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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爸爸的照片已經拿到下北澤去了。」我說。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
有一種終於完成一件心愿的安定感。
「因為我也覺得那樣比較好。」我說。
「爸爸,我想你,想見你!你為什麼只打電話來呢?」我說。
在這個家裡已經多久沒有看到過母親發自內心的笑了啊!我感慨不已。以家裡白色牆壁為背景的母親的笑容,竟是那麼令人懷念。
在我們倆的內心裡,肯定都在為彼此有著同樣的想法而感到吃驚吧。說不定會覺得對方也許想在這附近找一家過去常去的店去吃飯,卻為了照顧對方的情緒而沒好意思說出口吧。否則怎麼會這麼巧,兩個人的感覺完全相同。
「放在那邊的屋子裡,每天給他供上花。我們怎麼可能被打敗呢?」母親說。
「嗯……出租的可能性比較大read.99csw.com吧。」母親說。
看著被所有這一切圍繞著的父親的照片,感覺父親也終於搬到下北澤來了。
「爸爸,爸爸。你該不會是討厭我們了吧?」我問道,卻聽不到回答。
我正那樣茫然地想著。突然,電話響了。我從挎包里拿出電話,接起來。
「哦,聽起來這樣安排應該還不錯吧。這樣一來既不會感到悲傷,爸爸也會高興的吧。」我說。
「嗯,就那麼辦!」我說。
「我在舊金山的那個朋友大概一年後回來,那時說不定會賣給他們或者租給他們住。他們已經知道了咱們家的情況,說有些傢具就那樣留著也可以,也願意付高一些的租金。家境富裕的她說,只能以這種方式來幫助我了。而且她說反正她也是準備在目黑找房子的,在他們回來之前,只要我們慢慢把房間收拾出來就行了。要不我就在下北澤芳芳住的附近再找套房子住?雖然還沒有具體想過這件事,但大致是這麼考慮的。」母親說。
過了一會兒,只見她懷裡抱著原來放在擴https://read.99csw.com音機上的那張鑲有鏡框的父親的照片走出來。
「你怎麼知道?」母親瞪大了眼睛說。
其實,我們一家三口的照片,我一直擺放在我房間的電視機上。也就是說,父親的單人照片從現在開始將要正式地出現在我和母親的房間里了。
於是,我又夢見了電話。
「是啊,我們怎麼會認輸呢?雖然我們已經輸得很慘,幾乎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我說。
「也不知為什麼那家店的咖喱那麼好吃哦。好像有多少米飯都能吃光。足量的咖喱汁澆在米飯上,好像要從盤子里溢出來似的,看著就讓人覺得豐盛。而且光是店名里有了『茄子』這個字眼,就總是給人一種很甜蜜很好吃的感覺。」母親笑著說。
我怔怔地站在那裡,心想:家,已經搬完了嗎?這麼快呀,一轉眼的功夫就搬完了?那麼,我現在究竟是在哪裡呢?我的東西呢?都怎麼處理了?不是還沒有決定嗎?
我知道她說的就是這個,因為我有著和她一樣的想法。
吃完美味的咖喱,回家九_九_藏_書的路上,順便在路邊的花店買了一束花,花店裡那位熟悉的充滿活力的賣花女孩兒滿臉笑意地把花包好,交給我們。回到家,我們把花插在了從茶澤大街古董店買回來的牛奶瓶里,那個牛奶瓶是昭和年間的。之後,我們把父親的遺像擺好,把花擺在遺像旁,同時又把精油倒在熏香爐的盤子里,點燃蠟燭。蠟燭那如豆的火苗搖搖曳曳地映照在牆壁上,薰衣草的芳香頓時在房間里瀰漫開來。
母親點了點頭,又折回裏面的房間。
在目黑那個家裡,房間里已經變得空空蕩蕩。
說到我們現在住的地方,時間就像被我們抓住了一樣,又回到我們的手中。沉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透明開朗,那也是我們明確決定離開這個家的一瞬。不再有任何猶豫和留戀,我們清楚地感覺到:我們已經沒有留在這裏的必要了。
聽到母親以妻子的口吻說得那麼確定。讓我不由地相信:也許真的是那樣吧。
「媽媽,我並不是想要催您啊,那邊的房子您打算怎麼辦呢?賣了?還是租出去?」我說https://read.99csw•com
「喂?」我說。
「你不是還有其他要說的嗎?」突然,好像另一個我插|進來說。可是,因為是在夢裡,夢裡的自己總是毫不掩飾又有些愚笨。電話另一端的那個人絕對沒有討厭我們,儘管父親像往常一樣安靜,但我卻能感覺到他的氣息。
「你呀,怎麼就能隨口說出這麼好笑的怪話來呢?」母親發自內心地笑著說。把門關上鎖好后,我們一起離開了這個曾經住過的家。也許這個家今後再也不會回來住了吧。當然,也許還會一次次地回來拿東西。可是,今後回憶起來的時候,這一瞬才是我們真正和這個家說再見的時候。
我們拎著行李,匆匆忙忙地準備出門,當我正在穿鞋時,母親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芳芳,雖然我覺得特別不情願。可是……」
除了牆壁上的划痕,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留下回憶的東西。鋼琴也沒了,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灑在四方形的地板上。
「那我去那邊打掃打掃房間,你忙完了叫我一聲。」
我突然明白了,原來父親一直是想給我們打電九九藏書話的呀。在將死時刻,父親想給我們打個電話,卻忘了帶手機,沒辦法打。我知道肯定是那樣的,絕對不會錯!
我忍不住大聲哭起來,哭得甚至站也站不住,只好用手撐著地板。這是我小時候經常躺在上面玩的卧室的地板,不久就會換上新的地毯,擺上新的傢具吧。
雖然是很普通的日常會話,對於我們倆來說,卻是相互平等以待的決定性瞬間。這完全是一種不期而至的感覺。想回去,想回到那邊去,想去那個拐角處的咖喱店吃飯!想念那種感覺—那種拐過彎看到小店招牌在街角處出現時安心的感覺。還有當你推開木門,走進安靜祥和宛若好友家的小店,看到默默做著美味咖喱的夫婦以及有些笨拙卻誠實可愛的店員時那種安心感。這些都是那麼令人想念。
「喂,喂。」是父親的聲音。
「嗯。」
我點了點頭回答:「是爸爸的照片吧?可以呀,帶走吧。」
「沒關係呀,我們今天已經把你爸爸帶回來了。不能原諒的部分先放在一邊,不管怎樣,你爸爸靈魂的本尊終究是已經回到這裏了。」母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