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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誰解其中味-2

第十二章 誰解其中味-2

劉華波明顯不高興了:「小高,你這叫什麼話?啊?我對你們下面的幹部不負責任?你們任用田立業是負責任的表現嗎?尊重沒尊重姜超林這些老同志的意見呀?對平陽的幹部,你小高敢說比姜超林還了解?你說破了天我也是一個不相信!超林同志說了,這位田立業是個好同志,可是,並不適於做地方首長!」
胡早秋心裏想:這當然對田立業的胃口啊!這甩子一上任先給他來個下馬威,以隨地大小便為借口,讓下面的人辦他,搞得他哭不得,笑不得,讓他以後再不敢炸翅!
黑臉胖子羡慕極了:「我們要在鏡湖就好了。」
臨上車了,黑臉胖子和他的同事們還是鼓著勇氣把他們的名單遞給了胡早秋。
劉華波按照自己的思路,說起了下一個話題:「最後一個問題,關於平軋廠和新華社的文章。接受東方鋼鐵集團的兼并的決定很好,要儘快落到實處,不管誰有什麼看法,都不要理它!而新華社那個記者的文章,我仍然不主張發。是的,平軋廠投資失敗的教訓十分深刻,是個典型。可新華社記者自己也說了嘛,這種事並不是平陽一家有,為什麼非拿我們做這個典型不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十八時省人民醫院
姜超林實在不忍看下去了,按下趙成全的手:「你別急,如果鍾處長知道,你就讓鍾處長說,你只說『是』,還是『不是』就行!」
劉華波也感慨起來:「春明是個好同志呀,平陽這些年成就很大,超林同志功不可沒,春明同志也功不可沒呀!春明同志最大的長處就是能擺正自己的位置,做著市長,卻從沒忘記自己是平陽市委副書記。」
姜超林能猜出趙成全的心思,淡然道:「你別多想,這是正常的組織調動。」
趙成全的神色中現出吃驚來,大睜著淚眼,獃獃地看著姜超林。
電話打通了,辦公室齊主任說田立業不在。
高長河嘆了口氣:「這不是一回事,姜超林調動是因為工作,而文春明明顯是吃了平軋廠的冤枉累,大家心裏都有數。劉華波和省委這樣對待文春明,我就是想不通,說嚴重一點,就是官場無正義!」
田立業實在忍不住了:「文市長,你也別光聽胡早秋的一面之詞,他並不了解情況,你……你也聽聽我的解釋嘛……」
電話里馬上響起了文春明嚴厲的聲音:「田立業,我看你這次是鬧過分了!耿子敬主持工作也沒像你這麼鬧過,也沒有你這麼嚴重的地方保護主義情緒!你到底想幹什麼?啊?你還有沒有一點責任心?你田立業究竟是一個縣委書記,還是佔山為王的山大王?你們臨湖鎮還想把污水排到什麼時候?我問你!」
梁清平也說:「超林,就到省城來吧,我們三個老同志做個伴。」
劉華波說:「不僅僅是在這件事上要道歉,還有一些問題,我們今天也要明確一下:三陪收稅,我個人的意見是現在不要搞。老同志根本接受不了報東西,你硬搞必然要有阻力,要有麻煩,不如迴避一下。」
胡早秋畢竟是個聰明人,睡醒一覺后,頭腦清醒多了,再不吵鬧罵娘,對黑臉胖子們開始了政策攻心,大肆套磁,先談自己和田立業的同學之情,后說是要給哥兒們解決點實際困難,道是當「合同警察」也不容易,對維護地方治安起了很大的作用,有時還不被社會理解。
高長河不服氣:「劉華波和省委今天能這樣對待文春明,明天就可能這樣對待我和其他同志!」
就這樣,鏡湖代市長胡早秋同志在被俘七小時后,終於憑著自己的狡詐,攻破了歷史宿敵的內部堡壘,得以駕著掛有烈山牌照的破吉普逃離臨湖鎮,創造了鏡湖市主要領導同志虎口脫險的驚人奇迹。
梁清平默默看了高長河好半天,才緩緩地開了口:「長河,華波說得不錯,該誰背炸藥包,誰就得背,當年我們的革命不是做買賣,現在的改革也不是做買賣。所以呀,對這個公平呀,你也要辯證地看呀。所以呀,這種絕對的公平就不存在。你真要求絕對的公平,那我問你,把姜超林調離平陽公平嗎?我看就不公平嘛。要我看,姜超林可以安排省人大副主任兼平陽市人大主任嘛。」
胡早秋決絕地道:「從今開始,我沒你這個朋友了!」
胡早秋說:「田立業當了你們的書記,你們提高待遇就有希望了,我見了你們田書記一定要做工作,讓他提高對合同警察的認識,比如說,對優秀的合同警察也可以考慮農轉非嘛!」
姜超林默然了。這就是問題的實質,權力在能力和成就的炫目光芒之下失去了有效的監督,烈山縣委、縣政府兩套班子,十幾個幹部就這麼毀了!
