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漠這樣想著，眯著眼睛，透過夜幕觀察受傷的蕭朗。果然，他整個左邊上衣都被血染了。

無數記憶碎片重新組合起來。凌漠想到了自己兒時的遭遇，還有關於自己身世的一些故事；那個破舊的院落，媽媽那張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臉，一股腦兒地湧進了凌漠的腦海。媽媽，我來找你了！凌漠又想到了唐駿，似乎是那麼回事，唐駿就要拯救凌漠於水火了，凌漠看到了人生的希望；曾幾何時，凌漠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徹底揭開身世之謎，至少要還父親一個清白。凌漠還想到了自己的組員，雖然他並不和他們多交流，但是心裏已經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在組員們之間，他找到了領袖的感覺，他被鼓勵、被鞭策，這才進步神速。雖然不願意，但在這一刻，凌漠依舊想到了繼父繼母，兒時的虐待和蔑視，幾乎毀掉了他十幾年的青春時光；他討厭他們，在跟隨唐駿之後，他還想過以後再也不和他們見面，不過此時他仍然想起了他們。

凌漠絕望地想著，眼睛的餘光看著解放鞋再次一步一步地靠近。

在解放鞋重新抬起的時候，凌漠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等待著死亡。

兩個人默契地向兩邊緩緩移動，拉開三人之間的距離和角度。而「幽靈騎士」仍然持著匕首紋絲不動，像是一尊石像。

在一瞥之間，凌漠感覺前方有個衚衕交叉口，好像有個什麼東西把他的手電筒光芒給反射了回來。於是他握緊了甩棍，向衚衕口慢慢走去。

「站住！我是警察！」凌漠高聲叫道。

這一招果真是歹毒得很，不僅破壞了三個人之間的角度，更是縮短了他和凌漠之間的距離而拉大了他和蕭朗之間的距離。凌漠和蕭朗「能夠同時對他作出攻擊動作」的完美計劃被輕鬆化解。

凌漠迎著「幽靈騎士」的方向跌跌撞撞走去，在那個充滿蠱惑的聲音里，他似乎舉步維艱。「幽靈騎士」的嘴邊滑過一絲微笑，但很快他的微笑變成了驚詫。凌漠半低著頭向他走來，抬起頭的時候，眼皮卻是緊閉著的—在接近「幽靈騎士」的那一剎，他的眼睛忽然睜開，眼瞳里絲毫沒有迷惑，只有不帶絲毫感情的冷峻。

「說這麼多，不累嗎？」凌漠的聲音幽幽響起的時候，他已經飛起一腳，結結實實地重踹在「幽靈騎士」的肚臍眼上。

人影像是一個老人，正背負著一堆紙殼、泡沫之類的東西，慢慢地九_九_藏_書向遠處衚衕口移動。看來，這是一個拾荒的老人。拾荒？凌漠的心臟猛然一跳。

「看著我的眼睛！你感覺累嗎？困嗎？……」「幽靈騎士」故技重施。

凌漠慢慢爬起身來，看見蕭朗正騎在「幽靈騎士」的身上，準備用繩子捆綁住他。蕭朗一邊抖開繩子，一邊捂著自己的胸口，看起來實施動作很是費勁。如果不出意外，蕭朗也應該是受傷了。這麼利索的一個人，動作如此笨拙緩慢，傷應該還不輕。

「還記得司徒霸教我們的徒手二對一戰法嗎？」蕭朗低聲說道。

「跑不動也得跑啊，不然今天就要命喪荒山了。」凌漠咬著牙，說。

說話之間，車子已經開到了一片廢棄的廠房，廠房的後面果真是一座小山。

凌漠做了個「噓」的手勢，說：「別廢話了，費用我已經支付給你了，你趕緊回去吧。」

強光手電筒雖然照射的距離比較遠，但是照射的範圍卻很有限。凌漠只有不斷地晃動手電筒來勉強識別遠處的物體。可是，巷子很深，想清楚地去識別，仍然是不可能的。

各種戰法早就在凌漠的腦子裡過了一遍，當然也少不了這種。凌漠自信地朝蕭朗點了點頭。

凌漠還沒來得及幫上蕭朗，「幽靈騎士」突然醒了。受了傷的「幽靈騎士」像是瘋了一樣，直接跳了起來，掀翻了騎在他身上的蕭朗。事發突然，嚇了凌漠一跳。

「幽靈騎士」以一敵二，只有放開蕭朗，後退到牆邊，慢慢地從腰間掏出了一把匕首。

自己爛命一條，原本早晚走的就是這條路。希望是遙遠的，他凌漠本就不該有那些人生的希望。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縱使再努力、再刻苦，依舊無法逃脫命運的籠罩。

