我病剛好,沒有經過她們同意就在外面過夜。」
「明天我們還能見面嗎?」
於是,我醒了。
「能讓他們知道嗎?他們都還一無所知呢!如果敗露的話,他們和我脫離父女關係還不算完呢,所以我不是因為東窗事發待不下去才辭職的,那樣的話他們會寬容我的,對我辭職的事,他們也不能指責什麼吧。」
天空碧藍碧藍的。
「朔美,聽說你頭部受傷住院了。」榮子一副責怪的口氣。
這時,傳來「咔嚓咔嚓」的聲音,我覺得有人從前面走來。我睜開眼睛,看見茂密的樹林在搖曳。
榮子蹙眉做出怪臉笑了。
躍入我眼帘的理應是素未謀面的陌生女子,但我還是剎那間就認出她臉上那熟悉的相貌特徵。
「不是的,只是摔了一跤。」我說道,「這是一種考驗啊。我從來沒有想到,只是摔了一跤就差點兒死去。」
然而,榮子還是像以前那樣,懶散中透著一種優雅的氣質。
「當然有。旅行者中各種國籍的人都有。現在無論去哪裡旅行,到處都可以見到。旅行者或多或少都自以為是在干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所以那樣的人隨處可見,實在太多了。我真沒有想到啊。」
「她會有那麼嚴厲嗎?」
純子的話儘管司空見慣,但她已經失去了家庭,所以充滿著感慨和懇切。
純子出去了,廚房和客廳只剩我一個人。房間里充滿溫暖的陽光,乾燥得就像大白天的海灘一樣。
「你說的也許很對。」純子表示贊九九藏書同,「不過,還需要愛。」
「是啊。」
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我醒來時十分清醒。我走下樓梯,純子正準備出去打短工。
「不說了,我們喝點什麼吧。」榮子莞爾一笑。她那塗得鮮紅的嘴唇閃著紅光,像是一個仿製品,嘴唇的兩端猛然間形成一個拱形。
「只要是人,真的會有那麼精確嗎?你難道說得清是什麼時候、幾點幾分、為什麼會喜歡上對方的?」榮子說道。
「你會一直陷下去的。」
我記得當時小酒吧里空蕩蕩的,只有熒光燈在散發著耀眼的光,我的目光在店內掃視著搜尋她,穿著日式制服走動的外國店員,一對情侶,一名醉倒的老人,三人結夥正在大聲說話的上班族,一名感覺上正在等人的女招待……
我佇立在這完美無缺的景色里閉上眼睛,盡情地享受著它的奢侈和快樂。
弟弟最近老是睡覺,學校里也常常放假。我擔心某種東西在他的身上正漸漸地發生著嬗變,家裡正在發生變化,非常微妙,也許我是庸人自擾。
我幾乎剃成了一個光頭,因此他大吃一驚,說「真棒」,還說:「朔美,你變化好大啊。」
哇!對了!今天早晨夢見的樹,是藍莓樹。
「義無反顧,像我這樣的人多著呢。」
「是啊,多半會罵我的。」
「我只是希望永遠像現在這樣,白天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度過,等待夜晚,不知道今天夜裡會遇到什麼樣的討厭事,盼望著夜晚快些降臨。」榮子說道。
「我母親呢?」
「你說的頭腦混亂,是指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記了?」
「你們還在交往?」
我實在想不起家裡人對我在外面過夜會不會寬容。
第三杯生啤下肚,她眼角泛紅,顯得更加迷人。她的形象、聲音、語言美妙地組合在一起,形成榮子特有的魅力,我望著她都入迷了。
昂貴的大耳環,高跟皮鞋,充分顯示身體曲線的套裝,捲髮呈和緩的波形,光澤的頭髮一直垂披到下頜,短而性感的白|嫩的手指。她身材瘦小,卻裝飾得完美無缺。
在對面的房間里,淡淡的陽光傾灑在昨天我們一起睡過歡快過的床上。
當時我還不是感到不安,而是頭腦里一切都昏昏沉沉的,覺得與自己有關的一切都顯得非常遙遠。
我心裏想,這傢伙,既然想見面,就要敢說敢做,不要講得那麼吞吞吐吐的。但是,我知道他是因為真由的事而遲疑不決。我理解他的優雅。
「嗯。」
總之,那是一個非常清晰、非常生動的情景。
「什麼事?」我問。
龍一郎還用作家特有的比喻方式對我說:「有一次在朋友家裡打開冰箱時,裏面放著一個紅色的又大又圓的東西,我明明知道這是什麼,卻一下子想不起來了。其實那是西瓜,聽說是為調製果汁飲料而削去了厚皮,我覺得很奇怪,心想這多費事啊,更重要的是我怎麼也不能馬上想起那是西瓜,這很有趣。要說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那就像看見你一樣。」
