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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銀針女嬰 3

第四章 銀針女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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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物證,那塊裹屍布,還有什麼好挖掘的嗎?」傅元曼說。
「當然,取材是在中心部位取。」聶之軒用他的假肢撓撓頭,說,「而且一開始認為是桌布,也不可能去邊緣取物證了,沒意義啊。」
「他又在秀視力了。」凌漠聳了聳肩,徑直往前走去。
「回去。」凌漠言簡意賅。
「換什麼思路?」蕭朗問。
「我相信蕭朗的判斷,而且根據蕭朗描繪出來的痕迹,還可以提取物證,做鐵鏽的成分認定。」凌漠說,「之前你們取材做出來油污的成分,沒有提取到窗帘的這一條邊緣吧?」
「不會吧。」凌漠說,「你們之所以沒有證據,是把這個當成了桌布,可是尹傑家裡的桌布狀態很正常,也不是新換的,所以排除了。」
聶之軒用自己的左手以及靈活的機械右手在鍵盤上敲打著,不一會兒,身後的LED大屏幕上就並列排列出三個受害者的照片。唐鐺鐺默默地咬了咬嘴唇。
「會不會是你們的勘查有問題啊?」蕭朗問。
「鐵鏽?」聶之軒還在懷疑。
「雖然是檢驗過的物證,也要這樣小心。」聶之軒說,「不然,很多我們沒有發現的物證可能就會在搬運、轉移的過程中喪失。」
聶之軒泛泛地指了指桌布,說:「我感覺吧,這布就是單純的臟,你要說哪裡有斑跡,我也沒有找出來。」
「蕭朗,蕭朗你來我問你個問題。」凌漠在廚房裡喊道。
「我們是公安局的,還是你家的案子,我們要再來和您聊聊。」聶之軒往前走了不到一百米,恰好遇見坐在屋前的一個婦女,不出意外,這就是死亡女嬰的母親孟姣姣了。
「鐺鐺不行,鐺鐺有別的任務。」凌漠說。
「啊?幹嗎問我?」蕭朗愣了一下。
「嘿!你小子憑什麼給我們家鐺鐺安排活兒啊?她最近夠累了,還看了那麼多屍檢照片。」蕭朗又揮舞了一下拳頭。
四個人尷尬地站在門前,這時出來一個亭亭玉立的年輕女孩,想必是孟姣姣的大女兒尹招弟。她看上去有一些靦腆,但還是低著頭走到門口,低聲說:「請進,不過我爸不在家。」
「也就是說,手段不一致。」蕭朗說。
「嘿嘿嘿,我說你這人,用得著我的時候,就是蕭朗兄弟、蕭朗兄弟,用不著我的時候就一溜煙地跑了。」蕭朗揮舞著拳頭抗議道。
「這可能會是一個突破口。」凌漠說。
「我們前期確實先入為主了。」聶之軒說,「不過,不是我打擊你們,即便看出來是窗帘,可能也沒用。」
凌漠轉念一想,自己不能再吃上午處理衣服上毛髮的虧,看瞎了眼,也不及蕭朗瞥上一眼,於是凌漠笑了笑,說:「不,還有蕭朗兄弟。九九藏書
「你們什麼時候能還我公道?」孟姣姣哭著問道。
程子墨心有不忍,拉著小姑娘的手,走到了屋外,和小姑娘聊了起來。
視頻是由一個執法記錄儀拍攝的,幾乎把尹傑家的每個角落都拍攝到了,當然也包括廚房。凌漠分析的方向不錯,很多農村的家庭,廚房都會裝上窗帘。不過,尹傑家的廚房窗帘很正常地在窗口飄揚,是陳舊、骯髒的模樣,沒有新換的痕迹,比他們看到的那塊布要大一圈。而且,細心的蕭朗還發現廚房窗戶的窗軌是滑輪式樣的,並不是自己之前說的簡易夾。
蕭朗撓了撓頭,他一時興起想當然,哪有什麼依據。
這是一塊長、寬各約一米的銀灰色紡織布,似長方形,又似正方形,上面有不少污漬的殘留。
「你的意思是,」傅元曼說,「反過來?」