胡早秋把名單往口袋裡匆匆一塞,說:「同志們,你們等著吧,我會派人來請你們的!」這麼說時,心裏卻想,有了你們的名單就冤有頭,債有主了!
姜超林卻不看劉華波,只看梁清平:「我敢罵誰?等著聆聽省委領導指示!」
當夜,省城和平陽也普降大到暴雨,局部地區出現了大暴雨。
劉華波也不客氣:「你當然添亂了!你這個同志說話太隨便,太不注意影響,連什麼『霓虹燈下有血淚』都說出來了!姜超林同志能不產生誤解嗎?你不是不知道嘛,平陽就是姜超林的命,你這麼說,就是挖姜超林同志的命|根|子嘛,他怎麼能不發牢騷?!」
胡早秋火氣很大https://read.99csw.com:「工作上的小事?我被你們臨湖鎮聯防隊的二狗子們非法拘禁了七小時,我的工作受到了嚴重影響,我的人格受到了極大的污辱!你們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你們以隨地大小便的借口讓我脫產學習十天!我……我……」胡早秋激動得說不下去了。
姜超林心裏真難過,紅著眼圈說:「成全,你放心,只管放心!這個忙我一定幫,平陽不行,我就把你家大明送到省城的重點中學來讀高中!哦,順便說一下,我可能也要離開平陽,到省城工作了。」
劉華波接著說:「烈山腐敗案就是烈山腐敗案,怎麼也搞到姜超林同志頭上去了?長河,你這個市委書記怎麼掌握的?我一再提醒你,你當回事沒有?啊?你知道不知道,有人搞誘供,四處造超林同志的謠言?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要給超林同志一個明確的交待,不能這麼傷害老同志!」
文春明根本不聽:「田立業,你要清楚這件事的後果和嚴重性!以後鏡湖和烈山再發生任何衝突和械鬥,我都拿你是問!」
劉華波瞪了高長河一眼:「怎麼又來了?在你小高看來,我對誰都不公道,是不是?同志,我告訴你,你要記住,公道在任何時候都是相對的,沒有絕對公道,公道也決不意味著職位的提升!小高,你去問問梁老,當年烈山阻擊戰的兩個一等功臣後來官居幾品?你這個思想很成問題!我們現在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並不是說什麼都要按市場經濟的方法辦,做多少貢獻,就得給多大的烏紗,沒這麼絕對!你是黨員幹部,就要有黨性,有理想,有奉獻精神,該你背炸藥包,你就得背!」
聽完高長河的彙報和要求,劉華波面色嚴峻地開了口:「長河同志,把姜超林同志調離平陽,省委可以考慮。但是,你也要清楚,省委同意這樣做,並不意味著在你和姜超林的矛盾衝突中支持了你,更不意味著就同意了你對姜超林同志的一些偏頗看法。省委採取這種組織措施的出發點,歸根結底還是為了平陽以後的工作,為了平陽更好地跨世紀,上台階。對此,你一定要有清醒的認識。」
劉華波馬上明確說:「現在不能考慮,我看孫亞東同志還是很稱職的嘛!」
說到這裏,劉華波的口氣已經很嚴厲了,高長河也真不敢再談了。
黑臉胖子說:「我們都知道,你們鏡湖合同警察待遇比我們烈山高。」
趙成全在鍾處長的幫助下,在紙上歪歪扭扭寫了四個字:「是我不好」。
劉華波說:「總還是不好嘛!不論怎麼刪,平軋廠的事還是擺在那裡,你說紅河同志看了這篇文章會怎麼想?我又怎麼去向紅河同志解釋?長河呀,我可告訴你,我明年也要下來了,十有八九陳紅河同志要接我的省委書記!」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十五時劉華波辦公室
高長河禁不住問:「可您這個省委書記對人家春明同志公道么?」
