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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搖了搖頭。
但是母親怔怔地好像沒有聽進去,只聽她態度明確地說道:「你說的這些並不是毫無道理,而且你也有你的理由,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現在我就是想做些毫無道理的事。甚至想徹底忘掉自己是個大人。
母親什麼時候也開始能夠用這樣的方式想問題了?我感到很意外。
「那就把我當成一個捨不得離開孩子的母親也行啊。在目黑那個既沒有了你父親也沒有了芳芳笑容的家裡,我實在是無法一個人再生活下去了。現在,我只想先變回一張白紙的狀態,至於其他,我實在是考慮不了了。」母親說道。
我盡量委婉地把這個意思跟母親表達了出來。
為什麼?不是有更好的房子嗎?為什麼非得兩個人好像旅行時住在一個破舊的廉價旅館里一樣,一定要在這麼一個破破爛爛的房子里生活呢?當初我是圖了租金便宜可以攢點兒錢,才特意跟朋友的母親租了這套房子的。還有就是這裏離我工作的雷利昂特別近,甚至在房間里就能清楚地看到那個料理店。
「如果那樣的話,媽媽,您還不如真的去好朋友家九九藏書借宿一陣子呢,那樣不是更好嗎?我當初就是想要真正的獨立才選擇了這種單身生活的,我不可能一輩子都依賴著父母吧?所以,想試試這種獨立自主的生活。」我說。
每一個家庭,都會遭遇各種各樣的時期。在某個時間段里,有著那個時間段的心情,當感情發生了疏離時,以為那個時期過去后,就又能回到原狀了,然而卻在不知不覺中,父親早已被人搶走。無論是本來就嬌生慣養的母親,還是在這樣一個母親撫養下長大的我,對於世上的人情世故都是一竅不通,更沒有學會怎樣跟人耍手腕。所以幾乎完全不是人家的對手。
母親的娘家有一大片農園和牧場,但早就賣掉了。由於地處北海道人煙稀少的偏僻鄉下,估計也沒賣出多好的價錢。那一筆錢作為遺產給了做家庭主婦的母親,母親分文未動把這筆錢存進了銀行。母親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的想法,並不是因為在經濟上多麼困窘才會有這樣不靠譜的行動。她這樣做說不定倒讓我能存下一些錢呢。
我的腦子在飛快地旋轉著。因為我所夢想的一read.99csw.com切,要想在這麼短的時間里修改過來實在太困難了。
「我也想做一些毫無道理的事,雖然我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到年輕的時候了,但至少現在我對你的養育義務早已完成。所以現在就想像去朋友家借宿一樣,在你這兒住一陣子,先把腦子全部清空了,回到一張白紙的狀態。」母親說道。
父親本來就不是那種樂觀開朗充滿活力的人,很多方面過於敏感,身體也不是很壯實,雖然他實際上沒有看上去那麼弱,但總是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印象。
與父親在生活中的恬淡隨意不同,作為互補,母親對於生活總是特別用心打算,從不做沒有計劃的事。在沒有確定目標的情況下,從不會輕舉妄動。
不可思議的是當我敞開心扉去傾聽的時候,竟從內心裡覺得母親的話真的是一點兒都沒錯。她的那些話竟被我毫無抵觸地都接受了九九藏書
母親是個獨生女,外公外婆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我父親在一個小有名氣的樂隊里擔任鍵盤手,有朋友需要在錄音棚錄音時,常會叫他去伴奏。他所在的樂隊也經常到外地去演出,所以總是很忙,當然與之相應的,收入也還不錯。
音樂學校曾經想邀請他去做專任講師,但他卻只答應臨時去講講課,並不想把音樂講師的工作作為終身職業。他說他喜歡音樂,所以他選擇了這樣的生活方式。父親常常被不知什麼人的樂隊叫去幫忙,到外地去演出。最近我們一家三口只是偶爾才能在家裡湊齊,家庭近乎處於解體的狀態。
「即便像結婚和日常生活這些看起來好像很有意義、可以預測和計劃的事,其實無非就是那麼回事兒。所以你爸爸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才想去做那些毫無道理的事吧?只是做著做著就陷了進去,最後把命都搭上了。難道不是嗎?
一想到我的身體里或許也流著那樣悲慘的血液,後背就直冒涼氣。父親表面上給人一種沉靜老實的印象,實際上他內心裡一直有著一股子學生氣,和女兒上街必須手牽手才行。所九九藏書以我覺得他骨子裡其實還是一個愛撒嬌的花|花|公|子,只不過他給人的印象總是特別溫和細膩,加上他的沉默寡言,讓人很難看出來罷了。經受不起打擊,無論什麼時候總是綿綿軟軟溫溫吞吞;不管遇到什麼,他總是樂觀地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我覺得雖然在他性格中有這些樂觀溫吞的方面,但父親孩子氣的地方,也正是他性格中的長處。
不知道父親是不是傳承了奶奶的血液。奶奶的一生雖然從來沒有為錢吃過苦,卻絕對說不上幸福。那個我應該叫爺爺的人在年輕的時候就死了,據說他在外面養了一個女人,幾乎很少回家。這些都是在奶奶去世之後,我們才知道的。
雖然母親說她也要掏一部分錢,這樣大概租金的一多半母親都會幫我負擔,而且像打掃房間洗衣服之類的活兒,大概母親也都幫我做了。可是這樣一來,獨立生活的意義就完全沒有了呀!
我回應道:「對呀,本來就是嘛,難道不是這樣嗎?」
「可是,如果在日本的話,我現在不管做什麼都是能和今後的生活聯繫上的,對吧?今後究竟會怎麼樣我也不知道,所以,錢九-九-藏-書也得省著點兒花。這個房子的租金既不會給我們帶來心理負擔,而且跟你一起住,我也不用拘謹小心,什麼時候想搬出去了,隨時都可以搬出去。所以什麼也別說了,就這樣吧,想得太多也沒用。現在我們家就剩下我們母女倆了,又沒有足夠讓我們奢侈度日的積蓄,可我現在實在不願絞盡腦汁去想這些。我是不是好笨啊?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打敗了似的。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可是,其他人,沒有誰曾和我們共有過你父親啊。當然,也許和你父親一起死了的那個女人算是和我們共有過吧。但我是絕不可能跟她和平共處的,再說她不是已經死了嘛。而且朋友之間,多少需要一些顧忌才行。再說我真正能夠依賴的好朋友已經結了婚,隨著調動工作的丈夫一起去了舊金山。」母親說道,「當然啦,她家有專門來客用的寬敞客房,也不是不能去借住一陣,但是我還是想盡量不給別人添麻煩。如果有一天,我無法和你再在一起生活下去的話,也許會去她那兒先住上一個月左右。但那時,我就不僅僅是換換心情了,我可能會在那邊住上好幾年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