聶之軒小心翼翼地從物證袋裡拿出桌布進行編號確認。因為是假肢,所以連戴手套都省了。確認完編號,聶之軒又小心翼翼地把桌布放回物證袋,拎著物證袋走出了物證室。
「怎麼會是窗帘?」聶之軒說,「一側沒有吊環、沒有拉鉤,而且還有這麼多油污。我說的是油污啊,不是灰塵。而且,你見過窗帘這麼小的嗎?一般都是長兩米的長方形吧?這個幾乎就是個正方形。」
凌漠的話音未落,蕭朗直起腰來,說:「啥桌布啊,這是塊窗帘。」
就像是按到了電門,一聽見公安局三個字,孟姣姣的眼淚立即流了下來。她依舊坐在原地,不置可否。
「你的意思是,油污是均勻黏附在布上的?」凌漠問。
三個人進了實驗室,實驗室為了方便使用多波段光源,所以是按照暗室的標準來建造的。聶之軒先是督促二人戴好手套,然後小心翼翼地把桌布平鋪在實驗台上。
「如果是簡單行走的話,桌布貼在嬰兒身上,應該是會黏附一點血跡。」凌漠說,「只有在大幅度運動中劇烈的顛簸,才會改變嬰兒頭部和桌布之間的位置,形成新的出血痕迹。蕭朗,對吧?」
「那這個呢?」凌漠指了指床頭柜上放著的一個小小的奶瓶。
聶之軒點了點頭。
凌漠點點頭,說:「找不到重建起點,找不到作案動機,都是這個案子的不尋常所在。對於有不正常現象的案件,我們就要不斷更換思路,直到有路可走才行。如果我們拋開現場重建、動機分析,避免先入為主,僅僅是根據現場的證據、現象來分析呢?」九_九_藏_書
不僅是唐鐺鐺受不了圖片的衝擊,就連凌漠看到高度腐敗成巨人觀模樣的女嬰之時,也全身抖動了一下。看到嬰兒被殘忍侵害的模樣,年輕的守夜者成員心頭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
「這麼漆黑一片看什麼啊?」蕭朗一邊說一邊打開了燈,伏在實驗台上看了起來。
「說明這塊布很少有人接觸。」凌漠說。
「這沒問題,我帶你們去和他們家人聊聊。」聶之軒說,「凌漠的讀心能力,說不定能有什麼發現。」
凌漠和蕭朗並肩站在物證室的門口,看著聶之軒麻利地在成堆的物證中找出那一條桌布。如果不是對聶之軒很了解,真的看不出他是一個安裝了假肢的殘疾人。
凌漠的肩頭也是一動。
「啊,輪到他當班。」尹招弟像是受驚了的小兔子,有些哆哆嗦嗦地說道。
「帶我去看看吧。」凌漠轉臉對聶之軒說,「物證在哪裡?」
「嗯,血跡嘛,我用了魯米諾。」聶之軒說,「畢竟在一條這麼大而且不幹凈的桌布上找血跡就和大海撈針沒啥區別。」
「蕭朗你能看出什麼嗎?」凌漠說。
凌漠掀開窗帘,上下左右地朝窗框的各個位置看了看,眼睛突然一亮。
「現在部刑偵局已經把這個案子交給我們了,限期破案,還當地老百姓一個安寧。」傅元曼說,「聶之軒,你覺得這個案子最大的難點是什麼?」
凌漠笑了笑,沒說話,沿著小路走著。
「沒事,沒事,我們就是隨便看看。」聶之軒連忙說道。
「嬰兒身上不是只有一個小針眼大的開放性創口嗎?」蕭朗問道。
凌漠此時已經給程子墨發完了簡訊,一個人走在前面,說:「鐺鐺是唐老師家的,不是你家的。還有,屍檢照片怎麼了?你不要低估鐺鐺的心理承受力。」
凌漠瞪了蕭朗一眼,沒有說話,在家裡到處走著。尹招弟低著頭站在客廳,不看他們,像是在想著什麼心事。
凌漠低著頭,揉著下巴,像是沒有聽見傅元曼的話一樣。
聶之軒引著其他三個人,步行了三公里多的路程,來到了一座紅磚聯排平房之前。
凌漠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又踱進了廚房。果然,廚房的窗戶上掛著一塊窗帘。但從大小、質地和窗軌樣式來看,都和裹屍布毫無瓜葛,而且,這塊窗帘已經很髒了,顯然沒有新換的痕迹。
凌漠一手掀起窗帘,一手指了指窗框的頂部,說:「自己看。」
凌漠也一臉無奈地盯著蕭朗。