高長河感慨地說:「春明一直沒鬧什麼情緒,和我合作得很好,過去怎麼干,現在還是怎麼干,顧全大局,任勞任怨,說實在話,讓我感動。尤其是在我和姜超林同志發生了一些矛盾衝突的情況下,他仍堅持原則,支持配合我的工作。」
高長河試探著問:「華波書記,您看這位同志是不是也能調離平陽呢?」
胡早秋開口就罵:「田甩子,你狗東西聽著,你們烈山今天扣了我七小時,我和你們沒完!我嚴肅地警告你,你這玩笑開大了,已經激起了我市四套班子全體領導成員和一百三十萬鏡湖人民的共同憤怒!你田甩子小心了就是,別犯到我們手上,犯到我們手上,我叫你狗東西哭爹喊媽都來不及!」
高長河急了:「華波書記,您可別光想著搞平衡,照顧姜超林同志的情緒,也得對我們下面的幹部負責嘛!下面的幹部不容易呀!」
告別老岳父,下樓經過烈山原縣長趙成全病房時,高長河腳步停了一下,本想進去看看趙成全,可遲疑了片刻,終於沒敢,怕一腳踏進去,又陷入一個是非的漩渦。
胡早秋說:「他們趕你們,你們就到我們鏡湖來嘛,我熱烈歡迎你們。」
姜超林長長嘆了口氣:「這就是說,我非離開平陽不可了?」
劉華波想了想,承認說:「應該說平軋廠對文春明同志是有一些消極影響,但是,如果說完全是因為平軋廠影響了對文春明的任用也不客觀。這話我向超林同志說過,主要是考慮到跨世紀接班的因素——哦,春明同志這陣子怎麼樣呀,沒鬧什麼情緒吧?」
劉華波呷了口酒,往嘴裏扔了顆花生米:「梁老,人家超林苦大仇深呀!」
黑臉胖子遲遲疑疑地說:「胡市長,您可千萬別怪我們,我們也是磨道上的驢聽喝!從昨夜到今天,我們可真沒敢對您咋樣,整個像供個爹似的供著您是不是?您咋罵我們,我們都沒還口吧?我們真要把您當壞人,早用電棍捅您,給您上規矩了。」
高長河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對,就像一堆螃蟹,你夾著我,我勾著你!」
田立業被罵懵了:「胡司令,你怎麼像瘋狗?張口就咬人?!我兩小時前聽說你失蹤,忙就趕到臨湖鎮來了,牽著狗駕著鷹四處找你,就差挖地三尺了!你卻一點不領情,張口就罵我,還夠朋友嗎?」
鍾處長話剛落音,趙成全就艱難地開口說:「請幫……幫這個忙九_九_藏_書。」
趙成全嘴唇抖動了好半天,終於努力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聲音十分微弱,像蚊子哼:「老……老書記,我……我對……對不起您!」
秦玉軍見禍闖大了,再不敢隱瞞真相,忙說:「田書記,怪我,都怪我!」
高長河聽得出來,劉華波是在搞平衡。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十七時省人民醫院
劉華波揮揮手:「好了,好了,你不要吵了,這個事就這樣定了!田立業的工作重新安排,反正是代書記嘛,代幾天都是代,並不影響你們市委的面子。這個同志還是調回市委做副秘書長,你這麼欣賞他,三五年以後也可以考慮提市委秘書長嘛,就是不要擺在烈山。你們平陽能幹的同志不少嘛,就找不出一個縣委書記了?就非要用這個田立業不可?非要在這件事上和姜超林頂牛?沒道理嘛!」
胡早秋同意了:「也好,也好。」
高長河這才說:「爸,和姜超林鬧到這一步,真不是我的本意!」
劉華波衝著秘書臉一沉:「有事明天再說!我不交待過嗎?今晚我難得會會老領導、老朋友,就是天塌下來你們也別找我!」
黑臉胖子搖搖頭說:「胡市長,你也是當官的,你不想想,田書記裝不知道,你非讓他知道,事後他能饒了我們秦書記?好,他不饒秦書記,秦書記就不饒我們,一句話就能打發我們滾蛋。」
劉華波點點頭:「超林,今天當著梁老的面,我也說幾句心裡話,我知道這些年春明受了不少委屈,你也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如果再做一次選擇,我仍然要這麼做。為什麼?還是為了大局呀。來,來,超林,喝口酒,咱們就理解萬歲吧!」
