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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好像挺開心,挺優雅的哦……」我深有感觸地說。
「小時候在北海道老家時,曾經有過這樣的感覺,但早就忘了。
「當然我也不是一天到晚總能這樣開開心心的,有時也苦思冥想卻不知自己該怎麼辦,不管做什麼都心灰意冷,有時特別焦躁,有時又覺得腿重得抬不起來,更多的時候是覺得隨便怎麼樣都無所謂了,於是就在屋子裡整整睡上一天。不過,心情還不錯的時候,就會有那種對時間的感覺了,就會感覺到時間的延伸和短縮。不過,能夠從嘴巴里這樣說出來,就說明自己顯然是已經沒事了。我吧,幾乎沒有經歷過深受打擊的失戀就和自己喜歡的人結了婚,而且也不曾有過照顧婆婆的辛苦。像現在這樣長時間情緒低落不能自拔的情形,只是在你外公外婆去世的時候才有過。可是那個時候我和他們早就不住在一起了,所以並沒有嚴重到影響日常生活。而且那種情緒低落的系統,好像在自己的身體里早就淡忘了似的。」母親說。
「現在正是這樣一個時期—把疏遠了的一切,都慢慢地心無旁騖地找回來!
「當然,我知道這些不過都是自欺九-九-藏-書欺人的假象罷了,畢竟我不是用辛苦工作賺的錢在這裏住的。」
「我雖然不是這裏的真正居民,也不想搞什麼反對運動。可是,假如車站前要建一幢高樓,即便是現在每次見面都打招呼的那些在樓里工作的人們,也很快會被新面孔所代替,再也見不到了,有的可能是被調到了別的店鋪,有的可能因為是臨時工,索性把工作辭了,這些可能性都會有的對吧?這樣一來,我覺得就再也聽不到他們議論材料是從原產地用冷凍或者什麼方法運來的呀;今天天氣真好,出去採購了什麼呀;想嘗試做一種新菜卻失敗了……等等等等。當然這些說到底都是我的想象而已。
「你什麼時候跟這個阿羽叔叔混得這麼熟了?」我說。
「人與人從相識到熟悉需要時間,而對那些跟自己合得來的人進一步加以認識,更是需要時間。如果像剛才說的那樣新面孔和老面孔轉換得太快的話,人的脾氣秉性都沒法了解,真想象不出怎麼能相處呢?
「另外,有時也去日本茶館喝喝茶什麼的,和店長艾麗以及她養的小烏龜打打招呼,每天換著不同種類的茶喝,一邊吃著脆米餅呀豆沙包之類的小點心,一邊慢慢地品茶。有時也去咖啡店,把烤好的麵包片上塗上厚厚的奶油,再撒上肉桂粉,一邊吃一邊喝很濃的咖啡。如果碰上泰國料理店有特價午九_九_藏_書餐套餐的時候,我也會去那裡,要上一份有木瓜沙拉和糯米飯的午餐套餐。那個店,美雪做的泰國料理真的是太好吃了,因為她用的調味料都是自己當場研磨的。我從來沒有想到泰國料理會這麼好吃。這個美雪和你們店的美千代是這一帶最棒的廚師了。
「這些路線不管選哪個,都是一天很快就過去了,而且幾乎花不了什麼錢。
「當然,在那邊也有自己熟悉的店鋪和朋友圈子,她們知道我和一個小有名氣的樂隊里的鍵盤手結了婚,有個女兒。而在這裏,誰知道我是什麼人呀?不過是一個寒酸潦倒的中年婦女罷了,可是這片土地卻接納了我。
「你有沒有這一種感覺?一天中時間的流逝,在太陽落山前好像變得特別漫長,而一旦太陽落山後卻又突然變得特別快了似的。這種感覺我最近好像終於又找回來了,對每一天終於又有了感覺。
「一般來說,這些也就是我的午飯了。我還特別喜歡洛克桑(Roxan)。
