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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話啊。」我笑了。
因為試著和男朋友睡過了,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人是誰。每當聽到山崎先生的聲音,那一剎就會讓我有了活著的希望。可這些話我卻說不出口。因為這樣實在對不起曾經真誠地找到我的新谷君。
車站前寬大的環形廣場上,停了很多大巴和轎車,路上的行人幾乎都是穿著西服的上班族,滿大街都是那些面紅酒酣、腿腳不穩的人。
再說得明白點兒,就是跟他在一起時,我覺得自己是個女人。
這個秋天和冬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感覺好漫長啊。父親死後,每天在茫然中覺得時間在飛逝,而依然身處原地的心卻始終追不上來。到了現在這個階段,好像現實生活突然跟了上來,時間反倒變慢了。我暗嘆,這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和我一起生活的母親的影響吧,她一直在努力地把日子過得慢一些。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是不是因為跟您一起去祭拜過了的緣故呢。不知怎麼,跟山崎先生在一起,總覺得特別輕鬆,覺得自己能九*九*藏*書夠很自然地恢復到自己本來的樣子。」
「這段時間,我只有和山崎先生在一起時,才覺得有了活著的色彩。只有和山崎先生說話時,才不必過於小心翼翼地顧及什麼。」我說。
「這話,我那位離家出走的前妻也常說。」山崎先生說。
但那種感覺一點兒也不會讓人覺得不快或者凄慘。而是覺得敞開了自己,從而能夠確信,父親現在去的那個地方,並沒有什麼不好,並不像我夢見的那樣,被那個女人監視著,生活在那麼狹小的地方。雖然暴屍荒野、被解剖、被打開、被拋灑了骨灰。可是我依然能夠感覺到父親的存在,那種感覺是那麼溫柔。
「你媽媽肯定會擔心的吧。」山崎先生說。
「我想午夜前回去。」我說。
「碰巧剛才我們倆都泡了澡,要不我們就直接開始吧。」山崎先生說。
從店裡出來,外面的風依然帶著寒意。我不由得想:看來冬天還沒有過去啊。
山崎先生的家是在一座造型奇特的漂亮公寓的九九藏書五樓。打開門走進去,房間非常乾淨,一隻毛色光滑漂亮的灰貓慢吞吞地從房間里走出來。
我一直挽著山崎先生的手臂,心裏不斷暗暗祈禱:別讓我的夢消失,別讓奇迹溜走。
我給母親發了一條簡訊:「去了父親死去的現場后,心情有些沉重,喝完酒後回家,可能會很晚。別擔心,我不會想不開的。」
「對不起,我這樣說實在是太孩子氣了,可真的就是這樣!而且,因為我一直是大家眼裡的好孩子,這兩年來,要安慰母親,要認真出勤、認真工作,努力收拾起自己的悲傷,為了健康早睡早起,一心埋頭于工作……因為,父親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過程,離我實在是太遙遠了,不知怎麼,就好像自己被拋棄了一樣。
說不定什麼時候我也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呢,反過來他說不定同樣也會……然而我現在對他們卻有著無盡的柔情,無論是山崎先生還是那隻貓。
我知道母親還不至於對我的生活干涉得那麼厲害,所以一點兒也不擔心露餡九-九-藏-書。一想到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我將從日常生活的流程中消失,心情竟莫名其妙的好。因為我既不是獨自一人,也不是要去什麼孤寂黑暗的地方。日常生活中的一切,責任、過去、各種關係等等,都可以從腦子裡清除出去。
「碰巧?」我笑了。
那一天總會到來的,我的周圍突然充滿了一種終結的預感。
我挽住了山崎先生的胳膊。
心情不可思議地沉靜。也許是因為有了一種自信吧。的確,我們倆的關係已經超越了現實生活中早已設定好的男女關係的範疇,然而作為兩個普通的人,我們是互相喜歡對方的。
「為什麼芳芳會喜歡我,想和我做呢?」山崎先生說,「我知道問這樣的問題有點蠢,也確實很差勁兒,可還是忍不住想問。」
我們倆手拉手https://read.99csw.com上了床。
走在路上,我們倆誰都沒有再說話。最後說的那句話是:「去我家你不會介意吧?」「不。」
「不是,她曾經把貓帶走,後來有了孩子,說不能養了,就送了回來。我們兩個都是被她拋棄的。」山崎先生撫摸著貓說。
我在風中微微閉上眼睛想:即便是和母親,我們也不可能永遠一起生活下去。我說不定哪天就會消失在這風裡。不得了!就死在這荒郊野外,和父親一模一樣。
「我妻子走時把貓留下來了。」山崎先生說。
「不是想通過跟自己喜歡的人上床來排遣鬱悶,也不是想讓自己沉迷於中年男人高超的做|愛技巧中好藉以了解父親的心情,更不是把山崎先生當作我朝思暮想的單戀對象。可是,所有這些在我心裏亂七八糟地攪在了一起,我想在現實中實現它們。」
「是為了不讓山崎先生寂寞吧。」我說。
「怎麼辦?」山崎先生問,「你最晚要在幾點以前回去?」
「好吧,我明白了。」山崎先生說,「那就做吧。」
我留意到這裏的菜read.99csw.com肴和蕎麥麵的價格都很貴,我知道今天真的是讓山崎先生破費了。如果我堅持各付各的話,恐怕我連回家的錢也沒有了。雖然我還有信用卡,也不是不可以用,不過我還是由著他付了。本來想開句玩笑「我用身體付吧」,可是一想到這種玩笑很可能會傷害山崎先生那種男人的感情,所以話到嗓子眼兒,又被我咽了下去。
「看來你骨子裡就是這樣的人啊。」我笑著說。
看來如果沒有一個可以說得過去的理由,這個人就無法想通吧。山崎先生的衣服上有一種很好聞的堅果味道。是的,一旦他自己想通了,那麼即便是在一般世俗的眼光里屬於禁忌的事情—和自己好友的女兒好上了,而且和那個好友的妻子也認識,他也會全不在意。我能感覺到他是那種性格勇敢果斷的人。
假如父親當時的心情比我沉重一百倍的話,我覺得我彷彿已經窺視到了它們的一個小小的邊角。如果說這是一種強烈的解放感,那麼我的感情里就像注入了太多想要任意飛翔的自由似的,自己幾乎要被其燃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