趙成全顯然不相信這是正常的調動,終於痛苦地哭出了聲……
在劉華波的政治生涯中,有兩個人是不能忘卻的,一個是梁清平,一個是姜超林。梁清平是劉華波的老領導,曾用肩頭扛起了劉華波的起點,給了劉華波平陽的政治舞台;而姜超林卻是劉華波在平陽政治舞台上的最佳搭檔,雙方的配合總是那麼默契,在風風雨雨中團結得像一個人,其戰鬥情誼至今還被傳為佳話。平陽也正因為有了他們這三任市委書記的緊密團結和銳意進取,才有了這二十年的輝煌。
梁清平說:「我做夢也夢著平陽,咱們三人誰能忘了平陽啊?可這並不等於說我們就得永遠留在平陽,何處青山不埋人呀?啊?超林,你想想看,我當初要留在平陽,華波上得去嗎?你上得去嗎?你們上去后,不是幹得比我還好嗎?清朝詩人趙翼說得好嘛,『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我們的事業也是代有才人出嘛,也各領風騷嘛,所以,不要總放心不下年輕同志,年輕同志有年輕同志的一套打法,『各村有各村的高招』嘛!不過,聲明一下,我說這話可不是護著長河啊,華波作證,當初徵求我的意見時,我向省委推薦的平陽市委書記可是文春明哩。」
劉華波笑了:「梁老,你聽,你聽,人家就是不願到省城來和您做伴!」
姜超林問:「成全,家裡還有什麼事放心不下的么?」
姜超林看罷氣道:「成全呀,你看你,糊塗不糊塗?到這一步了,還這麼說!」
梁清平嘆了口氣:「你難,省委就不難呀?啊?華波就不難呀?啊?你說華波在搞平衡,我看華波也是在搞平衡,可是,長河呀,華波不搞平衡又怎麼辦呢?你總覺得自己受牽制,就不想想,華波也受牽制嘛!馬萬里副書記、陳紅河省長,還有姜超林和你、我,誰不牽制他?而反過來說,馬萬里、陳紅河、姜超林、誰又不受到別人的牽制?說到底,我們人人都在牽制別人,同時又受到別人的牽制嘛。」
胡早秋說:「我知道,我知道,這不怪你們,你們這也是忠於職守嘛,是負責任的表現,我還就喜歡你們這樣的同志,我們這叫不打不相識!現在,咱們商量一下好不好?讓我打個電話給你們田書記?」
黑臉胖子說:「你老哥就不理解嘛,一口一個二狗子的罵。」
高長河沒想到劉華波會這麼開門見山地表明態度,把他最大的一塊心病去除了,於是便說:「是的,是的,華波書記,我知道,這一來又給您和省委添亂了。」
趙成全想說什麼,卻說不出,手又伸向空中,要抓筆。
胡早秋著急了:「你們知道不知道?我下午要和外商談的項目,涉及三千萬外資的引進呢,現在抗洪形勢也那麼緊急,圍堰鄉又是我們鏡湖防汛重點,真誤了事,麻煩可就大了!」
劉華波這才看了姜超林一眼,說:「梁老,我等著超林罵娘呢!」
梁清平說:「超林,那就說說吧,老規矩,當面全開銷,出門不認賬。」
劉華波苦笑起來:「還嫌我不夠煩呀?好,好,說吧,說吧!」
黑臉胖子很有興趣地問:「你們鏡湖有這個政策么?」
胡早秋認定田立業是躲了——這甩子,歷史上就狡猾,搞啥陰謀都有不在作案現場的證據!可這次田甩子也太過分了,他手頭事太多,再也不能和田甩子這麼捉迷藏了,於是便說:「同志們,同志們,我不和你們說一句假話,我可真有很多急事呀!上午的市委常委會已經被你們耽誤了,下午和文市長一起接待外賓,晚上還要到圍堰鄉檢查防汛,實在是誤不起了呀!你們就放了我吧,算我求你們了,好不好?」
胡早秋益發大包大攬:「可以到我九_九_藏_書們鏡湖應聘嘛,對你們這種懂得文明執法的好同志,優秀的同志,我和鏡湖人民都是非常歡迎的!來,來,你們都把姓名給我留下來,脫產學習結束后,我就讓我們公安局的同志來聘請你們。」