「由男說學校里放假,還睡著呢。過一會兒你把他喊起來。」
「母親不會讓我出來,就是今天,我回去后她也會罵我的。」
在我的印象中,她是我的同學,溫文爾雅,待人溫和,身著價格昂貴卻不起眼的衣服,風儀秀整,秉性爽直,天真爛漫,不知天高地厚。
「每個家庭都會有旁人體會不到的難處,但儘管如此,依然還是要吃飯,還是要做家務,日子還是要順順噹噹地過下去。無論出現什麼樣的意外,也還是要習慣。每個家庭都有約定俗成的事情,旁人是無法理解的,再怎麼糊弄也還是要在一起過日子啊。」
「怎麼回事啊?你就連他是真由的戀人都忘記了!」榮子感到驚訝。
我沒有告訴他我才出院沒多久。
「到了這樣的年齡還像大學畢業剛當上公司職員時那樣徹底改變外貌的人,也只有接客的吧?」
「早。」純子微笑著說,「冰https://read.99csw.com箱里放著沙拉和法國吐司啊。」
這時,我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用過的銀餐具和放有三明治的提籃上,一個同樣的慾望在我們體內萌生,如果他不提出來,我也會開口的。
這時,我對他只是懷有一種一|夜|情的感覺。
「這個嘛……」我決定第一次公開對任何人都沒有提起過的、頗有震撼力的新話題,「如果是戀人的話倒好了……我那個死去的妹妹的戀人,偶然見過一面,不知不覺就有了關係。」
我恍然大悟,鬆了一口氣,耳邊傳來弟弟忍著困意走上樓梯的腳步聲。
昨天夜裡,榮子打電話到我打工的酒吧。那家酒吧像古董商店一樣小巧而有些古色古香,我幾乎每天都在那裡打工。榮子是我童年的朋友,在我的朋友中也是最嬌氣的。
前一天,龍一郎打電話來的時候,正好母親和純子因為在我住院期間護理我而累垮了,兩人結伴去泡溫泉,弟弟和乾子去了迪斯尼樂園,我一個人留在家裡安靜地看家。
這是一個陰霾的早晨,在銀座的東急旅館一個寬敞的雙人房間里,寬大的窗玻璃。淡淡的光亮反射到大樓林立的街道上。
「我們還能再見面嗎?」他問我。
「我還要睡。」我沒有開口問他,然而他卻自說自話地對我說道,好像很不耐煩的樣子。
黎明時,我們分別了。
「在他去中國大陸旅行的三天前,我們見了一面,他好像還沒有決定什麼時候回來,只說是去旅行而已。」
「不是,是你母親做的。」
「很簡單的呀!無論是誰,只要花幾天時間把事情處理一下,馬上就可以從日常生活中擺脫出來。痛痛快快地玩一兩個月,直到身上的錢用完為止。」
她的俊俏已經遠遠地超出了我記憶中的印象,以致開始時我還以為她是酒吧里準備下班回家的女招待,沒去留意她,當她向我招手的時候,我還嚇了一跳。
她說話頗像她的個性,所以酒喝到一半時,我才真正感覺到我很懷戀地見到了很久以前的那個榮子。
「是嗎?」
那天早晨,我醒來時猛然睜開了眼睛,妹妹的戀人在我身邊酣睡著。這時,我再一次覺得感慨。
「是嗎?」
我尋思著是怎麼回事。有的時候要過好一會兒我才會想起來,就好像從軟盤上讀出數據的時候一樣。
「呃?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我對他有感覺,至少是在真由去世以後。在那之前無論我怎麼想,我都覺得自己根本沒有那種感覺。」我說道。
恰如一瞬間我發現找錯了人的答案一樣。說她變得俊俏,輪廓卻還非常分明,只是變得妖冶了。在那妖冶的形象背後,有著我所熟悉的榮子的面影,就好像用鉛筆淡淡描繪出來的素描一樣。
接著,我們順理成章地去了旅館的房間並住下了。那是一個永恆的夜晚,包含著所有不同層次的妙趣,有「漫長的旅行之後對女人已經非常饑渴」,還有「我手術出院后第一次外出內心有些躁動」,更有「相互之間原本就對對方感興趣正企盼著這樣的機會」,「能夠心甘情願地與一個大致上陌生的人幽會」,「這是奇迹,要感謝上帝」。
「感冒總會有的吧。」他回答說。
當時我沒有對他說,他還不是我所能夠理解的那種人。他的心境已經寬暢了許多,一副俊秀的面容。當時我有著一種感覺,他正在四處周遊,我在接近他創作的世界,接近他那逐漸變得清晰的世界。我不知道是因為我的記憶經過一次洗刷以後眼光變了,還是他原本就是那樣的。