「我看了導航，這條路最終是到達一座小山。」小夥子說，「電視裏面都是這樣放的，只要犯罪分子一逃跑，就會逃去山裡。」

即便是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但是這句「不聽命令的下場」還是牢牢印入了凌漠的腦海。

凌漠有點兒感動，從小到大，都是他護著自己的那一幫小夥伴，從來沒有人會在他面臨危險的時候，幫助他。凌漠覺得這個小夥子是個很熱心的人，讓他被罰，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怎麼也不能讓他面臨生命的危險。

「不聽命令的下場。」「幽靈騎士」低沉的聲音傳來的時候，躺在地上的凌漠發現「幽靈騎士」的那雙九九藏書解放鞋也已經挪到了他的頭邊。只是現在的凌漠，幾乎沒有爬起來的力氣，更別說躲避了。

蕭朗起身蹲下，一手撐地，喘著粗氣，是在緩解剛才的劇烈疼痛。凌漠感同身受，拍了拍蕭朗的肩膀。

「打不過他，你能跑得動嗎？」蕭朗一把扶住了失去重心的凌漠，看著凌漠胳膊上冒出的鮮血，說。

所以，其實很希望能有幫手的凌漠心一軟，說：「別廢話，這事情和你無關，趕緊回去，不然我翻臉了。」

此時凌漠已經舉著甩棍沖了過來，當頭就往「幽靈騎士」的腦袋上砸去。甩棍是純鋼打造的實心棍棒，如果這一棍能掄上去，這個「幽靈騎士」即便不立即報廢，也得失去八成的戰鬥力。

凌漠跳下了車，從腰間掏出了警用甩棍和強光手電筒。不知道是不是導師唐駿始終對他放不下警惕之心，雖然他通過了所有關於持槍、射擊的考核，但是唐駿最終還是沒有給他頒發持槍證。和他一樣，剩下的這十三名學員，仍有十名沒有獲得持槍證。這可能是因為部里對他們這支隊伍能否繼續下去保持懷疑，所以嚴格了頒發持槍證的標準。

「你……」

「幽靈騎士」藉助牆壁，猛地朝向凌漠躍去，舉起了手中的匕首。

這是蕭朗的車嗎？凌漠猶豫著，站在衚衕口用手電筒到處照射，果然發現了不遠處倒在地上的兩輪車。

「站那兒別動！」凌漠一邊慢慢地向人影靠近，一邊高聲說道，「你要不是撿破爛的就算了，你既然是撿破爛的，我還真是要好好地查一查你。」

強光電筒照射到「幽靈騎士」的臉上，讓這張本就慘白的臉，白得陰森森的。「幽靈騎士」的眼睛直視到強光電筒上，沒有眨眼，沒有任何躲避。

大路已經沒有了，只剩下崎嶇的小路，如果蕭朗追逐「幽靈騎士」到這裏的話，只能棄車了，不如就在這裏找上一找。

「幽靈騎士」見凌漠也有兩把刷子，於是也不貿然進攻，在接近凌漠的安全區域外慢慢踱著步，觀察凌漠的弱點。

本身就技不如人，現在又沒了章法，甩棍也在混亂之中被凌漠自己拋了出去。凌漠十幾招之內，就被「幽靈騎士」放倒了四五次，全身酸痛，幾乎爬不起身來。

凌漠轉身重新向工廠的方向移動，在距離工廠大門還有二十米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另一條衚衕里有一個人影。