趙成全又掙扎著寫道:「耿子敬能幹,還是有功勞的」。
劉華波不悅地看了高長河一眼,深深嘆了口氣:「小高,你怎麼也問起這個話了?你做過省委秘書長嘛,許多事情都參加協調過嘛,你給我說說看,人人事事都要公道,這公道從哪裡來呀?大局還要不要呀?今天平陽的大局是什麼?是要在下個世紀再上一個新台階,老是這麼吵架怎麼行?我不著急嗎?省委不擔心嗎?我讓超林同志離開平陽,超林同志不高興,和我鬧情緒,多少年交情都不講了!現在我建議你調整個別幹部你又不高興!小高,你以為我這個省委書記好當呀?你們就不能多多少少也給我一點理解嗎?好了,就說這麼多,這事不談了!」
鍾處長又說:「姜書記,趙縣長也說了,一開始,他是埋怨過您,埋怨過耿子敬,後來想開了,您和耿子敬都不能怪,怪只怪他自己。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這隻蛋有縫,人家一叮叮個准,就稀里糊塗跟著人家犯了法。說是自己沒幾天活頭了,請組織上一定要把他的沉痛教訓和大家說一說,要同志們廉潔自重,就是為了自己一家的幸福,也不能這麼幹了!」說罷,又問趙成全,「是這意思吧?」
梁清平點了點頭:「是呀,有些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長河,我看呀,你就不要在省城多呆了,省城是非較多,平陽又離不開人,你還是早點回去吧!」
姜超林說:「華波,還有一句話你也記住吧,只要我這棵老樹沒被洪峰沖走,我們平陽二十年改革開放的成果就絕不會泡到江水裡去!」
劉華波「哦」了一聲,含意不明地說:「對孫亞東還是要看主流,看大節。」
黑臉胖子靈機一動說:「胡市長,放你我們不敢——乾脆,你自己逃跑吧!你不是會開車么?我們聯防隊有輛破吉普,你開跑算了!到了鏡湖,讓你的司機趕快把車給我們送回來,好不好?」
劉華波不依:「這叫什麼話?啊?超林,在梁老面前,你敢言老?」
在整個看望過程中,檢察院反貪局的鍾處長一直陪同在一旁,姜超林只裝看不見,幾乎沒和鍾處長說幾句話,也沒掩飾自己對趙成全的痛惜之情。
這話一落音,梁清平馬上掛下了臉,責備道:「長河,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啊!官場要真是沒有正義的話,你高長河上得來嗎?啊?你現在上來了,又提出了文春明的問題,什麼意思呀?是為了從感情上籠絡文春明,便於今後的合作,還是為了要挾華波,達到其他什麼目的?我真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幹部是怎麼想問題的!從組織原則說,你要和省委保持一致,幫助華波和省委消除文春明的個人情緒;從個人感情上說,你也得對華波和省委有份感激之情嘛,怎麼反過來去將華波的軍呢?還什麼『官場無正義』!我看是你昏了頭!」
胡早秋嘿嘿笑了:「你們承認我是鏡湖市長了?」
田立業真是一肚子冤屈:「文市長,這些情況我是真不知道……」
田立業卻想攏住這個朋友:「胡司令,為這點工作上的小事,犯得上嗎?」
鍾處長說:「姜書記,據我所知,趙縣長最放心不下他兒子。他兒子大明明年要上高中了,希望上個好學校。趙縣長說,他從舊年縣,到烈山縣,這十幾年一直在下面工作,和兒子接觸很少,幾乎沒關心過兒子的成長,想想也挺慚愧的。」
胡早秋煞有介事地說:「正在研究制定,今年準備解決一批。」
胡早秋怒道:「算了吧,田甩子!你少給我來這一套!你們自己的聯防隊員都說了,你們故意一級級裝糊塗,把我當傻子玩!我傻,我玩不過你,從上大學到今天從來沒玩過你!不過,還有人能玩過你,你聽著,文市長要和你說話!」
