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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頗具歷史感的吧台上,擺著我們吃剩了一半的東西和喝剩了一半的酒。這些並不算美觀的畫面,卻使我那已經放鬆下來的心情更加安定下來。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你顯得那麼成熟呢。」我說。
「也許是那些污濁不清的人看得太多了,所以就特別希望看到像你這樣清澈透明\輪廓清晰的人。」新谷君說。
新谷君「凡事別著急,欲速則不達」的那句話,聽起來好像也是在指我們倆的關係,這讓我的心裏鬆了一口氣,因為我也不想在我們倆的關係上操之過急。
有一天晚上,因為工作不忙,我臨時多出了一會兒休息的時間,於是我來到附近一家日本茶館喝茶,一進門看到穿著和式圍裙的母親在那裡幹活。
溫暖我的是這裏的街道,還有這個店裡的氛圍。
「新谷君,你還這麼年輕,為什麼就能說出這麼成熟的話呢?」我說。
「如果你考慮好要去的話,我可以和你一九_九_藏_書起去。最近店裡的生意比較安定,休息一兩天沒問題。」新谷君說。
「不,不用。因為連我自己也還不清楚能否能去做。」我說,「不過,我會認真考慮的,驅邪到底都應該做些什麼?」
「謝謝你。雖然現在我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去做,但是,我不想再做那種可怕的夢了,所以我會盡量朝著做的方向考慮的。另外也許我應該接受接受心理治療吧。」我說。
過了不久,母親突然告訴我她已經開始打工了。
「不管怎樣,都不要操之過急。」新谷君說,「很多事,欲速則不達。」
而母親卻泰然自若,一副嫻熟習慣的樣子,轉身進到櫃檯裏面去了。只見她開始平靜地準備茶具和小吃,正在這時,艾麗回來了。
「嗯,我想要這種梅干味的米果。」我說。
「配茶的小吃,來點兒什麼呢?」母親端來一個小托盤,托盤裡擺滿了各種各樣可愛的小吃樣品。
父親特別喜歡水族館,一家人一商量要去哪兒旅行,他肯定會選擇有水族館的地方。
「哦,是這樣啊……」我驚訝地不知說什麼好。
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也和它一樣開始孕育起九_九_藏_書來。雖然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戀愛,也沒有肉體關係,像小學生那樣單純,又像是韓劇里的情侶那樣淳樸認真。可我彷彿感覺到這個地方正在告訴我凡事不要操之過急。因為現在日本不管到哪兒,人都好像被誰催趕著似的。只有在這裏,你可以悠悠然然、無拘無束,可以惶惑不定、躊躇不前,甚至可以讓自己沒出息地發泄一通。人不是任何時候都能夠堅強的,也會有軟弱沒出息的時候,那就該什麼樣就什麼樣吧,每個人不可能永遠都千篇一律啊。
「從小時候起,每當我遇到那些不賣座的音樂組合,就會看到很多不理解和令人苦悶的東西,數不清的相遇,數不清的分別。能來我們家這種雖有歷史卻場地狹小的Live House演奏的人,不是那些還沒有成名的,就是那些一直火不起來的。偶爾也有那些聲名鵲起后又回來演奏的。總之,對於他們來說,我們店不過是他們演藝生涯中一個過場而已。當然也有像你父親那樣事業安定,能夠在我們店定期演奏的人。這些人是最能帶給我們安心感的。」新谷君說,「我一無所長,是一個read•99csw.com平平凡凡的人,可我見過的東西卻多得說也說不完。」
「不知道,我也沒有認真問過,不過父親確實是非常喜歡他們的音樂,家裡總是播放著他們演奏的曲子。父親的樂隊在音樂中加入了很多女生合唱隊伴唱這一點,很有可能就是受了他們的影響。他還有幾盤已經廢版的CD,你如果喜歡,隨時都可以借給你。」我說。
那個噩夢一樣的日子,在東京站,身旁的人們看上去都那麼快樂。車站裡和車站外除了要去旅行的人,就是旅行歸來的人。接站的人們絡繹不絕地一個個滿面笑容和朋友親人歡聚著,只有我和母親彷彿置身於黑暗中。夏日的陽光刺得眼睛發痛,彷彿被灼傷一樣。那時我們要去確認和領取父親的遺體,等著開往茨城的公交車。
不知母親是不是也認真地寫了簡歷?是不是也通過了面試呢?
「媽媽,你在這裏幹什麼?幫忙看店嗎?」
這個店是昭和時代開的,肯定從那時起就一直是這種明快活躍的調子吧,幾十年來從來沒有間斷沒有改變過。它的基台是以店老闆為中心,由店員們每天默默地營造,再和客人們一起一層層塗繪起來的,顯read.99csw•com得樸實而又珍貴。
不知怎麼,覺得有點兒像小時候和母親一起玩的過家家一樣,竟有些不好意思。
「我可沒有那麼說啊。」新谷君也笑了。「你喜歡的Prefab Sprout樂隊演奏的音樂我聽了,我也特別喜歡。你父親的樂隊的名稱是借鑒了他們的嗎?」
而今,我彷彿能夠從店裡的柱子上、碗盤裡,以及客人們滿臉通紅的皺紋中,聽到這些平時難以聽到的語句。
我們一家三口曾經從這裏坐著大巴一起去大洗水族館,我多希望我們還能回到那一天啊!我暗自祈禱得頭直痛。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去的是同一個地方,這次心情卻如此沉重、如此痛苦?
「那,給我來杯柚子海帶茶吧。」我坐下來說。
「不,我是在這裏打工,從前天開始的。因為你總是回來得很晚嘛。而且以前我作為興趣愛好,曾經專門學過九*九*藏*書沖泡煎茶,所以我想再重新學一學,萬一突然需要的時候,我也能做得了。」母親用一種平淡的語氣說。
心頭開始覺得溫暖起來。
「呀,是芳芳啊。我到底還是讓你媽媽到我們店來打工了。」她表情沉靜地笑著跟我打招呼,我也就不再去想那麼多了。
「你的意思是說,整天看泥濘污濁的東西看多了,所以才覺得蓮花美麗得讓你頭暈目眩嗎?」我笑了。
「我們家的做法一般就是把當地神社的人請來,拜託他們來做,無非就是走走形式罷了。準備一些花呀、供品之類的就夠了吧。」新谷君說,「我回去也好好想想,其實儀式本身也有其意想不到的重要性,我覺得那與其說是做給死者的,不如說是為了讓活著的人能夠釋懷,是以一種最好的方式給活著的人一個交代。在我們店裡,不管是我們的工作人員還是樂隊的成員,經過這樣的儀式后,他們都說不知不覺就能放下了。也許是因為我親身感受過,所以才會那樣想的吧。總覺得如果不那樣做一下的話,大家心裏的疙瘩就永遠解不開,好像會一直那麼抑鬱下去似的。」
因為我沒有看到店長艾麗,所以以為母親在替艾麗暫時看一下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