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元曼的一席話，加重了大家的悲痛情緒，會場氣氛進一步低沉。

「組長顯然不是問這個。」坐在蕭朗一側的聶之軒笑著說。

電台聲：「現場車輛車門損壞，我出不去，我來試試車窗！」

砰的一聲，電台聲中斷。

歇斯底里的人聲：「立即離開車輛！立即！」

大家都在沉默，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根據職員的敘述，他和司機交流的大概內容是，他要求司機將五名老闆送進縣城後分別送到各自的小區。司機稱正在下大雨，他抵達安橋縣就比較晚了，出於安全考慮，希望僱主可以給他解決在安橋縣居住一晚的住宿費用。畢竟礦業協會資金充足，職員就答應了司機的請求。另外，其中一名老闆提出，大雨的夜晚行駛在快速公路上會有極大的安全隱患，希望可以走高速公路；司機也立即表達了希望僱主能報銷高速公路過路費的願望。出於安全考慮，職員也同意了這個提議。

受到嚴重電磁干擾以及強烈嘈雜背景聲影響的電台聲：「不行了，滑坡了，013號快跑！王奇你他媽的快跑！快！」

「可是行車記錄儀只能照向前方，而車輛的前方情況，從監控上就可以清清楚楚看到。」蕭朗說，「行車記錄儀不能記錄車內的情況呀。」

又是砰的一聲，聽起來是指揮長癱倒在座椅上的聲音。

整個會場的氣氛沉重無比，每個人都面色凝重、兩眼無神，程子墨雙眼濕潤，而唐鐺鐺此時已經完全遏制不住奔涌而出的淚水。

「掌握的信息量太少了點吧，這也太為難我們了。」蕭朗說，「這輛車上高速總有卡口照片吧？還有，車上的乘客身份也應該能搞清楚吧？」

指揮中心的人聲幾乎已經變成了哭腔。

人聲：「繼續確認車輛情況。」

「殺人，還是救人？」傅元曼問，「荒山野嶺的，車外的又是什麼人？」

事發路段是從南安市通往安橋縣的高速公路。安橋縣隸屬於南安市，因為有其他三條可以直達市區的快速公路，所以這條非跨省、非跨市的高速公路就顯得格外冷清。絕大多數不趕時間的司機，都會為了省去三十元的高速過read.99csw.com路費而選擇走快速公路。

「撐住！給我撐住！」

電台聲：「已開啟，正在拍攝物品具體方位。」

「如果能複原行車記錄儀，說不定會有一些線索。」唐鐺鐺細細的聲音，險些被這幾個老爺兒們的聲音蓋住。

人聲：「收到。」

電台里焦急的聲音：「013號收到！」

「那你們有什麼看法呢？」傅元曼問。

「泥石流也是真的？」程子墨舉手問道。

「車內不止一個人。」凌漠說完，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說，「這是我複原的車輛內部物證情況，看起來並不屬於一個人所有的物品。」

「莫名其妙的車輛側翻，莫名其妙的離開車輛的方式，莫名其妙的多人失蹤，莫名其妙的司機死亡。」傅元曼扳著手指頭，說，「那麼，如果要解開這個謎團，換作你們，該如何去調查？」

事發當晚，協會秘書處的一名職員負責送車。吃過飯後，安橋縣的五名煤老闆醉醺醺地被職員送上了柯斯達麵包車。根據該職員的回憶，五名老闆分別坐在柯斯達的第二排和第三排。這五個人因為飲酒不少，所以一上車就處於閉目養神的狀態。職員向司機簡單叮囑幾句后，就目送柯斯達離開了。

據調查，這條高速冷清的另一個原因是，有司機曾經在這條路上遇見了「鬼打牆」的事件，聲稱自己在高速公路行至兩山之間的時候，開不出去了，最後整整開了兩個多小時，才從兩山之間脫離。而兩個多小時的時間，足夠從南安市到安橋縣之間往返一次了。因為這個傳言，很多司機更不願意走這一條高速了。

指揮室的民警在發現事故后，立即通知高速交警支隊下屬的鐵騎大隊派員火速趕往現場確認情況，並通知120派員趕往現場救護傷員。在大雨之中，趕赴偏僻的高速公路現場，鐵騎警察就充分發揮出他們的機動性了。兩名警員駕駛兩輛摩托車從最近的入口駛入高速，一路閃著警燈抵達了現場。

「幸虧門打開了，不然豈不是得全部葬身泥石流？」程子墨說。

「指揮中心，消防支隊二大隊一中隊抵達事故現場，山體滑坡已停止，現場被、被完全掩埋，兩名同事，怕是，沒有生還希望了。」

然而，兩天前的那一場事故，恰恰就發生在兩山之間。

「車輛在側翻的一瞬間，車門損壞了，只能從外面打開，內側打不開。」凌漠說，「而車窗都是從內側九九藏書鎖閉的，沒有打開車窗的痕迹。那麼，車內的人，是怎麼到車外去的呢？」

這些傳言也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並且在兩山之間的高速路上安裝了監控裝置。不過，在安裝監控裝置后的兩個多月時間里，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