在病魔和案子的雙重打擊下,趙成全人已瘦得脫了形,坐都坐不起來了。見到姜超林,滿眼的淚水就無聲地涌了出來,順著耳根往潔白的枕頭上緩緩流。一時間,趙成全的臉孔也扭曲了,也不知是病痛折磨的,還是因為愧疚造成的。
高長河有些失望,鬱郁道:「我知道,人家背後有馬萬里!」
姜超林接上來道:「還有,我覺得在平陽更能發揮作用。」
姜超林忙說:「這我知道,梁老,您的人品,咱省里的同志誰不知道?我是氣不過他劉華波!當初不講公道,向馬萬里、陳紅河讓步,把文春明平衡掉了,現在又要把我趕出平陽。我奮鬥了這麼多年,怎麼到老連塊根據地都保不住了!」
梁清平說:「每一段歷史都得有人為它負責,文春明攤上了那段歷史呀,有什麼辦法呢?而你,當然要對平陽今後的歷史負責,平陽搞不好,再出個平軋廠就是你的責任嘛,這有什麼可說的?啊?」
高長河沉默了好半天,突然問:「華波書記,您和我說句心裡話,如果沒有平軋廠拖累著,文春明是不是已經接了平陽市委書記?後來我去平陽做市委書記,是不是一種平衡的結果?」
這時,劉華波的秘書找上了門,說臨時有事要彙報。
姜超林白了劉華波一眼:「照你這麼說,還是照顧我了?」
這一驚人奇迹的發生田立業並不知道,十二read•99csw.com時整,當田立業經反覆搜索,確認胡早秋不在臨湖鎮,已對臨湖鎮委書記秦玉軍有了好臉色,且在秦玉軍的陪同下共進午餐時,胡早秋的電話打來了,是從平陽市政府市長辦公室打來的。
胡早秋樂了:「好,好,就這麼辦,就這麼辦!」
黑臉胖子放下電話思索著:「田書記該不是故意躲了吧?」
姜超林卻搖搖頭說:「沒什麼好說的,人家華波書記是該出手時就出手,我呢,該滾蛋時就滾蛋——不過,我也和華波書記說了,家我是不搬的!」
梁清平也笑了:「怎麼,超林,是嫌我老頭子呢,還是怕我老頭子拖累你呀?啊?還該滾蛋時就滾蛋?什麼話嘛!不了解情況的同志還真以為省委欺負你了呢,明明是提拔嘛!你不是不知道,多少人做夢都想上這個副省級。」
高長河點點頭:「這事本來也沒定,只是務虛。」
鍾處長忙在一旁替趙成全解釋說:「姜書記,前幾天趙縣長情況好一些的時候和我說過這話的,說是就算明天判耿子敬死刑,他也得這樣說!我勸過他,他也不聽。他和我說,他也不是傻瓜,如果耿子敬一點本事、一點貢獻都沒有,他就不會服耿子敬,也就不會跟耿子敬陷進去!」
黑臉胖子見胡早秋這麼說,猶豫了好半天,說:「這樣吧,我來打電話,向田書記彙報,看看他的態度。他要是真不知道,你就去接電話。他要是裝不知道,那我就沒辦法了。」
梁清平搖搖頭:「長河,不要這麼說嘛!要積極推動我們各項事業健康穩步地向前發展,就免不了要平衡,要妥協,要講策略,講領導藝術,不能由著哪一個人的個人意志硬來嘛!推動歷史前進的動力從來都是合力嘛!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嘛!你不承認這個合力?你硬來?那你試試看,我包你三天就干不下去了!所以,長河呀,你不要有情緒,一定要理解華波。華波下決心調離姜超林不容易呀,是對你的很大妥協和支持了,說真的,連我都同情姜超林!」停了一下,又說,「長河,我實話告訴你,姜超林現在還和劉華波頂著牛呢,就在你來這裏前幾分鐘,華波還給我打了電話,要我和他一起再做做姜超林的工作!」
姜超林沒好氣地說:「我從沒做過這種升官發財的夢!我做夢夢著的都是平陽。」
一九九八年七月二日十九時省人民醫院
黑臉胖子和他的同事們先還高興,真找了紙筆寫了自己的名字,後來一想,又怕了:「胡市長,你不會害我們吧?」
高長河心裏難過極了,他真不敢想象,在田立業熱血剛剛沸騰時把田立業調回機關坐冷板凳,對田立業這個一心要幹事的幹部會產生什麼影響?一時間真想哭!「華波書記,這……這對田立業公……公道么?」