小夥子見凌漠一臉認真，只有攤了攤ｒｅａd.99csｗ.com手，倒車離開了衚衕口。

走得逐漸近了，凌漠看清楚了那是一輛汽車，奇瑞。

凌漠快跑了幾步到了兩輪車邊，果不其然，那是一輛紅色的復古風助力車，和之前警方從小區監控上截取的助力車性狀一模一樣。凌漠用手摸了摸助力車的發動機。發動機還是熱的，說明蕭朗追著「幽靈騎士」到這裏並不久。不過他們現在去哪裡了？這裏這麼安靜，別說打鬥的聲音，怎麼連一點點動靜都沒有呢？

這一回合，「幽靈騎士」大獲全勝。

「幽靈騎士」怪叫著騎上了蕭朗的上半身，用一根手指狠命地戳向蕭朗的胸膛。那裡，應該是蕭朗受傷所在。堅毅的蕭朗，並沒有叫出聲，而是拼盡全力反抗著。凌漠感覺自己的身體還不是很利索，但趕緊找了一塊磚頭，搖搖晃晃向「幽靈騎士」襲去。

受傷的凌漠沒有放棄，揮動右手的磚塊，向「幽靈騎士」的頭上砸去。「幽靈騎士」一個急退，退到了十米開外，完美地躲過了一擊。

凌漠笑了，這個聲音是蕭朗發出來的，看來他能活下來了。

人影猛然停了下來，但是沒有回頭。一個厚重的聲音隨後傳到了凌漠的耳朵里：「警察怎麼了？我又沒犯法，我什麼也沒看到，我不過是一個撿破爛的。」

天上的半輪月亮，光線黯淡，時不時地鑽進雲層，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在那一霎，月光又重新出現，映出靠在牆壁上的「幽靈騎士」的詭異微笑。

在凌漠走到一間茶廠門口的時候，用電筒照射了一下空曠的廠區大院。大院的中間，彷彿有棵大樹的影子，或許是有枝丫正在隨風搖曳，不過確實沒有任何響動。

突然，「幽靈騎士」發起了進攻，從凌漠的左邊猛然沖了過來。凌漠一個閃躲，躲過了「幽靈騎士」正面的一拳，但是卻被「幽靈騎士」隨即而來的一個邊腿重重地踢在脅部。一陣劇痛襲來，凌漠頓時亂了章法。

「別看他眼睛。」凌漠提醒著自己，專心觀察「幽靈騎士」的下三路。

擒拿格鬥課的時候，司徒霸曾經說過，在二對一無武器進行格鬥的時候，需要兩個人的充分默契。兩個人最好能夠從兩個不同的角度同時發難、同時出招。兩人分別和對手連線，兩條線的最佳角度是120°。但是這個戰法的關鍵不是角度，而是出手時間，攻擊必須同時到位，這樣對手就很難應接了。

畢竟是在守夜者組織里九*九*藏*書經過了兩個多月的魔鬼式訓練，凌漠也絕對不是軟腳蝦，他一個鯉魚打挺翻身站起，再次舉起來手中的甩棍。

蕭朗和凌漠都是一晃神。而這一晃神的當口，「幽靈騎士」的匕首深深地刺進了凌漠的上臂。幾乎在一秒鐘之內，身體前傾俯倒的幽靈騎士迅速拔刀轉身，對接踵而至的蕭朗也是一刀。這一刀，雖然被蕭朗閃過，但刀尖仍然劃到了蕭朗的腹部，把他的衣服劃開了一個大口子。

「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我幫你吧。」小夥子下車打開後備廂，拿出一把扳手。

直到黑影說：「你們城裡人真會玩，還會催眠！」

正常人在黑夜中猛然正視到強光，瞳孔會劇烈收縮，眼部也會立即出現不適。但是「幽靈騎士」顯然沒有什麼不適，甚至可以說，他都沒有瞳孔，更不會收縮。黑色而空洞的黑眼珠直直地盯著凌漠，深邃而恐怖，直達人的心底。

「你知道這個方向是去哪裡嗎？你就追？」凌漠摸了摸被撞痛的後腦勺。

解放鞋猛然間抬起，然後重重地踢在凌漠的左眉弓上。凌漠頓時感覺眼冒金星、四肢癱軟，眉弓處也裂了個大口子，鮮血呼呼地往外湧出，甚至迷濛了他的左眼。因為頭部過度扭轉，可能是頸椎也受了傷，凌漠感覺四肢都是麻木的。他知道自己徹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接下來就要看「幽靈騎士」怎麼處置他了。

