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爹，他可是我的徒弟！誰也搶不走！」唐駿一邊抗議，一邊搶過「讀心者」的大印，搶先一步蓋在了凌漠的檔案袋上。

突然，一顆小石子打在了程子墨的馬甲上，發出了「啪」的聲音。幾個人同時愣了一愣。

說完，他把屍體從樹丫上放了下來，並且把懸吊屍體用的繩索裝進了紙袋。

十一份檔案袋堆在一起，有半米多高，傅元曼艱難地抱起所有的檔案袋，放進了他辦公室的保險箱里，認真地上了鎖。

在滑坡的泥石流掩蓋住柯斯達的時候，眼前的景象戛然而止。

話音剛落，車門被人一把從外面拉開了。程子墨探進來半張臉，看著一臉蒙的聶之軒和凌漠，說：「你們快去看看，小樹林里有一具屍體。」

此時，山體滑坡的聲音越來越大，山石揚起的灰塵和空中的雨滴發生了激烈的對抗。眼看著滑坡已接近了小樹林，聶之軒終於衝出了樹林，扛著一具「屍體」向程子墨跑了過來，另一邊的凌漠也渾身濕透地跑了回來。

當傅元曼走到大會議室門口的時候，所有的導師列隊和傅元曼握手，大家的喜悅之情都洋溢在臉上。

「趕緊看看車窗鎖有沒有壞。」聶之軒看了看車窗內側的卡鎖，說，「車窗是從內側鎖上的，但我要試一試能不能打開，只是苦於沒有開鎖工具。」

「這個沙盤模擬的效果真好，在摸到屍體之前，我一直都覺得自己真的是在一個大雨中的現場。」聶之軒說，「不過碰到屍體，就知道是假的了。雖然導師們很努力地把屍體做得更加手感逼真。」

這一句話讓已經七十三歲的傅元曼心潮澎湃，他強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雙手使勁推開了會議室大門。

「生死關頭還救『屍體』啊？」程子墨驚訝地看著氣喘吁吁的聶之軒說。

「那就不知道了。」程子墨費勁地支撐了一下車門，說，「門好重，你們動作快一點。」

「您的意思是，他通過了？」唐駿拿起了刻有「通過」的大印。

「屍體不僅僅是物證。」聶之軒把「屍體」橫放在高速路肩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帕，蓋在read.99csw.com了屍體的臉上，蹲在地上喘了半天，說，「這更是一個需要被尊重的聖物。作為一名法醫，如果不知道怎麼去尊重一具屍體，就不會懂得怎麼解讀它的語言。」

「哎喲，車禍啊。」程子墨嚼著口香糖說道。

「車胎完好，沒有被破胎的跡象；底盤、懸架一切正常，沒有明顯的車輛故障。那麼，這又是為什麼呢？」凌漠一邊自言自語似的念叨著，一邊爬上了車的左側面。

而站在車側的程子墨一直沒有挪動身子，左看右看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直到凌漠又叫了她一聲，她才反應過來，連忙說：「不，我們不能都進去。還有，我要去這片小樹林里看看。」

「沒有啊。」唐駿躲閃開傅元曼的眼神，說，「剛才最早發出預警，第一時間發現險情的，其實都是程子墨。我覺得這個小丫頭既然不甘心做幕後的尋跡者，又那麼喜歡槍械，槍法又精準，她才是捕風者的最好人選。而她的志願，也是捕風者。」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這一輛側翻的柯斯達所吸引，甚至沒有人注意到車側的小山坡上，有一片密集的小樹林。

「不對啊！車內居然沒人！」這一奇特的發現，讓聶之軒的好奇心立即被激發了起來。他找不到勘查裝備，於是用自己的右手假肢拉開了車門，直接跳進了車內。

「聶哥你動作要快一點，我們現在很危險。嗯，大雨的山坡下，是很危險的地方。」程子墨說。

「肋骨骨折。」聶之軒說，「胸腹部弧形皮下出血，這是方向盤損傷。」

「聶哥，這麼大雨，你的……你的手腳行嗎？」凌漠關切地問。

「屍體？」聶之軒驚道，「駕駛員嗎？」

傅元曼還剩下最後一項工作，就是調取每名學員在整個考試過程中的身體體征變化圖譜，根據他們身體體征的變化，比如血壓、心率、呼吸和腎上腺素水平，來判斷每名學員在不同情景狀態下的心理狀態。