蕭朗搖搖頭，說：「開窗就好了，我就是開窗出來的。」

「你那是破壞窗，哪是開窗？」唐鐺鐺掩嘴笑道。

「我看到車牌是『南A232G2』，應該很好找源頭。」凌漠說。

南安至安橋的高速公路，其實是南安至上海的高速公路的延長段，整條高速在南安市轄區內的部分，都受南安市公安局高速交警支隊的直接管轄。因為整條高速上的監控點很多，不可能每個攝像探頭都有人實時觀看，所以在事故發生後半小時之內，並沒有人發現警情。好在當晚交警支隊指揮室的民警很負責任，在接班后，開始對每個監控攝像探頭之前的影像進行快進觀看，無意中看到了這一起事故。

電台聲：「收到，鐵騎027號正在巡查周圍現場。」

「說明什麼問題不好說，但是這肯定不是一起簡單的意外。」凌漠說，「因為事發后，現場車外是有其他人的。」

凌漠聳了聳肩膀，沒說話。

傅元曼站在講台之上，恢復了威嚴的表情，他掃視了一圈，示意大家坐下，接著說：「通過這次考試，你們對這一起案件有什麼看法嗎？」

「現場被山體滑坡、大雨以及挖掘救援工作完全破壞，找到的車輛、屍體都已經支離破碎。」傅元曼說，「但令我們尊敬的是，兩名戰友在臨走之前，拚死保護的，都是他們肩膀上的執法記錄儀。也就是說，雖然屍體都遭到了山體滑坡的破壞，但是我們卻完整提取到了兩名戰友的執法記錄儀的記錄。之前你們考核中看到的影像，都是根據兩名戰友的執法記錄儀拍攝的影像製作出來的。留給我們的關鍵線索，也是在這兩段視頻裏面。」

本來被蕭朗否定後有些尷尬的唐鐺鐺，認可並感激地朝凌漠點了點頭，蕭朗則瞪了凌漠一眼。

良久，人聲緩慢而低沉地響起：「全力挖掘！全力救援！」

「有！」整齊劃一的聲音在會議室上空回蕩，蕭朗的聲音最大。

因為在事故發生後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內，沒有其他車輛通過事發路段，所以若不是這名交警發現，可能這起事故就這樣被隱藏了。

人聲：「收到，請妥善保護現場，我們馬上htｔｐs://reａｄ.99ｃｓｗ.ｃom通知刑警支隊派員前往現場。」

在隨後的幾個監控攝像探頭拍到的影像中可以看到，柯斯達以一百碼的速度勻速在大雨里行進，狀態一切正常。直到柯斯達開進了兩山之間，進入了那台新架設的監控攝像探頭的範圍之內，突然猛打方向，整車因為失去重心而側翻，直接衝出了隔離樁，離開了監控視野，掉落至山坡之下。

人聲：「車輛屬於南安龍岸汽車租賃公司，已通知轄區派出所派員進行溯源。」

「不要放棄！尋找死角躲避！」指揮中心的人聲已經完全崩潰，「狗日的趙強生，你給我撐住！救援馬上就到！馬上就到！」

當天年會的晚宴結束后，協會秘書處租賃了七輛柯斯達麵包車，將七個縣的參會代表分別送回各縣。這七輛麵包車和七名駕駛員都屬於南安龍岸汽車租賃公司，這是南安最大、最規範的汽車租賃公司，駕駛員也都是四十歲以上的專職駕駛員。

「基層警察不容易啊。」蕭朗故作深沉地說。

電台聲：「車內有一些隨身物品，皮包、筆記本、茶杯、眼鏡等，看起來不應該只有駕駛員一人。」

怒喝的人聲：「013號！回答！」

電台聲：「車輛號牌：南A232G2，重複，南A232G2，應該是真實號牌，號牌防盜螺絲正常。」

這段監控錄像，被守夜者組織的導師們直接拷貝回來，做成沙盤模擬影像，成為學員們考核內容的第一段影像。

兩天前，是南安市礦業協會開年會的日子。南安市周邊幾個縣有一些煤礦資源，除了國有的礦場之外，還有一些私人承包的小煤礦。這些私人煤礦的老闆，共同成立了一個「南安市礦業協會」，作為技術交流、生意洽談、經驗介紹的平台。

「不會。」凌漠說，「我看了車輛的底盤，沒有問題，輪胎也沒有問題。排擋桿也在檔位上，方向盤是向右打死的。這樣的情況，一般都是避讓行人才會出現的。」

「怎麼說？」傅元曼微笑著點頭。

電台再次響起，裏面的人聲不那麼急促了，而是用悲慟的語氣說：「車窗被落石堵塞，我出不去了。車體要塌了，請組織照顧好我們的家人。」

「其他問題呢？」傅元曼打斷了對側翻原因的討論。

「逝者已矣。」傅元曼嘆息了一聲，「但我們不能讓戰友白白犧牲！我們的職責，就是查清事件的全部真相，給兩名戰友在天之靈一個交代！你們，有沒有信心https://read.99csw.com？」