「這裡有鐵鏽的痕迹啊,一段一段的。」蕭朗說,「確實,它沒有吊環、拉鉤什麼的,但是這個窗帘的原理,就是窗帘軌道上垂下來的鐵夾子,分段夾住布的一側,就成窗帘了呀。」https://read•99csw•com
「還沒有。」凌漠說,「但我覺得,這三起案件的入手點,還是目前我們獲取的唯一物證——桌布、三個受害者,以及最後一起案件的行為,從這三個要素著手。」
「你不是擅長運動嘛。」凌漠笑著說,「到實驗室了,現在真的要問你了。」
「請問,姑娘,孩子的搖籃呢?」凌漠小心翼翼地問道。
「要不要帶鐺鐺?」蕭朗左顧右盼,「人多力量大。」
孟姣姣充滿希望地仰望著他。
「對吧?這就一窗帘。」蕭朗不當一回事地說。
「我說得不對?」蕭朗問道。
「怎麼著手?」蕭朗問。
「在市局的物證室。」聶之軒舉起他的金屬右臂,指了指凌漠和自己,說,「就我們倆去?」
「你有什麼高見嗎?」蕭朗故意把「高見」兩個字著重了一下。
「啊?對吧?是窗帘吧?你看看,你看看,這案子要是破了,我就是頭功啊。」蕭朗拍著自己胸脯說道。
凌漠和聶之軒同時搖了搖頭。
蕭朗用胳膊肘戳了戳凌漠,說:「姥爺問你話呢,讓你分析作案動機。我覺得吧,就一變態,男的,中年油膩男那種。」
「哦,這個是我偷偷留下來的,想小妹的時候可以看看。」尹招弟一臉悲傷,「她從小就是我帶著的。」
聶之軒十分認可,使勁點了點頭,說:「無奈,沒有證據,他的嘴也很硬。」
「受到上一起案件的啟發,既然我們不能用科學解釋出入口,不如我們就暫時不去解釋。」凌漠說,「換一條思路。換思路,是解決死胡同的唯一辦法。」
「爸爸媽媽把小妹的東西都燒了,搖籃也燒了,怕看到的時候會想念。」尹招弟說。
凌漠踱到一間側卧室,顯然是尹招弟自己單獨的房間。據稱,這就是案發當時,犯罪分子翻窗入室、盜走嬰兒的地方。不過此時,這裏並沒有搖籃的影子。
蕭朗看了看前面,說:「這麼黑,我都看不見他們了,你能看見啥?不過,腳下的路我還是看得很清楚的,你扶著我,別掉池塘里了。我剛才說得不對?」
凌漠依舊是淡淡的語氣,說:「不,是升級。」
「一樣的道理,除了現場重建,我們還總是習慣從動機開始偵破案件。」凌漠淡淡地說,「可是明明無法確定動機的案件,為何還要慣性思維呢?」
「怎麼看,都像是這個尹傑。」蕭朗說。
「你之前說的植物油、動物油都是在哪裡提取到的?」凌漠問。
聶之軒用他獨有的穩重而低沉的聲音介紹完了案件的全部情況,因為涉及大量的現場和屍檢照片,唐鐺鐺幾乎是低著頭聽完的。
「這就是尹傑家了。」聶之軒打開手機電筒,照著漆黑的小路,說,「左起第九-九-藏-書二扇門就是他家的大門。」
「呃,看方向,是的。」聶之軒尷尬道。
走到房屋的門口,凌漠示意聶之軒和程子墨先走,而他和蕭朗留了下來,安慰了孟姣姣幾句。
凌漠笑了笑,說:「我們要帶上子墨,我更寄希望她的第六感有什麼發現。」
「三天。」蕭朗豎起三根手指。
「發現嬰兒的池塘,就是那個吧?」蕭朗指了指東邊。
凌漠和孟姣姣簡單告辭后,攬起蕭朗的肩膀,把他拉回了小路。
「是啊,有熒光反應。」聶之軒說,「而且不影響血跡的DNA檢驗,是最好的捷徑了。不過,不是一滴血跡,而是數點血跡。」
「我想知道,你們當時是怎麼發現可疑斑跡並且檢驗的?」凌漠問。
「也就是說,人不用進入現場,就能完成作案過程。」蕭朗沉吟道。
「啊?不對嗎?」蕭朗注意到凌漠的眼神,縮回兩根手指,說,「那,一……一天?」
「怎麼辦?」蕭朗說。
「窗帘?」聶之軒驚叫道。
「你爸去哪兒啦?」蕭朗盡量裝作輕鬆的口氣,但聽起來依舊像是在審犯人。
凌漠搭著蕭朗的肩膀,說:「走吧,話真多。」
「你們看不到?」蕭朗在紡織布的一條邊上比畫著。
「不重要。」凌漠指了指小路的前方說,「這倆人跑得這麼快?都沒影了。」
蕭朗抬起頭,看了看,驚喜得差點兒叫出來,幸虧凌漠已經早有預料似的做了個「噓」的手勢。蕭朗用徵求意見的眼神看著凌漠,凌漠不露聲色地微笑著點了點頭。