他把十一名學員的各項考核材料逐一重新裝進了檔案袋，小心地把每一個檔案袋密封起來，用藍色的中性筆在其中一份檔九九藏書案袋的「通過」二字旁邊，慢慢地畫出一個問號。

「不好，大雨會嚴重破壞現場物證。」聶之軒的假肢並不影響他的活動，他三步並成兩步，翻過高速隔離樁，跳到了柯斯達的旁邊。

「好在有隻沒有指紋的手，不然都不知道怎麼收集這些物證了。」聶之軒自嘲道，「可惜沒有相機，不能固定物證具體所在的位置。」

車裡的聶之軒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個紙袋子，正在將車裡散落的各種雜物往紙袋子里裝。

「沒關係，我都記住了。」凌漠自信地說。

「車禍后自殺？」程子墨說，「有點不可思議。」

聶之軒圍著屍體繞了兩圈，說：「不生鏽的，好用得很。」

看著傅元曼鄭重地在聶之軒的檔案袋上蓋下了大印，唐駿微笑著拿起話筒：「下一組學員準備。」

說完，唐駿拿起「捕風者」的大印，比畫著看著傅元曼。

「這車禍很蹊蹺啊。」凌漠說，「這條高速路前面什麼都沒有，為什麼會翻車？」

程子墨鄭重地點了點頭。三個人低頭站在路肩上，聽著遠處山體滑坡的轟轟作響，像是在為逝者默哀。

傅元曼微笑著點頭，說：「凌漠是我見過的為數不多的、很有天資的好孩子。不過，我覺得他對地形的判斷力以及他善於偽裝的能力，更適合做捕風者。」

凌漠緊跟著聶之軒步入現場，一言不發圍著柯斯達轉了起來。

「請學員到宿舍區沐浴更衣，待全體學員考核結束后，在大會議室集合。」傅元曼的聲音響了起來。

雨越下越大。

「這些知識，你是跟誰學的？」凌漠問。

患有帕金森綜合征的退休尋跡者朱力山點了點頭，費勁地說：「廉頗……老矣，年輕人，隨她去吧，還有，還有之……之軒。」

聶之軒用右手比畫成「刀」的樣子，朝屍體的胸腹腔「切」了一下。他知道這是沙盤演習，說不定這樣比畫一下，就能出現一個虛擬解剖的影像了。可是，眼前的屍體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凌漠一個轉身衝到車門旁，發現門居然是無法從內側打開的，說：「子墨的選擇是對的，https://read.99csw.com如果我們都進了車內，真遇到危險，我們就被困在車裡了。」

「嘿，你們倆幹嗎啊？給石頭砸了肯定就不合格了。」程子墨站在高速旁邊揮著手。

這項工作按規矩，是守夜者組織的負責人去做的。所以，傅元曼請離了其他的導師，把十一份圖譜並列擺在了自己的面前，慢慢地戴上老花鏡，仔細地看了起來，邊看，邊不停地點頭微笑。

「我還以為真的有那麼高科技呢！」聶之軒啞然失笑，「我得和組長建議一下，這個沙盤系統里，一定要加入法醫的虛擬解剖，這樣才帶勁嘛！」

「我們好像絲毫沒有辦法。」同是現場勘查員出身的程子墨說，「連一塊雨布都沒有，根本實現不了對現場的保護。」

凌漠沒有說話。

聶之軒點了點頭：「會不會給我們造一個虛擬的解剖室？不然這連工具都沒有，怎麼解剖檢驗啊？用『手刀』嗎？」

「還帶你這樣的？」傅元曼舉著「捕風者」的印，哈哈大笑，然後眼神閃了一閃，說，「不過，這麼看起來，你對捕風者這個名號，還是有點情緒的嘛。」

「這還用學嗎？女人的第六感啊。」程子墨甩了甩頭髮，吐了口香糖，莞爾一笑。

「聶哥你這是在抗議自己被關了幾天禁閉嗎？」程子墨笑道。

「不會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吧？」凌漠低聲說。

兩個人隱隱約約地聽見車外程子墨的叫喊聲。

「嘿，不要用手直接接觸門把手啊。」聶之軒在車內喊著，隨即轉念一想，又說，「唉，不過雨下成這個樣子，也確實沒有保護的意義了。」

「跑啊！真滑坡了！」程子墨轉身就跑。

最後握住傅元曼寬厚手掌的，是唐駿，他指了指大會議室說：「組織成員們已經準備完畢，整裝待發。嗯，恭喜老爹，恭喜守夜者組織，重啟了。」

「他在最短的時間內，觀看了全車的外表和內部情況，甚至可以記住聶之軒所有提取回來的物證的位置和形態。」傅元曼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兒，說，「而且在危急關頭，他還回去仔細觀察了副駕駛座上的噴濺狀血跡形態。我相信，九-九-藏-書這個時候的凌漠，應該是正在通過繪畫來還原現場吧。」