「你神經病啊！我還沒問完呢！」凌漠狼狽地爬起身來，重新在座位上坐好。

凌漠處於防禦姿態，在腦子裡不斷地搜索著這兩個多月學到的「一招制敵」的辦法。縱使他的記憶力再超群，清晰地記得司徒霸教給他們的一招一式，但是凌漠依舊心裏非常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對方的對手。這不是「會不會格鬥」的問題，而是「格鬥素質」養成時間的問題。

凌漠四肢的麻木緩解了一些，他費勁地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上粘附的黏糊糊的血跡，想盡量看清楚眼前站著的那個黑影。可是，天太黑，他看不清。

這樣的景象，讓凌漠更加緊張了起來，他舔了舔嘴唇，握緊了甩棍。凌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思考，兩輛車的車頭方向其實都是指向他剛才走過來的工廠那邊，也就是說，蕭朗和「幽靈騎士」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那個廢棄的工廠。而且，剛才的小夥子也說了，電視上都說了，犯人喜歡往山裡跑，而那座工廠的背後，就是一座大山啊。

「https://read.99csw.com撿破爛的有什麼好查的？」黑影站在那裡猶如一棵蒼松，絲毫不動。

話剛落音，「幽靈騎士」提著匕首再次發動攻擊，匕首在月光下，寒光凜凜。蕭朗一把拉倒斜靠在衚衕牆壁上的一捆竹竿，和凌漠轉身就跑。「幽靈騎士」從散亂的竹竿之中脫身之時，見兩人已經狂奔出了百米。他嘿嘿一笑，提刀追去。

「警察辦案不就是講究時效嗎？一寸光陰一寸金啊！」小夥子打著方向，說。

不過，凌漠低估了「幽靈騎士」的實力。這一棍，不僅沒有砸在「幽靈騎士」的頭上，反而因為用力過猛，凌漠猛然向前一個踉蹌。「幽靈騎士」一個華麗的轉身，來了一招后擺式的掃堂腿，不偏不倚正好踢在凌漠的腳後跟。凌漠雙腳被同時踢了起來，仰面重重地摔在地上。

凌漠一手拿著甩棍，一手拿著警用強光手電筒，沿著衚衕慢慢地向小山附近移動。這樣的環境，是凌漠從小到大成長的環境，應該算是很熟悉的感覺。可是，此時的凌漠卻感到異常緊張，甚至攥住甩棍的手已經冒出了津津的汗珠。

凌漠沒有回答，眼看離黑影越來越近，凌漠的心跳越來越快。

「停車。」凌漠讓小夥子在路口停下了車。如果不是凌漠制止，這個小夥子還準備把車子開進狹窄的衚衕。如果真的那樣的話，車燈很有可能會打草驚蛇。

就在凌漠距離黑影只有五米的時候，這個彷彿是後腦勺上長了眼睛的黑影，猛然回過了臉，死死地盯著凌漠。此時，他們只有五米的距離！

「幽靈騎士」被這猛然的一腳，踹出去三四米遠，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一臉驚訝，自己屢試不爽的辦法，居然被這個毛頭小子給輕易破解了。

蕭朗是拎起了路邊的一個鐵制垃圾桶，直接呼在了「幽靈騎士」的腦袋上的，以蕭朗那強壯的體魄，這一擊可真是不輕。

解放鞋並沒有如期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巨大的響聲。響聲過後，幽靈騎士那顆邪門的腦袋，居然也趴在了凌漠的旁邊。

那是一張年輕的臉，也就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和其他拾荒者不一樣，那是一張白凈的臉。顯然，他就是那個「幽靈騎士」。

「國際刑警就用棍子？」小夥子坐在駕駛室里笑得前仰後合。

「啊！」隨著蕭朗的一聲怒喝，蕭朗和凌漠同時從兩個方向向「幽靈騎士」衝擊過去。兩個人按照司徒霸教授的辦法，用餘光瞥著對方，以保證兩人能夠同時攻擊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