「可以這樣說吧。」聶之軒說,「我們就是隨機在布上找了幾個點,都檢測出了植物油和動物油的成分。哦,只有這一面有,另外一面則沒有油污。所以,我們分析這一面是朝上鋪在桌子上的。而且,你看這幾個煙洞,也是這一面大,有煙熏痕迹,而背面較小,沒有煙熏痕迹。」
「三個丟失嬰兒的現場我們都重新勘查過幾次。」聶之軒說,「我敢肯定的是,進入的屋子大門緊閉,外人不可能進入;窗戶沒見灰塵減層痕迹,不可能有人爬窗。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可能性了。」
「當時凡是可能有布的地方,我都有留意。」聶之軒說,「沒有哪裡有新換的可能。而這塊裹屍布很臟,也不可能是被犯罪分子收藏起來的東西。」
「我們都看過,除了發現的這些,並沒有什麼疑點,或者說沒有可以作為認定犯罪分子的依據。」聶之軒說,「我們隨機提取了一百多個https://read•99csw.com點做了擦拭,都沒有發現其他人的DNA,這基本已經可以覆蓋整塊桌布了,除非是我們的運氣差到家了。」
「所有的命案偵破工作,都是從現場勘查、重建開始的。我們縮小範圍、提取線索物證的依據,都是建立在現場重建的基礎上,而現場重建的開始,是出入口分析。」聶之軒說,「我們現在連犯罪分子的出入口都搞不清楚,根本就無從下手開展偵破工作。兇手總不能是飛進來的吧?」
聶之軒關閉了實驗室的頂燈,整個實驗室瞬間進入了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態。聶之軒打開多波段光源,用各種波段的光照射桌布。
「如果是窗帘,也可以排除。」聶之軒引著二人走到了隔壁的辦公室,從公安內網的FTP(文件傳輸協議)上下載了一個文件夾,說,「這是我們對尹傑家進行暗搜時候的視頻和照片,你們看看。」
其餘三人沿著蕭朗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漆黑黑一片,哪裡有什麼池塘。
萬斤頂經過了快兩個小時的顛簸跋涉,開到了事發鎮子的外圍時,已經是晚上了。凌漠要求大家下車步行進村子。畢竟像萬斤頂這樣形狀扎眼的汽車若是開進了鎮子,一定又會引來更多的流言蜚語。經過了一年的沉澱,這個鎮子總算是重新平靜了下來,這裏的老百姓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三個受害者身上都沒有其他附加損傷嗎?」凌漠轉頭問聶之軒。
「所以你就直接發現了一滴血跡?」
「油污不是成塊黏附上去的,而是均勻密布。」凌漠說,「這說明是廚房的窗帘,因為廚房裡的油煙很大,能形成均勻密布的油污黏附,而且油污既有植物油,又有動物油。並且廚房的窗戶通常比房間的窗戶小,所以窗帘也就小,至於是長方形還是正方形,那要根據窗戶的形狀。窗帘上,有油污的朝里,沒油污的朝外。如果尹傑在家裡做飯的話,有可能邊做飯邊抽煙,形成煙洞。」
「尹家的女嬰是有附加性損傷的。」聶之軒把腐敗的女嬰屍體口腔部位放大,說,「牙齦根部和舌尖都有損傷,應該是捂壓口鼻腔的時候留下的損傷。而且,這孩子也是因為捂壓口鼻所致的機械性窒息死亡。除此之外,其他的女嬰都沒有附加損傷。」
「哦?依據呢?」傅元曼饒有興趣地看著蕭朗。
傅元曼說:「凌漠,你是讀心者,不如你來分析一下這起連環侵害嬰兒案犯罪分子的心理特徵吧。」
蕭朗一溜煙跑進廚房,低聲說:「咋啦咋啦,你看到啥了?」
「這畢竟是第一起案件,是三起案件中,最有價值的一起。」凌漠說,「不是我信不過你啊聶哥,但我覺得即便是事隔一年,我們還是有去尹傑家看看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