「也就是說，他就是駕駛員？」凌漠問。

「快來啊！」

「沒有，沒有。」聶之軒笑道，「我只是說，通過車輛的異常情況，並不能直接推理出車內人員的狀況，必須結合現場勘查和屍體檢驗情況綜合判斷。」

又經過了三組的角逐，十一名學員全部測試完畢。讓所有導師們欣慰的是，每名學員都順利地通過了考核，也通過此次考核展示了自己的特長。

「哈哈，你踮腳有什麼用？」程子墨笑話道，「這是個監控，車子衝出了高速路，就離開了高速視野。估計下一步，是讓我們勘查現場了吧？」

「你是說，泥石流？」凌漠抬頭看了看坡頂，巨大的黑幕和雨霧遮擋了視線。

傅元曼默默地點了點頭，說：「繼老董之後，捕風者空缺了二十多年，現在也算是後繼有人了。哦，對了，老朱，程子墨是你的徒弟，你沒什麼意見吧？」

很快，眼前的景象進行了切換，並且有傾盆大雨從天而降。

三人從車上跳了出來，快步跑到了小樹林里。果然，小樹林的深處，一棵小樹的枝丫上，懸吊著一個人。

「有道理，可是連個勘查箱都沒有，怎麼勘查現場啊？」聶之軒看看自己的身邊，還有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看來沙盤系統並沒有準備給他們一套勘查設備。

「一個合格的尋跡者，絕對不僅僅是表象上的嚴謹、細緻、明察秋毫，更是精神層面上對生命的敬畏。」傅元曼說，「不驕不躁、不枉不縱的聶之軒，當之無愧。」

「這……這就結束了？我們考了什麼？屍體還沒解剖呢！一會兒要是問死因我怎麼答？」聶之軒揮舞著他的假肢，不知所措。

判斷地形、警示危險，這些都是捕風者應該具備的技能。作為負責化妝偵查、潛伏卧底、收集線索的捕風者，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可以「預知」危險的存在，並且設定好脫險的方案。但是守夜者組織里的退休導師中，還真就沒有捕風者。因此，在過去三個月的培訓中，對於捕風者的課程，學員們也沒有涉獵。

「車到山前必有路。hｔtｐｓ://rｅaｄ.９９csｗ.cｏｍ」程子墨在出現倒計時的時候這樣說道，但其實她的心裏也在打著鼓。

「哎呀，行啦。」程子墨挽住聶之軒的右胳膊，拉著他離開了沙盤，「行還是不行，一會兒不就知道了嗎？」

凌漠和聶之軒下意識地跟著程子墨往高速方向跑，跑了幾步，聶之軒又轉頭返回了屍體旁邊，而凌漠則突然轉向，跑向了柯斯達。

「你這個讀心者，是故意的吧？」傅元曼放下話筒，哈哈一笑，「讀心者可遠遠沒有讀個心那麼簡單。要想真正成為一名讀心者，除了有超高的情商，以及心理分析的技能以外，還需要有超常的記憶力和邏輯推理能力。我看啊，咱們這個組織，就是讀心者最不好當了。」

守夜者組織會議室的第一排，坐著十一名穿著警用制服、胸口佩戴守夜者組織標識的年輕人，他們齊刷刷地起立，並高喊：「組——長——好！」

直到他看到其中一張圖譜，上面所有的曲線都很平直，沒有任何大起大落，和其他的十份圖譜有著明顯的區別，傅元曼皺了皺眉頭，低頭思考了一下，默默地站了起來。

「這樣的撞擊、側翻，如果不是很寸的話，不一定會死人呢。」聶之軒踮起腳尖，試圖從眼前的屏幕里看見已經衝出了視野的柯斯達麵包車。

「子墨，你先下去嗎？」凌漠拉開車門指了指車內。

「咱們的這次考核，好像並沒有把我徒弟的特長發揮出來。」唐駿微微一笑，說，「作為一個讀心者，居然不給他設置一個活人，怎麼讀人心啊？」

凌漠轉念一想，認為程子墨的決策是非常正確的，於是獨自跳進了車裡。

把「屍體」放下來后，聶之軒檢查了一下死者的頸部索溝，看了看死者的眼瞼和口唇，又把「屍體」的衣服掀起來看了看軀幹部。

「那您看，凌漠行嗎？」

「人，本身就是個很神奇的生物。」聶之軒舉起了他的假肢，「現實推理的精髓就是，『不以己度人，不先入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