「總之,我隨時都會刻意地把腳步放慢、再放慢,就像學生時代一樣,把所有事情的節拍都放慢下來。因為,我現在所擁有的,就只有時間了呀。」
「另外有時也走著去三茶的TUTAYA,或者去那家特別有名的麵包店,買些用天然酵母做的麵包。我們倆的早飯有時候吃的就是那種麵包,就是那種口感很軟的葡萄乾麵包。在胡蘿蔔塔樓(Carrot Tower)後面有個很漂亮的咖啡店,有時也去那裡喝杯咖啡,吃點兒小豆點心什麼的。整天這樣像旅行似的,就覺得這一天有一樁事做完了。九*九*藏*書
「另外,每當聽說作家藤谷治先生有新作品在雜誌上發表時,我就會跑到他本人經營的『虛幻小說』(Ficciones)書店去買。就是漢堡包店旁邊那棟大樓的二樓那家。我知道自己這樣做很低俗,但還是忍不住會跑去買,當場請藤谷先生給我簽名,然後捧著那本書喜不自禁地跑到三毛貓舍茶館,一口氣把小說讀完,再寫下感想悄悄投進『虛幻小說https://read•99csw.com』書店的郵箱里。這是多麼奢侈的快樂啊!藤谷先生不僅書寫得好,人長得也特別帥,聲音富有穿透力,說話特別風趣,氣質也特別好,關鍵是藤谷先生的腦子特別好,手特別大特別漂亮。簡直就是他小說里那種擁有智慧和幽默感的男主人公活生生的現實版。媽媽是他的鐵杆粉絲,想起來都覺得身上像過電一樣,媽媽就想和他那樣的人結婚呢。
「店裡的匹薩套餐,另一家拉貝盧蒂(LA VERDE)店做的匹薩也很不錯,我一個人能吃掉整整一張匹薩餅。偶爾也會咬咬牙吃一回飛鳥店的日式午餐。等著上菜的工夫,我開始一點點地讀起了一直讀不進去的《追憶似水年華》。當然那本書是和其他書一起,從阿羽那裡借的,一共花了2000元。本來人家的書店是不租借圖書的,對我特殊照顧,才借給了我,所以我就給他放下了2000元。
「另外,有時也去大麻堂買件特別異類的T恤呀,或者化妝水之類。那個店裡的人,看上去好像一副不靠譜的樣子,其實都是很善良的人,他們還有一九九藏書個姐妹餐館,我偶爾也去那裡吃一種大麻做的料理。吃了以後,排便特別通暢。
「藤谷先生的書店後面有一個泰式按摩沙龍,經營者姓廣田,是一個很認真的年輕人。我是看到他們發的廣告后才壯著膽子決定去試試的,沒想到讓年輕人給自己的身體按摩一下,竟有一種變年輕了的感覺。當然這麼奢侈的消費,我幾乎是少而又少。只不過頭疼時,偶爾去按摩一下,往往一次就能治好。芳芳你不是總喊腰疼嗎?讓他給你按摩一下沒準管用呢,媽媽隨時可以給你介紹。
「那種時間的緩緩延伸,就像年糕團一樣不斷被拉長,然後突然『嗖』地一下變快時那個臨界線我已經能夠感受到了。這讓我覺得特別開心,每天期待著那一刻的到來,從不厭煩。
「這不都是左鄰右舍的嘛,而且年齡也差不多,閑逛溜達著就認識了。
「如果一個人留在那個家裡的話,我又會像過去你爸爸在時一樣生活了。就好像是和幽靈一起生活一樣—總是把兩個人的鞋子擺放整齊,清掃房間,做飯,剩了飯就放進冰箱冷凍起來。冷凍室里的東西一個月清理一次,就這樣像機器一樣的生活。
明年?母親真的準備在這裏住那麼久嗎?我覺得有些愕然。
「還好住在這裏的人們好像老住戶比較多,而且他們的年齡也和我相差不多,所以相處起來覺得特別輕鬆,不用裝模作樣,穿著家居服照樣可以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