人聲：「請確認車內物品情況及車輛損傷情況。」

「現在，我就來具體介紹一下本次事件的相關情況。」傅元曼示意大家坐下。

又過了一會兒，電台再次出現聲音，此時已經開始有很嘈雜的背景音，以及鐵騎027號警員急促的呼吸聲：「指揮中心！突發山體滑坡，我腿部被落石擊中，不能行動。」

焦急的人聲：「027號！指揮中心呼叫027號，請回話。」

電台吱吱地響了一會兒，沒有發出聲音。此時正在指揮中心裏的人拍著桌子喊道：「快！通知最近的消防、派出所、120，全給我上！快！」

圖紙上詳細標識了車內散落物品的位置，物品里有兩副脫落的眼鏡，茶杯和皮包放置的位置也都不同，說明至少有三個人坐在柯斯達的後座。

接下來的十分鐘，鐵騎警員的電台聲再也沒有響起，只能聽見指揮中心的人聲一遍一遍地用哭腔喊著：「013，027，收到回答！收到回答！」

抵達現場后，兩名警員在柯斯達的附近進行了觀察，立即發現了異樣——車內空無一人。對於交警而言，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駕駛員可能存在酒後駕駛的情況，在車輛出現事故之後，逃離了現場。於是，兩名警察取消了指派120的指令，並向指揮中心報告，請求進入車內進行勘查，以期在第一時間提取相關證據，證明駕駛員可能存在的違法或犯罪行為。在指揮中心下達同意的指令之後，較為年長的警察進入車內進行勘查，較為年輕的警察在附近進行初步搜索。

過了大約五分鐘的樣子，出現了極為緊迫的電台聲：「報告指揮中心，距離中心現場大約二十米的樹林內發現一具屍體！一具男性屍體！收到請回復，收到請回復！」

十一名守夜者組織成員，以及能站得起來的導師們全體起立，把帽子摘下，捧在左臂，低頭默哀了一分鐘。

十分鐘后，電台重新響起，卻不是來自於兩名鐵騎警員。

傅元曼沉重地點了點頭，說：「現在，我背後大屏幕上這兩張照片中的人，就是在處置本次事件中，犧牲的兩名基層交警。大家請全體起立，默哀一分鐘。」

「側翻原因很重要吧。」凌漠說。

「只有一條路，就是有人從外面打開了車門。」蕭朗豎起了一根手指，搶先說道。

「側翻前車子的前擋風玻璃亮了一下，會不會是車子有問題？」蕭朗說。

「可是並沒有行人。」蕭朗說，「這一https://read.99csw.com點，監控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會不會是駕駛員玩手機啊？」

「但駕駛員可以肯定就是死者。」聶之軒說，「小樹林里縊死的那個人，就是駕駛員，這一點可以從死者身上典型的方向盤損傷來確定。」

電台聲：「指揮中心，鐵騎013號警員進入柯斯達麵包車內，確認車內無人。」

「很蹊蹺。」凌漠說，「道路上並沒有異常。」

電台聲：「指揮中心，鐵騎027號請求查詢車輛信息。」

「有的記錄儀有錄音。」凌漠說，「目前看，這是最靠譜的一種做法。」

屏幕上出現了兩張年輕的笑臉，他們穿著整齊的制服，帽子上的警徽閃閃發亮。

「現在挖掘救援工作已經結束了。」傅元曼說，「車輛的殘部，以及兩名戰友、一名司機的遺體都在附近的倉庫和殯儀館里保存。相關的檢驗鑒定工作南安市公安局正在緊張有序地展開。現在需要我們的力量，匯入警方的力量，共同尋找事實真相！」

電台聲：「車輛在檔，鑰匙在位，方向盤右打死，車窗玻璃完好。」

啪的一聲響，籠罩會場的聲音戛然而止。關閉好音箱的傅元曼緩緩地從講台後站了起來，說：「這就是兩名戰友最後時刻的錄音。」

雖然大雨瓢潑，但畢竟是有二十年駕齡的老司機在駕車，所以柯斯達只用了半小時穿越了擁堵的南安市中心，接著抵達了南安至安橋高速公路的收費口。從後期警方調出的視頻來看，司機正常通過自動發卡通道，取卡，進入高速。因為柯斯達的擋風玻璃較大，從監控錄像里可以看到副駕駛沒人，但後排是有人乘坐的，這和職員的口供相吻合。

沒有迴音。

「問題很好。」傅元曼說，「其實，這是一起發生在兩天前的真實案件，因為公安部刑偵局下達了指示，要求我們守夜者協助警方查清事實，所以我們導師決定，先將警方目前已經獲得的線索製作成沙盤模擬影像，作為考核的內容。一來看看你們在面對這個案件現場的真實反應，二來也可以更加直觀地感受到事發時的狀況。」

「車內既然有其他人，卻失蹤了，而駕駛員死於縊死，這又能說明什麼問題呢？」傅元曼問。

人聲：「鐵騎013號，你是否開啟執法記錄儀？」

急切的人聲：「013號，立即趕往救援。」

每年的下半年，協會秘書長都會召集各縣的會員單位來參會，今年也不例外。根據調查，今年的年會也是很正常地召開，沒有任何異常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