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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崎先生兩隻圓圓的眼睛,目光炯炯地看著我。「芋頭兒」這個稱呼是山崎先生對父親的稱呼方式。每當我聽到這個稱呼,好像父親就在身邊一樣,心裏難受得緊緊揪在了一起。
「我理解山崎先生說這些話的意思。」我說,「越是勉強讓自己去做什麼,越是讓自己覺得更累。」
聽了這些話,安心和後悔的情緒一起湧上心頭,使我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彷彿聽到一個死去的人的愛的告白,我那無處宣洩的感情又徒增了一層。
「演奏會結束后,她並沒有出現在我們的總結會上,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她。我萬萬沒有想到她就是死去的那個女人,如果不是新谷君說起,我早就記不得了。
「父親是不是因為擔心她才……可這血緣關係也太近了吧,這不就是親侄女嗎?」
這是怎麼回事啊?這麼說來,那個人和我還是很近很近的親戚關係了?真沒想到!
「這一點你絕對是可以相信的。」山崎先生馬上接住我的話說,「你不知道你對他來說是多九*九*藏*書麼的寶貴。他常跟我說,他不配有你這麼個好女兒。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你爸爸和世界上其他的普通父親是一樣的,絕對不是那種沉溺於酒色不能自拔,最後只好選擇殉情的那種人。當然在我們周圍還真有不少這樣的人,而且一眼就能把他們區別出來,可是越是這種人往往越不會選擇死。只有像『芋頭兒』這樣傻認真的傢伙才會去死啊。」
「嗯。可是我卻聽說那個人是姑父的外甥女。」
「也是啊。可是總覺得還能再做點兒什麼,這種奇怪的感覺始終都驅趕不走。」我說。
「還有比發生的這些更讓我們擔心的嗎?再說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我說。
「另外,我也隱隱約約感覺到你爸爸好像是被卷進了一些麻煩事,他也曾經為此找我商量過,不過只是泛泛地談了一點兒而已。說他交往了一個女的,可是對方不想只和他玩玩就了事,而且找他借過錢,另外還有幾樁麻煩事。但是他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他從read•99csw•com來沒想過要拋棄家庭,而且也這樣明確地告訴過她。真的,他真的是這樣說的。」
「被寄養的那個人家,據說條件和環境並不好,所以她很早就離家出走了,之後好像生活得一直不太如意。」
「是啊,這當然也是個問題。可是,我覺得他們一開始交往時肯定是不知道這層關係的,等到知道的時候,感情已經陷得很深了。」山崎先生說,「不過說實話,那個人一看就是一個讓人感覺很不好的女人,也許你聽新谷君說過吧?我見到過那個女人一次。那是個陰氣很重的女人,在演奏會中,總是讓人感到不安。我和新谷君甚至一直懷疑那個女人是不是個幽靈,一想起來就讓我們感到不寒而慄。
那種過去從來沒有見過的表情,讓我明白了,對眼前這個人來說,他也失去了多年來讓他最開心的樂隊和好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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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緊追不放。山崎先生表情沉靜地思考了好一會兒說:「其實,這些我也能理解。如果我在芳芳這個年齡,也處於你這個角度的話,我大概也會這麼說的。因為,如果能夠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繼續生活下去,那才叫不正常呢。所以如果我是芳芳的話,一定也會這樣想。想做些什麼,而且必須得做點兒什麼。可是,爸爸已經再也回不來了,自己只能帶著這種感覺—這種讓人憋悶得快要發瘋的感覺,一直活下去。我現在有時還會在早上醒來時,突然覺得:『嗯?這個月的演奏會是不是還沒有綵排啊?我得給芋頭兒打個電話提醒一下。』然後醒過神來躺在床上潸然淚下。」
「啊?」
「正是因為這些變化,我們才有一種被拋棄了的感覺。」我說,「現在,我媽媽跑來跟我一起住,目黑那套房子已經沒有人住了。所以我心裏特別著急,想要把一些事弄清楚。母親之所以九-九-藏-書不急著知道這些,是因為她還有很多不安。而每當我想要弄清楚這些時,卻發現自己其實對很多事情並不了解,簡直就像是走進了一個怪圈,所以才想找山崎先生問問。」
「你媽媽離開原來的家,跑到你那裡去住的事,我聽說了。現在你什麼也沒說,就讓你媽媽住了下來,這不正是最好的孝順嗎?」
「其實這兩種說法都不對,實際上她是你爸爸的妹妹—也就是你姑姑年輕時候的私生子,一出生就送了人,你奶奶把孩子送了人的事,好像並沒有告訴你姑姑,不知道她是怎麼跟你姑姑說的,也許是說孩子死了,也許是讓你姑姑把孩子交給她由她來處理,詳細情況我也不太清楚。所以你姑姑也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或者說知道卻刻意忘掉不再去問了。這一點我也不太清楚。」
「既然如此,那麼就像現在這樣不好嗎?因為很多事每天都在不斷地發生著變化,現在我們每個人都應該讓『芋頭兒』靜靜地安息在心中才對,不是嗎?」山崎先生小聲說著。
這番話對於九*九*藏*書我來說是那麼重要,因為說這話的不是別人,而是父親最信賴的朋友。
「我一直懷疑你父親這傢伙是糊裡糊塗地被人家給套進去的,因為他這個人好像對這種事不太會拒絕,不管你和你母親給了他多少快樂和溫暖,卻總是難以改變他的某些方面。想想,這傢伙真是挺差勁的,本來是為了改變自己身上的這些東西才建立了家庭,卻又把家庭拋棄了,簡直是……我們家沒有孩子,我不太理解他是怎麼想的,可是如果我有一個像芳芳這樣的孩子,我想即便是為了看到孩子長大后的樣子,我也會好好活著的。」山崎先生說,眼睛一直盯著自己那雙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大手。
山崎先生點點頭說:「過去大家不是一直都說那個人是你爸爸的妹夫年輕時候的私生子嗎?」
「芳芳,畢竟你和你媽媽所處的角度不一樣,所以你們的所思所想必然會有所不同,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才更讓你覺得寂寞吧。」山崎先生說。我心想,真不愧是「神探哥倫布」啊!
「但願他是這麼想的。」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