姜超林上前把劉華波攔住:「華波,你等等,我還有最後一個要求。」
姜超林坐到趙成全身邊,強做笑臉道:「別說了,成全,啥都別說了,現在說啥都晚了!」連連嘆著氣,又說,「成全呀,從個人角度看,倒是我對不起你,三年前根本不該向市委建議把你派到烈山去呀。」
高長河心頭為之一震,一下子呆住了。
然而,劉華波卻不承認是搞平衡:「長河,你不要以為我是搞平衡,平衡我也搞,可這次不是,我這個建議是知人善任!據說田立業本來就是秀才嘛,又喜歡寫寫畫畫,是個做秘書長的料嘛,你就要發揮他的特長嘛!就像馬萬里,特長不在主持地方工作,當年在昌江市沒搞好,昌江市委換屆選舉時差點落選,可老省委知人善任,調馬萬里同志到省委組織部工作,馬萬里就幹得很好,中組部年年表揚!」
黑臉胖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說話。
田立業這邊也放下了電話,放下電話后,狼一樣盯上了秦玉軍。
今天晚上,三個前任平陽市委書記又坐到一起了,然而,卻相對無言。
次日凌晨,前任烈山縣縣長趙成全因病醫治無效在省人民醫院去世。
劉華波不承認:「這和馬萬里同志毫無關係,是我很欣賞孫亞東!長河,你這個同志不要得意忘形,平陽沒有這個孫亞東,我看還真不行!馬萬里說得不錯,如果孫亞東早一點調到平陽,也許烈山黨政兩套班子不會爛,起碼不會爛得這麼徹底!這個教訓必須汲取,權力再也不能失去監督!」停了一下,又說,「哦,對了,說到烈山,我想起來了,烈山的新班子我的意見也要儘快調整一下,那個縣委代書記田立業要拿下來!堅決拿。姜超林同志對這項任命意見很大,情緒很大,我聽了他的彙報后也覺得不是沒道理。」
梁清平一來受劉華波之託,要幫助省委做姜超林的工作,二來年齡最大,資格最老,只得先開了口:「華波,超林,你們這是怎麼了?啊?要給我開追悼會呀?默哀呀?啊?」
劉華波懇切地說:「超林,我還真是想照顧你,想看著你壯壯實實多活幾年,好好享受一下改革開放的豐碩成果。我也和你說過,明年我也要下了,咱們也會有像梁老這一天,咱們誰都不能包打天下嘛,你這個姜超林怎麼就是想不通?還想跨世紀呀?跨世紀是長河、春明他們的事了嘛!」
趙成全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一隻枯瘦的手抖顫著,伸得老遠,急著要摸什麼。
姜超林也知道趙成全在孫亞東和有關部門的監控之下,自己只要踏進趙成全病房的門,省城和平陽城九-九-藏-書裡又要謠言四起了,然而,姜超林還是按原定計劃去看望了趙成全,一點也沒猶豫。
姜超林痛心地道:「是呀,你被耿子敬害了,我老頭子也被耿子敬害了!」
秘書遲疑著退出門,可走到門口,還是迴轉身大胆地彙報起來:「劉書記,真出了塌天大事!昌江上游地區突降大暴雨,此前四小時內降雨量已達三百毫米,昌江市出現了嚴重內澇,局部地區積水深達二米,城區供電已大部中斷,第二次特大洪峰已經形成,昌江沿線二百四十公里江堤全線告急……」
高長河苦著臉道:「華波書記,這事我找孫亞東了解過,孫亞東說他不知道,可是確實有人大造姜超林同志的謠言。至於誘供,可能是最近發生的,我還要去找孫亞東——這個孫亞東也實在夠嗆,時不時地總要給你添點亂,動不動就找馬萬里,搞得我們經常很被動。」
黑臉胖子很為難,說:「胡市長,您和我們田書記到底怎麼樣,是真好還是假好,我們不知道。實話和您說,您被我們俘虜后,我們是彙報過的,我們鎮黨委的秦書記說了,他就假裝不知道,田書記是不是也假裝不知道呢?我可真不敢說。胡市長,您清楚,你們鏡湖方面也扣過我們的人,還不是一次。我們這次俘虜了您,秦書記就表揚我們了,說是『大快人心事,俘虜胡市長,一掃歷史的恥辱』。可能這也正對我們田書記的胃口呢」。
