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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也這麼想啊?我的腦子裡也閃現過這個念頭。我也說不清是為什麼。你知道我們對那個女人也不了解,既沒有見過面,也沒有說過話,所以我才那樣想的。不僅僅是我們,可能連那個送給你鹽的阿姨肯定也覺得那個女人身上覆蓋著一層巨大的陰影吧。
心情特別舒暢,有一種想做的都做了的痛快|感。已經沒有什麼可怕的了,也好像沒有什麼需要捨棄的了。
心底突然像抽搐到一起似的。
「芳芳真是直來直去啊。」山崎先生笑了。
「嗯。」我點點頭。
「爸爸真是個笨蛋!」我說。
我們這麼聊著的時候,我突然很欣慰地記起和父親的最後一次閑聊,也是這麼愉快。大概一說起下次去哪兒吃好吃的這個話題,人們總是會非常開心吧。
「所以,我們為了能夠接受這個現實,就總以為也許是因為他們曾經有過那種可以拋棄一切、掙脫一切束縛、連命都不要了的完美性|愛。其實這不過是想要說服自己罷了。因為我已經人到中年,和芳芳九九藏書比,可能知道一些那種感覺。但是,我並不因此就覺得『芋頭兒』是那種會輕易沉迷於女色的人。」
「你不是說你想知道你父親所擁有的那種力量到底是什麼嗎?你指的究竟是什麼呢?是男女間那種不知如何是好的糾纏嗎?」山崎先生問。
「知道。所以一起去水族館的事,一點兒也不會不自然。」我說。
「沒錯。如果那是一種能讓人無論什麼都可以拋棄不顧的力量的話,我想也許我能夠原諒父親吧。而現在我還不知道。」我說。
「是不是因為那個女人的緣故,才得了這個病的啊。」我說。
「夏天到來前,我們一定去!我也特別想去。水族館一般都是在傍晚關門吧?下次我們早點兒去。今天我就不客氣了,去水族館的時候,讓我來請吧,到時候我們盡情地吃一回安康魚火鍋。」我說。
「『芋頭兒』生性怯懦……怎麼說呢?或者應該說愛『做夢』吧。不太會處理現實中遇到的事情。……那次他因胃疼去醫院看病,結https://read.99csw•com果被檢查出胃部有個小腫瘤。他來找我商量怎麼辦。」山崎先生說,「我勸他做手術。據說這種早期腫瘤做掉的話,可以活很多年都沒有問題。再說又不是發展很快的那種腫瘤,早點兒做掉,說不定能徹底治好呢。我還幫他找了一家不錯的醫院,不過,這傢伙,看來是沒告訴家裡吧?總之在這方面他還像個孩子,可能他覺得一旦說出來,就會真覺得有那麼回事一樣吧。」
他說話時那沉穩的語氣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越聽越能讓人心情沉靜下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嗯,也許現在可以告訴她了,說不定你媽媽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呢。」山崎先生說,「那個傢伙,或許也是因為有了這件事,才凡事都不管不顧了吧。我猜他可能是想逃避,他還特別孩子氣地說,他絕對不想去醫院,不想再做各種檢查。簡直是個混蛋!」
腦子裡出現了那個愛撒嬌、好面子、有些戀母情結、不願九_九_藏_書意在妻子面前示弱、在女兒面前永遠都保持慈父形象的,帶有一些奇妙的陰暗面的人物。
「我可不是那樣,不知怎麼,倒覺得自己做好叔叔做累了,突然覺得就算變成一個壞蛋也無所謂了。」山崎先生接著說,「我被你吸引了。男人嘛,都是這個德性。我在這裏就是再裝好人、再拚命忍耐,就是讓自己喝得爛醉也沒有用。芳芳的想法不知是不是因為年輕的緣故,你思慮得實在是太多了。雖然我知道自己對你不會有任何真正意義上的幫助,可是我不由得想幫你把腦子裡的東西清空。說實話,從剛才我就一直在猶豫。」
我不知說什麼好,只好暫時沉默著。
「男人和女人,有這麼大的差異呀?」我說。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我驚訝得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沒錯。」山崎先生應和著。
「所以說,根本還不夠成熟嘛。就是現在也還是想耍賴呢—今天別讓我們到此結束,我還不想回去。」我說。
最後,蕎麥麵上來了,因為面的味道實在是太好了,我https://read.99csw.com們倆誰也不說話,都默默吃起面來。能夠不出聲地吸食麵條這一點,也是山崎先生的可愛之處。可他卻說,吃面不出聲會讓他感到很壓抑,接著又問我:「你媽媽知道你找過我的事嗎?」
「等等。這件事,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啊?簡直不能相信!也不曉得媽媽知不知道。」我說,「得告訴媽媽。」
「我們僅僅是通過『芋頭兒』那令人費解的死,看到了某種巨大的、陰暗的、無法辨清其真實面目的東西。可是,所謂的人生,確切的說,不都是由這種東西組成的嗎?因為都害怕認識到它,所以人們才需要找到一個容易理解的解釋吧。」山崎先生說。
「我覺得肯定不一樣。」山崎先生說。
「承蒙這件事的影響,現在嚇得我連一點兒性|欲也沒了,甚至食慾也沒了。不過好在是在我吃完了美味的蕎麥麵之後。」我說。
「對不起,我知道。因為山崎先生是看著我長大的,所以肯定做不到。這我都知道。我只不過是想撒撒嬌罷了。」我說,「那我就還回到我read.99csw.com的童年世界里去吧。不過希望我們今後還能見面。」
「剛才……」山崎先生從桌子下方凹下去的暖爐空間里把腳拿出來,盤坐在一起,直起了身子,一邊喝著日本酒一邊說,臉頰紅得有些像塗了腮紅。但這並不是因為將要說的話題令他羞澀,而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這一點兒也讓人感到他的可愛。我想,這個人到底是比父親年輕,臉上一點兒也顯示不出疲憊的樣子,皮膚的光澤、手背上的紋路都和父親有著很大的不同。父親的人生早已飽經滄桑。
「就像神話里那種巨大的暗影,那個女人身上有那麼一股勁兒能夠把這種東西喚醒。但是作為一個普通意義上的女人,她不過就是一個水性楊花的放盪|女人罷了,與那個巨大的暗影比,她只不過佔了一個小小的邊角而已。
「又來了。」山崎先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