對了,我想起榮子來參加過真由的葬禮,兩人談話的氣氛突然變得活躍起來。
「你夢見藍莓了吧。」他焦慮地問。
「那個人是作家,真由去世以後,他一直在外面旅行。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這個人原本就與我關係不大。說是真由的戀人,我頭腦里有印象,但一下子想不起來了。」我說道。
「呃,你真的在read.99csw•com接客?」
「你說得很有道理。」他笑著說道。
「你父母知道嗎?」
我的確是這樣,但沒有說出口。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純子說道。
弟弟點點頭,從冰箱里取出牛奶,喝完後走出房間。
這是什麼果實?我苦苦地回想著,但想不起來。
「是啊。當時,就連母親的長相我都認不出來了,我自己也嚇壞了。像植物人一樣,甚至還有過輕生的念頭。值得慶幸的是,我的記憶已經漸漸恢復了。」
「以後再說吧。」我說。
「好久不見。」我在她面前坐下,「你近來怎麼樣?怎麼變得這麼闊氣?」
「現在不定時間,也不定目標。」他回答。
「沒有。」我搖了搖頭,又問,「你在旅行的時候有沒有生過病?」
「這就不妙了呀!」
「幸好現在沒事。為什麼不和我聯絡啊,我都沒能去探望你。」榮子埋怨道。
她通過父親走後門在一家大公司里供職,卻成為第三者,和上司陷入戀情不可自拔……這是我所知道的最後有關她的信息,是聽她自己說的。歲月果然無情,今非昔比,一切都在發生變化。
「不要說得那麼輕鬆呀。這不是大事嗎?你已經全好了?和平常人一樣了?」榮子吃驚地說。如果把在我看來是理所當然的緩慢過程突然匯總起來用一句話來問,就會是這種口氣吧。對我來說,發生那起事故時和事故以後,感覺就好像眼睛看不清楚,裏面放著隱形鏡片一樣。
凡此種種,當時的一切隱含著她之所以今天會是這副模樣的根源。這是毫不足奇的。
也許是因為我的表情顯得很憂鬱,龍一郎關切地問我:「你覺得頭痛?」
「小時候,大家都一樣,都是等待出嫁的可愛的孩子吧。」榮子感慨萬分。
「愛?」冷不防聽到這句話,我感到很驚訝。
「是你為我做的?」
「我……」我說。
用餐時,我們越來越消沉,感覺就像是「最後的晚餐」。龍一郎馬上又要去旅行了,加上我一聲不響地離開了家,回到家裡母親一定會把我痛罵一頓。母親和純子大概已經結束旅行回家了,我必須煞費苦心地裝作只是偶爾出去一下。
「說起來是這麼回事。」我漫不經心地點著頭。
「我全都忘記了呀!大家的事,我都記不起來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了,好長一段時間,記憶極其混亂。」
「喲,藍色貝里的阿朔。」小酒吧的老闆在吧台里側向我喊道。
而且,她的話又像是一位普通婦人「一步走錯滿盤皆輸」的自白。聽她現身說法就能體會到一種落魄的感覺,有著毅然走出家庭的慘烈。
我們約定,等我下班后一起去喝酒,在附近的小酒吧里見面。當我來到約定的小酒吧見到榮子的時候,我不得不感覺到我們的確有很久沒有見面了。
我感到很驚訝,我們有那麼長時間沒有見面了?聽到她的聲音,我覺得好像不久前還見過。
母親好像對我在外面過夜格外不在乎,又好像會對我嚴加盤問,但我還是因為想不起母親的面容而感到痛心疾首。
昨天我和榮子一起喝酒,一直到天亮。
我看了看時間,已是白天結賬退房的時間了,我叫醒了龍一郎。他睡眼惺忪地打量著我,又打量著房間,臉上流露出惘然的表情,彷彿雲遊四方的流浪者起床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一樣。我笑了。
「那個……明明是我,明明馬上就能再見面的,卻被那些樹擋住了……」弟弟說道。
榮子拍拍我的肩膀笑道:「你不用說了,你畢竟還是那樣想過。你是太清高了。」
「他還沒有回到日本?」
「來了,寫的都是旅途中的情況。」
我很吃驚:「去哪裡?」
總之,那是一個非常美妙的夜晚。
「就發展到現在這樣了?」
「早。」我招呼道。
記憶還非常清晰,那時還是手術后靜養的時期。我出院回到家裡,但不能喝酒,也不能勞累,更何況像做|愛這種連想也沒有想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