高長河知道老岳父是為他好,當即打消了在省城過夜的念頭,決定從醫院直接趕回平陽。
高長河承認說:「這話是說過分了,華波書記,我一定向姜超林同志道歉。」
姜超林這才端起杯,象徵性地抿了一口酒。
姜超林卻搖了搖頭:「老了,喝不動嘍!」
梁清平看了姜超林一眼:「超林呀,你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平陽怎麼就變成了你的根據地?我看,平陽還是我和華波的根據地哩!不要這麼說嘛,我的同志!我們都是黨的高級幹部,都沒有什麼根據地,黨把我們放在哪裡,我們就得在哪裡發揮作用嘛!」
趙成全眼中的淚流得更急,哽咽著從嘴裏吐出一個字:「是。」
劉華波很吃驚,這下子坐不住了,和梁清平、姜超林打了聲招呼,起身要走。
高長河爭辯說:「可事實證明,田立業到任后工作得不錯,在處理H國大明公司突發性|事件時,很有政策水平。華波書記,我覺得在這個問題上,我和超林同志的根本分歧在於,究竟用什麼眼光看人……」
高長河解釋說:「華波書記,我知道這事很敏感,已經和記者說過了,要她修改,記者也同意把涉及陳紅河省長和北京有關單位的東西都刪掉……」
鍾處長知道趙成全的意思,把一支筆和一個夾著白紙的夾板拿到了趙成全面前。
劉華波笑道:「發揮反作用吧?啊?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你?別說高長河,就是文春明做市委書記只怕也得和你翻,也得和你吵嘛!所以呀,我讓你到省里來既對工作有利,也對你有好處,起碼不生閑氣吧!」
文春明斷然回絕道:「田甩子,你別解釋,我不聽!別人也許對你不了解,我了解!」說罷,氣呼呼地放下了電話。
姜超林一把拉住劉華波的手:「華波,你讓我站好最後一班崗吧,等主汛期結束再讓我到省里來好不好?這關鍵的時候平陽水利局長兼防汛總指揮倒下了,長河又不熟悉情況,搞不好平陽真會出事哩!」
劉華波沒料到姜超林是主動請戰,怔了一下,緊緊握著姜超林的手,連聲說:「好,好,我答應你,答應你!超林,你這才像我的老夥計嘛!」說罷,急匆匆走了,走到門口,又回頭說了句,「超林,老樹到死都是站著的,這話我記著哩!」
梁清平指指茶几上的酒和花生米:「這裏沒有領導,只有三個老朋友,來吧,來吧,要吃就吃,要喝就喝,有苦訴苦,有冤伸冤!」
姜超林本來還想罵趙成全幾句,一見這情形,心軟了,一下子忘記了趙成全的問題,記起的全是自己的過失,是他把趙成全從舊年縣長的位置上調到烈山去的,是他要趙成全服從耿子敬的!他再也忘不了三年前自己代表市委和趙成全談話時的情景:那時趙成全在舊年縣幹得很不錯,正在搞老城改造,知道耿子敬霸道,根本不想到烈山去,幾乎是含著淚要求留在舊年縣。當時的舊年縣委書記白艾尼也堅決要留趙成全,可他不同意,要趙成全服從組織決定。這一來,客觀上把趙成全葬送了。
田立業一下子失了態,惡狠狠地逼視著秦玉軍破口大罵:「你……你混蛋!」
高長河仍想不通:「可我怎麼干?姜超林雖然要調走了,孫亞東還是留在平陽,孫亞東後面又有馬萬里!我想用個叫田立業的幹部,都派去上任了,劉華波為了搞平衡,照顧姜超林的情緒,卻堅決要拿下來!爸,你說說看,我難不難?!」
田立業這才發現問題的嚴重性了,忙說:「早秋,你先彆氣,我馬上了解一下情況,真像你說的這樣,我和烈山縣委一定嚴肅處理!」
沒想到,劉華波倒替姜超林說起了好話:「梁老,超林是對平陽有感情。」
胡早秋說:「罵歸罵,其實,我在鏡湖對合同警察一直是很重視的。」
然而,胡早秋嘴上卻說:「絕不可能!田書記只要知道我在你們這兒,馬上就會過來!接通了電話,我讓田書記親自和你們說說我們的傳統友誼好不好?」